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開荒村之后又走了一日,現如今的左辰和彩衣距離大密林已經非常近了。
從地圖上來看,大密林的旁邊有一座小城,喚作臨森,本是威王專門設立在這里的哨卡,主要是為了監視從大密林里進進出出的諸多人。
哨卡的兵將終歸是需要農戶養的,這里和東水又著實有一段距離,光靠商隊馬車來回送不現實。又恰好趕上大密林淺層地帶鳥獸眾多,土壤也相當肥沃,所以就派了農戶過來,在這里建村供糧。
時間久了,圍墻也就搭起來了,便是成了這樣一座小城。
眼見著還有一段時間才能到城內,左辰便伸手拿起來了旁邊放著的背簍。
這是湯乞臨終之前留下的,放在了當村子的一戶還算完整的木房當中。
取出來之后還一直都沒看過。
左辰也沒有直接把這個打開,而是把背簍遞到了彩衣的手中。
彩衣微微愣了愣,隨后用手把上面的蓋子給掀開。
這里面擺放了一些簡簡單單的物件,兩本薄薄的書,一張面具,和一塊木牌。
彩衣先是把面具拿起來,放手里把玩了一下,發現這面具下有個活扣,稍稍碰一碰,整張面具就會立刻變化。
乃是花面郎君常用的物件,里面應該滿是變臉的技巧。
小心翼翼將其收好。
又拿起木牌看了一下,發現這只是個普普通通的牌子,但上面卻刻著右長擎三個大字。
稍稍感知了一下,沒發現任何獨特能力,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也許只是一個代表著身份的牌子。
就先放在一邊了。
最后才把兩本書拿出來,發現這封面上一個什么字都沒寫,另一個則是用滾金大筆寫著天師殘卷四個字。
然而不知道為什么,當彩衣把手碰到這天師殘卷上時,她心中卻忽然升起了一絲不安,手掌下意識一抖,這本書竟直接掉到了驢車上。
左辰也是微微皺眉。
剛才放在竹簍當中的時候沒有感覺,現在被拿出來了,他也察覺到這天師殘卷當中似乎有一縷令自己不快且熟悉的氣息。
好像同之前大荒當中的紅色道人如出一轍!
“彩衣,讓我瞧瞧。”
彩衣點了頭,強忍著惡心,拎著那本書的一角把它提了起來,然后放到了左辰手上。
左辰也將其翻開閱讀了起來。
當書頁被掀開時,左辰眉頭也緊緊皺了起來,他能感受到一股強烈的、令人生厭的炁息自當中傳來。
雖然量極其之少,但純度甚至要比當時的紅色道人更勝一籌!
看向其中內容,忽得發現首頁寫著湯乞留下的一行小字:
“彩衣見,此是京師遺卷,內有天道真理,卻也含層層心魔,若是想學,請先同道長共鑒。”
再看里面,發現一篇修煉法,還標注著街邊耍把式賣藝的各色神通。
顯而易見,湯乞就是學的這個。
按照當時湯乞唱的那句詩,他應該去了一趟京都,在機緣巧合之下獲得了京師的一部分遺產,正是這本修煉功法。
他按照這本修煉功法練,花了這么多年,成了半個陸地神仙。
左辰順著手印翻下去,而他越看眉頭皺的越緊。
整本書里的核心修煉方法和他道經很像,甚至大段的文字都一樣,然而卻有幾個關鍵字眼上方裹著濃厚的黑氣,改了那么幾行話,甚至幾個字,整本修煉方法就和原本的道經大相徑庭。
按照這本修下去,養的根本就不是道心,而是魔心!
怪不得在最開始的時候,湯乞標注了一句里面內含層層魔心,看樣子練到最后的時候他已經察覺到這東西不對勁了。
按照這個修煉功法一路練下去,自然會被影響心性,乃是道心種魔篇,經文從惡,又生心魔,結果繞來繞去,先是繞出來了個修煉魔功的花面郎,又繞出來了個湯乞。
可這道經又為什么會是這樣呢?
指尖微微在那些發黑的字體上劃過,左辰感到了一股濃烈的厚重感。
隱約之間,左辰似乎看到了黑色的巨浪滔天。
眼眸當中雷光一閃,這股黑浪立刻便消失不見。
左辰心有所感一般,微微側頭,看向了遙遙北方。
他聽到了海浪的聲音。
他也聽到了痛苦哀嚎的聲音。
剛才他所看見的乃是苦海一角。
巨浪滔天,眾生沉浮。
僅僅看著那渾厚的惡意,便是已經不知道吞噬了到底多少生靈。
便是冷哼一聲,端起經書,照著上方輕輕一吹。
上方附著著的那些苦海氣息便煙消云散。
其中被遮掩修改的字跡也重新變回了原本的模樣,再次觀看,已經和自己道經上的理念差不了多少了。
做完這些之后,又檢查了一番,發現沒什么大問題之后,左辰才把這本經書遞給了彩衣。
“對照著修煉吧,有什么不懂的直接問我就行。”
彩衣認認真真的把這本書拿了過來。
看彩衣樣子,左辰還是沉默了一下,道:
“彩衣,這修煉功法之前有些問題,容易讓人入魔。”
“嗯?”彩衣微微一愣:“道長您是說…”
“你怎么看?”
左辰沒有回話,只是問彩衣道。
彩衣沉默了良久。
也思考了良久。
“我覺得,老頭變成這樣,和這本道經關系可能沒那么大。”
“怎么講?”
“過往的一生皆會影響塑造一個人,或許他修煉的功法確實容易讓人墮入魔道,可倘若這世道足夠安生,他甚至都不會有接觸這本道經的機會。”
“那你想怎么做?”
聽左辰如此問,彩衣眼中終重煥了色彩。
“如今天下為濁,我雖然沒有道長的本事,卻也覺得那些殺人害命者不對,倘若這世道安安生生,至少人間的鬼也不會那么多了。
“我自亂世出生,只從說書先生口中聽過朗朗乾坤。我雖不曉得那是什么,但我覺著,那定是個極好的地方。
“我想努努力,不管此生可否,至少日后我若是也撿了個孩子,我希望她能看到那太平盛世。”
“善。”左辰笑著點頭。
珍重的收好修煉法,彩衣拿起來了那本書封上面一個字都沒有小冊子。
稍微有點疑惑,將其翻開。
卻發現這是一份密密麻麻的名冊。
“求山果,原名張白,井州懷鎮中人,小歡喜走堂,善變化身份,下方子咒人。”
“莫問路,原名羅一,青州大城人,小歡喜走堂,善取信息…”
整個名冊上方詳細的寫了這些人的所有信息,他們擅長什么,居住在哪里,原名叫什么,在小歡喜當中是什么樣的一個地位,有些甚至還配上了一個小畫的丹青。
彩衣微微有點發愣,然后便把這東西也給左辰看了一眼。
光是一眼掃過之后,左辰的臉色也變得有些奇怪。
這玩意兒基本可以算得上是小歡喜的命脈了!
之前湯乞說過,自己是被小歡喜的老大坑了,才不得不去賭村開始結陣,那也就是說明小歡喜其實也同勿相忘差不多,對自己抱有敵意的門宗。
這群人又是以耍和騙為主,縮在暗地里陰搓搓的搞事情就像是蚊子一樣,煩人的緊。
現在好了,有這么一本名冊在手,大多數的小歡喜成員在左辰面前就基本上直接掉了馬。
這不…
一巴掌一個嗎?
又往后看,卻發現最后一頁記著這樣三個人。
“花面郎君,原名湯乞,徐州紅頭縣人,小歡喜右長擎,半步地上神仙,善戲門大全。”
“笑面佛,原名未知,出生地未知,小歡喜左長擎,半步陸地神仙,善邪法、佛法。”
“小歡喜老大,賤人。”
笑面佛雖然沒有標注具體信息,但旁邊確實有一副小小的丹青,能瞧出來是個面容柔和的胖和尚,一副笑口常開的模樣。
而那被稱作賤人的小歡喜老大則是什么都沒有,看樣子就連湯乞也沒辦法拿到他的真實資料。
但就算如此,也不會降低這冊子的珍貴程度。
“道長,這個能用得上吧?”
彩衣問。
左辰點頭:
“當然用得上。”
進入臨森城關卡后,迎面便是一條熱鬧的街道。
道路左右兩邊木質房子居多,但建的也都足夠氣派,此處街上商販以販賣肉類水果為主,糧食食物為輔,一些布行衣行則都是以行腳攤位居多,干脆就在道路兩邊支起幾個架子,掛上衣服,隨風飄。
光是一眼就能瞧得出來,這大密林對臨森的影響有多大,幾乎家家戶戶都是靠著這林子生活的。
而左辰和彩衣這個奇怪的組合進入城鎮之后也確實引來了不少人的旁觀注意,這小城當中奇人來的少,騎著驢的道士自然也少見,但他們大多也只是瞧上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自顧自做著自己的事情。
左辰環顧了一圈四周,見天色已經有些晚了,便拍了拍驢爺的頭,朝著旁邊小酒樓一指。
驢爺立刻心領神會,朝著那邊踏蹄而去。
到了酒館外,看到門口還有個棚子,停著幾匹馬,甚至還有位小廝專門在這打理。
左辰下了驢車,帶著彩衣進去,那小廝眼見著他把驢車留在這里,便是白了他一眼,自己嘀嘀咕咕:
“把這蠢驢留在這兒,也不怕被這些馬大爺欺負了!”
念叨完事之后,正想用干草繼續喂馬,卻忽然發現這幾匹馬好像都看到了洪水猛獸一樣,止不住的往后縮。
這小廝心中便是奇了怪了,左右側頭看,這才發現這幾位馬大爺好像避著的,正是那個悠哉悠哉拉著車驢。
心中不由得一驚。
什么驢啊,竟然能把馬嚇成這樣!
待到進入酒樓之后,發現這里并不算是太過熱鬧,吃飯的沒有幾戶人,就連店小二也是沒精打采的。
倒是旁邊桌上有一伙武夫,在那里喝酒吃肉,大聲討論著事情,好一副熱鬧的架勢。
那樣子外面的幾匹馬就是他們的。
招呼來小二要了壺茶,要了點小吃,兩人就在這里等著。
在此刻那旁邊,一伙武人像是喝夠了酒,其中一人便是壓低聲音,和同伴道:
“你們聽說了嗎?取首閣被人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