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我倒是想,問題是劉雅雯對我沒什么興趣。”洪智有意興闌珊道。
他是年少早知少婦好,眼下在惠子那有吃有喝的,對追求劉雅雯不是特別上心。
“不見得,我聽劉夫人的語氣,你在這個劉雅雯心目中還是有點分量的。
“劉夫人說,提到別的男人,劉小姐是毫無興趣。
“提到你,經常會多嘮叨幾句。
“這是好勢頭嘛。
“當然我追你嬸嬸,也是這么賴上的,賴的多了,她也就習慣你了,這時候你只要下點苦功夫也就差不多了。”
高彬說道。
泡妞的事,我不比你懂…洪智有腹誹了一句,連連點頭道:
“行,叔叔放心,我盡快追到手,讓您抱上大孫子。”
“嗯,你心里有數就好。”高彬滿意點頭。
“你去趟周隊長那,叫他來我這一趟。”頓了頓,他吩咐道。
“好。”
洪智有收拾了桌子和保溫杯,徑直走了出去。
周乙來到了高彬的辦公室。
“周隊長,來,陪我下盤棋。”高彬道。
“高科長,這個點監察處的人不會說什么吧?”周乙笑問。
“監察處的那幾個狗崽子,監察別人還行,搞到老子頭上,我眼都給他戳瞎了。”
高彬笑了笑,擺開了棋盤。
“怎么你看起來不愿意,手上有活?”他見周乙有些猶豫,抬眼問道。
“哎。
“每次下棋都是科長你虐殺,對我而言真的是一種折磨。
“人最怕的就是不自量力。
“跟你對弈會讓我覺的自己很愚蠢。”
周乙一語雙關的說道。
“你呀,就是太清醒了。
“不過清醒總比糊涂好啊,我現在是倒是想裝糊涂。
“可這心里有根刺老扎的慌。”
高彬邊落子,邊感慨道。
“你這是遇到煩心事了。”周乙道。
“是啊。
“警察廳高層有內鬼,上次咱們談過珠河大追捕和七星砬子兵工廠的事,根據老邱所說有人往山上放鴿子送信。
“你說好不容易搞了先進裝備,人家又跟你玩上了老傳統。
“有時候你不得不佩服紅票。”
高彬說道。
“是啊,索菲亞教堂前少說得有上千只鴿子,這要查起來可真是太難了。”周乙搖了搖頭道。
“我一直在想這個人會是誰?
“根據老邱所說,三年前這個人就在向山里傳遞消息。
“我也就比你早調來半年。
“你這兩年不在關內,我呢那會兒在奉天。
“所以可以肯定的是,這個內鬼肯定不是你我!
“你替我分析下,這個人到底是誰?”
高彬頗有些頭疼的問道。
“很簡單,排除法,調查下廳里這三年重要事件的檔案,尤其是一些重大隱蔽的行動,看看是什么時候,又是什么人接觸過。
“能接觸這些的,要么是身居要職,要么是機要科、檔案室的人。
“圈出一個群體,再一一篩查甄別,找到他應該也不難。”
周乙很干練的回答,同時落子穩定有力。
高彬點了點頭:“你說的這些,我都試過了,問題是哈爾濱檔案室曾經起過火,那些檔案早就被燒毀了。
“也正是因為這把火,保安局現在要求我們,凡是經手的案件都必須給他們提交資料入檔,咱們自己只能留備份。
“這個人的手段很高明啊。”
這點周乙是認同的。
在這廳里一定還隱藏著一位自己的同事,一直在暗中向山上輸送情報,只是這個任務現在由自己接了下來。
“別著急,只要紅票還在哈爾濱活動,他就一定會漏出馬腳。”周乙說道。
“嗯,這件事你多上上心,看能從保安局那邊,或者憲兵隊能不能找到當年的一些備份資料等。”高彬吩咐道。
“好的。”周乙領命。
說話間,小李走了進來:“科長,張主任讓你過去一趟。”
“好。”
高彬點頭,他隨手一丟棋子:“不下了,這局你贏了。”
“我這贏的,還不如輸了好看呢。”周乙笑道。
“三局兩勝,你等等我,我片刻就回來,咱們再開一局。”
高彬吩咐道。
“好!”周乙點頭。
待高彬一走,他背著手在辦公室里四下打量了起來。
當然,他只是隨便看看。
去翻看高彬抽屜這種蠢事,是絕不能做的。
也許在他的抽屜里,藏著的不是情報,而是子彈。
周乙剛要回到沙發上。
電話突然響了。
周乙微微皺眉,接還是不接。
接,這或許是一個圈套。
不接,又不符合自己在高彬心中的形象,作為一個特工要永遠保持好奇心,自己太過矜持與醫院刻意拒絕執行任務,這些事情堆迭起來無疑會引起高彬的懷疑。
對這家伙不能用常規思維去理解。
電話響了幾聲。
周乙接了起來。
警察廳地下密室。
高彬使了個眼神,李紅拿著聽筒點了點頭。
電話通了。
“喂,高科長在嗎?”她聲音壓的很低。
“哦,你是特務科的周隊長啊。
“我有十分緊急的事,請問你能幫忙轉告給他嗎?
“好。
“我知道了。
“你告訴他,我在警察廳門口的汽車里等他。”
她扣斷了電話。
“他怎么說,一字不落的重復。”高彬道。
“他問我是誰?
“我說是你的一個朋友。
“他說是特務科周乙,有什么事嗎?
“我說有重要的事,想請他轉達,他讓我等一會兒,等你回來了,讓你給我回電話。
“然后他就掛了。”
李紅道。
“他沒問你具體什么事?”高彬皺眉道。
“沒有,他很懂分寸,很職業,聽的出來他對你很尊敬。”李紅如實回答。
“是尊敬、職業,還是他從你的語氣里聽出了破綻?”高彬冷笑。
“這我就不知道了。
“不過,你讓我直接打電話、露面,這有點不地道吧。”李紅沙啞著嗓子問道。
她學過戲曲,說話可以變聲。
以前說話沙啞,是刻意偽裝的,這次是老邱昨晚給真整啞了。
“你不是要走了嗎?
“臨走前再幫我一次也沒什么吧,再說了,憑你的變聲本事,就是如來佛祖也辨不出來,你擔心啥。”高彬道。
“哎,你這人一天到晚活在猜忌中,老高,你不累嗎?”李紅笑意帶著幾分憐憫。
“你呢?
“舍得哈爾濱和你的那些野男人嗎?”高彬蔑然反問。
“我不走不行,老邱的性子你知道,我要不跟他走,他會殺了我。”李紅有些郁悶道。
“走吧。
“在走之前,說說你那個重要情報。”高彬從口袋里摸出一個厚厚的信封。
“滿洲省委有一位要員現在就在哈爾濱。
“前不久,他托我買了一張火車票,是去奉天的。”
李紅說道。
“日期、特征。”高彬把錢遞了過去。
“他化名叫張華,火車票是周三上午九點,九號車廂十一號座位,靠窗。
“這個人很好認,他很瘦,眼睛很大,胡子很重,左手缺了一根手指。
“如果運氣好的話,你可以看到他佩戴一條咖啡色的圍巾和灰色長款風衣。”
李紅數了數,把錢裝入了包里,信封原封不動的還了回來。
“你看起來似乎對他很了解。”高彬似笑非笑道。
“你不要這樣看著我。
“我是有很多男人,但我不是賣的婊子。
“對了,你們最好別在哈爾濱動手,那樣這邊的地下組織會懷疑到我身上。”李紅對他的笑容十分不滿。
“我自有安排。”高彬淡淡道。
一枚已經無用的棋子而已,他才懶得調動新京方面的關系興師動眾,直接抓就是了。
至于紅票能不能查到李紅頭上,高彬不在乎。
“到了新京那邊有什么困難可以給我打電話。”高彬點燃煙斗吸了一口。
“知道。”李紅點頭。
“你從密道后邊出去,上車繞到警察廳前邊來,我會和周乙出來。
“如果他對你有興趣,一定會停留,甚至是派人跟蹤你。
“那么他就有可能是紅票。”
高彬對自己的這一手甚為滿意。
“保重。”
李紅穿戴整齊,圍脖拉高高的,只漏出一雙眼睛徑直走了出去。
高彬回到了辦公室,朗聲打了個哈哈:
“周隊長,對不住啊。
“這棋看來是下不成了,我得去保安局開個會。”
“哦,對了,剛剛有個嗓音沙啞的女人給您打電話,說有急事找你,我讓她晚點打來,她說在警察廳門口等你。”周乙說道。
“正好,你不是要去電報局拿打印記嗎?咱們一塊走。”高彬笑道。
“好,回來要能碰上,中午我請你吃西餐。”周乙道。
走出警察廳。
周乙去熱車。
高彬直接走到了門口不遠處停靠的黑色汽車旁。
按照距離,周乙是能看到李紅的。
高彬打開門,并沒有急著上去。
“你這是完全不顧我死活了啊。”李紅皺眉道。
“放心,你捂得這么嚴實,他看不到,我只是給他點時間記住你的衣著和車牌號。”高彬道。
“問題是他壓根兒就沒把我當回事。”李紅冷笑道。
高彬回頭一看,周乙不知道啥時候不見了。
“一點沒看?”高彬皺了皺眉。
“很隨意的看了一眼吧,沒什么營養。
“我覺的你也許真的想多了。
“算了,那是你的事,我可以走了嗎?”李紅問道。
“當然,但是你一定要多留意,有誰跟蹤過你,尤其是周圍有沒有可疑的事。
“你需要知道,一個專業的特工,有時候過一眼就能得到很多信息。”
高彬提醒道。
隨著他重重關上門,汽車很快駛去。
“高科長,你稍等一下,汽車凍住了。”周乙拿了噴槍折了回來,開始烘烤起來。
高彬抱著胳膊在一旁,暗中用審視的目光盯著周乙。
這家伙難道真的不是紅票嗎?
電話重要情報不探聽。
李紅來了,也不觀察。
莫非自己真的錯了?
待他回過神來,周乙已經發動好了汽車。
高彬上車而去。
下午。
高彬把魯明叫了進來。
“魯明,你跟我有些年頭了吧?”高彬問道。
“那可不是,土肥圓先生還在時,我就是您麾下的小兵。
“沒科長你照顧,我現在別說做股長,估計早被過去的石原莞爾派系打發去掃火車站廁所了。”魯明恭維笑道。
“是啊,你是我一手帶出來的,你的能力也是有目共睹。
“當初我和白廳長原本是想讓你做行動隊長,沒想到周乙回來了,也算你倒霉了。
“說說你對周隊長的看法吧。”
高彬笑道。
“什么都能說嗎?”魯明問道。
“當然。”高彬點頭。
“周乙這個人執行力很強,但骨子里有些仁慈,怎么說呢,不知道是他清高還是吃齋念佛多了,我總感覺他跟咱們不是一路人。
“像個特務,但又不像咱們的特務。”
魯明暗中遞了把刀子。
“你我所見略同啊。
“我剛剛得到絕密情報,紅票滿洲省委的特派員此刻就在哈爾濱,這是他的假身份證件和他乘坐的車次、座位信息。
“你現在就派人去火車站秘密部署,車是明天發,到時候我才會宣布全科行動。
“這可是你立功的好機會。”
高彬點了點頭,一臉期待的看著魯明。
“科長,劉魁和洪股長也不通知嗎?”魯明挑眉問道。
“劉魁只適合干事,這種埋釘子的細活他干不了。
“還有,你得暗中讓你的人盯緊周乙。
“當然你也不用多想,這就是正常的內部監督,就好像我隨時也會讓人盯著你一樣,比如你上次去機要室找女機要員,在里邊待了一個小時,抽了幾根煙,這些我都一清二楚。”
高彬輕然的語氣中透著幾分寒意。
他總是能把一些見不得人的事,冠冕堂皇的說出來,卻又讓人無從反駁。
“科長,我…”魯明一愣,人麻了。
“你為什么上不去,就是私德上的欠缺。
“日本人在表面功夫上,向來要求嚴格,該注意還是要注意啊。”
高彬指了指他,正然提醒道。
“我知道了,科長。”魯明滿頭冷汗的點頭。
“去安排吧。”高彬吩咐。
“是。”魯明擦了把汗,快步而去。
“嗯。”
高彬舒了口濁氣,手指在茶幾上輕叩了起來,旋即一動不動,像是陷入深思。
快下班時。
周乙跟洪智有并肩而行,把在科長辦公室的事說了一遍。
“多虧了你提醒,這回光返照一擊著實可怕,我差點就中計了。”周乙感慨道。
“有沒有可能,那個女人說的重要情報是真的?”洪智有摸了摸鼻梁。
《懸崖》他沒刷十三遍,但大致劇情還是知道的。
如果沒猜錯,老邱媳婦應該是把特派員出行的消息給賣了。
周乙因為謹慎提醒老魏,及時趕到火車站讓特派員逃過了一劫。
但現在不同。
老邱已經下山了,這倆口子價值不大。
叔叔不可能去新京抓人,多半會在哈爾濱就動手。
特派員想逃走,幾乎很難。
“我可以買。”周乙手頭還是比較寬裕的。
看來俄羅斯祖母給這家伙留了一筆很大的遺產…洪智有笑道:
“我叔既然要對你進行大考,這或許就是他的考題。
“但凡不是我,你這會兒跟任何一個人聊天,都會被他盯上。
“我的建議是,什么也別問,也別打聽,回去好好睡一覺。”
“看起來也只能這樣了。”周乙道。
洪智有來到了文宣街。
肖國華的黃包車就在對面,兩人見面暗暗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洪智有現在手下人不少,像老黑之流。
但重要的事,依舊不敢信任。
還好有老吳、肖國華這些知根知底的“老朋友”。
“恭喜你,居然有親王和天皇的侍衛長撐腰。
“原本奉天有一批跟倪孝平有利益瓜葛的人還想找你麻煩,一聽說這事后,現在都打了退堂鼓。
“不過,你把倪孝平殺了,算是徹底斷了東三省一條財路。
“張拐子昨晚來見過我。
“他的意思是,勸你給其他人一口飯吃,要不山里很多刀子急眼了,會來哈爾濱找你。”吳敬中道。
“你的意思呢?”洪智有笑問。
“有錢還是得一起賺,咱們賺大頭,他們拿小頭。”吳敬中道。
“我也是這個意思。
“這樣你讓張拐子通知其他皮貨商,倪孝平以前怎么收的貨,我現在多出一成的利給他們照收。
“但他們必須跟福泰皮貨行簽訂獨家供貨合約。
“誰要背著我私下賣貨,倪孝平就是他們的榜樣。”
洪智有道。
“不過這事你別出面,讓老黑出去談,他現在是洪盛公司明面上的人物,也有碼頭身份。
“你攪合深了,一旦暴露戴老板那不好交差。”
想了想,他又道。
“這個你放心,你就是不說,我也不會去干這種蠢事。”吳敬中點頭道。
“那是,你是站長,是領導,自然只有你領導我的份。”洪智有知道老吳好面子,連忙懂味的奉承了一句。
“算你小子還識相,知道誰是滿洲站站長。”吳敬中道。
“對了,幫我查個人。
“鴻運茶樓,老板娘長的有點風騷,看看她跟一個手指殘缺,干瘦、大眼睛的男人是什么關系。”洪智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