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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五章 周乙脫險

  在這座陰森的城市,乘客就像綿羊一般乖巧順從。

  魯明和洪智有、劉魁挨個檢查。

  “你們先查著,我去九號車廂。”魯明急著立功,打了聲招呼,往另一節車廂走去。

  “老劉,你也去吧。”洪智有道。

  “算了吧,有些人想升官發財,我就不擋人家的道了,那邊車廂好幾個警察,真要抓人,一抓一個準。”劉魁了解魯明,懶得去爭這個功。

  “你倒是挺佛系。”

  洪智有隨手接過一張車票和證件,對照一眼沒問題就遞了回去。

  “佛系?”劉魁微微愣了下。

  “就是跟出家人一樣不爭不搶。”洪智有道。

  “洪股長,有時候就感覺你不像這個世界的人。

  “我上次去吃西餐,聽過人唱你寫的歌,你歌里的愛情在這個時代根本不存在。

  “這個世界只有利益、強買強要。

  “而且你跟別人不一樣的是,你對人很尊重,我見過好幾次了,你對車夫、餐廳服務生,或者街邊小販都很有禮貌。

  “這是很不一樣的。”

  劉魁邊走邊道。

  “我自詡多讀了幾年書,窮瞎講究吧。”洪智有笑道。

  “不,你知道我沒讀什么書,可能我表達的不夠清楚。

  “你不是禮貌。

  “你的眼神、行為就可以看出,你不是因為讀了書而有禮貌,而是你發自內心的認為他們是人,你把他們看成了同類,有著本質的認同和對生命的尊重。

  “而我和高科長、魯明還有日本人不一樣,在我們眼中,有些是人,有些是豬狗牛馬,不甚至更低賤。

  “只要我們不高興了,我們有一百個理由能讓他們家破人亡。

  “我們殺了他們就跟捏死一只螞蟻一樣,不會有任何負罪感,我們只會認為這就是他們的命,要怪就怪他自己投胎到了這個倒霉的世界,只能被魚肉。”

  劉魁一邊繼續檢票、對件,一邊低聲交流。

  “怎么說呢,你就是這個時代的‘圣人’,這是刑訊室老涂他們說的。”他又笑著補了一句。

  “你這不總結的挺好嗎?

  “被你這么一說,我該被特務科除名了。”洪智有笑道。

  “別,警察廳需要圣人。

  “只要你在,我們多少會覺得自己還像個人,警察廳有點人味。

  “再說了,跟你打交道多簡單,你不缺錢,不缺上升通道,也不屑拖人下水占那點小便宜的勾當。

  “這么跟你說吧,我每次跟魯明出任務,他站在我背后我都背脊發涼,總擔心他哪天會給我一槍。

  “所以,還是跟著你走安全,少沾點血,少‘吃’一點保個平安吧。”

  劉魁道。

  “謝謝啊,我這種睡寡婦,抄人家底的都成圣人了。”洪智有笑著撇了撇嘴。

  “兩碼事!”

  兩人說笑間,離張華的座位越來越近。

  特派員倒也不傻。

  刮了胡子,穿的很普通,手里還拿著個破布袋子,跟情報上的描述有所區別。

  “請出示你的證件和車票。”洪智有道。

  “好的。”

  他顯然還沒意識到已經暴露,只以為是兩個普通的檢票員。

  洪智有接過一看。

  張華!

  他看向特派員,又看了眼車票,微微停滯了一下。

  妝是化了,胡子刮了,但那雙大眼睛卻是醒目的很。

  票的座次也對不上。

  洪智有心念急轉。

  張華應該見過紅票地下成員老魏。

  老魏是周乙的聯絡員。

  這個人雖然不是太聰明,但辦事執行力還是很強的,至少他能幫自己收山貨,交通站也保存的比較完善。

  老駝山一帶物產豐富。

  抗聯四大隊比一般的土匪要強,對山頭也熟。

  如果因為張華把老魏給端掉了,對洪智有的生意是個不小的損失。

  他正考慮悄悄放張華一馬,就聽見列車摩擦著軌道,在沉重刺耳的喘息聲中停了下來。

  顯然,魯明那邊沒逮到人,采取了臨時緊急叫停措施。

  洪智有目光看向窗外,這個地方不接站,而是在荒郊野外中。

  電光火石間,他迅速分析。

  如果放人,車停了下來,張華只能自殺或者逃跑。

  而且,魯明這時候已經是讓人急速往其他車廂奔跑傳話,不允許乘客走動。

  張華就算跑。

  他只能去衛生間通過玻璃窗往車廂頂攀爬。

  列車要是在運行,他或許跳車還有逃走的希望。

  但現在停了下來,他跳車就會直接被發現,根本不可能逃脫憲兵和特務的追捕。

  反倒是自己,因為大意放走張華,而被列入懷疑名單。

  他現在已經被澀谷三郎盯上。

  這時候犯錯,會有麻煩。

  看來只能舍棄老駝山的貨物了。

  而且,這個張華就算跑了,萬一哪天他又跑去跟李紅睡覺,把自己故意放水的事抖了出來,簡直后患無窮。

  從另一方面來說,張華已經算是“叛徒”。

  即便他自己不這么認為,但老汪,甚至張平鈞和他女朋友都是因為他無意間的泄密而身亡的。

  哎,只能說自作孽,不可活。

  想到這,洪智有直接把張華的證件和車票遞給了劉魁。

  劉魁可是有著豐富經驗的一線特務,他一看車票,再看向搭聳著腦袋的張華大喝道:“抬起頭來,你這票怎么回事?”

  “前邊有個帶孩子的老鄉,跟我換了個座位。”張華臉色微變,不安道。

  “你原來的票在哪個車廂?”劉魁雙眼一瞇,沉聲問道。

  “九,九號車廂,長官您要不覺的不妥,我現在就換回來。”張華有些慌。

  不過,他仍然抱有一絲希望。

  那就是乘警只是因為換了座次而惱怒。

  “九號車廂幾座。”劉魁雙眼一亮,語氣故作平和的把證件和車票退了回去。

  “十一號座。”張華連忙道。

  “下次給我老實點,坐哪就是哪,別倒來倒去的。”劉魁瞪了他一眼道。

  “是,是。”

  張華連連感激點頭,就在他暗松一口氣往口袋里放車票時,劉魁迅雷般拔出手槍對準了他:“嘿嘿,你還挺能折騰啊,把左手給我伸出來。”

  “長官,什,什么意思?”張華心頭一涼,人麻了。

  “其他人給我滾遠一點。”劉魁一別頭,大吼道。

  挨著張華的乘客紛紛驚惶縮到了車廂尾。

  “別動,把你的左手給我掏出來。”劉魁意識到立大功的機會來了。

  “快點。”他吼道。

  張華摘掉手套,緩緩伸出了左手。

  果然,只有四根指頭。

  此刻,他面如死灰,意識身份被暴露了。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抓你全不費功夫啊。

  “活該老子走運,你跑也得跑老子手里來。”

  劉魁拔槍抵住張華的腦袋,接過洪智有遞來的手銬,咔嚓,拷了起來。

  “恭喜啊老劉,這可是紅票滿洲省委特派員,你這回可是立大功了,升銜拿獎有望啊。”洪智有笑道。

  “老弟,要沒你…”劉魁剛要說話。

  就看到魯明急色匆匆的跑了過來:“老劉,洪股長,瑪德,張華不在九…”

  話音未落,他就看到了滿臉得意的劉魁和上著銬子的張華。

  啥也別說,就那四根手指和大眼珠子,魯明就知道自己忙里忙外,特么的給劉魁做了嫁衣。

  “老魯,人我已經抓住了。”劉魁笑道。

  “馬拉巴子的,你這條狗腿倒是跑的挺快,給老子玩換位置是吧。

  “玩換位置是吧!

  “我讓你玩!”

  魯明那個惱火啊,上去啪啪左右給了張華幾記大耳瓜子。

  就這還不解恨,按倒又是一頓拳打腳踢,揍的張華是滿臉開花。

  很快,張華就被押出了火車站。

  高彬和周乙迎了上去。

  “哎呀。

  “特派員!

  “是夠獨特的,四根手指,花樣還挺多。

  “可你要曉得,就是孫猴子也逃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啊。”

  高彬繞著張華打了個轉,陰冷笑道。

  張華滿臉淤青的往地上吐了口血沫子,狠狠瞪了高彬一眼。

  “怎么抓到的?”高彬不以為意,笑問道。

  “劉股長在三號車廂查票發現了他,順勢給逮了。”洪智有說道。

  劉魁感激的看了洪智有一眼,連忙回答道:

  “我也就是運氣好,誰知道他跑三號車廂來了。”

  “也不能這么說,運氣本身就是實力的一部分,日本人向來只認結果,不認過程,恭喜啊劉股長。”周乙笑道。

  “這可是條大魚,劉魁,我看你這回的賞錢得不少,到時候別忘了請我們吃飯啊。”高彬也是風趣的打笑道。

  他是打心眼里高興。

  這次任務看似是砧板上的魚肉,其實也有很多細微之處。

  他沒讓周乙參加。

  一則是周乙再升就威脅到自己科長的位置,功高蓋主了。

  再者,萬一周乙真是紅票,人漏了可是要出大事的。

  至于魯明和劉魁。

  魯明有布置之功,但這是個小人,現在劉魁搶了功,正好省的魯明翹狗尾巴。

  而且,警察廳需要平衡。

  他制約周乙,而劉魁就是制約魯明的棋子。

  這一切可以說是偶然天成啊。

  “老劉,恭喜啊。”

  魯明很不是滋味的擠出一絲尬笑。

  “謝了。”劉魁點了點頭。

  “走,慶功的事回頭再說,先回廳里。”高彬朗聲道。

  周乙看了眼特派員,原本體寒,此刻更覺掉進了冰窟窿里一樣,每一個毛孔都在呼呼冒寒氣。

  “是我大意了,那個女人的電話的確匯報了關鍵情報,要能更重視一些,也許他不會被抓。”上了車,周乙皺眉道。

  “沒用,我叔這次是一石二鳥。

  “你要通風報信,連你恐怕得一塊完蛋。

  “你們需要好好思考下特派員的情報是誰泄露的,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當然,最重要的是,要做好這個人叛變的準備。”

  洪智有提醒道。

  “說實話,我在警察廳混了這么多年,就沒見過有罪不降的能活著離開。

  “你有法子嗎?

  “我可以出價。”

  周乙有些頭疼,邊開車邊道。

  “不是每個人都有救的價值,先看看吧。”洪智有說道。

  到了警察廳。

  高彬讓人先把張華關進刑訊室,再單獨向白啟明匯報。

  白啟明年近六旬,頭發黑白夾雜,梳的一絲不茍。

  他很白凈,雙眼迥然有神,一看就是精明強干之輩。

  “恭喜你啊,抓到了一條大魚,警察廳在你來了以后,是肉眼可見的強了。”白啟明微笑道。

  “白廳長,這全賴你的領導之功。”高彬道。

  “我一個快退休的人了,哪還有什么功。

  “怎樣,那件事有眉目嗎?”

  白啟明問道。

  “沒有眉目。

  “之前我一直以為是周乙。

  “可老邱從山上回來后,以及過去兩年檔案的缺失等等,都可以證明周乙不存在泄密的可能。

  “而且,這兩次事情,一次是滅絕抗聯的細菌戰計劃,一個是抓捕紅票特派員案。

  “你知道這兩件事可不僅僅是傷筋動骨,而是開顱‘手術’。

  “周乙很明確的表現出排斥、拒絕參加,甚至不惜落了一身病,而且,他的家人、電話我們一直在監控。

  “都沒有問題。

  “試問有這樣的潛伏者嗎?

  “如果他真是紅票,面對這種要務都能無動于心,那他的潛伏就沒有了任何意義。

  “所以,我覺得也許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周乙太正,而我總覺得警察廳不該有正人君子,所以本能的對他產生了抵觸和懷疑。

  “可惜啊,現實狠狠打了我一巴掌。

  “直覺這種東西靠不住啊。

  “當然,也有可能是我老了。”

  高彬坐了下來,靠在椅子上,手指敲打著扶手,若有所思的感慨道。

  “所以呢?”白啟明問道。

  “我想撤銷對周乙的監控,一則是耗費人力,二來我不想跟自己較勁了。

  “不瞞你,我這一個月來天天失眠,頭發都快掉光了。

  “還是放自己一馬吧。”

  高彬搖頭苦笑。

  “沒想到你牛鼻子老高也有妥協的一天。”白啟明指著他笑道。

  “要是以前,我肯定還是下招,但現在智有回來了,這小子又招女人喜歡,我感覺離抱孫子的日子不遠了。

  “算了,多活幾年吧。”

  高彬下巴挑了挑道。

  “是啊。

  “我現在每天也是回家抱外孫子,年紀大了,也就這點樂子了。

  “那就取消對周乙的全面監控吧。

  “但是這個內鬼到底是誰呢?”

  高彬仍是很苦惱。

  “不要急,抓內鬼不能急于一時,咱們就當周乙是個內鬼,咱們把他能發揮的各種條件都卡死了,你看細菌戰和抓捕紅票特派員不就得手了嗎?

  “依我看咱們應該要換一種戰略思維,以守代攻。

  “當那個內鬼發現自己藏在內部一事難成,他的信心就會崩潰,他的組織就會給他施壓,如此一來他遲早就得漏出馬腳。

  “這樣既不影響咱們工作,又能逼的那個人現原型,你老高還能睡個安穩覺等著抱孫子,這不是一舉三得的好事嗎?”

  白啟明笑道。

  “要不說您是廳長,除了土肥圓,您是我見過最睿智的長官。”高彬贊美道。

  “我可不敢與機關長相比。

  “好好審這個張華,務必從他嘴里撬出干貨來。”

  白啟明指示道。

  “是。”高彬領命,腳步輕快的走了出去。

  白啟明走到窗戶邊,望著遠處廣場掠起的白鴿,透亮的眸子漸漸布上了一層陰霾之色。

  高彬直接去了周乙的辦公室。

  “高科長。”周乙起身道。

  “你忙你的。”

  高彬順手帶上了門,背著手四下看了一眼:“你落了傷寒,屋子的暖氣足不足,不行我再讓你給你改造下,多鑿兩個壁爐。”

  “不瞞您說,我現在就是躲進太上老君的八卦爐,身上也還是冷的。”周乙放下筆,拿起水壺倒了茶水,端到了沙發茶幾邊坐了下來。

  “你呀,這叫自作自受,耍小聰明。”高彬指著他道。

  “是,我要早知道智有這么大背景,就該學魯明蹭一波功勞,再撈上五千塊獎金了。”周乙有些無奈道。

  “那小子別說你,連我都瞞著。

  “不說他了,我來是想交給你一個任務。

  “廳里內鬼的事,咱們談過很多次了,我現在是孤掌難鳴,放眼廳里,我看就四個人可信,你、任長春、智有和我自己了。

  “你們都有不在的時間證明,這是鐵證。

  “所以,我想委托你一件事。”

  高彬道。

  “科長您客氣了,請吩咐。”周乙道。

  “你幫我暗中調查一下在警察廳工作三年以上的…所有人。

  “記住是…所有人。

  “我會向加藤司令官申請監聽、跟蹤權限,由你和任長春暗中負責。

  “不管是誰,只要有問題,你可以直接向憲兵司令部匯報。”

  高彬說道。

  “包括兩位廳長嗎?”周乙皺了皺眉。

  “我不知道,你自己看著辦。

  “走,先去審訊室跟那個張華聊聊。

  “周乙,咱們現在為數不多的‘清白人’,你得幫我啊。”

  高彬拍了拍他的肩道。

  周乙心頭長舒了一口氣,他知道終于熬過了高彬的大考,暫時是逃過一劫了。

  “科長,您只要信任我,我一定全力以赴,不管那個人是誰…一定要把他揪出來。”

  周乙立正,向他莊重的敬了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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