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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九章 我要他死,他就得死

  高彬臉色煞白。

  死了幾十個日本憲兵,這是此前從未有過的事故。

  顯然,對方一直在利用“韓飛”設套,一點點把他們引入陷阱。

  “周隊長,立即封鎖現場。

  “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個韓飛給老子找出來,我就不信他能人間蒸發了。”

  他回過神來,冷冷下令。

  “是,科長。”周乙領命。

  幾人不敢怠慢,立即組織人手配合日本憲兵在現場清點。

  “吁!

  “這下好了。

  “本想在日本人面前露個臉,現在好了,被人糊了一身的屎。

  “連吳科長和小冢隊長都搭了進去。”

  魯明皮鞋跨在臺階上,拍了拍褲管上的泥土道。

  “這是明顯讓人給耍了,對方有備而來。”周乙道。

  “是啊。

  “科長這下麻煩了,村上隊長肯定會把責任都甩到廳里。”劉魁道。

  “你說這到底是哪里出的錯?”魯明故意問道。

  他心里很慌。

  在搜查房間時,他順走了“韓飛”那只昂貴的手表。

  如果因此被對方發現屋子里來過了人,并找到了藏在電話下的竊聽器,他萬死難辭其罪。

  魯明現在只祈禱那家伙不會被人逮住,要不自己的麻煩就大了。

  “你想說什么?”周乙眉頭一揚看向他。

  “周隊長,我談談我的看法啊。

  “你說這李松泉會不會是假叛投,實則是…”魯明手掌撥了撥,點到為止,沒敢明說。

  “你想說是李顧問刻意策劃的?”劉魁直接道。

  “哎。

  “我可沒這么說,但他的確有問題啊。”

  魯明連忙順著劉魁的話,繼續往下掰扯:

  “你想想啊。

  “高科長當時下令,讓他去倉庫。

  “他居然抗命!

  “這說明什么?他或許一早就知道里邊埋了地雷。

  “你們說是不是?”

  “高科長不是還讓你去了,你找借口閃了,是不是一早也知道里邊埋了地雷?”劉魁瞪著他冷哼道。

  “你這…”魯明瞬間啞巴了。

  “好了,不要在背后議論別人,哪里出了問題遲早都能查出來。

  “先清理現場吧。”

  周乙打斷二人,吩咐道。

  “是。”

  兩人領命。

  周乙緊了緊風衣,目光盯著不遠處的李松泉,順手從精致的鍍金煙盒里,掏出一根香煙,在煙盒上頓了頓,用鎏金火機點燃吸了一口。

  這是洪智有送他的。

  他用了。

  很簡單,洪智有是高彬的“命根子”,自己與智有的親近,在一定程度上能減少或者影響高彬的判斷力。

  這對于隱藏自身是有一定好處的。

  而且,這也能體現出自己和光同塵,而非偏執、冷血的工作機器。

  有利于吸引魯明、劉魁等人的靠近。

  這點從魯明開始當著他的面吐槽李松泉,并有意無意的拉攏,可以看出來。

  這就是潛移默化的細節所然。

  李松泉站在寒風中,如同雕塑一樣盯著倉庫方向一動不動。

  他看起來有些孤獨、冰冷。

  周乙隱約像是猜到了一些。

  這件事或許跟洪智有相關。

  在執行任務前,洪智有就調開了,同時,他還刻意暗示過高彬要注意安全,最好跟村上在一塊。

  他雖然沒明著叮囑自己。

  但周乙知道。

  那話就是說給自己聽的。

  同時,周乙也知道,高彬不可能把自己派去一線。

  很簡單。

  即便沒有炸彈,里邊要真是軍統聚會,一定會發生交火。

  自己去了倉庫,立了功,高彬不見得高興。

  要死了,高彬更不會高興。

  因為李松泉會借著功績,直接取代自己。

  所以,周乙才會主動請纓。

  現在看來是對的,至少這次爆炸案,自己并沒有“置身事外”,高彬真要懷疑,也算不到自己頭上。

  很快,周乙拿到數據后,拉開汽車門坐到了后排。

  “高科長,初步可以確定,憲兵隊小冢隊長身亡,死亡了二十二個日本憲兵,九個警察,包括吳強科長。

  “沒有特務科的人。”

  周乙匯報道。

  “周隊長,你不覺得這件事很詭異嗎?”高彬問道。

  “是啊。

  “咱們被人耍了,現在需要確定的是,是計劃有問題,還是計劃中間某個環節出了問題。

  “如果是計劃有問題,李顧問這邊必須得有交代。

  “要是中間出了問題,那有可能是咱們特務科出了岔子。”

  周乙皺眉分析道。

  “直覺告訴我,李松泉是個干大事的人,我更傾向于是咱們內部出了問題。”高彬道。

  “嗯。

  “這事說起來,漏洞太多了。

  “有可能是監視的過程中,被對方發現了。

  “也有可能是搜查時,漏了什么痕跡。

  “然后對方將計就計,將了咱們一軍。”

  周乙干練的說道。

  “有沒有可能,是咱們中間有人通風報信呢?”高彬眼神一厲,問道。

  “你的意思是警察廳有軍統?”周乙道。

  “不見得就是軍統,現在國共合作,紅票也有可能啊。

  “而且,這取決于日本人的態度。

  “日本人要是想保李松泉,那就是咱們的責任。

  “不過這種可能性很大。

  “這個人正在跟澀谷總廳長策劃一起大事,依我看到最后這鍋還得落我頭上啊。”

  高彬嘆了口氣道。

  “不應該吧。”周乙道。

  “有什么不應該?

  “我的侄子在執行任務前,被調離了水泥廠。

  “這極容易引起日本人的懷疑啊。”高彬道。

  “我覺得您想多了。

  “你調智有離開,叔叔保護侄子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

  “再說了,智有跟村上隊長交情匪淺。

  “李松泉的責任越大,這板子落下來就越輕,依我看日本人不會鬧大。”

  周乙分析道。

  “嗯,現在的關鍵是要找到‘韓飛’,找到他一切就都清楚了。”高彬道。

  “智有去抓張安慶了。

  “姓張的或許也知道點什么,也不知道現在咋樣了。”

  他略有些擔憂。

  正說著,一輛汽車駛了過來。

  洪智有左手掛著繃帶,下車走了過來敲了敲窗戶:

  “叔,老周。”

  沒有魯明這些外人,他喊“老周”,以突顯與周乙交情不錯。

  “手怎么回事?”高彬著緊問道。

  “甭提了,張安慶這王八羔子不講武德,我剛亮出警察廳的身份,還沒談‘招安’的事呢,他手下的人就動手了。

  “倉促間,我只能開槍還擊,順便殺光了他全家。”

  洪智有緊了緊身上的厚氅,蓋住了受傷的胳膊。

  “你把他殺了?”高彬瞪眼問道。

  “是,連帶他三個姨太太,一個管家。”

  “你應該留下她們,也許她們能提供些線索。”高彬不滿皺眉。

  “叔。

  “張安慶可是戴笠復興社特務處時期的元老級人物,甚至是滿洲國軍統勢力的創建人。

  “此人論資歷,論手段、人脈,絕不是一個小小的李松泉可比。

  “他連刺殺汪精衛這么重要的聚會都不參加。

  “據他姨太太的口供,張安慶對沒能做上東北區區長,滿洲站站長一事耿耿于懷,多次表達過對戴笠的不滿之情。

  “這人還跟憲兵司令部,甚至濱江警務總廳,韋煥章等人素有來往。

  “如今暗中生了投靠日本人之心。

  “叔,廳里已經有一個李松泉了。

  “所以…”

  洪智有坐上副駕駛,有些無奈的說道。

  “呼。”

  高彬抱著雙臂,長長的吐了口氣。

  他聽出侄子的話外之音了。

  怕張安慶反水,騎自己頭上,分化人脈資源,搞散了特務科。

  這是完全很有可能的。

  他雖然跟加藤長官私交甚好,但日本人翻臉無情,指望他們講人情是靠不住的。

  “殺就殺了吧。

  “特務科殺軍統,那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周乙說道。

  “嗯。

  “想來是張安慶該死。”高彬道。

  閑坐了一小時。

  高彬看了眼表,自嘲冷笑道:“好嘛,又是一無所獲。

  “以前咱們說紅票神鬼無蹤。

  “沒想到現在的軍統也會飛天遁地了啊。

  “好端端的一個人楞就沒了影。”

  “也許那人早被炸成了肉泥。”周乙笑道。

  “希望如此吧。

  “讓附近警署的人接著搜,通知劉魁他們撤了吧。”

  高彬擺了擺手道。

  目送高彬離去。

  洪智有上了自己的汽車。

  他的車不是警察廳公派的,而是自己買的進口斯蒂龐克。

  司機帽檐壓的很低。

  洪智有直接上了副駕駛。

  “開車。”他道。

  “吁,差一點就被他們逮到了。”駕駛座上的警察抬起頭來,正是化了妝的劉雄。

  “放心,我從不拿兄弟、戰友的性命開玩笑。”洪智有遞給了他一支香煙,淡淡道。

  “謝謝。”劉雄感激道。

  剛擰動鑰匙發車,車窗響了。

  只見魯明湊在窗戶邊喊道:“老弟,搭個順風車送我一程。”

  劉雄左手放到了腰間,頭略低正視著前方。

  “魯股長,你坐周隊長的車吧,我不回警察廳。”

  “你去哪?”魯明心里慌。

  他知道洪智有人脈廣,想吐槽李松泉,暗中引禍水。

  不懂人事的狗東西…洪智有禮貌的笑了笑:“明天見。”

  然后,迅速關上了車窗。

  “喂,智有…”魯明還想說幾句,劉雄一腳油門,汽車差點軋著他的腳,嚇的魯明趕緊跳開了。

  “瑪德,不就是有點錢嘛,囂張個鳥。”魯明淬了一口,罵罵咧咧道。

  天太晚,他沒看清楚開車的人。

  明兒到了警察廳問出來,非得好好教訓那小子一頓不可。

  “張安慶已經死了。

  “李松泉這次捅了大簍子,這次也活不了!”

  “未必,這個人很受日本人的信任,這么多個環節出錯,日本人不見得就把鍋扣他頭上。”劉雄老辣的分析道。

  “如果他遇到的是別人,或許能活,甚至能在廳里找個替死鬼。

  “可惜他遇到了我。

  “對一個可殺可不殺的人,往往只需往他身上貼一個標簽就行。

  “你們今晚給戴老板發電報,夸獎、吹噓李松泉的功績,記住要用它的代號,隱晦點,別太露骨太假了。

  “大致是能引著人往那方面猜就行了。”

  洪智有說道。

  “日本人會信嗎?”劉雄道。

  “他們會信的。”

  出了這么大事,肯定得有人背鍋。

  李松泉不背。

  那就是高彬。

  叔叔背后是憲兵司令部的加藤長官,哪怕是澀谷三郎在面對電報“鐵證”也得思量一番。

  一個是有鐵證的軍統“諜中諜”,一個是奉天久經考驗,土肥圓的學生,擁有屠夫之稱的人,選誰和相信誰根本不是難題。

  如果李松泉把他那什么狗屁計劃當免死金牌。

  只能說,他對日本人了解的太膚淺了。

  “好。

  “這次你要再說中了,我請你吃大餐。”劉雄笑道。

  “好說。”

  洪智有笑了笑。

  待開進一條小巷,劉雄停車看了洪智有一眼:“謝了。”

  “客氣啥,都是自己人。”洪智有點頭。

  劉雄拉開車門,迅速拐進巷子而去。

  洪智有驅車回到了家里。

  晚上高彬回到了家里,凍的直打哆嗦:

  “這天,在車里坐著都遭不住,太冷了。”

  “聽說水泥廠有日本人被炸死了,你們不會有麻煩吧。”廖春香趕緊拿起暖瓶,放入中藥包調了洗腳水端了過來。

  “很麻煩啊,死了個小隊長,還有吳科長也被炸死了,村上隊長明天一定要問責的。”高彬說道。

  “你…不會有事吧?”廖春香蹙眉擔憂道。

  “沒事。

  “這事我不是主辦,輪也輪不到我頭上。”高彬道。

  “實在不行,你去見見加藤長官。”廖春香道。

  “沒必要。”高彬搖了搖頭,像是很有把握的樣子。

  “我今天在僑民俱樂部打牌,聽說智有跟淺野會長家那個女人搞在了一塊,這事你知道嗎?”廖春香頗是不滿的問道。

  “知道。”高彬道。

  “那你不管管他,那個女人可是克夫命,長的就跟妖精一樣,智有要沾了他還不得倒大霉。”廖春香哼聲道。

  “智有大了。

  “他自有分寸。”

  “根據我這些天對他的觀察來看,這小子跟著坂西一郎學了點東西,人脈圈子玩的很溜。

  “手段也狠。

  “干事毫不拖泥帶水,在警察廳的口碑也很好。

  “這么說吧,我在他這個年紀時,還在大馬路上巡街呢。”

  高彬對侄子很有信心。

  “那當然,有你這個叔叔罩著,誰不得給他幾分面子?”廖春香笑道。

  “想多了。

  “我對他的影響并不大,我甚至懷疑他在暗中有一票自己的人。

  “不過,孩子大了,我也懶得過問。

  “只要他不勾結紅票,做點買賣啥的,無可厚非。”

  高彬放下報紙道。

  “我聽說他為了爭風吃醋,還打傷了浪人會社的春田社長,當眾給張淳元的兒子張峰臉色看。

  “你不管管,我真怕他闖禍。”

  廖春香有些擔憂道。

  “闖禍?

  “浪人,那就是日本的流氓地痞,狗一樣的東西也敢跟我侄子叫板,他那就是瞎了眼,我沒找他麻煩就不錯了,他還想怎么嘀?

  “至于張淳元,他是保安局調查科科長。

  “他兒子什么德行,心里沒數嗎?

  “哎呀,可能是我最近老了,殺的人少了,在哈爾濱是沒什么震懾力了啊?

  “什么阿貓阿狗都開始敢上門叫囂了。”

  高彬眼神一寒,露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洪智有是他的底線。

  錢財終究是隨身之物。

  官做的再高,也會有退休的一天。

  但高家的血脈就這么一支,未來還要世世代代延續下去。

  智有要在他手里折了,高家就徹底絕后。

  高彬如何面對列祖列宗和死去的爹娘、兄嫂?

  “我就是怕智有這孩子走偏了。

  “行了,你就當我沒說。

  “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廖春香被男人的眼神嚇了一跳,連忙說道。

  “這孩子偏不了。”高彬很肯定的說道。

  能冒死,拼到受傷除掉張安慶,為他這個叔叔著想。

  這孩子的孝心不僅僅是體現在嘴上。

  而是落到了實處。

  叫高彬怎能不愛呢?

  正說著,電話響了。

  “喂,是我。”高彬拿起了電話。

  “科長,剛剛夏班長截獲了一份哈爾濱軍統地下組織的電報,我和夏班長商量了以后決定先扣下來,單獨交由您處理。”電話那頭傳來魯明的聲音。

  “好,我知道了。

  “記住不要讓第四個人知道,明天早上等我到辦公室再說。”

  高彬吩咐了一句,掛斷了電話。

  他第一時間想的不是電文。

  而是魯明。

  這小子放著豪宅不住,不打牌,又開始蹲起了值班室,這是心里有鬼啊。

  高彬雙眼一瞇,神色變的凝重了起來。

  翌日到了辦公室。

  高彬直接找到了李松泉:“李顧問,忙啥呢?”

  “哦,是高科長啊,我在想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漏洞,才導致咱們被人利用了。”李松泉道。

  “你的意思是我特務科出的問題?”高彬眉眼一冷道。

  “那倒不是,也有可能是吳強的警務科。”李松泉笑道。

  “李顧問。

  “那你慢慢想,我呢,替你挨個問問他們,看到底是誰出了差錯。”

  高彬背著手笑道,心里卻是直罵娘。

  這個李松泉不是省油的燈啊。

  一上來,就往特務科頭上扣鍋,這樣的人到了憲兵司令部還不得說翻了天。

  不行。

  得把他困在警察廳,再去申請要他命的令。

  “高科長,辛苦了。”李松泉笑道。

  他知道高彬、魯明都想把責任推自己頭上,這么說也是先將高彬一軍。

  李松泉并不畏懼孤軍奮戰。

  因為他還有一張王牌,那就是與澀谷三郎總廳長正在密謀的計劃。

  高彬迅速回到了辦公室。

  讓小李挨個找人來談話。

  對追查內奸,他向來是上心的。

  最先進來的是劉魁。

  “劉魁,你們當時進去了幾個人,誰最后一個出來的?”高彬問道。

  “進去了七個人。

  “大家都很小心,最后一個出來的好像是魯明。

  “他當時進去了‘韓飛’的臥室。”

  劉魁想了想道。

  “有人證嗎?”高彬問。

  “沒。

  “他一個人進去的,怎么科長,你懷疑是魯股長動了手腳泄密?”劉魁揚眉問道。

  “你能問出這句話,說明你也是這么想的?”高彬指了指他,不說自己有所懷疑。

  “魯明的確有點可疑。

  “他好像有點緊張過頭了。

  “而且刻意想把事情往李松泉頭上推。

  “當然,也許是我的錯覺,他這人向來愛扇陰風、嚼舌根,打李松泉來第一天他就不滿,有這種表現好像也是正常的。”

  劉魁撓了撓頭,實話實說道。

  “周隊長當時在什么位置?”高彬更在意的是周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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