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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七章 彭虎被抓了

  磯谷廉介的目光從那箱晃眼的金條上移開,端起了茶杯,語氣卻依舊保持著軍人特有的僵硬。

  “澀谷三郎密謀刺殺斯大林,此事已經超出了他的權限。

  “現在計劃失敗,整個帝國都將面臨巨大的外交壓力。”

  他泯了一口茶,很沉穩的說道。

  “而且參謀本部和陸軍部并未承認策劃此事,我們沒有理由去制裁一名忠于帝國的名望之士。

  “除非,蘇聯方面抓到了那四個逃脫的刺客,拿到了確鑿的口供,并向帝國提出正式的外交譴責,或者在邊境上做出一些實質性的軍事動向。

  “到那時,我或許才能借著輿論的壓力,對他進行處置。

  “而且,我不認為斯大林會把這件事擴大化。

  “他們西線正面臨著德國人巨大的軍事壓力,在這個時候主動向我們開戰,對他們沒有任何好處。”

  他放下茶杯,又補充了一句,像是在說服洪智有,也像是在說服自己。

  “將軍,我倒覺得,斯大林一定會借著這件事,來試探你們的態度。

  “如果你們矢口否認,或者冷處理,他就會認為你們毫無誠意并蓄謀已久,他會立刻加大在遠東的軍事防衛力量。”

  “相反,如果你們主動處理了澀谷三郎,他就會認為你們對蘇聯依然保持著必要的畏懼和敬意。那么,這件事最多只會停留在外交譴責的層面上,而不會付諸任何實際的軍事行動。”

  洪智有的聲音帶著一種洞悉人心的篤定。

  “如果我是斯大林,我一定會借題發揮。

  “而且我相信,他也一定會這么做。

  “別忘了,他是一頭多疑的雄獅。

  “事實上,現在抓沒抓到那四個人,事情是不是你們干的,已經不重要了。

  “他都會把這筆賬死死地算在你們頭上。

  “而且,我相信以蘇聯特工的能力,以及土耳其政府的軟弱,他們抓到那幾個亡命徒,不過是時間問題。”

  他身體前傾,目光灼灼地盯著磯谷廉介。

  “將軍現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下定決心,提前布局,如此便能一擊功成。

  “比如,澀谷三郎那個愚蠢的副手田中,您最好現在就搞定他。

  “否則,一旦事情敗露,澀谷三郎會毫不猶豫地把所有事情都栽贓到他頭上,來一出漂亮的棄車保帥。”

  他繼續道。

  磯谷廉介點了點頭,但眉宇間的憂慮并未散去:“你的想法是好的。

  “可從一個帝國軍人的立場來說,我應該極力隱瞞、否定這件事,而不是主動承認,將帝國置于危險之中。”

  洪智有突然放聲大笑起來,笑聲里充滿了不加掩飾的譏諷。

  磯谷廉介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洪桑,你太無禮了!”

  洪智有收斂了笑聲,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蔑然的冷意,他緩緩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對方。

  “將軍,澀谷三郎做這些事的時候,有考慮過您這位參謀長的感受嗎?

  “他有考慮過帝國的安危嗎?

  “不,他沒有!

  “他只想著刺殺了斯大林,好讓自己成為帝國英雄,為他的主子石原莞爾搖旗吶喊!

  “如果他真的有把您,把關東軍司令部放在眼里,這種捅破天的大事,為什么不來新京向您匯報?”

  洪智有的聲音愈發凌厲。

  “另外,恕我直言,將軍,您可能也沒自己想的那么重要吧?

  “陸軍部想換掉您,不過是一次會議就能決定的事。

  “天真塌下來了,頂在前面的是天皇陛下,是陸、海軍部大臣。

  “您的作用,說白了,不就是用來頂鍋的嗎?

  “現在的問題是,事情已經發生了,您根本無法阻止斯大林的滔天怒火。

  “我現在很擔心,陸軍部會借題發揮,直接把您撤職查辦。

  “畢竟,澀谷三郎一個小小的警察廳長,在斯大林眼里連只螞蟻都算不上。

  “而您,作為關東軍參謀長,滿洲國的實際統治者,這個分量,才勉強夠格去平息他的怒火!

  “我甚至懷疑,石原莞爾默許澀谷三郎做這件事,本身就是一個針對您的陰謀!

  “一個少佐廳長,換掉您這位‘滿洲王’,這筆買賣實在劃算得很!

  “再過幾天,石原莞爾卷土重來,坐到您現在的位置上,我一點都不會感到奇怪。

  “可能更讓您失望的是,到了那個時候,整個陸軍部沒有人會為您說一句話,包括那位一直提攜您的老長官,東條英機!

  “他費盡心力把您扶上來,可您這半年來,不僅毫無建樹,反而讓人如此輕松地算計了。

  “如此庸人,正身處低谷的他憑什么去撈您?

  “到時候,將軍您只怕會成為帝國陸軍部有史以來,最大、最愚蠢的笑料!”

  洪智有一陣見血的說道。

  “八嘎!澀谷三郎!”

  磯谷廉介猛地一拍桌子,額頭上滲出冷汗。

  洪智有的一番話,如同一盆冰水,將他從頭澆到腳。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被一個遠在東京的政敵,將得死死的,而且似乎毫無破解之法。

  他猛地站起身,臉色煞白,對著洪智有深深地鞠了一躬,板正道:

  “先生教我!”

  熟讀《三國演義》的磯谷廉介知道,此刻唯有謙卑或許可以破開迷局。

  洪智有微微一笑,這才重新坐下,慢條斯理地開口:

  “要想破解此局,其實也不難。

  “關鍵在于四個字,先下手為強。

  “趁著斯大林那邊還在猶豫,沒有發出正式的外交通告之前,您立刻在關東軍參謀部內部召開緊急會議,公開討論此事。

  “然后,立即將會議結果向東京陸軍部匯報,同時,主動召喚蘇聯大使館的人過來澄清此事。

  “當然,你不能直接說是澀谷三郎指使的,那樣會讓天皇和陸軍部的顏面盡失。

  “你就說,是沙俄的刺客利用了澀谷三郎急于立功的心理,欺騙了他。

  “然后,讓蘇聯大使館去向澀谷三郎本人表示強烈的抗議,并且要求他在報紙上公開澄清道歉。

  “如此一來,您就從一個即將被清算的棋子,搖身一變,成了掌控全局的執棋者。”

  “洪桑真乃大才!”

  磯谷廉介聽完,只覺得茅塞頓開,如飲甘露。

  他再次起身,對著洪智有就是一個標準的九十度鞠躬。

  “將軍客氣了。”

  洪智有連忙還了一個鞠躬:

  “您是我的靠山,您這個位置坐得穩,我才有機會去打造金山銀山。

  “這就叫,一榮俱榮。”

  “好!”

  磯谷廉介的眼神重新變得堅定,甚至帶上了一絲狠厲。

  “我立即安排會議,討論刺殺斯大林一案,并馬上約見蘇聯大使。

  “不過,如果只是說‘利用’,我怕釘不死澀谷三郎那個混蛋!”

  他現在對澀谷三郎已是恨之入骨。

  洪智有略作沉吟,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澀谷三郎肯定會讓他的副手田中出來頂罪。

  “您只需要順水推舟,將他解職,勒令他返回日本就行。

  “然后,再找個機會,派人在半路上,送他一程。”

  說到這,洪智有比了個割脖子的手勢。

  “這…能行嗎?”磯谷廉介有些遲疑。

  “能。”

  洪智有的回答斬釘截鐵。

  “因為這個時候,誰都想澀谷三郎死,包括他在東京的主子石原莞爾。

  “對于一個已經失去價值的失敗者而言,死亡,是他最完美的結局。

  “這樣對斯大林那邊,也算是一個心照不宣的交代。

  “畢竟,他現在也不想真的和你們開戰。”

  洪智有道。

  磯谷廉介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看向洪智有的眼神里充滿了嘆服:

  “有時候,我不得不佩服你們中國人的智慧。

  “很慶幸,你是帝國的朋友,是我的朋友。”

  洪智有端起茶杯,笑道:“我這個人沒別的本事,就是愿意為將軍排憂解難。

  “只要能搞掉澀谷三郎這個絆腳石,我會源源不斷地為將軍提供軍需經費。”

  磯谷廉介也端起茶杯,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與洪智有以茶代酒,輕輕一碰。

  “從今天起,洪桑就是我磯谷廉介的私人顧問。

  “我的辦公室,我的官邸,電話隨時為你接通,大門隨時為你敞開。”

  “多謝將軍抬愛。”

  洪智有感激道,隨即話鋒一轉:

  “不過,為了麻痹澀谷三郎那些人,還請將軍演一出戲。

  “待會兒,請您把我狠狠地轟出去。”

  磯谷廉介一愣,隨即領會,哈哈大笑起來。

  片刻之后,和室的門被猛地拉開。

  磯谷廉介的咆哮聲響徹整個會所。

  “滾!給我滾出去!”

  兩名衛兵沖了進來,一左一右架起洪智有的胳膊就往外拖。

  洪智有被拖拽著,顯得狼狽不堪,一只皮鞋都在拉扯中掉落了。

  他一邊掙扎,一邊對著里面聲嘶力竭地大喊:

  “參謀長!澀谷三郎是國賊!他是要害你啊!您要相信我啊!”

  澀谷三郎的官邸。

  午餐一如既往的簡單。

  白米飯,一碟水煮蔬菜,一小份朝鮮辣白菜,一杯粗茶。

  作為一名虔誠的日蓮教信徒,他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欲望被壓縮到了極致。

  他端起飯碗,動作一絲不茍,仿佛在進行某種神圣的儀式。

  和室的木門被“嘩啦”一聲粗暴地拉開。

  田中滿臉喜色與得意,腳步匆匆地走了進來,破壞了屋內的寧靜。

  “澀谷先生,好消息!

  “洪智有那個混蛋,去新京參謀本部告您的狀,結果像條野狗一樣,被磯谷廉介參謀長給轟了出來!”

  澀谷三郎眼皮都沒抬一下,夾起一筷子辣白菜,就著米飯慢慢咀嚼。

  這一切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磯谷廉介生性謹慎,膽小如鼠。

  “洪智有無非是想借瓦西里耶夫刺殺斯大林這件事,來將我一軍。”

  他咽下食物,喝了口粗茶:

  “可惜,他高估了磯谷廉介的勇氣,也低估了這件事的嚴重性。”

  田中重重頓首,臉上滿是崇拜與附和:

  “洪智有這個卑鄙小人,就是想把事情鬧大,好借刀殺人來對付您!

  “他卻沒想到,磯谷廉介早就被架在火爐上烤了。

  “這事要是真捅了出去,第一個丟烏紗帽的,就是他這個關東軍參謀長!”

  澀谷三郎的嘴角,勾起一抹老謀深算的冷笑:

  “是啊。

  “所以,即便是洪智有去告發,哪怕是斯大林親自來了哈爾濱,磯谷廉介也會死不承認,拼了命地替我遮掩。”

  “先生真是算無遺漏!”田中又是一個鞠躬,馬屁拍得震天響。

  澀谷三郎放下飯碗,用一種教誨的語氣說道:“田中君,有空多讀讀王陽明的心學。

  “知行合一,致良知。

  “當你明白了這些,就會發現,這世上,沒有破不了的局。”

  “哈伊!屬下謹記您的教誨!”

  田中嘴上奉承著,心里卻在鄙夷。

  心學?

  要是中國人的心學真有那么強大,為什么還會被大日本帝國打得落花流水,丟盔棄甲?

  一群只知道空談的廢物罷了。

  澀谷三郎何等精明,一眼就看穿了田中這種莽夫的心思,也懶得點破。

  他岔開話題,眼神陡然變得銳利:“讓你辦的事,怎么樣了?”

  田中立刻收斂心神:“已經圈定了一個合適目標!

  “此人名叫彭虎,是永升魁茶樓名義上的老板,老黑的親侄子。

  “我們查到,他很可能參與了不久前南崗的棍頭王二桿子的命案。

  “最重要的是,這個人在永升魁的職務不上不下,正好用來做文章!

  “打掉他,既能讓洪智有肉疼,又不會讓他立刻狗急跳墻。”

  “很好。”澀谷三郎滿意地點頭。

  田中臉上露出猙獰的笑意,繼續說道:“今晚,我就會帶人動手。

  “一方面,派人潛入彭虎的家中,將準備好的金條和一部電臺放進去,坐實他通票的罪名。

  “另一方面,我會親自帶警務廳的心腹和憲兵,去永升魁茶樓抓人!

  “一定要在洪智有從新京回來之前,把這個彭虎打成紅票,拿到讓他無法翻案的口供!”

  他頓了頓,補充道:“另外,洪智有最近不是在搞皮貨生意嗎?他公司的那家福泰皮貨店,我也會派人一并查封!

  “只有這樣多管齊下,才能真正地砍掉他的手腳,傷了他的元氣!”

  “喲西。”

  澀谷三郎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口氣。

  “就按你說的辦。”

  夜色如墨。

  哈爾濱,文宣街。

  幾輛軍用卡車和摩托車發出刺耳的剎車聲,停在了永升魁茶樓的門口。

  車門打開,田中一馬當先,帶著十幾名警務廳的便衣和一隊荷槍實彈的憲兵,氣勢洶洶地沖了進去。

  “砰!”

  “哐當!”

  茶樓里,賭客和伙計們還沒反應過來,這群人就如同餓狼沖進了羊圈,見桌子就掀,見椅子就踹。

  一時間,木屑橫飛,杯盤碎裂,尖叫聲和哭喊聲響成一片。

  “干什么的!”

  彭虎手下的一個伙計剛想上前質問,就被田中一把揪住衣領。

  黑洞洞的槍口死死地頂在了他的腦門上。

  冰冷的觸感讓伙計渾身僵硬,瞬間噤若寒蟬。

  田中環視四周,用日語厲聲喝問:“誰是彭虎?”

  人群中,彭虎排開眾人,面無懼色地走了出來。

  他上下打量著田中,聲音沉穩:“我就是。

  “你們是什么人?知道這是誰的場子嗎?”

  田中根本不屑于回答,嘴角一撇,冷酷地揮了揮手:

  “帶走!”

  兩名憲兵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就要去架彭虎的胳膊。

  “草泥馬的!”彭虎野慣了,除了叔叔和小洪爺誰也不認,他剛要發飆廝打。

  “住手!虎子,別沖動。”

  樓梯上傳來一個蒼老卻有力的聲音。

  老黑穿著長衫,手里拿著他的老煙槍,臉色陰沉地從二樓辦公室快步走了下來。

  他先是對著田中拱了拱手,臉上擠出笑容,和藹說道:“這位長官,有話好說。

  “我是這里管事的,鄙人跟警察廳的洪股長,還有特務科的高科長都是朋友。”

  田中不怒反笑,笑得極為張狂。

  “朋友?

  “老子今天抓的,就是他洪智有的人!”

  他從懷里掏出一張蓋著濱江省警務廳大印的拘捕令,在老黑眼前晃了晃。

  “看清楚了!

  “彭虎,涉嫌通票,是紅票疑犯!”

  “什么?”

  老黑大驚失色。

  “這…這怎么可能!長官,這里面一定有誤會!”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老黑的臉上。

  老黑被打得一個趔趄,半邊臉瞬間紅腫起來,嘴角滲出了血絲。

  田中收回手,眼神囂張,語氣充滿了戲謔:“誤會?

  “你回去告訴洪智有,讓他親自來濱江警務總廳領人!”

  說完,他不再理會眾人,大手一揮。

  “帶走!”

  幾名憲兵粗暴地將彭虎押了出去,塞進了卡車里。

  一行人來得快,去得也快,留下一片狼藉和滿屋子驚魂未定的人。

  老黑捂著火辣辣的臉,看著被砸得稀爛的茶樓,眼神里充滿了憤怒和擔憂。

  他知道洪智有和澀谷三郎是死對頭。

  對方既然以紅票的罪名來抓人,以澀谷三郎的陰險和穩重,必然早準備了后招。

  而且,小洪爺去了新京,就算坐火車趕回來,也得是一天后的事了。

  那時候,虎子還能不能保住都是個問題。

大熊貓文學    諜戰吃瓜,從潛伏洪秘書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