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歸好似做了個很長的夢。
在這夢里,他認識了一個叫陳黃皮的少年。
那少年,很奇怪。
十五歲的模樣,好一個俊俏的少年郎。
但天天穿著身破破爛爛的道袍。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叫化子呢。
但這還不是最奇怪的。
最奇怪的是,這陳黃皮明明實力強大,卻干的都是一些正常人干不出來的事。
明明是太歲教的天才修士。
卻冒充截天教的。
而且太特么能吹牛逼了。
還說要讓自己以后成真仙,成個屁的真仙。
真仙是他說成就成的嗎?
自己陰陽怪氣的跟他說,能做仙人就可以了,自己沒什么太大的追求。
那陳黃皮居然同意了。
離譜,他以為他是老天爺么?
不過這些都不算什么。
和自己干的事比起來,這少年也不算太離譜。
“老夫怎么就答應了幫他找什么破甘淵。”
杜如歸腦海中渾渾噩噩,在這夢中破口大罵:“答應也就算了,老夫也沒說要自己進去啊,后來…”
后來的很多事,他有些記不清了。
腦袋劇痛,像是神魂都要裂開一樣。
不過隱隱約約。
杜如歸記得,那陳黃皮貌似替自己出了口惡氣,將自己的仙氣還給了自己,還送了自己一個萬靈九方爐。
這玩意可是拜靈天弟子人手一個的好東西。
沒有這爐子,很多法門都無法施展。
即便他有仙氣也一樣。
“那小子雖然怪,但人還是挺好的。”
杜如歸呆呆的想著,腦海中一些畫面和信息不停的涌現出來。
“那破油燈不行,比陳黃皮還能吹。”
“叫阿鬼的那個看老夫的眼神總帶著提防,陰森森的,好似老夫還能拉下臉,坑它的契主似得。”
“就那小狐貍還算正常,就是沒什么志氣。”
一個個面孔在杜如歸面前變得清晰了起來。
他的腦袋總算是沒有那么痛了。
可緊接著。
杜如歸又想起了一件事。
那就是,他記得當時在甘淵里情況緊急。
自強行催動萬靈九方爐,結果不小心溝通到了不該溝通的東西。
那是一個極其可怕的意志。
真就如同九道海一樣浩瀚無窮。
不,那就是甘淵。
但這甘淵很不對勁,夾雜著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東西。
只接觸了那么一瞬。
杜如歸就覺得自己要化作那意志的一部分了。
他燃燒自身的仙氣。
強撐著告訴陳黃皮,立馬離開甘淵,這甘淵之中有大恐怖。
此刻再一回想起來。
有許多東西卻好似被抹去了一樣。
杜如歸迷茫的道:“老夫接觸的靈,究竟是什么,老夫似乎在那一瞬間,像是接納了甘淵之靈的許多信息,可這些信息都被斬去了。”
他有些難受,非常的難受。
因為他記得自己只斬了一次記憶。
這時,耳邊忽然響起了吵吵鬧鬧的聲音。
“噫,這杜老頭還真要醒了。”
“陳黃皮的六陰神當真詭異,竟然能抽出這杜如歸的死氣。”
“可惜湯谷沒了,否則契主出六陽神,他在白天就沒有短板了。”
這三個東西的聲音。
杜如歸聽的就覺得煩躁。
這都什么和什么啊?
陳黃皮的六陰神出了?還抽自己的死氣?自己難道已經死了不成?
至于湯谷,湯谷怎么就沒了?
還有為什么說白天就沒短板了?
難道晚上的陳黃皮,有什么神異的變化不成?
帶著這些疑惑。
杜如歸下意識的睜開了眼。
然后,他就發現自己正處在一個詭異的視角之中。
面前是一根根人高的蔥。
而自己平視卻只能看到這些蔥的根部,再試圖抬起頭一看,卻發現自己的腦袋好像被固定住了,身體被埋進了土里。
眼睛努力往上翻。
只見,那盞破破爛爛,牛逼都吹到近乎于道上的油燈,還有那索命鬼,那個叫狐貍山神的三個東西,此刻正居高臨下的盯著自己。
這三個東西的眼神很怪異。
看的自己心里毛毛的。
“陳黃皮呢?”
“老夫怎么被埋進了土里?”
“不是埋,是種。”
“什么?”
杜如歸厲聲道:“老夫被種進了土里?”
這土是陰土,他雖然沒見過,但黃銅油燈早就跟他吹過這些玩意。
黃泉陰土種蔥人。
那自己眼下,莫不是變成了蔥人不成?
就在這時。
陳黃皮的聲音忽然響起。
“杜老頭,你且先忍耐一下,暫時還不能將你放出來。”
話音落地,杜如歸便發現自己的腦袋正在迅速抬高。
陰土裹著他的肉身上涌三丈高。
也就是這個高度。
杜如歸才看到了所謂、晚上的陳黃皮。
只一眼,杜如歸就驚呆了。
若不是他現在只有一顆腦袋能動,他都想用手擦一擦自己的眼睛,看看是不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錯了人。
仿佛是看出了他的驚愕。
陳黃皮笑著道:“沒看錯,晚上的我就是這樣的,若是你覺得不習慣,我倒是可以變成之前那樣。”
“變什么變,藏頭露尾有什么意思。”
黃銅油燈叫囂道:“你現在這樣可比之前神氣多了,你看杜老頭,他都看的眼珠子都要爆出來了,哎,還真出來了。”
“忍一下,本燈給你按回去。”
“啊,黃二,你要戳瞎老夫的眼睛嘛,輕點,輕點!”
杜如歸如今的狀態很不好。
所謂的半死不活,用來形容現在的他再妥貼不過。
不僅自斬記憶,仙氣被點燃以后還傷到了他的本質,還有就是他接觸了不該接觸的那個靈,甘淵之靈。
那般存在,哪怕只有一瞬間的接觸。
也不是一個有著仙氣的元嬰修士能夠承受的。
“其實你已經死了。”
黃銅油燈給杜如歸眼睛復位,便嚷嚷著解釋了起來:“離開甘淵以后,阿鬼就發現你不行了,勾魂冊都記載著你的壽元斷絕。”
“哦,你還要變成邪異了。”
說到這,黃銅油燈樂了起來:“其實變成邪異也沒什么不好,本燈還是天底下第一個邪異呢,這樣算,杜老頭你還得喊我一聲祖宗。”
“你…”
杜如歸被氣的怒火攻心。
他感覺自己就算是沒死,也要被這破燈三言兩語給氣死。
“黃二!”
陳黃皮皺眉道:“你說話稍微注意一點,我好不容易把他救活,要是他想不開自殺怎么辦?那豈不是叫我言而無信嗎?”
一旁的索命鬼搖搖頭,契主雖然又長大了一歲,比起之前成熟了許多。
但有些從小長大根深蒂固的東西是改不了的。
比如說,很容易被轉移話頭。
想到這,索命鬼便對杜如歸道:“契主說了要送你回家,自然不會讓你以邪異的樣子回去,最起碼,得有個人樣。”
“所以他抽出了你的死氣,將你種進了陰土大地。”
“從某種意義上說,你與我以后是同族。”
凡是黃泉陰土孕育的生靈都是同族。
只是陰土的生靈,和黃泉的冥族是同族不同宗的兩支而已。
杜如歸被抽走死氣,算是個活死人。
這也止住了他變成邪異的過程。
然后,陳黃皮又將其種進黃泉陰土,便是給了杜如歸一場前所未有的造化。
“向死而生,談何容易。”
杜如歸怔怔的道:“若是你能做到,那你豈不是掌握生死?這不符合天道運轉,這是逆天之舉啊!”
他倒不是在說陳黃皮做的不對。
而是作為拜靈天弟子的后人,其修行的教義就是認為萬物有靈論。
乃至于天道都是有靈的。
修到最后,便是溝通天地。
拜靈天,拜的就是有靈的天。
因此,拜靈天實際上是最順應天地自然的大教。
“你這小老頭真不識好歹。”
狐貍山神伸了個懶腰,嗤笑道:“要是太易老頭,他肯定是陳黃皮說什么就信什么,還不符合天道運轉,明明太符合了好不好。”
“至于逆天,笑話。”
“陳黃皮的事能叫逆天嗎?”
現在的天地處于蒼天紀元到黃天紀元的過渡。
陳黃皮能逆哪個天?
逆觀主合道的蒼天?還是自己逆自己。
不過這些話,狐貍山神肯定不會跟杜如歸講的。
這是為他好。
“老夫也只是這么一說。”
杜如歸怔怔的道:“不過陳黃皮是怎么做到的?這黃泉陰土真有那么神異不成?”
“不是黃泉陰土神異。”
“是晚上的契主神異。”
索命鬼扭頭看向陳黃皮,在它的感知中。
此刻的陳黃皮,就是行走在這黃泉陰土的主宰。
雖然離陰天子還差了很遠。
但有一些不可思議的能力,陳黃皮現在已經具備了。
“六陰神代表的是死。”
陳黃皮緩緩開口道:“我出了六陰神以后,本以為它消失了,陰陽合和化元神才會再出現,沒想到比我想的要神妙太多。”
黑夜到來之前,陳黃皮根本感覺不到六陰神。
但紅月高懸。
如墨的夜色籠罩大地的那一刻。
陳黃皮便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悸動。
六陰神大成,只在黑夜中出現。
因為黑夜代表了陰陽中的陰。
陳黃皮以六陰神姿態在黑夜中降臨,黃泉陰土和他產生了無比奇妙的聯系,在這里,他可以掌控生死。
這種生死,并不是催動蔥人生長。
而是真正意義上的生死。
至于輪回…
陳黃皮目前還做不到。
他感覺缺了一點什么,不然的話,根本不用把杜如歸轉化成他這黃泉陰土的第一批生靈,直接送去輪回轉世就成了。
想到這。
陳黃皮心中不由暗忖道:“師父之前與我說的是對的,我太急躁了,不應該急著研究出黃泉陰土的用法,時間到了自然就會明白。”
陰天子送他的這份禮物是一份大禮。
就是琢磨起來覺得有點怪怪的。
玄真道界本身就有一個陰間,如今陳黃皮的陰間雖說還沒有雛形,但正在朝那方面演化,到時候兩個陰間豈不是多此一舉?
還有就是。
閻羅之影…
這是陰天子最早的時候送給陳黃皮的一張底牌。
是第七殿閻羅的影子。
它一直想擰下陳黃皮的腦袋按在自己頭上。
現在有了佛首,它這才算是得償所愿。
但陳黃皮有種直覺。
閻羅之影可能沒自己想的那么簡單。
不然它怎么會在自己離開的時候,突然就沖出甘淵,鉆進了自己的影子里。
它不應該到黃泉陰土之中嗎?
這時候。
杜如歸的目光越過那些郁郁蔥蔥的蔥人。
他看到了不遠處的海岸。
“這是離開甘淵第幾天?”
“第三天。”
陳黃皮回答道:“不過我不認識海路,隨便找了個一個方向,也不知現在是到了什么地方。”
大海無邊無際。
光是離開九道海就用了小半天的功夫。
一路上,又得把杜如歸給種活。
而白天的時候,陳黃皮又會脫離六陰神的狀態,因此才走走停停,用了三天時間才抵達陸地。
“那老夫何時能從土里出來?”
杜如歸比較關心這個,他現在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變成了個什么玩意。
剛剛眼睛都突出來了。
想來一定無比丑陋,就和那索命鬼似得,是個可怖的骷髏架子。
所以,杜如歸很想知道自己長什么樣。
“頭七回魂,自然是第七天。”
索命鬼給出解釋道:“屆時,我們會把你送回杜家,期間你若是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問我,畢竟,人間就只有你我兩個同類了。”
其實,索命鬼對杜如歸的感覺很微妙。
一個同族即將出現。
而且還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誕生的,就好像是看著自己的后輩一樣。
黃泉陰土的生靈,如今除了邪祟就是陰神,還有那些擺渡翁。
其他的同類不是沉入黃泉之中,就是被陰土所吞噬。
不過,其實索命鬼也不算是真正的黃泉冥族。
它早就已經死了。
成了勾魂冊里的器靈。
因此,杜如歸現在可能是玄真道界唯一的一個陰間生靈了。
這是天大的造化。
當然,索命鬼并不嫉妒。
它唯一有些吃味的,就是自己是個骸骨之軀。
要是能恢復原來的模樣,那就再好不過了。
它的真身,有近百丈之高。
“別想了阿鬼。”
黃銅油燈幸災樂禍的道:“你是連同本相都被觀主他老人家給啃成了這樣,你的肉身這輩子都不可能長回來了。”
“就跟本燈身上的牙印一樣,變都變不了。”
“倒也不一定。”
陳黃皮想了想,輕聲道:“待我出了六陽神,我便能送阿鬼輪回,讓它重新投胎轉世,這樣就會變成以前的樣子了。”
“還是算了吧。”
索命鬼搖搖頭,認真的道:“如今這般模樣我早已習慣,雖有些艷羨,但也不想強求太多,順其自然便是。”
很快,黃泉陰土便抵達到了岸邊。
陳黃皮目光流轉,他看到了海邊有著許多的房屋建筑。
那些房屋破敗不堪,沒有任何的生氣。
“這里不是大康。”
杜如歸開口道:“估摸著是海對面的某個古國,天地異變以后,到處都是邪異,而修士們那時還沒研究出成神的法門,因此很多古國都煙消云散。”
人間曾經最鼎盛的時期,其實就是大乾仙朝還沒有自封的時候。
那時候,人間到處都是仙人的蹤跡。
很多宗門本身老祖就是仙。
后來天地異變,大乾仙朝自封消失,靈氣也逐漸變得越來越少。
人間的修士為了爭奪靈氣,展開了一場持續很多年的戰斗。
等到人氣修行之法出現才好了許多。
但邪異也越來越多。
幸存的修士逐漸聚攏在一起,建立其了以人氣修行的國家。
可邪異沒有人氣的限制。
它們誕生以后,似乎就是天然和人族對立。
這和曾經的妖獸還不一樣。
妖獸有靈,可以溝通。
邪異也有自我,但完全和人族沒有任何緩和余地。
再到現在,人族的地盤一分為三。
大康是凡人最多的國度。
西域佛國則更像是一個寺廟,一個宗教。
剩下的則是一些周邊的小國家。
其余的地方,要不就是被邪異們占據,要不就是荒無人煙的廢墟。
陳黃皮皺眉,有些忌憚的道:“我感覺岸上的那個古國里,好像有一個很可怕的東西在沉睡,即便是六陰神狀態下的我,也不是它的對手。”
六陰神可以和仙人爭斗。
因為其影響時間的手段對自己沒用。
不過真要打起來,還是得看各自的手段。
而要是到了白天。
陳黃皮不出六陰神,也只能是避而不戰。
“這些古國都是禁區。”
杜如歸道:“鬼知道里面有什么可怕的玩意,總之不要逗留,找個安全的地方待著,等老夫活過來以后,再去天上的杜家。”
“好。”
陳黃皮其實也不想節外生枝。
這些古國里或許埋藏了很多秘密,又或者有類似劉家的竹影那種邪劍,但這些陳黃皮都不感興趣。
漂浮在海上的黃泉陰土向著另一個方向前進。
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下。
片刻后。
那岸邊古國的破敗建筑之中。
一雙雙空洞的眼睛,從那些陰暗的角落之中睜開,彼此之間目光交匯。
這似乎是它們傳遞信息的一種方式。
很快,越過這些建筑,越過一座座城池,在這古國的最中心,這里原本的王城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個巨大的空洞。
洞中的黑暗就像是潮水。
那些潮水涌動。
一只蒼白的手掌從中伸了出來。
那手掌上,長著一只眼睛。
所有的信息,都匯聚在了這眼睛里。
隨后,那手掌猛地握緊,縮回了黑暗之中。
一聲失望的嘆息聲響起。
在這空洞的最深處。
一個白衣黑發的中年男人,怔怔的看著掌心的眼睛。
他的肉身上同樣長滿了這種鬼東西。
而他的眉心,胸前,小腹。
這三個丹田所在之處,各釘著一根金色的釘子。
那釘子叫太墟神釘。
“那人是誰。”
“為何好似陰天子,他腳下的是黃泉陰土嗎?”
“可陰天子又是誰?黃泉陰土又是什么?”
“而本尊又是誰?難道本尊就叫本尊?”
中年男子不停的詢問自己,但他卻得不到任何答案,他只知道自己應當是死了,死后被困在了這個鬼地方,后來有許多凡人來到這里建立了一個國家。
那些凡人無意中溝通到了自己。
自己吃光了他們。
那種感覺,很美妙。
他得到了那些人的記憶,從他們的記憶里知道,自己被稱作邪異。
邪異就邪異吧。
他只想知道自己是誰。
但所有人的記憶里,都拼湊不出任何與自己有關的信息。
吃人,不過是本能。
而他,厭惡這種本能,卻又無法抗拒。
“好餓,好餓。”
中年男子喃喃道:“若是那人上岸就好了,本尊便將他留下來,吃了他,看看他的記憶里有沒有本尊的信息。”
“本尊,再不知道自己誰就要瘋了。”
這句話,幾乎是吼出來的。
隨著他這話音落地。
他的上中下三個丹田之中,那早已已經扎根,在其中不停生長,占據了所有所有的太墟神釘,此刻再次生長了起來。
那痛苦,讓他癲狂無比,讓他永遠都記不起自己是誰。
永遠的沉淪在這地方。
他出不去。
“吃吃吃,殺殺殺!!!!”
中年男人似悲似癲的怒吼著,他看向自己的手掌,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將其咬斷,除這只手掌以外,他手臂的斷裂處則有著金色的物質。
那是太墟神釘的一部分。
三根太墟神釘,已經占據了他的全部。
道爭失敗的東華大帝,身死道消,而尸體化作邪異,被囚禁在此處,永世不得超生。
幾天后。
一只斷手從這空洞的黑暗之中鉆了出來。
它尋尋覓覓,如同活物一樣向著一個方向,以五指做足跟了上去。
日升月落。
七天的時間眨眼間就到了。
在陳黃皮脫離六陰神狀態,黃泉陰土也一并消失的剎那。
杜如歸總算是活了過來。
從陰土之中鉆出來。
杜如歸立馬檢查起了自己如今的模樣。
而讓他有些驚喜的是。
自己的樣子和之前一模一樣。
要不是知道陳黃皮說的都是真的。
他都以為自己被騙了。
“很好,老夫還是老夫。”
杜如歸松了口氣,捋著黑色的胡須道:“就是這發須都由白轉黑,好似年輕了許多。”
本來,他憑借仙氣,已經早就超出了元嬰的八百歲壽元限制。
雖然活得久,可有些東西是不可避免的會流逝。
比如說心境,再比如說本相。
他的本相就是很蒼老的模樣。
而現在,杜如歸當真是平白添壽,他感覺自己好像沒有了壽元的限制一樣。
索命鬼道:“你此刻只是披著人皮而已,實際上你是陰間的生靈,而陰間的生靈,沒有老死的說法。”
“你這話說的不對。”
杜如歸吹胡子瞪眼的道:“什么叫老夫披著人皮,老夫就是人。”
他覺得自己不過是重獲新生而已。
算不上什么陰間的生靈。
或者說,是他也不承認。
“只可惜老夫的一身修為沒了。”
杜如歸感慨道:“如今體內空蕩蕩的,恐怕得重新修行,好在那仙人斷指上還有仙氣尚存,重修回去倒不是什么難事。”
陳黃皮好奇的道:“難道你就沒有感覺到有什么特殊的力量或者能力嗎?”
黃銅油燈也跟著道:“對啊,杜老頭,你臨死前都快變成邪異了,又被種活過來,按理說你沒修為是對的,但是成凡人是不可能的。”
“老夫的確沒感覺到。”
杜如歸倒是不在意,笑呵呵的道:“不過能活過來老夫就很滿足了,況且沒了壽元的限制,算起來老夫真是賺大了。”
就是立地成神,那也只不過是泥塑木雕而已。
沒了人氣立馬就會化作一捧黃土。
并且,神明除了服氣長生,其余還是人時候的味覺,嗅覺,還有一些不可言說的能力是全都沒了的。
眼下杜如歸重獲新生,比什么吹牛逼的成仙可要來的實在多了。
“這就是機緣造化!”
杜如歸越想越激動,忍不住感慨道:“老夫從天上下來的時候,就算到命里有一劫,因此去那京城也是為了渡劫,渡劫之后卜天神算就能更進一步。”
“那時,老夫以為這就是機緣造化。”
“沒想到居然應在了你陳黃皮身上。”
“妙啊,妙…”
說到這,杜如歸妙不出來了。
因為他冷不丁的發現,自己說話的時候好像有重音。
似乎自己有兩張嘴,在同時說出一樣的話。
這讓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極為精彩。
下一秒。
杜如歸身子一晃,便瞬間分裂成了兩個。
兩個杜如歸一模一樣,彼此指著對方,目露驚恐之色。
一旁的陳黃皮也驚呆了。
若不是自己親眼看著,都以為是甘淵的鬼東西幻化成了杜如歸的樣子。
“陳黃皮,老夫怎么會這樣…”
兩個杜如歸同時開口,其說話的語氣,神態,動作全都一模一樣。
似乎,兩個杜如歸共用一個意識一樣。
根本就分不出主次。
“阿鬼!”
陳黃皮急忙問道:“黃泉陰土的生靈,會有這種能力嗎?”
“不好說。”
索命鬼搖頭:“我們出生以后,本身就有著傳承,我的傳承就來自我父親,我父親越強大,我也就會越強大。”
“而若是我掌握了一些新的力量和能力,也能繼續傳承下去。”
“但杜如歸應該算是第一代生靈,因此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不對勁啊。”
黃銅油燈忽然好像發現了什么,繞著兩個杜如歸轉了一圈,開口道:“本燈怎么感覺,杜老頭你是個邪異呢?”
此話一出。
兩個杜如歸臉色大變,上前一步想要和黃銅油燈掰扯,結果再次分裂,二變四,立馬就有了四個杜如歸。
隨后四變八,八變十六。
很快周圍便到處都是杜如歸的身影。
那叫一個,一人可當百萬師。
“黃二,你說的是真的嗎?老夫真的是邪異?”
無數的杜如歸齊齊開口,那聲音震耳欲聾,偏偏又是同時開口,所有的聲音重迭在一起,詭異無比,并且聽著就讓人有種心神搖曳,想要變成杜如歸的錯覺。
“好詭異的能力,你還說你不是邪異!”
黃銅油燈怪叫著:“且讓本燈照一照你,立馬就叫你現出原形。”
說著,它便化作了本來的樣子。
九冥神燈照亮四方。
在那漆黑的冥火映照下。
杜如歸的身影變得無比詭異,模糊,扭曲,其中還夾雜著一些奇怪的符號。
“是神通!”
陳黃皮只一眼,就看出了那奇怪符號的意思。
一個包含了雙數的神通。
只要杜如歸心神能承受的住,便可以不停的分出自己,每一個他都是他。
即便是死去了,也不會對他的本質有影響。
這是作為第一代陰間生靈的伴生神通。
而那些聲音重迭的詭異能力。
則的確是邪異的力量。
黃銅油燈嘖嘖稱奇:“若是按照修士的劃分,杜老頭你現在就是最普通的邪異,但你又沒有壽元的限制,給你足夠的時間,你就能越來越厲害。”
“還有你這分身的神通。”
“這簡直是茍且偷生的不二法門啊!”
此刻,杜如歸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問題。
他看向無數個自己,猶豫了一下,便向著其中一個走了一步。
那分身同樣如此。
眨眼間,所有的分身都在融合。
最終合而為一。
“老夫當真已經不是人了。”
杜如歸苦澀的道:“披著人皮的陰間生靈,而且還是個邪異,老夫只知道異類能如此,莫非老夫眼下也是成了異類么?”
“想開點。”
黃銅油燈拍了拍杜如歸的肩膀:“你這老小子能分出無數自己,若是這些分身都能修煉,就是想成仙估計都不是什么難事。”
“你想一想,一萬個你同時修煉,就是一頭豬,也能堆成仙了吧。”
“呵呵,你懂什么。”
杜如歸心灰意冷的搖頭:“事情不到你身上,你才這般說,要是讓你分成無數份,你還能說出這種風涼話嗎?”
“嘿,本燈還真被分成了無數份。”
黃銅油燈話鋒一轉,沖陳黃皮壞笑道:“本家,這老小子既然不喜歡這樣,倒不如把他再種回黃泉陰土里,說不定能洗出別的能力出來。”
“比如說,一次分出來三個自己。”
“黃二,你正經點。”
陳黃皮很無奈,對杜如歸開口道:“杜老頭,你要是想做人其實也可以,等我掌握輪回之后,就一劍殺了你,送你去投胎。”
“到時候,就讓你投胎到杜家。”
“這樣你還是杜家人。”
“你說好不好?”
“好也不好。”
杜如歸嘆了口氣:“老夫是杜家老祖,投胎到杜家,豈不是自己成了自己的孫子?”
“罷了罷了,不過一分二,不過是邪異而已。”
“只要老夫還是老夫,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想到這,杜如歸也不再糾結自身的問題。
他也沒感覺自己有吃人的念頭。
不過,卻有一種,自己這番狀態實際上并不完整,好似缺了一點什么。
又或者說現在的自己并非是最終的狀態。
打個比方。
如果自己的最終狀態是一幅畫。
那現在的自己就是還未成型的草稿。
杜如歸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只覺得自己成了邪異,成了這般怪誕的陰間生靈,連思維都有些被帶偏了。
于是,他正色下來,便指著天上說道:“老夫如今沒有修為,陳黃皮,還得麻煩你送老夫回去了。”
“至于那湯谷之事…”
說到這,杜如歸皺眉道:“老夫的兄長一直研究大日,或許他能給出一個答案,就是他瘋了,時而清醒,時而瘋癲,不知道這次回去他的狀態如何。”
“他為何發瘋?”
“不清楚,或許是研究出了一些不得了的東西吧,但他清醒的時候也不曾與老夫講,只說卜天神算能幫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