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鎮守。”鐘離盛提著壺端著酒杯,笑呵呵地走了上來。
“鐘供奉。”陳平安微笑行禮。
“陳鎮守拔冗赴宴,鐘某不甚感激,這杯酒敬陳鎮守!”
鐘離盛笑容滿面,舉杯相敬。
看得出來他的心情不錯。
本來擔心鐘離盛還擔心因為杜墨淵的事情,讓壽宴鬧得不太愉快。但是現在看來,情況無疑要比他預想的要好出太多。
他這次過來,有心做個和事佬,消一消兩人的結。
從之前的情況來看,老杜的評價也不算錯。只是未曾想,莽刀陳平安的資質竟如此逆天。
以二十四歲之齡破境宗師!
這一轉一回,老杜之前對陳平那評價,倒是反過來打了他自己的臉。
不過此事,也怪不得旁人,誰讓他自己多嘴呢!
現在陳平安成就宗師,與他們同列。同在龍安商路之上,低頭不見抬頭見的。
正所謂,冤家宜解不宜結,何不趁此良機,一笑泯恩仇!
“多謝鐘供奉。”陳平安一同舉杯,微笑示意。
能成就宗師的,有很多時候,他代表的不僅僅只是他一人!
除了個別性格脾性怪異的宗師外,大部分的宗師背后都有這一個龐大的利益網絡。
鐘離盛為人直爽,早年間走遍各地,交友廣闊,更是此中翹楚。
像今日壽宴,赴宴的諸多宗師,便都是以鐘離盛為核心展開的關系網絡。彼此間的關系蟠根錯節,利益網絡相互交織。
雖不至于說人人都是生死好友,但在遭遇難處之時,都會出手幫襯一把。既或是背后的勢力,在鐘離盛愿意支付的代價的情況,也可以通過這些好友區中協調,成為他的助力。
像鐘離盛這樣的人物,沒有恩怨的情況下,陳平安倒也不介意交好一番。
兩人共同舉杯,一飲而盡。
陳平安的目光也落在了周昭武的身上。
這位名震數州的巖熊獸師,穿著打扮倒是簡單,此時正目光炯炯地看著他。眼見陳平安目光落下,對方也適時開口:“早就聽聞陳道友,潛龍天驕之名。今日得見,實是一件幸事。”
“周道友的盛名,陳某如雷貫耳!”陳平安笑道。
“不過些許薄名罷了。”周昭武笑著擺手:“聽聞陳道友以玄光境之身,鎮殺無影刀宗新晉宗師。而后更是邀戰血蝠,生死之下,臨戰突破,成就玉衡宗師之境!陳道友的風采當真是令人神往!”
“周道友過譽了。”
“陳道友才情驚艷,戰力強橫,有跨境逆伐之能,傳聞陳道友的一手霸刀霸道無雙,不知周某可有幸切磋請教一二。”
周昭武話鋒一轉,饒有興致地道。
切磋?
一旁的鐘離盛心中一怔,沒想到好友周昭武會提出了這么一個要求。
周昭武號巖熊獸師,雖不是頂尖宗師,但卻勝似頂尖宗師。他如此提議,可不是所謂的切磋請教,而是有以大欺小的意思。
這是什么意思?
鐘離盛目光打量著兩人。
“陳道友不要誤會,周某修行至今,還未見過跨境逆伐,并且能成功的天驕。今日得見陳道友,周某見獵心喜,方才有此提議,并無其他意思,此次切磋,周某不會動用小巖。”似是怕陳平安誤會,周昭武又補充了一句。
小巖是他的主力獸寵,也就是那頭變異血脈的裂地巖熊。
“陳某微末戰力,怕不是周道友對手。恐怕是會讓周道友失望!”陳平安神色平靜,看了周昭武一眼。
宗師之間,相互交流切磋,彼此印證所得,倒也算是一件常事。
只是這等情形,多是發生在一些相熟好友的身上,像現在兩人才初次見面,周昭武就提出切磋邀請,于情于理多少是有點不太合適。
不知周昭武此舉,是何用意?
“陳道友以新晉宗師之身,位列潛龍榜,便足以見陳道友的才情。又何來的微末之言!?陳道友太過謙遜了。”
周昭武自然不信陳平安所言,只當他是推托之詞。
“周道友,非是陳某不愿切磋。只是陳某修行至今,未曾有切磋交流的經歷。每戰皆以生死為注,必竭盡全力,不敢有絲毫松懈。”陳平安平靜道。
“陳道友不必忌諱,大膽施為即可!”
聽出了陳平安意動,周昭武興奮地道。
陳平安面色平靜,最終同意了周昭武的切磋提議。
兩人一番言辭,吸引來了不少目光。
眼見眾人目光望來,鐘離盛也笑著開口。
“有幸見證兩位道友切磋交流,那老夫也拿出一點彩頭來。”
光芒一閃,鐘離盛的身前出現了一枚雞蛋大小的晶石。
晶石通體火紅,猶如燃燒的烈焰一般,隱隱傳遞著熾熱之感。
熾炎石!
這一枚晶石的價值雖不如當初顧清嬋贈送的那枚高階冰晶石,但對宗師來說,也是頗為稀有之物,作為彩頭的話正是合適。
“鐘老好手筆!”
“鐘老大氣!”
鐘離盛此一舉,引來了周圍不少人的歡呼。
鐘離盛交游廣闊,能擁有這么多好友,自然有一番道理在。
就像此次事件,周昭武貿然邀戰,于情于理都有點說不過去。
他身為主家,夾在中間,最是難做。
不管是勸還是不勸,都難以讓兩方面滿意。
但是他這么一舉,卻是能在一定程度上減緩此事影響。
同樣是切磋,有彩頭的切磋和沒有彩頭的切磋,這可是兩碼事。
前者可以當做是壽宴上的即興節目,最后即便是有輸家,也不過是讓眾人莞爾一笑,并不會有根本性的影響。
可若是后者,那影響就大了,難保輸家不會心生不忿,認為對方是惡意挑釁,令他顏面掃地。
陳平安詫異地看了鐘離盛一眼。
倒沒想到這鐘離盛竟是這般妥帖。
價值數百元晶的東西,說當彩頭就當彩頭!
要不怎么說鐘離盛為人豪闊綽呢!
有鐘離盛作為見證,陳平安和周昭武的交手切磋,自然再無攔阻。
幾人也是換了一個地方,庭院雖然大,但顯然不是切磋的好地方。
鐘離盛的私宅內,有極為寬闊的演武場,再加上在場宗師幫忙化解余波,倒是能讓兩人 放開手腳,盡心切磋。
看著演武場上的兩人,在場眾人面色各異。
這突如其來的切磋,還是讓不少人覺得驚奇。
周昭武成名多年,地位堪比頂尖宗師,又何必要以大欺小,找上陳平安切磋交流。
雖然約定了不動用了裂地巖熊,但周昭武自身的實力也不容小覷。
周昭武的戰力尋常歸尋常,但這個尋常也只是相對那些戰力強橫的資深宗師而言的。
對于尋常的玉衡中期,周昭武還是占據著絕對的優勢。
更何論,莽刀陳平安僅僅只是一尊連玉衡中期都沒曾邁入的新晉宗師。
雖有鎮殺血蝠的戰績在前,但周昭武的戰力可不是血蝙之流所能比擬!
莽刀陳平安八成不是周昭武的對手。
對戰還未曾開始,場中的大部分人便預判出了戰斗的結局。
杜墨淵兩鬢斑白,一襲墨色長袍,負手站在演武場的邊緣。
“陳道友,那便開始了!”周昭武拱手一禮,示意陳平安先行發難。
他境界本占優,若是在先手對敵,那便失了切磋交流的意義。
陳平安也沒推讓。
這周昭武的用意不明,不知真是如他所言的見獵心喜,還是另有目的。
但不管對方出于什么目的,他既然應下此戰,那便要展露出足夠的實力。
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
寒光一閃,陳平安便抽出了腰間佩刀。
這把刀是由百幻神刃幻化而來,以他如今的武道根基,只要不刻意顯露神兵神異,在場宗師沒有人會發現這把刀的特殊。
眉心靈光一閃,刀鳴聲隨之響起。
陳平安沒有留手,一上來便是霸道刀意。
霸道無比的刀意,帶著陣陣刀鳴,泛起一圈漣漪,席卷四周。
磅礴無比的霸道刀意,讓人的身軀陡然一沉,仿佛萬千枷鎖臨身,不知是不是錯覺,連帶著眉心閃耀的靈性仿佛都晦澀了幾分。
周昭武面色微變,沒想到陳平安的刀意竟是如此霸道。
遠要比預料中的更加霸道!
周遭觀戰的宗師,感受著空氣中的磅礴壓力,不由動容色變。
哪怕只是刀意的余波,也讓他們感受到了莫大壓力。
“這莽刀”有宗師神情震動,雙目驚詫地看著場中的那道身影。
這一股磅礴到好似無可比擬的刀意中央,陳平安的身影猶如一柄出鞘的利刃挺立在天地之間。他的身姿挺拔,脊骨好似能撐起一方天地,衣衫獵獵,發絲飛舞。
“好霸道的刀意!”鐘離盛面露驚容,神色凝重。
眉心靈光閃爍,如火焰燃燒般的真元流轉,澎湃蕩漾,卸去了周遭的刀意壓迫。
場中眾人,紛紛運轉體內真元,將陳平安的霸道刀意隔絕在外。
陳平安的刀意之強,哪怕只是場中的余波,也不是誰都能無視的。
這一刻,突然有宗師理解,為什么昔日陳平安能以新晉宗師之身,逆伐資深宗師血蝠韋一奇。
單是這霸道凌厲的刀意,便足以讓資深宗師鄭重以待。
各色真元流轉,靈性頻頻閃爍,交相輝映,襯托著場中兩人的對戰。
杜墨淵負手而立,氣度如淵,無視場中肆虐的霸道刀意,看著演武臺上的身影變化,真元流轉,激烈交手。
周昭武作為能馴養裂地巖熊這等變異血脈的御獸大師,闖出這偌大的名聲,自然修有獨門的御獸秘典。
他的戰力雖不及那些技藝老辣,功法強橫的資深宗師,但卻也不容小覷。
他手持一根六棱柱般的玄黃長棒,如攪風倒海般呼嘯場中,棍棒席卷之處,便有陣風呼嘯,真元閃耀。
猶如排山倒海般的壓迫感,絲毫不在陳平安的霸道刀意之下。
兩人刀兵相碰,真元對撞,狂暴無比的能量,泛起陣陣漣漪,席卷四周。
若非周圍觀戰之人,皆為宗師,施展手段,消弭影響。恐怕不消片刻,周遭的一片,便會破碎坍塌,化作一攤廢墟。
陳平安一刀斬出。
漆黑色中帶著絲絲縷縷墨韻的刀芒,帶著難言的凌厲和霸道,向著周昭武直直斬去。
這一刀,可斬宗師!
場中不少宗師為之色變。
不提其他,單是這一刀,莽刀陳平安的戰力便足以并肩玉衡中期!
“靈閃!”
嘩啦啦 大片的玄黃光暈彌漫而開,猶如山間的晨霧,濃郁而又迅速。
刀芒過境,犁起一地溝壑。
磅礴無比的刀勢,讓這堅固無比的演武場瞬間破碎。狂暴無比的余波,有沖開枷鎖,向外斬殺而去的跡象。
熊熊烈焰冉冉燃起,火焰中有真元席卷,化作一團火焰刀芒!
火焰爆鳴間,刀芒迎風大漲,與那磅礴霸道的刀勢余波,碰撞在了一起。
嗤嗤嗤 如火焰熄滅的聲音中,刀勢漸弱,直至消失不見。
“好險!”
鐘離盛雙目大睜,露出一絲后怕之色,手中如有實質般的火焰大刀,頓時消散不見。
若不是他出手及時,他的私宅大院,不知道要經受怎么樣的蹂躪。
“這莽刀”鐘離盛神色震動,盯著場中揮刀斬出的陳平安,心中驚嘆:“太猛了!”
玄黃色的光暈中,周昭武的身形漸漸顯露。看著那犁了一地溝壑,他的臉上浮現出慎重之色。
這莽刀的刀,竟是如此強橫!
“身法秘技不錯!”
陳平安雙目淡然,看向在另外一側顯露的周昭武。
周昭武雖是力量型選手,但這速度倒也絲毫不慢。就剛剛展露的那一手秘技,以他大宗師的眼光看來,倒也是頗為亮眼。
不知這周昭武得的是什么御獸傳承!?
“這莽刀的刀勢霸道,戰力殺伐遠在我之上!不過,莽刀的殺伐雖強,但如此霸道的刀勢,消耗必然巨大,勢必難以長久。我擅長的是御獸,適合游走纏斗。另外,我的境界占優,根基更加雄厚,纏斗之下,莽刀連連催動刀勢,定然難以為繼!”
周昭武心中鎮定,冷靜分析。
他雖看似粗獷,但身為御獸師,判斷利弊,分析局勢,是他的專長。
“游走纏斗!”
周昭武身形閃爍,瞬間定下基調。
下一刻,刀芒便至!
漆黑如墨的光暈,將他先前所在的位置,瞬間吞沒。
“好險!就差一點!”
周昭武暗呼僥幸。
剛剛他的反應要是慢一點,就被莽刀直接斬中了。以莽刀那一刀的威能,他若正面硬撼,雖不至于受傷,但落得一個真元潰散,氣血震蕩的結局是免不了的。
到這一刻,他已經徹底認可了莽刀陳平安的實力。
此等堪比玉衡中期強橫戰力的一刀,莽刀可以接連催動,單論殺伐之力,完全不遜色于資深宗師的強橫水準。
血蝠死在他手上不冤!
不過,強橫歸強橫,但交戰切磋,單有殺伐可不太夠!
周昭武周身光暈遍布,身形再閃,手中的六棱玄黃棒,向著莽刀直戳而去。
棒法棒法!
真正對戰時,打的可不僅僅只有橫掃和揮舞的路數。
嘭!嘭!嘭!
劇烈的震蕩聲接連響起,狂暴無比的真元不斷地對碰,漆黑如墨的光暈和玄黃光暈相互暈染 周昭武的速度快,但陳平安的速度卻也絲毫不慢。
嗡嗡嗡 在游龍身法的加持下,他的身形閃爍,猶如游龍一般。縱然面臨一些突襲手段,憑借著游龍身法秘技,他也能從容應對。
甚至在周昭武力竭離去之時,他還能從容斬出一刀。
又是一道刀芒斬出。
周昭武身形躲閃不及,只是堪堪躲掉了大半刀勢。手中的六棱玄黃棍飛舞,卸掉了剩下的刀勢。
“戰至現在,這莽刀為何不見疲態!”
周昭武越打越是心驚,叫苦不迭。
他邁入玉衡中期多年,又是御獸師,根基雄厚,以靈性見長聞名,戰的久實屬正常,絲毫不顯奇怪。
但莽刀不過一新晉宗師,破境至今,滿打滿算不會超過三個月。縱然根基強橫,遠超同階,但接連催動如此大威能的刀勢,消耗巨大,早該露出疲態了才是。
為何到如今.
周昭武看著不遠處氣勢高漲,如日中天的陳平安,心中驚詫難言。
沒待他多想,陳平安又是一刀斬來。
光暈流轉,黃霧彌散,周昭武的身形再度消失。
風暴席卷,掠起一地煙塵飛沙。
場中的戰斗激烈無比。
陳平安神色從容,時不時地斬出一刀,都是精準直擊。反觀周昭武身形變化,看似纏斗,卻難以對陳平安造成有效威脅,反而有四處逃竄,不敢正面攖其鋒芒之感。
“這莽刀的戰力.”
在場宗師的神色變化,心中猶如翻江倒海一般。
莽刀陳平安臨戰突破,成就宗師,鎮殺血蝠韋一奇于蒼龍州城小盤山。
若非記錄此事的是大乾潛龍榜,更有諸多宗師見證,此事他們大概率是不信的。
玉衡宗師,一個境界強于一個境界,相互間的差距遠甚于宗師之下。想要跨境逆伐豈能那么容易的!
跨境逆伐尚且如此,更何況是跨境鎮殺了!
可今日一見,這莽刀陳平安的戰力比傳聞中的還要勝過一籌。
不過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莽刀陳平安的修為竟精進至此!?
世間真有如此才情驚艷之輩!?
戰到現在,場中局勢已經明了。
周昭武以資深宗師,力戰莽刀陳平安,纏斗至今,并未取得突破性的進展。雖看似平手,實則勝負已分。
只是不知周昭武是自尊心太強,還是其他什么原因,并未就此罷手,看樣子似要和莽刀陳平安耗到底。
就在眾人以為還要經歷一場苦戰的時候,卻見陳平安一個虛招,晃得周昭武身形變化,光暈流轉間,出現在另外一側。
但也就在同一瞬間,陳平安身若游龍,青芒閃耀間,竟是跨越了極長的一段距離,出現在周昭武的不遠處。
然后下一刻!
漆黑如墨的光芒,如瘋狂肆虐的幽潮,轉瞬凝聚出了一道令人窒息的刀芒。
“斬!”
陳平安踏空而立,手持百幻神刃,神色淡漠得猶如一尊霸道威嚴的帝皇。
狂風呼嘯,吹動著他的衣袍獵獵作響,發絲狂舞間,一雙眼眸不夾雜絲毫情緒,平靜地看著不遠處的周昭武。
刀芒閃耀,似能斬破穹蒼,撕裂時空,散發著驚心動魄的威壓。
漆黑如墨的光暈,如墨水般肆虐而來,如滅世驚虹般,斬向周昭武。
周昭武避之不及,雙目中浮現出驚色。
這一刀,若是斬實了,他不死也要重傷。
劇烈的碰撞聲中,玄黃色的光暈炸散而開。
玄黃光暈漸漸散去,一頭數丈大小,猶如小山一般的巨熊赫然出現。
吼——!
震天的獸吼聲中,帶著難以言喻的暴怒。猶如驚雷一般,在天地間轟然炸響。
變異血脈,裂地巖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