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棠三人面對鄭縣令三人的笑臉相迎,誰都沒有寒暄,似乎來者不善,給足了三人壓力。
魏群開門見山的說道:“聽說常澤縣一位捕頭,被你們下了大獄,將要問斬?”
“原來三位大人是因為此事。”
鄭縣令笑了一聲,微微側身,看向身后的段兆,道:“段縣尉,你來說說吧。”
段兆上前一步,開口道:“確有其事,此人名為孟涼玉,他…”
“帶我們先去看人。”
魏群直接將其打斷,語氣不容置疑。
段兆神色一僵,看了鄭縣令一眼,很快便反應過來,道:“三位大人請跟我來。”
在段兆的帶領下,陳棠三人來到縣府衙門的大獄。
地下牢房暗無天日,陰森潮濕的地下牢房,幾個月前,陳大安就在這個環境下,承受著無盡痛苦,求助無門,最終絕望而死。
進了地下牢房,沒走多遠,便看到一個遍體鱗傷的人被綁在十字木樁上,身上沒一處好的地方,血肉模糊,披頭散發,看不清臉,已經暈死過去。
段兆輕咳一聲,解釋道:“這就是人犯孟涼玉,之前提審他來著,還沒來得及給他關回去。”
魏群看到孟涼玉一刻,微微皺眉。
孟涼玉的身上,有多種刑罰的痕跡,這已經不是尋常的審訊手段了。
汪燕離擔心陳棠沖動,下意識的看了一眼。
若是她的朋友落得這般境地,恐怕她早已控制不住情緒。
讓她意外的是,陳棠看上去很平靜,面無表情。
魏群淡淡道:“怎么回事,說說吧。”
段兆道:“最近郡府衙門追繳惡狼幫余孽,收集有關線索,我發現,這個孟涼玉很可疑!”
“他收了惡狼幫三千兩白銀,促成兩大幫派的和談,沒想到,當晚就出了事。我懷疑,他就是惡狼幫安插在衙門中的人。”
“上任孫縣令和崔捕頭的失蹤,應該也與他有關,甚至可能就是他殺的!”
魏群反問道:“收了惡狼幫的錢,和他是惡狼幫的人,有什么必然關系?”
“據我所知,常澤縣上下,包括孫縣令、施縣丞和三位捕頭,每個人都收過惡狼幫的錢,他們也是惡狼幫插在衙門中的人?”
“這…”
段兆一時語塞。
旁邊的施縣丞瞬間嚇出一身冷汗。
魏群沒給段兆反應時間,繼續說道:“莫非段縣尉的意思,這常澤縣的縣府衙門不屬于朝廷,全被惡狼幫收買了?”
“我可沒有!”
施縣丞連忙否認。
段兆也解釋道:“大人誤會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還有。”
魏群繼續問道:“孫縣令、崔捕頭失蹤,我青龍司都沒確定他們是生是死,段縣尉似乎已經知道他們死了,連兇手都抓到了。”
“我倒是有些好奇,段縣尉哪里得來的線索證據,比我青龍司手段都高明。”
連續幾番話下來,段兆已經被問得滿頭大汗,感覺有些招架不住。
這幾個問題看似尋常,可里面蘊藏著刀光劍影,一個不慎,可能連他自己都得搭進去!
段兆大感頭痛,道:“目前還沒有確鑿證據,只是懷疑,還在審問中。”
“我怎么聽說,此人要被問斬了?”
魏群語氣漸漸變了,透著一絲寒意。
“不敢,只是嚇唬人的,沒打算問斬。”
段兆哪敢承認此事,只能改口。
魏群道:“先把人放了。”
段兆心中暗惱,卻只能無奈的揮了揮手,示意幾個獄卒將孟涼玉松綁,放下來。
孟涼玉被這么一折騰,觸碰到身上的傷口,痛得醒過來,發出一聲低吟。
他受傷太重,甚至已經無法站立,剛剛解開繩子,便無力的癱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孟涼玉眼中布滿血絲,視線有些模糊,只能隱約看到對面似乎來了幾個人。
“姓段的,要殺便殺,我孟涼玉若是皺一下眉頭,便跟你姓!”
陳棠面沉似水,緩步上前,蹲下身子。
看著傷痕累累的孟涼玉,陳棠沉聲道:“孟捕頭,我是青龍衛陳棠,來問你個問題,望你如實回答。”
聽到這個聲音,孟涼玉渾身一震,突然瞪大雙眼,似乎想要看清陳棠的臉。
陳棠問道:“我聽說,你與段縣尉在武安郡曾是同僚,有些恩怨,可有此事?”
段兆聞言,臉色一變。
“不錯!”
孟涼玉晃了晃頭,撥開眼前沾滿血跡的長發,看清陳棠和他身上的青龍甲之后,精神大振,咬牙道:“在武安郡的時候,我們曾起過爭執,還動了手。”
“他臉上那道疤,就是我留下來的!”
“段兆,當初若非我有意留手,伱早就身首異處了!”
段兆臉色鐵青。
此事,確實是他的心結。
當初因為這件事,他在郡府衙門丟盡臉面。
直到后來孟涼玉犯了錯,被調往常澤縣,他才逐漸混出頭來,得到郡尉韓瑯的賞識,走到今天這一步。
其實,跟在韓瑯身邊,可能前途會更好。
可當他聽說,有機會來常澤縣擔任縣尉之職,他沒有任何猶豫,立即走馬上任。
因為他知道,孟涼玉在這!
這一天,他等了好久!
只是沒想到,即將問斬孟涼玉的時候,青龍衛突然插手進來。
陳棠回頭望著段兆,緩緩道:“段縣尉,你這是在公報私仇。”
“沒有!”
段兆立馬否認。
魏群淡淡道:“段縣尉,這個人我們青龍司帶走,沒問題吧?”
段兆心有不甘。
但形勢逼人,他雖然是縣尉,可在青龍衛面前,也得俯首低頭。
段兆強笑一聲,道:“沒問題。”
陳棠攙扶著孟涼玉,朝著外面緩緩走去。
孟涼玉每走一步,都會在冰涼的地面上,留下一道血色腳印,觸目驚心!
陳棠神色平靜,眼眸深處卻涌動著一團兇光,噴薄欲出!
段兆跟在眾人身后,看著陳棠攙扶孟涼玉的一幕,暗自皺眉。
沒道理啊,這點小事,青龍司怎會過問?
而且,還是這么大的陣仗,一下來了三位青龍衛?
沒聽說孟涼玉在青龍司有什么關系靠山。
難道是因為此人?
段兆的目光,在陳棠身上打了個轉兒。
會不會是他?
段兆回想起半個月前的一個消息,突然想到一種可能。
走出地下牢房,重見天日。
孟涼玉有些睜不開雙眼,近乎貪婪的吸著外面凜冽的空氣,心中涌起劫后余生之感。
當被段兆打入大獄的時候,他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
沒想到,今天還能活著走出來。
轉念至此,孟涼玉轉頭看向陳棠。
兩人對視一眼,沒說什么。
一切盡在不言中。
就在此時,段兆上前,看似不經意的問道:“這位大人看著面生得很,剛加入青龍衛沒多久吧?”
“關你屁事。”
陳棠跟蔡學來的,脫口而出。
“嘿嘿。”
段兆并不惱,笑道:“據我所知,最近加入青龍司似乎只有一個人,這位就是來自常澤縣的陳棠。”
陳棠依舊沒有理會他。
段兆見狀,心中冷笑一聲。
果然是他!
“呵呵。”
段兆輕笑一聲,突然上前,攔住陳棠和孟涼玉的去路,揚聲道:“三位大人,這位人犯恐怕不能讓你們帶走。”
“嗯?”
魏群皺眉轉身,目不轉睛的盯著段兆,問道:“段縣尉,出爾反爾,意欲何為?”
段兆笑道:“大人,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像是孟涼玉這么重要的人犯,我得跟郡尉大人知會一聲。”
“當然,送個消息,也就一兩天的功夫。我相信,郡尉大人看在青龍司蔡衛尉的面子上,也會通融一下。”
“到時候,我再讓三位大人將人犯帶走不遲。或者,三位有蔡衛尉的手書指令,我也可放人。”
這話乍一聽,似乎沒什么問題。
但魏群卻察覺到一絲不對。
剛剛段兆還唯唯諾諾,怎么轉眼間,就硬氣起來了?
而且,他突然搬出韓瑯,又提了一嘴蔡頭。
魏群心思一轉,很快想明白其中緣由。
正月十五那晚,眾目睽睽之下,韓瑯對陳棠發難,本來是十拿九穩的局面。
沒成想,因為蔡頭的介入,導致功虧一簣,韓瑯也折了顏面。
這個段兆認出陳棠之后,必然是想替韓瑯找回場子!
此事傳到韓瑯那,此人多半還會得到韓瑯一番贊賞。
別看只是送個信,耽擱這么一兩天。
在這段時間里,能做的手腳就太多了。
沒準兩天之后,孟涼玉死在牢里也說不定!
更重要的是,段兆將韓瑯搬出來,他們三人確實不好處理。
若是蔡頭出面,自然可以直接將人帶走。
可三人官位、品階都在郡尉韓瑯之下。
汪燕離明顯也知道其中門道,呵斥道:“段兆,你別得寸進尺,我今天就要帶人走,你能怎樣!”
“呵。”
段兆笑道:“早就聽聞青龍司聽命于天子,行事素來霸道,但這么蠻不講理,沖到縣府衙門爭搶人犯,就算到了天子御前,我也沒什么好怕的!”
“三位若是想硬搶,事情鬧大之后,我倒想看看,三位大人如何對青龍司交代!”
“來人,給我將縣府衙門圍起來!”
段兆突然大喝一聲:“我就不信,大庭廣眾之下,為了一個人犯,青龍司還敢刀兵相向,動手硬搶!”
段兆當然沒想跟青龍衛硬剛,但他卻可借此機會,惡心一下陳棠三人,使個絆子,大不了兩三天之后再放人。
如此還能在韓瑯那里邀功請賞,何樂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