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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四章 落寞的澀谷三郎

  田中的鮮血順著鋒利的刀刃噴涌而出。

  他雙手死死握住刀柄,臉上因劇痛而扭曲的肌肉,此刻卻牽扯出一個狂熱到極致的笑容。

  會議室里彌漫開一股刺鼻、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在場的所有人,都被這慘烈至極的一幕震在原地。

  就連洪智有也看呆了,鬼子是特么真切啊,太殘暴了!

  田中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發出虛弱吶喊:

  “天佑帝國!”

  “天皇萬歲!”

  “天皇…萬歲!”

  喊聲戛然而止。

  田中身體重重地向前撲倒,在光潔的地板上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

  一切歸于死寂。

  澀谷三郎的目光落在田中那逐漸冰冷的尸體上,心頭那絲微不足道的凄涼只停留了一秒。

  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實用主義者。

  田中這頭蠢豬,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爛,如今更是將事情搞到無法收場的地步。

  這種沒有腦子的蠢貨,已經沒資格再做他的棋子。

  死了,反倒是好事。

  至少,死人不會再開口說錯話。

  矢野音三郎面無表情地看著地上的尸體:“澀谷廳長,事情看來已經很清楚了。

  “田中涉嫌刑訊逼供,故意栽贓陷害洪股長。

  “這出鬧劇也該結束了。”

  澀谷三郎微微吸了口氣,表情略顯沉痛與自責:

  “是啊。

  “都怪我管教不嚴,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竟然發生了這種荒唐之事。

  “田中,死不足惜!

  他說著,緩緩轉身走到了洪智有的面前。

  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這位濱江省的實際掌控者對著洪智有,深深鞠了一躬:

  “洪桑,你是清白的。

  “我代表田中,代表警務廳,向你致以最誠摯的歉意。”

  洪智有心中冷笑。

  這貨能屈能伸,還真是號人物。

  可惜,再聰明也沒幾天好活了。

  “澀谷總長,讓您失望了,我不是紅票,沒能吃上槍子。

  “嗯,過八點了,晨報該出來了。”

  洪智有看了看表,冷笑道。

  這句話輕飄飄的,卻像一根冰冷的針,瞬間刺進了澀谷三郎的神經。

  他渾身一寒,猛地抬起頭:“什么意思?”

  話音剛落,會議室的門被輕輕推開。

  任長春抱著一沓還散發著油墨香氣的報紙,快步走了進來。

  他先是向在座的各位長官恭敬地行禮,然后開始將報紙一一分發下去。

  澀谷三郎接過報紙,目光落在頭版頭條那觸目驚心的黑色大字上時,渾身汗毛都立了起來:

  《蘇聯大使館嚴重抗議:警務廳總長澀谷三郎涉嫌密謀刺殺斯大林!》

  澀谷三郎手一抖,就像跌進了冰窖里,渾身涼透了。

  他就知道關東軍參謀本部擺出這么大的陣仗,絕不可能只是為了審一個洪智有那么簡單!

  從瓦西里耶夫刺殺失敗的那一刻起,他就預感到了危險。

  他知道,蘇聯人只要抓到任何一個逃亡者,就能順藤摸瓜最終查到自己頭上。

  他賭的是磯谷廉介這個懦夫,會出于維護關東軍乃至整個帝國的聲譽,不敢將此事鬧大,甚至會配合自己矢口否認。

  誰能想到磯谷廉介一反常態,竟然如此決絕,主動聯合蘇聯人,設下了天羅地網來對付他!

  瘋了,他們都瘋了!

  矢野音三郎放下報紙,那雙鷹隼般的眼睛里滿是冰冷的怒火:

  “澀谷三郎!

  “你秘密訓練沙俄殺手,試圖在索契的療養院刺殺斯大林,此等足以動搖兩國關系的天大之事,為何要擅自做主,不上報參謀本部?!

  “參謀長閣下對此事十分震怒!

  “如今整個東京亦是一片嘩然!”

  “蘇聯已經在遠東地區緊急增兵,斯大林在國際社會上咆哮,是你!憑一己之力親手破壞了我們與蘇聯的和平條約!

  “是你讓天皇陛下背上了言而無信的罵名!

  “你讓整個帝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被動與不利的局面!”

  矢野音三郎的每一句話,都像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澀谷三郎的心上。

  他從文件夾里抽出一份文件,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這是蘇聯大使館今天凌晨發來的正式照會!

  “上面還有你秘密逮捕、殺害他們使館外勤人員的諸多控訴!

  “你還有什么話可說?”

  澀谷三郎的身體微微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極致的憤怒。

  他終于無法再保持那份虛假的沉穩。

  “你們瘋了!”

  他發出一聲森冷的嘶吼,像是受傷的野獸在做最后的掙扎。

  “你們竟然跟一個中國人合伙來針對我。

  “你們為了派系斗爭,竟然置帝國的聲譽與安危于不顧!”

  這聲靈魂拷問,在空曠的會議室里回蕩。

  “瘋的是你!”

  矢野音三郎猛地站起身,毫不示弱地反擊。

  “為了你個人那點可笑的功績和榮譽,制定了如此愚蠢的計劃!

  “你把帝國的安危,把天皇的聲譽,全都綁定在了幾個愚蠢的沙俄遺民身上!

  “你才是帝國的罪人!”

  一直沉默的加藤冷冷道。

  “澀谷君,事已至此,憤怒和爭辯沒有任何意義了。”他點了點桌上的報紙和那份蘇聯照會。

  “你現在好好想想,該怎么向天皇陛下交代,怎么向憤怒的蘇聯人交代吧。

  “又或許你也是被別人利用了,你并不知道瓦西里耶夫的計劃。

  “甚至你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

  加藤眼神柔和了一些,像是在暗有所指。

  一旦公開承認了刺殺斯大林確有其事。

  那帝國就再也沒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只能被動地接受蘇聯的怒火,甚至可能引發一場誰也無法預料的戰爭。

  而斯大林,那位鋼鐵化身的暴君,同樣需要一個臺階。

  事情鬧得這么大,如果日本方面沒有任何表示,他無法對蘇聯內部交代。

  所以,現在的一切,都還停留在“公開指控”的層面。

  只要全盤否認所有指控。

  那么蘇聯人就拿到了他們想要的“態度”,磯谷廉介也能借著這個“莫須有”的罪名,名正言順地拔掉澀谷三郎這顆石原派系的釘子。

  到時候,再將他秘密處理掉,順便內部擴大化清除掉石原派系。

  一切就皆大歡喜了。

  加藤這番話,既是臺階,也是陷阱。

  矢野音三郎和加藤一唱一和,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這種打一下拉一把的策略,讓澀谷三郎徹底陷入了被動。

  他根本沒得選。

  硬著頭皮承認,那就是坐實了刺殺斯大林的罪名,將天皇和整個帝國拖下水,徹底激怒那頭北極熊。

  到時候別說他澀谷三郎,就是整個關東軍都得跟著吃不了兜著走。

  自己必然是死路一條。

  不承認,順著加藤給的臺階下,是唯一的活路。

  可這份“好意”背后,藏著的必然是磯谷廉介更深的陰謀。

  這位自詡聰明絕頂,能洞察人心的心學大師,在這一刻突然發現自己在洪智有這個年輕人面前,竟毫無招架之力。

  他終究是小看了這個用金錢和欲望編織羅網的獵手。

  洪智有手里輕輕拍打著那份報紙,發出“啪、啪”的輕響,看向澀谷三郎的眼神充滿了戲謔。

  澀谷三郎讀懂了那眼神里的全部含義:你輸了。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涌的屈辱和怒火,臉上竟浮現出一絲溫和的笑容。

  他轉過頭,對著矢野音三郎和加藤司令官微微躬身陳詞:

  “兩位將軍誤會了。

  “我并未參與任何關于刺殺斯大林的計劃,也從未有過對斯大林先生的任何不敬。

  “至于瓦西里耶夫先生,他是一位極富才華的藝術家,我本人對他十分欣賞,曾與他有過幾次會面,但那也僅僅是關于藝術和哲學的學術交流罷了。”

  他將一切撇得干干凈凈。

  加藤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緩和了許多:

  “既然是誤會,那就好。

  “不過,現在國際輿論洶洶,蘇聯大使館的抗議也擺在這里。

  “為了帝國的聲譽,還請澀谷廳長親自寫一份自辯書,并且登報澄清,以正視聽,平息這場不必要的風波。”

  “嗨!”

  澀谷三郎再次鞠躬,然后快步走出了會議室。

  加藤和矢野音三郎隔空看了洪智有一眼,微微欠身表示感激,兩人亦在憲兵護衛下離去。

  沒有了日本人,苗福田第一個湊了上來,滿臉堆笑地對著洪智有拱手:

  “洪股長,恭喜,恭喜啊!沉冤得雪,我就知道洪股長吉人自有天相!”

  警察廳的白廳長也跟著上前,親熱地拍了拍洪智有的肩膀。

  “智有啊,這次可真是受委屈了!回去好好歇歇,晚上廳里在馬迭爾賓館開席,給你壓壓驚!”

  眾人七嘴八舌地圍上來,祝賀之聲不絕于耳。

  角落里,張峰看著被眾人簇擁的洪智有,氣得牙癢癢:“媽的,這都什么跟什么!澀谷三郎也是個廢物!”

  張淳元站在他身邊,臉色灰敗,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不是廢物。

  “他只是低估了人性和金錢的力量。

  “事實證明,只要有足夠的錢,這世上就沒什么辦不成的事。

  “什么狗屁帝國榮譽,武士道精神,通通都是狗屎!

  “哎,這可是澀谷先生,曾經哈爾濱神一樣的人物,就這么硬生生被洪智有給掰翻了。

  “早知道錢能通天,咱們當初要膽子大點,對那個關大帥下手,現在哪還輪得到旁人威風八面!

  “可惜,可惜!

  “錯過了天賜良機啊!”

  張峰壓低聲音問:“父親,那現在咱們…是不是沒機會了?”

  “機會?”張淳元苦笑一聲,“洪智有可不是什么善茬,他今天能把澀谷三郎拉下馬,明天就能把咱們父子倆踩進泥里。”

  他看了一眼兒子,眼神里閃過一絲決斷:

  “你最近別在哈爾濱待著了,去關內躲一躲,風頭過了再回來。”

  張峰不甘心地還想說什么,卻被張淳元一個嚴厲的眼神制止了。

  他只能憤憤地看了洪智有一眼,轉身快步離開。

  張淳元整理了一下衣領,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連忙朝著洪智有走去:

  “洪股長,洪股長!

  “今天這事,都是我的錯!

  “我也是奉了田中的命令,不得已而為之,還望洪股長大人有大量,千萬不要怪罪啊!”

  洪智有看著他那副諂媚的嘴臉,笑了笑:

  “張科長,你太客氣了。”

  他轉過頭,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對著一旁的保安局局長苗福田打了個哈哈。

  “苗局長,前兩天我在參謀本部跟磯谷廉介參謀長喝茶時,他懷疑你們保安局內部有紅票潛伏。

  “你可一定要當心,得擦亮眼啊!”

  苗福田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洪智有這是在點自己,連忙一臉嚴肅地回答:

  “請洪股長轉告參謀長閣下,屬下回去之后,一定嚴查!徹查!”

  高彬抽了口煙斗,陰鷙的臉上露出了招牌式的笑容,朗聲道:“哦?保安局內部也有紅票?

  “看來這紅票,真是無孔不入啊。”

  他環視了一圈在場眾人,慢悠悠地說道:“指不定啊,改天在場列位家里也被人搜出來一部電臺。

  “大伙可不像那個大字不識的獵戶,到時候怕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嘍。

  白廳長立刻笑著附和:“這有什么說不清的?

  “直接嚴刑逼供嘛!”

  “招,也得招!不招,也得招!”

  “哈哈哈哈!”

  眾人發出一陣哄堂大笑,笑聲里充滿了快意和幸災樂禍。

  苗福田也跟著干笑兩聲,隨即義正言辭地保證:“各位放心!真要是有這么個人,不管他是誰,我苗福田一定親手把他送上斷頭臺!”

  張淳元站在一旁,渾身直冒冷汗。

  這個被放電臺的人,八成就得是他了,洪智有這是要報復啊。

  戲看完了,眾人各自散去。

  到了門口,張淳元眼看高彬要上車,趕緊快走兩步追了上去:

  “高科長,老高!我的老同學,你能不能…跟智有通融幾句?

  “我…我真的是被田中所迫,我…”

  高彬停下腳步,轉過身,笑瞇瞇地看著他:

  “張科長,你這么慌張做什么?

  “莫非…你就是那個藏在保安局里的紅票?”

  張淳元渾身一震,嘴唇哆嗦著:“你…你!”

  高彬不再理他,拉開車門,徑直上了車。

  汽車內。

  周乙坐在駕駛位上,面色沉靜地開著車。

  他透過后視鏡看了一眼洪智有,提醒道:“看起來,參謀本部并沒有想處決澀谷三郎的意思。

  “這個人很極端,也很狡猾,越是這種時候,越要小心他的反撲。”

  高彬點了點頭,深以為然。

  “沒錯。”

  他慢條斯理地分析道:“我研究過斯大林這個人,他是個徹頭徹尾的民族主義者。嘴上喊著共產國際,眼里卻只有斯拉夫人的利益。

  “這一點從他過去一面以上級領導的身份遙控紅票,另一面又跟蔣政府眉來眼去就能看出來。

  “包括他坐視德國和日本擴張,一門心思地跟他們簽訂互不侵犯條約,都是為了自保,根本沒有所謂的老大哥擔當。

  “所以,斯大林這次所謂的遠東增兵,恐怕只是個幌子,做給國際社會看的。

  “他不會真的為了這點事開戰,給日本人施加的壓力也有限。

  “最后的結果,很可能就是澀谷三郎被輕輕放下。”

  說到這,高彬嘆了口氣:

  “這個人一天不死,就好像一塊搖搖欲墜的巨石懸在我們所有人頭上,讓人寢食難安啊。”

  洪智有靠在后座上,淡淡道:“他不會活著離開哈爾濱的。

  “磯谷廉介好不容易才抓住這么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可以名正言順地清洗石原派系在滿洲的勢力,他們不會讓澀谷三郎回到東京的。”

  “當然,我也不會。”洪智有眼神一冷,補了一句。

  車廂內陷入了沉默。

  高彬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許久沒有說話。

  他忽然發現,自己真的老了。

  就在自己還為這件事擔心的整宿睡不著覺時,智有卻早已謀定了一切。

  這孩子的能量遠遠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他羽翼已豐,早已不再需要自己為他遮風避雨了。

  澀谷官邸。

  “哈!”

  澀谷三郎赤裸著上身,瘋狂地揮舞著竹刀。

  每一次劈砍都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仿佛要將心中所有的憤怒與不甘,都發泄在這冰冷的空氣里。

  他覺得帝國正在滑向深淵,而自己卻無力阻擋。

  他剛剛給東京的石原莞爾長官打了好幾通電話,無一例外,全都是家眷接的。

  她們用各種各樣的理由推脫,說長官不在,或是在會客。石原長官竟然在這種時候,拋棄了自己。

  “啪!”

  澀谷三郎苦悶地大吼一聲,一刀將擺在臺上的青瓷花瓶劈得粉碎。

  就在這時,電話鈴聲急促地響了起來。

  澀谷三郎喘著粗氣,走過去接起電話。

  電話是關東軍參謀本部打來的。

  一個冰冷、不帶任何感情的官方聲音,在電話那頭宣讀著命令。

  “奉參謀本部會議決定,即刻解除澀谷三郎警務廳總長一職,以及所有兼任職務。

  “遣回東京,另候任用。”

  掛斷電話,澀谷三郎仰頭閉上了雙眼。

  他滿腔的才華和抱負,他心中至高無上的天皇和帝國,他那些尚未實施的,針對整個滿洲國和關內的宏偉計劃。

  如今都成了一個笑話。

  他只能以一個失敗者的身份,灰溜溜地離開。

  回到東京,呵呵。

  連石原長官、東條英機那些大人物,在權力的斗爭中都成了閑棋冷子。

  自己這輩子恐怕再也沒有出頭之日了…

  想到這里,澀谷三郎痛苦的眼淚直流。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會敗的如此慘,會輸在一個小小的警察廳股長之手。

  不甘啊!

  翌日清晨。

  澀谷三郎從汽車上走了下來,拎著簡單的手提箱,準備乘船離開。

  就在他準備踏上舷梯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個熟人。

  不遠處的欄桿旁,洪智有正靠在那里,嘴里叼著一根煙,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澀谷先生!”

大熊貓文學    諜戰吃瓜,從潛伏洪秘書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