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兵大人?”
府臺李巡聽到總兵兩個字悚然一驚,同時一股驚疑跳起。
其腳下四方步一停,剛松懈下來的眉頭一緊,低下頭來,面色驚疑,對著身穿銀虎甲的都尉,壓低聲音道:
“你確定?”
“千真萬確。”
“這位大人怎么突然來信?”
“府內最近并無大事,難道是太白洞天與天龍寺比斗的事?”
“不對,此等風頭,按理說也驚動不了這位大人。”
李巡身為寶慶府臺,與這位大人隔了好幾層,突然聽聞這位封疆大吏來信,尤有些不確信,一時有些忐忑。
畢竟這位掌管三秦之地生殺大權,高高在上,他們根本碰不到面,突然被這位大人找上,心里有點懸乎。
對面都尉則身子一側,也有些緊張。
“下官也不知,是八百里加急送過來的。”
這種情況,他在任時還沒碰見過。
聽到是八百里加急,這位寶慶府臺眉頭一跳。
“送信的人在哪里?”
“手下來報,衙門大堂。”
“快走!”
說著,府臺李巡當即腳步生風,快步來到前面衙門。
衙門大堂里,一位赤甲將軍已立于其間,高大威武,威風堂堂。
寶慶府臺李巡帶人走進,進來扶手,
“吾乃本地府臺李巡,見過將軍,聽說總兵大人有令,還請問是何事?”
就見這位赤甲將軍轉過頭來,濃眉虬髯,公事公辦的表情,
“李大人客氣,在下奉命而來,總兵大人有急令傳達!”
府臺李巡聽言,正欲開口,就聽旁邊跟過來的都尉此時見了這位赤甲將軍,注意到對方臂甲上有獨特的龍紋標識,小聲傳音,“大人,這好像是馭龍關府軍的制式盔甲。”
李巡眼神閃了閃,“將軍是從馭龍關而來?”
赤甲將軍點了點頭,沒有否認,“不錯,如今總兵大人就在馭龍關。”
說著,其掃了掃,看了一眼屋內的其他人,“還請李大人將其他人請出去,此乃密令。”
李巡側頭看向身邊的都尉,隨后擺了擺手,“你們下去吧!”
那位都尉于是帶著其他人出去。
而見堂中只剩下他們兩人,李巡正了正神色,“將軍可以說了!”
這弄得他心里有些發緊。
只見赤甲將軍手往袖口一伸,拿出兩張卷筒,往身前虛空一打。
卷筒刷地掙脫絲帶,垂落而下。
一張紙中現出一位虎目闊臉,垂耳高鼻的男人畫像!
而另外一張,竟很是奇怪,上面只有一身青衣的留白人影,五官都沒有,像是只完成了一半的臨摹像。
府臺李巡目光在兩幅畫像中掃過,現出疑惑之色,“請問將軍,這是?”
“這就是總兵大人的密令,暗中調查,找到畫像中的兩人!”
“兩人?”李巡眉頭一皺,順著話頭目光不由落在那沒有肖像的半張畫上。
“沒錯!”赤甲將軍瞳孔里閃過一絲敬畏,“此畫中人,最高明的畫師,也臨摹不出來,想畫出全貌要遭受巨大反噬,所以只有這半幅。”
說著,其目光一轉,落在另一副畫像上,“但這位可以明確,你們只要找到這位,就應該可以找到第二幅畫像上的那位。”
李巡聽得似懂非懂,聽這意思,總兵大人要找的這兩人來頭不小。
“總兵大人要找的人肯定非同小可,敢問這位是?’他目光落在那垂耳闊臉的畫像。
“這一位是三道監察使!”赤甲將軍面色肅然。
李巡一聽,瞳孔一驚。
來頭這么大!
“那這位?”他忍不住好奇起來。
卻見赤甲將軍卻是面色變得鄭重起來,
“這位,總兵大人下令,不能透露這位的身份,若是傳開,怕是會有大麻煩。”
“李大人只要知道,找到那位監察使大人就能找到這位,一旦在轄下發現,不能驚擾,如若碰到面,被發現,不得怠慢,但消息需要封鎖,隨后盡快派人傳信到撫司或馭龍關,總兵大人會親自出面。”
李巡李府臺聽得心里震動不已,總兵大人親自出面的人物,豈是自己一個小小府臺能得罪的。
倒是這里面聽起來好像苗頭不對,他不知道其中發生了什么事,但這種大人物間的事,還是不要知道太多為好。
自己得提醒自己小心擔待才是。
“本官明白了!”
“本官會讓衙門的人發動起來,替總兵大人分憂。”
說著,這位寶慶府臺雖然心里在打鼓,但總兵大人直接發令,斷沒有和稀泥的可能,應了下來,隨后抬手一招,將兩副畫像鄭重收起。
看來最近衙門的工作量要增加不少了,加上今晚城墻上的比斗,讓這位府臺心里如同亂麻,有些郁氣和憂愁。
就這樣,前來送信的赤甲將軍也沒多作停留,很快離開。
“姑奶奶,您慢點!”
另一邊,寶慶府衙后院的一間小院,里面栽滿了各色花朵,看起來清新淡雅。
一間屋子里的床榻前,那位剛回府的府臺千金正坐在床榻邊,扶著一位老婦人從床上坐起來。
這婦人花甲年紀,鬢角有銀絲飄動,眉眼帶著歲月的痕跡,但依稀可以看得出年輕時的美貌,眉眼間看著眼前的女子透著慈祥。
“咱家的小玉兒出去了半月,好像清瘦了些。”老婦人抬手,摸了摸女子的臉蛋,眉眼里透著春日暖陽般的溫和。
“姑奶奶,我走時,您不是好好的嗎,家里怎么沒有發信,這樣我就能早點回來看您了。”李玉輕聲說著,雙手抓住老婦人的手,責怪自己道。
“是我沒有讓他們告訴你的,你難得出門訪友,多看看外面的風景,不能讓這深閨大院束縛住咱們小玉兒的未來。”
“我的病,不打緊的。“
老婦人笑了笑,看起來沒有什么不適,抽出手拍了拍李玉的手,僅緊緊握著,那慈祥的目光滿懷愛意地看著李玉。
“那就好!”
“您得健健康康地,看著玉兒成家出嫁,您可不能反悔。”
“好好好!”老婦人開心地笑著,“咱們小玉兒這次出門可碰到如意郎君?”
聽到老婦人打趣,李玉臉上露出小女兒神態,但想到什么,臉上的神情變得冷清下來,搖了搖頭,
“姑奶奶莫要打趣了,全聽父親安排。”
生在這官宦人家,深宅大院,作為府臺千金,說出去眾人吹捧,惹人艷羨,但生在這家庭,就有許多無奈。
老婦人聽了,抽出手拍了拍李玉的手,
“我會與你父親去說,你只管去挑你自己喜歡的,不要留下遺憾。”
“我不想你與姑奶奶一樣。”
說著,這位老婦人雖笑著,那話語里卻似乎有一段過往。
李玉聽了,看著老婦人的模樣,不由一陣心酸,一時想到什么,欲言又止。
爹娘對姑奶奶的過往一直諱莫如深,不愿與她多說,但她從小被姑奶奶帶大,豈沒有察覺出一絲端倪。姑奶奶好像一直等著一個人,好多年了吧。
“姑奶奶,您還記得您以前經常哼過的一首信天游嗎?”
“哎喲,,,三道道藍,,那個!”
李玉試著哼了一段。
老婦人點了點頭,臉色依舊笑著,“你怎么突然提起這個,那只是閑暇時哼著玩的,你還記不記得,你小的時候想學,你娘拉著不讓,說哪有大家閨秀唱這個的,還挨了一頓揍。”
“對啊,所以玉兒記憶深刻,但自此以后,除了您,我再沒聽到別人唱過。”
“這是姑奶奶您自己唱的調子嗎?”
老婦人聽到這話,似有追憶般,慈祥的眼神失了幾分顏色,“這都是男人們唱的。”
“這是我少女時曾在故鄉那曠野間偶然聽得,不知是何人所唱。”
說著,強笑著搖了搖頭。
李玉聽言,有些失落,就把自己上午回程遇到的事說出來了,“這樣啊,玉兒還以為這曲子對您很重要,見您經常哼念。”
“我今日回城路上,在官道上,曾聽見有人在高聲唱著這首曲子。”
“于是玉兒心生好奇,就派護衛去看看是什么人在唱”
李玉說著說著,就感覺握著自己的手在抓緊,眼前的老婦人突然用力,那雙慈祥的眼神直直盯著她,
“姑奶奶?”
“你看到那人了嗎?”老婦人的語氣很用勁,但又在努力強忍著的感覺。
李玉很明顯感覺到這位姑奶奶的變化,“沒有,那馬車見我們氣勢洶洶,迅速駕馬離開了。”
“但我回城時,護衛在一家客棧發現了那輛馬車。”
李玉在說到這時,見姑奶奶那失色的眼睛重新亮了起來。
一起一落,其呼吸竟然不穩,隨后這位老婦人竟從床上坐了起來,要下床。
“玉兒,幫我寬衣,我要去那間客棧!我要去看看,去問問,那人是哪里聽到的!”
老婦人的語氣很快,說著說著急促,咳嗽了起來。
李玉見姑奶奶如此激動,臉上有些驚色,連忙阻止,
“姑奶奶,你身子還不好,您別急,玉兒已經派護衛去查探了!”
而老婦人卻此時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沖擊,或者是某種執念引發,執意要下來。
但就在其雙腿放下床的那一剎那,其呼吸急促,只感覺天旋地轉,隨后一頭栽倒在床上。
李玉頓時臉色發白,失聲大叫起來。
“姑奶奶!”
“姑奶奶!”
一時,驚聲傳出了小院,引得外面的丫鬟,嬤嬤臉色大變,頓時蜂涌進小院。
不久后,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一間書房外響起。
此時,書房外面,一眾差人把守,比之前要多幾倍,而書房外一個個身穿官衣的人相繼走進書房。
有府衙同知,通判,照磨.府衙大大小小的官員出現身影。
一個身穿錦繡,帶著管家帽,嘴邊兩撮胡須的中年人來到書房外,想進去,被身穿薄甲,外套馬褂的差人把刀攔住,
“王管家,府臺正在召集各位大人議事,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擾!”
這位叫王管家的中年男子臉色很是著急,急忙對說話的差人道:
“不好了,你速去通稟,大人姑母突然惡疾加重,現在后院六神無主,需要大人拿個主意!”
那差人聽到這,臉色一變,聽聞那位姑奶奶,大人可是視為生母,十分看重,其臉上僅是猶豫了一下,就轉身急匆匆地上臺階,在書房門外俯身通稟。
很快,書房門大開,那位府臺大人臉色陰沉似雨地大步走出來,像是失了分寸。
“混賬!“
一聲暴喝,從后院響起。
那間小屋里,只見趕過來的寶慶府臺猶如發怒的獅子,對著前面跪下的李玉厲聲。
此時,后面,一扇床榻前,幾位醫者正在救治床上的老婦人,房間里一片混亂,許多丫鬟嬤嬤直掉眼淚。
李玉的娘親趕忙護住自己的女兒,一臉忐忑與愁容,將李玉從地上扶了起來。
“你啊你啊,為什么偏偏要跟你姑奶奶提那些事,作孽啊,你姑奶奶是可憐人。”
“這可如何是好!”
見李巡暴怒,她又上前趕緊拉住自己老爺,“老爺,玉兒也是無心之失,您不要生氣,快想想辦法。”
李巡粗喘著氣,努力壓制著內心的怒火,對著門外趕緊下了幾道命令。
沒多久,更多的人進了來,迅速沖向床榻前。
大約過了大半盞茶時間后,房間里的混亂慢慢平息。
“大人,老夫人的呼吸暫時平穩了,但這個病比以前更重了。”
“自身心力交瘁,這是心病,我們也沒什么辦法。”
幾位醫者擦擦汗走了出來,朝著李巡扶了扶手。
房間里的眾人聽到這,松了一口氣。
“勞煩諸位了!”
李巡行了謝禮,讓人送幾位離開,隨后其大步走到床榻前,低身握住床上老婦人的手。
床上的老婦人此時徐徐睜開了眼,臉色蒼白。
“姑母!”
“放心,我沒事!”
李巡眼神顫動,“您這是又何苦呢?”
說著,其猛然轉頭,眼神一沉,“讓人把那個派出去的護衛帶回來!”
沒過多久,外面傳來嘈雜聲。
一個聲音在屋外響起,“大人,屬下奉小姐之命回來了。”
“說說,小姐讓你查的人如何?”李巡陰沉著聲。
“回大人,查到了!”
“唱那曲的人只是個趕車的馬夫!”
“叫什么名字?”
“他說他叫公孫羊!”
那一剎那,屋里傳來痛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