天星山脈。
原本峰巒起伏的蔥綠山澗,如今已是化為了一片荒草墳土,成群結隊的禿鷲自此飛過,帶起幾道貪婪的啼鳴。
濃郁到幾乎化不開的血腥氣息,將天空都染紅了半邊,嗆得令人難以呼吸。
“冰河谷,竟然撤軍了”
望著天空中不斷遁入黑洞中的巨大船只,殘存的星隕閣弟子撐著一口氣從廢墟上站起身,恍如夢寐。
長達數日的火拼,早已讓他們體內的斗氣見了底,到了最后甚至僅僅只是在憑借著意志在與對方作戰,倘若繼續打下去,能否有人生還恐怕都是個未知數。
“林焱大哥!”
撐起身子,慕青鸞望著林焱那面無血色的臉龐,趕忙沖上前去。
此刻的林焱身中數刀,胸腔被一根足有半丈長的長槍橫貫,一只手臂都被從后方硬生生的砍下,僅有一點血肉連著骨頭。
霎時間,藥老的身形驟然自天空閃現而下,抬手握住了林焱的脈門,一番探測下,臉色終于是變緩了幾分。
“還好,性命算是無恙。”
聽得藥老此話,眾人的心中皆是充斥著難言的復雜。
換做以往,莫說是受到如此嚴重的創傷,就連宗門切磋的小打小鬧,都足以讓人記憶深刻。
可事到如今,在經歷過先前漫長的死戰后,能夠活下來,的確已經算得上是一種奢望了。
藥老很快為林焱取出了胸腔處的長槍,以斗氣暫時為其止血,旋即令后方支援的弟子將其送回了星隕閣內。
望著架起林焱有序撤退的幾位弟子,藥老沉聲問道:“此次一戰,我星隕閣還有多少弟子尚存?”
聞言,幾位支援弟子對視一眼,目光閃躲,最終站出來一位領頭的,硬著頭皮抱拳道:
“回祖師,星隕閣內的丹藥儲備還算充裕,但治療瀕死傷的丹藥,實在是太稀少了,很多重傷的弟子自知治愈無望,為了不浪費資源,都,都”
藥老心中一沉,厲聲道:“說清楚!”
支援弟子身軀一抖,自知隱瞞無用,索性不再顧慮,壓低嗓音悲聲道:“都選擇自行坐化了。”
“什么?!”
此話一出,身旁的慕青鸞頓時臉龐煞白,心中不解之下,忍不住怒斥出聲:
“你在胡說些什么?好端端的人不想著活,為什么要去選擇坐化!”
見慕青鸞情緒幾欲失控,支援弟子并未選擇爭論,而是深吸了口氣,緩緩閉上了眼:
“師姐有所不知冰河谷的聯軍隨身攜帶著一種寒毒,這種毒素的毒量很輕,但對沒有斗氣庇護的修士來說乃是猛毒,一旦侵入身體就會遭受無盡的折磨。”
“我們星隕閣內的解毒圣藥本就不算多,能對癥下藥的更是少之又少,只能優先緊著能夠作戰的弟子們來,許多人受不了毒素侵蝕的疼,就”
支援弟子沒有繼續說了,但任誰都能聽出他話中的含義。
在戰斗中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拖著半殘的身軀回到病房,身體時刻承受著致命的威脅與疼痛,身邊則是哀嚎連天的戰友,以及看不到未來的暗光。
不是誰都能有勇氣繼續活下去。
“祖師!”
壓抑至極的氣氛,令得那支援弟子再難忍耐,終于忍不住沖上前去,布滿泥濘的指縫嵌入藥老的長袍,又悲又恨,大哭不止:
“弟子不解,我們星隕閣到底做錯了什么?難道就因為他冰河谷的一個念頭,我們就必須要把所有基業都讓出去不成?!”
他手指哆嗦著指向遠處,那是看似未曾受到戰火侵擾的星隕閣,此刻卻堆積著無數退下來傷員的尸體:
“那個是王塵師兄,平日最喜人前顯圣,他拉著我的手罵我為什么沒讓他死在前線,那個是水妍師姐,她最愛美,說被毒死會變丑,讓我替她動手.”
眾人默然不語,默默聽著這位不知名弟子的如數家珍般的念叨,雙拳卻早已攥至發白。
“還有.”
“夠了!”
一旁巡視的支援隊長見狀,臉色頓時大變,趕忙沖上前來,躬身向藥老幾人致歉后,面色冰冷的拉著那名弟子撤離了現場。
望著那弟子臨走時不解又憤恨的眼睛,縱使以藥老的心性,眼中也止不住的涌上一抹殺意,
“冰河谷,好狠的手段!”
“老家伙,冷靜。”
風尊者飄然而至,原本整潔的長衫此刻也變得宛如襤褸,徹骨的寒氣自他體表的傷口浮現,赫然便是先前所說的寒毒。
“師尊,您身上的傷。”慕青鸞身體凍得發抖,卻還是擦干眼淚,快步走上前,擔憂道。
“無妨。”風尊者擺了擺手,“那冰河乃是后天厄難毒體,早在開戰前便想好了將我們屠戮殆盡,當真是隱藏的夠深啊。”
“若非小醫仙姑娘在,這一次,怕是真的要兇多吉少了。”
“那丫頭情況如何?”
藥老眉頭緊鎖著道,對于厄難毒體的危險性,他一向最為了解,自然也清楚持久作戰對小醫仙身體的消耗有多么恐怖。
“放心,她有若若給予的純水斗氣護體,還不至于受到太大的傷害,此刻匆匆趕去星隕閣里,想必是去替那些弟子祛除寒毒了。”
聽得風尊者此話,藥老這才稍松了口氣,嘴角不禁露出了一絲苦笑:
“沒想到,我們這些老家伙,最后竟然會被他們兩個小家伙所救。”
“弟子能獨當一面,終究是件好事。”
風尊者腦海中閃過少年少女那日決然引走斗尊的情景,止不住的有些唏噓。
“喀喀,著急也沒用,我們這些老家伙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好后方,等待著那兩個小家伙回來。”
一旁的天火尊者拖著僵硬的身軀晃晃悠悠的走來,靈魂似是要從軀殼中脫離而出,
“冰河谷退軍,老夫正可趁機將肉身與靈魂真正融合,屆時,即使是恢復巔峰,也絕非什么難事!”
聽得此話,藥老與風尊者皆是面色微驚。
要知道,天火尊者的巔峰實力可是達到了五星斗尊的巔峰,倘若他能夠恢復生前修為,絕對是能解眼下燃眉之急的喜訊。
“看來,或許也只能這樣了。”藥老無奈苦笑。
他轉頭望向天際,淡金色的深邃瞳孔閃過一絲憂慮,輕聲嘆道:
“丫頭,我們這里算是慘勝,希望你們,莫要重蹈覆轍啊。”
不知為何,藥老并未提及蕭炎的名字。
“該死,為何發出去的魂令信息遲遲都沒有回應!”
望著手中黯淡的漆黑令牌,身披殘破長袍的獨臂男子怒罵一聲,緩緩站起了身。
他抬頭看向天穹,只見漫無邊際的黃沙外圍,似是有著一道沖天的巨大光柱,其中蘊含的浩瀚靈魂力量,縱使是他,也不由得感到陣陣心悸。
“這股力量.”
獨臂男子面色一陣變化,旋即似是想起了什么,眼中的暴戾逐漸化為了一抹貪婪:
“那兩個小雜碎,莫非是觸發了音谷殘留下的秘藏?”
聯想到這段時間的憋屈遭遇,獨臂男子糾結之下,心中的欲望終究戰勝了理智,他一揮長袍,身形閃爍之間,很快便消失在了黃沙的盡頭,直奔前方的光柱而去。
“小雜碎,膽敢讓本尊蒙受如此恥辱,必要將爾等挫骨揚灰,以解本尊心頭之恨!”
猙獰扭曲的臉龐,赫然便是曾經的青海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