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神犬 紅月如血，懸掛在無常城上空，猩紅的光暈如同凝固的血漬，將整座城池浸染得妖異非常。
濃稠的血色光芒里，仿佛有無數冤魂在翻涌掙扎，空氣中彌漫著鐵銹般的腥甜氣息，令人不寒而栗。
徐青緩緩抬起頭，深邃的眼眸凝視著這輪詭異的紅月，寒星般的目光中閃過一絲警惕。
他輕輕吐出一口濁氣，周身靈識如蛛絲般向四周彌漫散開，卻驚異地發現，周遭飄蕩的鬼魂竟都靜止不動，宛如被無形的力量定格在血色天幕之下，空洞的眼窩里閃爍著幽綠的光，顯得格外陰森可怖。
就在這時，“當！”一聲悠遠而空靈的鐘聲突然蕩起，宛如一柄重錘，狠狠敲擊在徐青的心弦上。
這鐘聲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它仿佛曾在徐青的記憶深處回蕩，陌生的是其中蘊含的滄桑與神秘，讓人捉摸不透。
鐘聲余韻未散，驚人的變化已然發生——那些被定住的鬼魂如同被注入了生命的木偶，瞬間“活”了過來。
只見它們形態各異，有的衣衫襤褸，傷口處還在不斷滲出幽藍的鬼火；有的華服錦繡，卻面色慘白如紙，嘴角掛著詭異的笑容。它們或是激烈爭吵，唾沫橫飛，鬼爪在空中胡亂揮舞；或是相互攙扶，眼神中流露出難得的溫情。喧囂聲、咒罵聲、歡笑聲交織在一起，若是忽略這些都是鬼魂以及它們身上的異常現象，此刻的無常城竟與人間的鬧市別無二致。
徐青眉頭微皺，眼神中滿是驚訝，低聲自語道：“紅月和鐘聲居然讓無常城的鬼魂回到了它們剛進入無常城時的狀態么？”
他心中對“無常”二字有了更深的體會，這無常城，果真是充滿了不可預測的變化，毫無道理可言。
相比起先前的死氣沉沉，眼前的熱鬧喧囂反而更讓他感到脊背發涼，一種難以名狀的詭異感在心底蔓延開來。
忽然，徐青心中一動，仿佛被某種神秘力量牽引著，他朝著城中的一角走去。穿過幾條狹窄昏暗的街道，一座巍峨的酒樓出現在眼前。
奇怪的是，徐青明明先前在城里閑逛時經過此處，卻完全沒有注意到這座酒樓的存在。它就像是隱匿在無形的面紗之后，直到此刻才顯露出真容。
徐青眼神一凜，心中暗自驚嘆：“好厲害的手段，居然能瞞過我的感知！”
但他并沒有因此退縮，灑然踏入酒樓之中。
酒樓內光線昏暗，搖曳的燭火散發著幽綠的光芒，將整個空間映照得影影綽綽。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奇特的氣息，混合著陳酒的醇香、妖魔身上的腥臊，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神秘。
徐青目光如炬，迅速掃視一圈，只見里面聚集著許多妖魔鬼怪，它們形態各異，有的生著三頭六臂，每只手上都握著寒光閃閃的兵器；有的身形窈窕，卻長著蛇尾蝎鉗，渾身上下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這些妖魔明顯比外面的鬼魂厲害許多，它們感受到徐青的氣息，紛紛投來驚駭的目光。
在它們的感知中，徐青所在的位置空空蕩蕩，仿佛與周圍的天地完美融合，讓人難以分辨他究竟是活物還是空氣。
短暫的驚愕之后，這些妖魔又各自回歸之前的狀態，繼續喝著酒，談論著事情，仿佛徐青的到來并沒有引起太大的波瀾。
因為在它們心中，能來這座酒樓的都不是簡單角色，而徐青無疑是如今酒客中最神秘莫測的存在。
反正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酒樓的主人自會處理一切，它們只需管好自己即可。
很快，一個身形佝僂、面容枯槁的跑堂邁著小碎步來到徐青面前。它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仿佛早已知道徐青會來，語氣恭敬地說道：“道長，我家主人有請。”
徐青微微挑眉，心中雖有疑惑，但還是跟著跑堂向酒樓上層走去。穿過九曲回廊，徐青來到一間裝飾華麗卻又透著陰森氣息的雅間。
推開門，一個意料之外的身影出現在他眼前——一頭通體細黑、毛發油亮如墨的神犬正端坐在太師椅上。
在修行界，但凡有修為的妖魔，大多喜歡變化成人身，因為人身被視為先天道體，象征著更高的境界和地位。
以本體示人，往往會給人一種未開化的感覺。
然而眼前這頭神犬卻與眾不同，它神態自若，周身散發著一種獨特的威嚴。“道長身上有人間道的氣息，在此處很罕見…”
神犬口吐人言，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言語間帶著幾分彬彬有禮，但徐青敏銳地察覺到，在這平和的語氣之下，隱藏著一股暗潮洶涌的情緒，仿佛平靜的海面下涌動著巨大的暗潮。
徐青雙手抱拳，微微躬身，問道：“敢問道友如何稱呼？”
“嘯天。”神犬簡潔地回答。
“莫非是清源妙道真君麾下的嘯天神君？”
嘯天神犬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尊駕竟然知曉我的名號？”
“略有聽聞。”徐青微笑著回應，心中卻在飛速思索，這嘯天神君在他所知的神話里可是赫赫有名的存在，沒想到竟會在此處相遇。
“我這名號，已經是上一紀元的事了。道長居然知曉，看來咱們有緣。”嘯天神犬微微頷首，語氣中帶著一絲感慨。
“上一紀元？”徐青好奇心大起，追問道。
“嗯，那是太初紀，如今是太始紀。”嘯天神犬眼神望向遠方，仿佛陷入了回憶之中。
“太初、太始？”這是徐青第一次聽到這種紀元劃分的說法，心中頓時來了興趣，繼續詢問：“這紀元命名，莫非和先天五太有關？”
“不錯。我所知的紀元從太易開始，到了如今，已然歷經三紀。太易之前不可考證，而如今的太始紀元一過，許多太初紀元留下的痕跡，也會徹底湮滅掉。”
嘯天神犬語氣平靜，卻難掩話語中的滄桑。
“神君誕生于太初紀元，還是太易？”徐青繼續追問。
“我哪有太易紀元的根腳，自然是生于太初紀元的。若非僥幸進了無常城，得聞道韻，也記不起上一個紀元的事。”嘯天神犬輕輕嘆息一聲，眼中閃過一絲慶幸。
徐青沉吟片刻，開口問道：“不知神君尋我來，有何要事？”
嘯天神犬眼神變得鄭重起來：“道長非是凡類，小神有個不情之請，希望道長送我離開無常城。”
“這無常城好似不禁止進出吧。”徐青微微一奇，疑惑地問道。
嘯天神犬解釋道：“我想去酆都城，須得過陰山水澗。那里有一條孽龍守護，最喜歡以強大生靈為食。這龍練得一身神力，如今的我不是它對手。”
“不知神君去酆都城有什么事？”徐青追根究底，眼神緊緊盯著嘯天神犬。
嘯天神犬并沒有生氣，反而耐心地回道：“自酆都大帝失蹤之后，陰間無主。而酆都大帝在酆都城留了一件帝袍，我打算借來一穿，闖過諸天生死輪去尋我家主人。”
說到此處，它眼中閃過一絲堅定的光芒。接著，嘯天神犬開始詳細解釋什么是諸天生死輪。
它說那是六道輪回的縮影，亦是諸天萬界最頂級的大神通，傳聞是太易紀元的青帝創出。
如果把六道輪回比作一個巨大無比的機關，那么諸天生死輪就是帶動六道輪回的齒輪。唯有闖過諸天生死輪，才能跳出六道之外。
因為它的主人，已經在六道之外了。
徐青靜靜地聽著，又道：“神君的意思我明白了。此外，貧道從人間來，乃是為了追逐一位妖佛，不知神君可碰見過？”
“妖佛？”
徐青手指朝虛空一劃，有類似圓光術的神通顯化，里面有玉佛的身影和氣息。
細黑神犬凝望片刻，道：“這是世間自在王佛，乃是過去之佛。曾留下的自在舍利被正法明如來所得，后來正法明如來歷劫轉世，發誓要渡盡眾生，再證佛國，如此便有了太初紀元的觀音大士。”
徐青沒想到細黑神犬的消息這么靈通。
這哪里是什么嘯天犬，分明是地藏王菩薩的諦聽嘛。
他一念及此，總覺得眼前的嘯天神君有哪里不對勁。
但對方說出妖佛來歷，確實對徐青頗有幫助。
他又問：“我聽說觀音大士又是慈航道人轉世，這又是怎么回事？”
細黑神犬：“道長竟也如此見識廣博。知曉此事的人，在太初紀元的老古董里都不算多。”
它心中實是無比驚訝。
此等秘聞，諸天萬界，過去未來，知曉的人實是寥寥可數才對。
它對徐青的來歷愈發感興趣了。
以它幾乎無所不至的天賦，到如今也沒察知出徐青具體的根腳。
可恨，要不是那姑獲鳥大鬧地府，害得它也受了牽累，不然何至于連一條小小的孽龍都收拾不了。
這地府，乃是閻浮宇宙中，最神秘莫測的地方，也是細黑神犬的大本營。
可惜，主人失蹤，害得它地位一落千丈。
至于觀音大士，亦是它主人的一大對頭。
但真正害主人和它到如今田地的，實是釋迦牟尼。
徐青道：“偶爾從古籍中見到只言片語，沒想到真有此事。”
細黑神犬：“不知那古籍叫什么？”
“佛本是道。”徐青輕輕開口。
細黑神犬神情一怔，神色復雜道：“好名字，真是道盡三界六道的玄機。”
這名字，著實了不得。
將三教道佛之爭，道出本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