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衣看著眼前這么一伙人,腦瓜頂子上刷刷刷就冒出了三個問號。
她愣了大半天,才用手指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啊?找我?”
當她說完這句話,便能清楚瞧見那跪著的男人又用膝蓋蹭著地面,朝著彩衣的方向移了兩步。
“大姑奶奶,昨夜我父親托夢,讓我來找您治病,還請您救救我那可憐的孩子啊。”
彩衣聽到這話,臉上顯然露出了為難的神色,便是下意識的看向了左辰和湯老的方向。
湯老現如今也是一臉的茫然,眼神有點呆滯的看著彩衣,那一雙眼睛當中滿是詢問:“這大姑奶奶是啥啊?”
而左辰則是點了點頭,示意彩衣自己做決定就好。
眼見兩人都沒有幫自己搭話的意思,彩衣也只能嘆息一聲,掃了眼眼前幾人。
一對夫妻,還有個瞧上去和男方面相相近,似乎是男方兄弟的中年人,共計三個人。
跪著的夫妻兩人衣著綢緞,應當是鎮子上的大戶人家。
那中年人則是一身武夫打扮,看起來像是位走江湖的鏢頭。
他們臉上的焦急神色也不似作假,看上去也確實不像是精心準備大半天,就為了跑過來耍彩衣的怪人。
“你們…把事情詳細說說吧。”彩衣最終憋出來了這么一句:“也同我講一講托夢的事情。”
見彩衣答應,夫妻兩人大喜過望,便是慌忙答謝,隨后起身,講起了自己的事情:
“我名呂有為,這是我妻子呂氏呂蓮,我們夫妻二人本是徐州倉縣人,經商為生,后來我父親病故,我便帶著妻子到了幽州打拼,在這里靠著養羊得了一定的家產。
“我們兩人日子過的不錯,便生了個兒子,打算讓他繼承家業,本來一切本都好好的,卻沒想到前段時間生了些意外。
“鎮子旁邊路過了幾個戲班子的,趁著我那小子看胸口碎大石時,偷偷給他下了藥,拐到了別的地方去。
“我四處叫人幫忙,花了足足七天,才把我兒子找到。
“可…可…”
說到這里,呂有為話已經說不下去了,語氣當中滿是哽咽,在他旁邊的妻子更是泣不成聲,滿目的淚水。
眼見著兩人說不出話來,和呂有為有著三分相似的中年男人也終于站了出來,嘆息一聲,道:
“我侄子被人披上了狗皮,成了人犬。”
彩衣抿住嘴唇,不知該如何安慰眼前兩人。
剛才他們沒說最后那些話的時候,彩衣也大概猜出來個所以然。
有些戲班子行的正走的剛,就是靠自己一身的把式掙錢賣藝,變得越走越大,甚至在城中立下院子,做出來一個像模像樣的梨園,每日在城中唱戲,給官老爺們表演,掙得盆滿缽滿。
有些戲班子卻嫌這么來錢太慢,就走了歪門邪道,去收集那些先天有缺之人,去弄“百丑戲”或“爛花壇”,隨后到鄉鎮農村之間游行,靠展示這些人掙錢。
但先天有缺之人又怎么能那么好找?
有些人雖說先天有缺,面容卻實在難看,放到戲班子上別說是吸引來客人,甚至都有可能把客人嚇跑。
這類人壽命又不長,巡演可能還沒多久,他們就會因為環境或者是疾病問題而死去,難以掙錢。
于此,戲班子就會想方設法抓一些年輕孩子回來,用造孽手法人工做出一些獨特的“景觀”。
花瓶姑娘、人面犬、活人彘不倒翁,把花活耍的多了,就總會有人掏銀兩進來觀看。
而在這觀看大戲的地方當中,又總會出現一些落單的小孩,只要稍微使一些方子,就能把他們騙到沒什么人的地方。
如此往復,拿一手的黑心錢。
夫妻倆哭喪了一會,店內小二眼見著周圍客人都快被哭跑了,便打算上來勸人,那中年男人瞪了小二一眼,后者老老實實縮在了一邊,不敢動彈。
好一會,他們才終于平復了心情,呂有為才繼續道:
“我為我家的孩子找了好多名醫,花了許多銀兩,然而這造孽的手段實在是太過險惡,哪怕是東水那邊最有名的大夫都沒有什么辦法,只能多開幾副藥讓我那孩兒少受些痛苦,我每日見他哀嚎,心實在是疼的難受,想要代替他受苦卻都做不得。
“可就在昨日晚上,我父親突然給我托了個夢來,他告訴我,徐州出了位大姑奶奶,救治徐州大荒,是天上來的神仙,下凡來救苦救難了。大姑奶奶明日要來這鎮子,我便在鎮子當中到處找,終于在此處找到了您。”
說到此處,呂有為又是噗通一聲跪在了彩衣面前,重重的磕了個頭:
“還請大姑奶奶救救我孩子!還請大姑奶奶救救我孩子!”
了解了前因后果,彩衣卻是滿臉為難。
可造孽術這玩意,割皮容易長皮難啊!
她現在就這么點道行,上哪能治得了這種術去!
甚至腦子里面都沒有治療的思路。
實在沒辦法,只好再次轉頭看向左辰。
左辰點頭,笑呵呵的站在彩衣背后:
“大姑奶奶神力通天,放心好了。肯定能治好你兒子。”
彩衣:“…”
可能是彩衣的錯覺,她總覺得只要涉及到大姑奶奶的事情,左辰便會變得情緒高漲,頗有一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意思。
眼見著這事被應了下來,夫妻倆大喜過望,在給小二扔下了半吊打擾錢后,立刻領著左辰一行人朝著自家大院走去。
順著主大街上走,湯老也隊伍后面,他的眼神止不住往彩衣身上飄,看了大半天才小心翼翼的湊到了左辰身邊:
“道長啊,這大姑奶奶是怎么回事?聽這個名號,你們在徐州做的事情不小吧。”
左辰聽到這話,臉上立刻就露出來了滿是興趣的笑容:
“這伱可問對人了,當時的彩衣啊,那可是似如天神下凡,救苦救難…”
彩衣直接一個小跳就跑到了左辰身邊,雙臂亂揮,打斷了左辰的話:
“老頭!你可別聽道長亂說!當時大部分事都是道長辦的,我只是幫了些人療傷治病分粥罷了。”
左辰嘆息一聲,一副性子被打擾了的樣子。
倒是湯老在聽了彩衣的話之后,遲疑了大半天,才嘀嘀咕咕道:
“都治病治出來了大姑奶奶這個名號,當時到底救了多少人啊?”
彩衣啞然。
說白了她還真沒查過…
后來那似如個小城一樣的村子里面至少有一半人被被她治過病。
人數…應該不少吧。
彩衣知道這事沒法再說下去了,于是干脆閉上嘴,老老實實在那走著。
呂有為那位兄弟則是稍稍回頭看了一眼一起走著的左辰三人,湊到了呂有為的身邊,壓低了聲音說:
“有為,這位大姑奶奶是不是有點太年輕了?我今天白天聽你說的時候還以為是個老婆婆,但現在看她也不過是雙八年華,年紀輕見識就未必深,她真的能治得了侄子嗎?”
“父親托夢時告訴過我,大姑奶奶確實是個年輕姑娘樣貌,旁邊還跟了個道士。應當就是他們沒錯。”呂有為嘆息一聲道:“而且現在我也實在沒了別的辦法,東水城那些郎中都沒有手段,京都那邊的大能人我又請不起。況且…父親是不會害我的。”
聽到呂有為這么說,這位兄弟干脆閉口不言了,只是默默的跟在夫妻后面。
繞過了幾個胡同,終于到了臨近鎮外的一個大院,推門進去,滿屋子的草藥味道,像是一堵墻,把人往外面推。
頂著味道走進去,能看到有幾個伙計正在院子里忙里忙外,他們手中大多拿著草藥或木盆,盆中裝著黑色的水,散發出強烈的刺鼻味道。
這些人朝著院中一戶宅邸內進進出出,藥味最濃的方向也正是那戶宅子。
直到瞧見呂有為回來,才終停下動作,朝著他們行禮。
“大姑奶奶,就是這里了。”
呂有為做了個請的動作,一行三人也進到了房屋內。
剛進屋中,光線而且還稍微有點昏暗,而且除了濃厚的草藥味道,空中還漂浮著一股淡淡的腐臭味,總的來說不算怎么好聞。
正在彩衣下意識的用手呼扇,面前的濁氣時,她突然聽到了虛弱的孩童聲音:
“阿爹,阿娘,伯伯,你們回來了?”
順著聲音看過去,只發現地面上放了一個只有小腿高度的水盆,水盆當中滿是漆黑的藥液,看上去粘稠,似如泥一般。
而在這水盆當中則是仰躺了一個男孩,年紀不過十歲左右。
他的身體大部分都被這黑色的液體所浸干,唯獨露出兩個前肢和上半身的皮膚。
眼見著他兩個手掌都被牢牢縫上,做成獸爪狀,前臂胳膊上有明顯的缺口,明顯是之前拿木鉚釘將關節部分固定,做已犬狀。
而他自脖子下方到整個后背,所有的皮膚皆被切去,在裸露出的血肉上,還能看到層層黑狗的毛。
光是看一眼,便像是魂都散了一樣。
彩衣呼吸微微一滯,也不知道是因為周圍的濃郁藥味還是因為這孩子。
后面跟著的左辰雙眸一亮,看向了這盆中的孩子。
可單單只是看了一眼,他的眉頭便直接皺了起來。
不對勁。
這孩子不光肉體變成了犬類的形狀。
就連靈魂…
都混著犬類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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