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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零二章消失的老鬼

  另一邊,這夜子時,萬里起伏的龍嶺西麓。

  一座大關矗立在群山之間,山風卷著龍嶺的蒼莽氣息,掠過陡峭的關墻,發出嗚咽的聲響,城墻之上,雄兵陣列如盤石般靜立。烏金甲胄連排成線,黑壓壓的兵卒綿延數里,甲胄在月光下泛著冷硬的銀輝,長槍如林,槍尖直指夜空,倒映著稀疏的星點。

  大散關,關中平原的西邊門戶,月許前被北涼鐵騎攻破。。

  如今這里已經成為北涼鐵騎進攻關中平原的橋頭堡!

  在這座關隘之中,有一座散嶺,散嶺之間,赫然罩著一層土黃色的流光大陣,陣光如流沙,將大陣籠罩之處箍成一座牢不可破的壁壘。大陣之內,山中建筑圍繞著一座山峰盤旋而建,看樣式比較粗陋,而且建造的時間很新。而其中戒備森嚴。每隔十步,便有一名手持長戟的涼兵肅立,他們身著烏金色玄甲,腰間佩刀,眼神如鷹隼般銳利,掃視著周圍的一舉一動。

  在靠近峰頂的地方,戒備更是森嚴,巡邏的軍士往來不絕,甲葉碰撞發出的嘩啦聲,一陣接過一陣,防守的密不透風。

  峰頂的建筑群雖然是新建的,但明顯精細講究許多,是核心區域,守衛嚴密。

  這里是當日北涼破關的遠距離傳送陣所在,也是北涼往關內運兵的“重要樞紐”,被層層重點保護起來。

  就在山頂依崖而建的一座二層吊腳樓中,此時漆黑一片,外有盔甲寒光反射,有甲士站崗。

  “怎么突然感覺好冷?”一扇門前,有兩位大馬金刀的重甲甲士值守,其中一人突然狐疑,低聲道。

  “我也感覺到了,許是山里夜間氣溫驟降,看,都起霧了。”另一人說道,不甚在意。

  “之前值守的時候怎么沒這感覺。”剛才那人小聲嘀咕,運轉了一下真氣,在體內游走了一遍,那股寒冷才消退一些。

  不過,在他們的夜視之下,一股風吹來,卷著霧氣朝他們這邊涌。

  當霧氣吹到毫無警覺的二人身上時,二人吸入霧氣,下一秒,異變驟起。

  二人喉嚨像被什么掐住,發出呃呃呃的聲響,頭盔下的臉青筋暴起,臉上扭曲,似乎十分痛苦。

  接著,面皮的血肉快速干癟,像是氣球被抽干了氣一般。

  “撲通”

  “撲通”

  短短呼吸間,只剩下,盔甲嘩啦滑落在地下的沉悶聲響,微不可聞。

  “吱呀——”

  一聲刺耳的門軸轉動聲劃破死寂,那扇門被風掀開,風裹挾著霧氣涌了進來。

  屋內,漆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門內的物事隱在陰影里,輪廓模糊,像蟄伏的猛獸。

  就在這時,房屋深處,一點微光毫無征兆地在屋中亮起,是一盞燈火,如豆般微小,在濃稠的黑暗里顫巍巍地燃著,勉強照亮了方寸之地。

  光線昏黃而微弱,將下面一個盤坐的身影從黑暗中剝離出來。

  那人就坐在屋子最里面的一席坐榻之上,有層層白色輕紗擋在前方,在燈火下透著一種陰森。

  其身著一襲織金服,讓人驚心的,是他臉上戴著的那張赤鬼面具。面具通體赤紅,紅得妖異,在昏黃燈火與周遭黑暗的映襯下,竟像是能滲出血珠來。額頭處凸起幾道猙獰的棱角,線條凌厲,似惡鬼發怒時暴起的青筋;眼窩挖得極深,只有兩個黑洞洞的窟窿,深不見底。燈火的微光落在這道面具上,光影交錯間,更顯陰森可怖,讓人看久了,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竄天靈蓋,令人不寒而栗。

  隨著風卷霧氣,將輕紗翻卷,這盞燈火為之一壓,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將帶著赤鬼面具的身影投射在身后的墻壁上,時而拉長,時而扭曲,狀若惡鬼。

  而那股霧氣急速朝著前方涌去,卻在那燭火照亮的范圍猛然停滯。

  只見赤鬼面具下的眼睛猛然亮起幽光,一道幾分驚訝,幾分戲謔的聲音響起,

  “老鬼,你竟然沒死?”

  話落,只見燈火微光外的霧氣猝然由白轉黑,劇烈翻涌,一張老臉凝聚而出,臉上猙獰帶著惡毒,要吃人一般,聲音冷的嚇人,

  “本尊沒死,你似乎很高興?”這位赫然是在鬼哭山被“打死”的成圣地老鬼,如今出現在了幾萬里外的大散關。

  “本座只是意外罷了,那陳姓武圣,連天人都死在他手里,你竟然能逃的出來,那豈不是說明老鬼你比天人還強。”九燭面具下的聲音幽幽,確實有些意外,鬼道一脈確實有可取之處。

  “你少說風涼話。”老鬼聲音咬牙切齒,“你不知道本座這次死里逃生,瞞天過海,付出了多大的代價,我需要補充元氣。”

  “快給我安排!”

  “老鬼,意思是你受了很重的傷,想要恢復元氣?你讓我安排什么?”九燭聲音很輕,很輕,帶著一點尖細和捉摸不定。

  “我要一座城!血祭一座城的百姓。”老鬼聲音如從地獄里傳來,帶著強烈的恨意。

  “一座城?呵呵。”九燭雙袖擺開,放在膝蓋上,陰笑一聲,見那云霧翻涌,老鬼的臉變得愈加猙獰暴躁,他語氣不急不緩,眼中幽光如那盞懸于頭頂的燈火一般,搖曳不定,繼續道,“老鬼,爾若非以為如今還像從前,從前,我們未嘗沒有干過此事,但這等大事,那都是徐徐圖之,還是選在偏遠之地。而現在,兩軍交戰,附近府關縣城斥候密探充斥,重兵把守,你憑什么覺得我能幫你?”

  老鬼齜牙咧嘴,“不是還有涼王和北涼兵馬,你在他帳下從龍,反正他正在發動戰爭,只要他攻克一座府關,你去與他說,想必不是什么難事。”

  “那你怎么不去親自見涼王呢,你我二人一起來的,你為了他的兵馬受了這么重的傷,理所應當去找他,何必在我這里還要彎一道呢?想來,這位賢王愿意伸出援手吧。”

  “本座不信他,自古帝王薄情寡義,在這些人眼里,所有人都是棋子,有用時握在手心,沒用了就隨手丟棄,毫無情面可言。什么賢王不過是騙騙那些蠢蛋,怕是去了,還要怪老夫帶他的兵打了敗仗。”老鬼很直接。

  這時,只見九燭臉上的赤鬼面具抖動起來,接著喉嚨里發出一聲陰森的笑聲,

  “老鬼,你不信涼王卻來找我,呵呵,那恐怕得讓你失望了。”

  “你這老東西明明最是怕死,怎么今日犯了蠢,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跑到我這里來了。”

  他的笑聲在這座房間里震動,越來越大,震的那大開的房門“砰”的一聲直接關閉。

  “九燭,你這話什么意思?你想對老夫做什么?”老鬼驚怒,那黑色霧氣猛然翻涌,一道道黑氣化作匹煉朝著四周門窗直轟。

  “砰”

  “砰”

  “砰”

  黑色匹練轟在四周門窗之上發出沉悶的巨響,那些原本看似脆弱的門窗卻宛若金鋼一般,紋絲不動,上面跳動出青色的波紋。

  “我想做什么?”九燭緩緩起身,戲謔一聲,“成圣地可不講交情,既然你沒了用處,就把你身上的東西交給我吧。”

  話落,只見那頭上燃燒的燈火猛然一漲,火舌噴吐而出,直朝著面前的黑霧席卷而去。

  “滋滋滋”

  當火光沾染上這些黑霧,就如火滋上了油,黑霧被點燃。

  老鬼的鬼臉當即發出厲嘯,變得巨大,要撐爆這間屋子,“九燭,你敢反水,真當老夫泥巴捏的。”

  “驚魄陰風,漲漲漲。”

  剎那間,整座房間里陰風怒號,狂風驟起,寒氣頓生,灰藍色的冰屑在黑霧中蔓延而開,將虛空都要凍住,抵擋九燭的火焰。

  半盞茶后,一聲巨大爆鳴在這座山峰掀起,那座吊腳小樓突然爆開,磚木在這場爆炸中化作碎屑,紛紛揚揚,帶著火焰與寒霧的強大沖擊波朝著四周席卷,破壞力驚人。

  下一秒,

  尖哨聲瞬間將這片夜空穿透,接著就是盔甲的碰撞聲和嘶喝聲一一而起,一道道流光沖向爆炸的地方。

  同時,上面的土黃色大陣嗡鳴響起,降下一道道光柱,將爆炸中心封住,肆虐而開的沖擊波沖到土黃色的光幕之上,發出連綿不絕的爆鳴,光幕顫動不已,似乎隨時要被沖開,但最終還是堅持了下來。

  等爆炸余波散去后,景色慢慢清晰。

  一大片山壁被削去,露出深藏在山中的各色禁制光芒,周圍幾座建筑灰飛煙滅,但從中走出一道人影!

  戴著赤鬼面具!

  此時,大陣降下的光幕四周,兵甲儼然,一道道強大的氣息降臨在四周。

  這時,一道玄色身影憑空凝現在光幕之上,身上的是五爪蟒龍袍,目光深邃,威風獵獵。

  “參見王爺!”

  “參見王爺.”一大片兵甲單膝跪下行禮,齊聲呼道。

  來人正是北涼王蕭中天。

  蕭中天朝下一拂袖,那光幕如冰雪消融散開,隨后目光斜向下睥睨開口,“都下去吧。”

  兵甲依言散去。

  而蕭中天則踏空而下,來到九燭跟前。

  “九先生,解釋一下吧!”

  蕭中天目光深邃,抬手朝著側邊的崖壁隔空一射,幾片指甲蓋大小的霜花被他隔空攝入手中。

  他手指一搓,這幾片霜花化作了黑氣,上面有陰寒的力量,“好濃的陰氣?”

  帶著赤鬼面具的九燭眼神幽幽,“王爺不用猜了,是曾與我同行的那位老鬼回來了。”

  “他沒死在鬼哭山?”蕭中天聽言,眉頭忍不住一疑。

  “沒有,死里逃生,身負重傷,找了回來,真是命大,竟從那位陳將軍手里活著回來了。”九燭聲音古井無波。

  “人呢?”蕭中天聲音有些發沉,想到了北邊去牽制的十萬兵馬被大敗而走的事情,這在他心里扎了一根很深的刺。

  蜀地那邊的變化,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赫連山讓權,陳淵執掌蜀地,第一個對付的就是他,在鬼哭山破了他十萬軍陣,收到消息的當日,他驚怒不已又有幾分惴惴不安,生怕陳淵帶兵抄他后路。

  雖然后面這些日子,聽說對方收兵了,但他神經一直緊繃著,擔心聽到不好的消息。他對這位武圣將軍有了心理陰影,對方就是個瘋子,摸不清套路。所以他最近對關中的攻勢更加暴烈,希望快速擴大戰果。

  “被我殺了!”九燭面具上的猙獰笑臉,有些滲人。

  蕭中天眉頭一跳,眼中精光駭人,逼視九燭。

  卻見此人不緊不慢,“這是我們之間的事,王爺無需猜忌,況且這老鬼已經被姓陳的廢了,元氣大傷,一來尋我,便希望讓我找王爺要一座城,他要血祭。”

  “先不說王爺,以賢王美名傳譽天下,不可能答應這種事,就算答應了,這老鬼也很難恢復,實在浪費資源,加上它身上有在下想要的東西,干脆殺了。”

  九燭赤鬼面具下的聲音輕飄飄的,似乎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此話聽得蕭中天重新審視此人,不露痕跡地問道:

  “那九先生是否得償所愿?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了?”

  “沒有。”九燭面具下的眼珠子陰冷轉動,

  “我在懷疑是不是被那老鬼藏起來了,或者是,被那位武圣將軍搶走了。”

  他找的是一件事關天人的東西,這也是他們尋找天人血肉的原因。

  這東西跟老鬼的修行法有關。

  他知道一些,但想著老鬼那老東西肯定有所保留。

  蕭中天聽言,目光微動,覺得此人故意透露這么多消息,實在有些可疑,但沒有多說什么,都是各懷鬼胎。

而就在九燭與蕭中天對談時,大散關內,離城墻的一處偏僻空屋里,一團黑氣從地下突然涌了出來,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嘶聲突兀響了起來  “該死!”

  “九燭這個天殺的,想要我死得到那東西。幸虧老夫也不信他,離了一手。”

  “該死,老夫如今這樣子若是再拖下去,怕是撐不了多久,必須要進補大量元氣,戰場上每天死這么多人正合適,可老夫若待在這里,那九燭說不定察覺到老夫沒死透,他與我認識這么多年,知道老夫的底細,有很大風險。”

  “老夫現在別無選擇,只能反其道,跑去蜀地了!”

  “那里也在打仗,那姓陳的肯定以為我死了,不會找我,老夫就茍著養傷,不去招惹他就是!”

  “對,就這樣辦。“

  說著,那黑霧中現出一雙幽綠色眼睛,看向方才來的方向,發出嘶啞難聽的聲音,

  “等著!”

  話落,黑氣提溜一下,鉆進了地面,消失不見。

大熊貓文學    巡山校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