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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二章 劉萍

  廖春香心頭又驚又喜,壓低了聲音對孫旺說道:“孫院長,今天這事,你就當沒看見,一個字都別往外說。”

  孫旺是個人精,哪里會不明白,連忙點頭哈腰:“高夫人放心,我這嘴嚴實得很,保證爛在肚子里。”

  廖春香這才滿意地點點頭,拿著藥乘車離開了。

  樓上,洪智有和顧秋妍目送著那輛黑色的轎車消失在街角,兩人不約而同地長舒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終于松懈下來。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洪智有摸了摸鼻子,臉上帶著幾分歉意,率先開口:“那個…嫂子,剛才情況緊急,多有冒犯,你別往心里去。”

  顧秋妍的臉頰還帶著未褪的緋紅,她輕輕搖了搖頭,聲音很輕:“不,應該說謝謝的人是我。”

  她心里清楚,洪智有根本不稀罕饞自己。

  他是在幫她,也是在幫周乙。

  夜里,高家。

  廖春香哼著小曲織毛衣,心情格外的好。

  高彬剛從警察廳回來,滿身的疲憊和煙味,正坐在沙發上揉著太陽穴。

  “怎么織上這玩意了,多少年沒碰了,費眼睛。”高彬好奇問了一句。

  “老高,我跟你說個天大的好消息。”廖春香放下針線,臉上是藏不住的笑意。

  高彬眼皮都沒抬一下:“什么好消息?”

  “看你這樣!”廖春香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我告訴你,你可能…就快當爺爺了!”

  高彬揉著太陽穴的手猛地一頓,他睜開眼,通紅的眼睛里滿是驚愕和不解:“你說什么胡話?”

  廖春香得意地把今天在醫院看到的一幕,添油加醋地講了一遍,最后篤定地說道:“我找孫院長打聽了,那顧秋妍懷孕至少五個月了!

  “周乙是什么時候回來的?

  “去年十二月!

  “時間根本對不上!這孩子,八成就是智有的!”

  高彬整個人都愣住了,嘴巴微張,一時間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震驚,狂喜,懷疑,各種情緒在他臉上交織,精彩紛呈。

  廖春香看著他那副呆樣,忍不住用手肘捅了捅他:“想笑就笑吧,你那嘴角都快翹到天上去了,還在這裝深沉。”

  高彬這才回過神來,咳嗽兩聲故作嚴肅地沉下臉:“胡鬧!千萬別聲張!

  他壓低了聲音,眼神變得銳利起來:“我告訴你,這個顧秋妍有很大的問題,她極有可能是共產國際派來的紅票!”

  廖春香撇了撇嘴,滿不在乎地說道:“天天就知道抓紅票,抓紅票!你腦子里就不能裝點別的嗎?

  “你管她是紅是黑,她還能害著咱們不成?

  “再說了,就她那副只會勾搭男人的狐貍精樣,頂多也就禍禍男人!

  “她要是紅票才怪了。”

  她頓了頓,語氣變得強硬起來:“我可把丑話說在前頭,你要抓她,好歹等她把咱們老高家的種給生下來再說!

  “不然我跟你沒完!”

  說完,廖春香便氣呼呼地回房睡覺去了。

  高彬叼著煙斗,嘴角滿是笑意。

  孫子…

  老高家終于開花結果嘍。

  三日后。

  莫斯科街頭,寒風凜冽。

  一個留著大胡子的俄國人手里捏著照片,罵罵咧咧地從一間紅房子里走了出來。

  “老家伙,簡直就是個白癡。”

  他裹緊了身上的大衣,快步走進了一間房間,拿起電話撥通了一個國際號碼:

  “喂,我的老朋友,我找到你說的那個人了,莫萊可斯基。

  “那家伙就是個不折不扣的酒鬼!

  “只要給他錢,給他酒,他什么都肯說!

  “該死的,相信我,他簡直爛透了!

  “你只要給他足夠的伏特加,他甚至會說斯大林是你父親!

  “我找過了,那所學校曾經的確有個年輕的中國學生叫許青青。

  “我那個在情報總部的朋友也查過了,第十六期的培訓生名單里,根本沒有許青青這個人的資料。

  “相信我,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從不撒謊。

  “你被人給耍了,就這么簡單。

  “好,再見。”

  他“啪”地一聲掛斷電話,剛想要出去喝兩杯。

  門剛一打開,兩個穿著厚重呢子大衣,神情冷漠的男人就走了過來,一左一右地將他夾在中間。

  其中一人面無表情地亮出了證件。

  大胡子的臉色瞬間變的慘白無比。

  哈爾濱,警察廳特務科。

  科長辦公室里,高彬緩緩掛斷了電話,表情說不出是放松還是無奈。

  他抬手,疲憊地錘了錘自己的額角。

  曹志清這個混蛋,果然是在做假情報。

  當然,這也在意料之中。

  這幫倒賣情報的家伙,冰天雪地里跑一趟莫斯科,狼不走空,怎么著也得湊點東西出來交差。

  還有北平的那個劉萍,山鳴課長三天前已經打好了招呼,派人去調了,算算時間,應該很快就會到哈爾濱了。

  他正琢磨著,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魯明走了進來,將一份文件遞到了高彬的辦公桌上。

  “科長,這是狼頭崖女尸案的詳細報告。”

  高彬點點頭,戴上老花鏡,拿起文件仔細看了起來。

  “確定墜崖的是軍統的人了?”他問道。

  魯明肯定地回答:“確定了。

  “這個女人是軍統滿洲站潛伏在哈爾濱的特務,叫李曼,受過專門的爆破和發報培訓。

  “她隱藏的很深,表面上還幫日本人做事。

  “她死后,滿洲站方面還向關內替她申請過嘉獎令。”

  高彬的手指在報告上輕輕敲擊著,忽然問道:“案發那天,顧秋妍在什么地方?”

  魯明早有準備,立刻回答:“我和劉魁親自去郊外走訪過了,那天顧秋妍確實和周隊長一起在挨家挨戶地收山貨。

  “根據農戶們說,周隊長是先走的,顧秋妍后走的。

  “我們還找到了一個村里拉黃包車的,他說那天就是他把顧秋妍從村口拉進城的。從時間線上看,應該沒什么問題。”

  魯明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說道:“科長,我覺得您可能是想多了。

  “退一萬步說,那天就算現場有兩個人,發報的是軍統特務,那另一個人如果是周隊長的話,他多半也是軍統的人,至少不可能是紅票。

  “雖說眼下國共合作,可這兩家之前是死敵。

  “應該還沒到能把后背交給對方,一塊在山崖上發報的地步吧?”

  高彬聽完,緩緩地點了點頭。

  魯明說的確實有道理。

  “我知道了。”他揮了揮手,“你先下去吧,記住,這份報告嚴格保密,不許外傳。”

  “是。”魯明應聲退了出去。

  高彬將報告拿起來又看了一遍,然后拉開抽屜,將它和之前的情報鎖在了一起。

  他有些神經質地拍了拍額頭,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難道…真的是自己的直覺出了問題?

  高彬靠在寬大的皮椅上,閉上了眼睛。

  不急,不急。

  證據,事實,讓它們說話。

  它們終究會證明一切的。

  他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天大的事,猛地睜開眼,從書架上抽出了幾本書,在桌上攤開。

  他拿起筆,在一張白紙上寫寫畫畫,像是在琢磨什么。

  要是生個男孩,名字就好取了。

  叫傳宗或承宗。

  對,就二選一了!

  這事沒得商量。

  只是到時候得厚著臉皮去周乙家蹭月子酒,然后“順便”給周隊長提個建議。

  畢竟,孩子爹名義上還是人家。

  不過這倆名字好聽,寓意也好,想必周隊長應該不會反對。

  那要是女孩呢?

  金枝?玉鳳?

  高彬搖了搖頭,不行,太俗氣了。

  智有是新派人物,周乙和顧秋妍也都是見過世面的講究人,肯定不喜歡這種老掉牙的名字。

  再說了,女娃娃沒那么多講究,要不就取個小名得了?

  叫什么好呢?

  “莎莎”?

  嗯,這個好!洋氣!

  周隊長他們應該不會反對。

  想到這里,高彬陰沉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意。

  下午五點。

  魯明屁顛屁顛地跑到經濟股,特意來請洪智有:“洪股長,賞個臉唄?晚上我做東,咱們搓一頓。”

  他最近明顯感覺到洪智有跟自己生疏了。

  得想辦法圓一圓感情了。

  洪智有靠在椅子上,雙腿翹在辦公桌上,手里把玩著一個精致的打火機,眼皮都沒抬一下。

  他想了想,開口說道:“要不去劉雅雯的羅曼蒂克西餐廳。”

  魯明一聽,心里立馬活泛起來。

  劉雅雯是劉副廳長的千金,去她那兒吃飯,這不就是明擺著給領導面子嘛。

  洪股長這人情世故,真是玩得爐火純青。

  “得嘞!我這就安排!”

  洪智有放下腿,坐直了身子補充道:“把周隊長和劉魁也叫上。”

  魯明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心里老大不情愿。

  西餐廳啊。

  多個人就得多出好一份錢,更何況劉魁還賊能喝能吃的。

  洪智有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解釋道:“周隊長是大伙兒的上司,劉魁是老搭子,請客吃飯,少了他們不像話。”

  他心里有自己的盤算。

  為了避嫌,他已經好幾天沒跟周乙碰過頭了。

  正好借著魯明請客這個由頭,光明正大地跟周乙見面通個氣。

  羅曼蒂克西餐廳里,舒緩的音樂流淌著。

  洪智有一進門,就看到了吧臺后忙碌的劉雅雯。

  他走上前,笑著搭訕:“幾天不見,我們的大美女怎么瘦了?”

  劉雅雯抬頭瞥了他一眼,沒什么好氣地說:“吃飯歡迎,閑聊免談。

  “再說了洪大股長日理萬機,我這小地方可不敢耽誤您寶貴的時間。”

  洪智有知道,這女人還在記恨上次劉廳長請客,自己給忘了的事。

  他連忙舉手作投降狀,一臉誠懇地道歉,然后走到一旁的鋼琴前坐了下來:“為了表示歉意,我自罰一曲。”

  洪智有輕輕按動琴鍵,一首婉轉動聽的新曲子從他指尖流出。

  劉雅雯臉色這才緩和了一些。

  很快,西餐一道道上桌,洪智有入座,與周乙幾人觥籌交錯,氣氛漸漸熱鬧起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洪智有端著酒杯,狀似無意地碰了一下周乙的杯子,遞過去一個眼神。

  兩人心照不宣,一前一后地起身,走向衛生間。

  一進門,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

  “你先說。”洪智有做了個手勢。

  周乙壓低了聲音,語速極快:“科長果然派人去了莫斯科,找了那個莫萊可斯基。

  “還好提前聽了你的建議,咱們先下了手。

  “蘇聯情報部門那邊也傳來了消息,他們不僅徹底刪除了秋妍的資料,還順藤摸瓜抓到了一個潛伏在內部的日本間諜。

  “當然,還有高科長派去的那個人。”

  洪智有點了點頭,低聲說:“很好,這樣嫂子又少了一重危險。”

  他擰開水龍頭,水聲嘩嘩作響,掩蓋了兩人的對話:

  “還有一件事,劉萍馬上就要到哈爾濱了。”

  周乙的臉色沉了下來:“我已經跟老魏通過氣了,老魏的建議是,簡單直接點,派人在路上做了她,一了百了。”

  “取消行動。”洪智有斷然道。

  他關掉水龍頭,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眼神銳利地看著鏡子里的周乙。

  “如果在北平動手,我叔或許還會懷疑是曹志清在搞鬼,怕當面對質露餡,所以殺人滅口。

  “可人要是死在哈爾濱的地盤上,你想想,他會怎么想?

  “他只會想,誰是最大的受益者,誰就是兇手!

  “這不等于明著告訴他,嫂子有問題,紅票心里有鬼嗎?”

  周乙的眉頭緊緊地擰成了一個疙瘩:“那怎么辦?劉萍到了警察廳,一口咬定秋妍,我們就被動了。”

  洪智有笑了笑:“你不了解我叔叔。

  “他這個人,疑心病太重,越是簡單直接送到他手里的證據,他越是不信。

  “前幾天,我已經托北平方向的朋友,分兩撥人給劉萍和她家里送錢傳話。

  “一撥人勸她,讓她死死咬住,指認顧秋妍就是紅票,這樣她就能活命,還能拿到一大筆錢。

  “另一撥人警告她,讓她別亂說話,否則小命不保。”

  周乙的眼睛亮了起來,有點明白過味來了。

  洪智有接著說:“我叔叔既然能派人去莫斯科,北平那邊他不可能不查。

  “他很快就會知道,有不止一撥人在給劉萍塞錢,而且說辭完全相反。

  “到時候,不管劉萍說什么,在我叔叔眼里,她的話都不可信了。

  “一個拿錢辦事,前后矛盾的證人,她的證詞還有什么分量?

  “等我叔叔對劉萍的證詞起了疑心,他必然會去找曹志清對質,到時候,好戲才真正開場。”

  周乙看著鏡子里的洪智有,冷冷一笑:“你真是個可怕的家伙。

  “現在看來,你不僅是哲學家,還是心理學家。”

  洪智有轉過身,拍了拍周乙的肩膀,笑著說:“我更愿意當個經濟學家。

  “別忘了,得給錢。”

  周乙也笑了:“放心,一個子兒都不會少你的,你嫂子家有的是錢。”

  “你倆是真土豪。”洪智有點了點頭。

  兩人整理了一下衣服,若無其事地走出了衛生間。

  回到餐桌上,待喝盡興了,幾人起身離開。

  洪智有留了下來,陪著劉雅雯聊天。

  他其實挺喜歡劉雅雯的,身材炸裂,長的又漂亮。

  只可惜,他現在實在沒那個閑工夫去追她。

  他還是更喜歡徐云纓那種,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滾,給句痛快話,不拖泥帶水。

  再者,他跟劉雅雯其實沒什么共同話題。

  劉雅雯骨子里偏紅,總喜歡聊一些革命、理想之類的空泛話題。

  在洪智有聽來,這就是個仗著有個好爹,不識斗爭艱苦的大小姐,在說些不切實際的夢話。

  跟她說話,有種雞同鴨講的尷尬。

  洪智有侃了幾句,懶的去貼她的冷臉子,覺的無趣起身準備告辭。

  就在這時,吧臺上的電話響了。

  劉雅雯接起電話,原本平淡的眼睛里,瞬間就迸發出了光彩,她甚至下意識地警惕地看了一眼洪智有。

  洪智有心里頓時了然。

  多半是她那個在北平的學長張濤要來了。

  蠢女人!

  他心里暗罵一句,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了西餐廳。

  深夜,哈爾濱火車站。

  月臺上寒風呼嘯,高彬裹著厚厚的大衣,只帶了幾個貼身的警衛,安靜地站在陰影里。

  他沒有通知科里任何其他人。

  不多時,伴隨著刺耳的剎車聲,一列火車緩緩進站。

  幾個荷槍實彈的憲兵,押著一個面容憔悴的女人走了下來。

  正是劉萍。

  “高科長,人交給你了。”為首的憲兵敬了個禮。

  高彬點了點頭:“辛苦了。”

  警衛上前,將劉萍帶進了一輛黑色轎車。

  高彬對司機吩咐道:“先把她送到廳里的留置室,準備好厚棉被和暖爐,別凍著了。”

  說完,他自己坐上另一輛車,消失在夜色中。

  街邊,一個值夜班的警察趁著沒人注意,走到公共電話亭里撥通了一個電話。

  “曹先生,劉萍到了。”

  曹志清的事務所里,燈光昏暗。

  他看著沙發上醉的不省人事的小吳,揉了揉發疼的額角,裝作一副頭痛欲裂的樣子爬起來。

  他走到窗邊,警惕地看了一眼沙發上的小吳,這才壓低聲音對著話筒說:“是我。

  “嗯,你聽好了。

  “趁著高彬現在不在,你找個機會,暗中跟那個女人打個招呼。

  “告訴她,只要她一口咬定顧秋妍是紅票,不僅能活命,我還會給她一大筆錢,送她離開哈爾濱遠走高飛。

  “記住,一定要小心,千萬不能透露了風聲。

  “高彬那個人,可不是好惹的。”

  黑暗中,小吳躺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卻將一切盡收耳底。

  好家伙,果然高科長是被老曹和北平的同事給蒙蔽了。

大熊貓文學    諜戰吃瓜,從潛伏洪秘書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