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
六月二十七。
“砰!”
“斷了斷了,全都斷了!”
孫不器沖進院子,說道:“最后一次得到消息,是三石燒了糧倉,之后就徹底沒動靜了!”
“小點聲!”
孫璃看了眼屋內:“蘭姐姐再有兩三個月就要生了,別讓她聽到。”
“唉!”
孫不器手里抱著一卷輿圖,他直接在地上鋪開:“姐,這么長時間過去,現在的情況,是大師兄、九師姐他們都開戰了,就連京師的兵馬也進入大荒,最多再有一個月,肯定至少有一波援兵能夠進入明州腹地,可問題是…三石他早就失去聯系了…
“姐,你別哭啊。
“我也不是說三石一定死了…”
他倒好,還需要反過來安慰:“上次三石失去聯系不也有兩個月,最后不也沒事,這次肯定也沒事的…”
真是見鬼。
長這么大,他上一次見到姐姐抹眼淚還是娘去世的時候。
“吱呀——”
屋門推開。
穿著寬大衣裙的顧心蘭,在司琴的攙扶下走了出來:“你們在聊什么呢?”
孫璃慌忙擦了擦眼淚:“沒什么蘭姐姐。”
她一邊說,一邊使勁擰著孫不器的胳膊,連氣血之力都用上了。
“嘶!”
孫不器疼得面目扭曲,慌忙把地圖收起來。
“蘭姐姐,咱們回屋里吧。”
孫璃連笑都笑不出來:“我覺得我這次給師侄做的衣裳還挺好看的。”
“行了,我都聽到了。”
顧心蘭拿出手帕,在對方眼角輕輕擦拭:“是明州出事了吧,我上次就看出來不對勁了,沒關系的,那個混蛋就喜歡玩失蹤這一套,過陣子就回來了。”
她說著,把孫璃摟在肩膀前拍打著安慰。
“倒反天罡!”
孫不器看不下去,拿上地圖起身跑路。
明州。
澗口縣。
“閨女,閨女!”
“四爺,求求你,放了我閨女吧!”
“去伱娘的!”
賈老四不耐煩地抽出一柄明晃晃的雁翎刀:“老頭兒,你想死就直說!”
在他身后,一名黃花大閨女被強行捆綁后扔上一輛馬車。
“四爺,您大慈大悲行行好,我就這么一個女兒啊!”
“噗呲——”
刀光一閃。
老頭兒當場就被劈成兩半。
“下一家!”
賈老四收刀入鞘:“弟兄們抓緊啊,再給你們兩個時辰,該搶的搶,想殺的殺,完事兒以后咱們去下一座城。”
“哈哈哈!”
“好好好!”
赤眉軍挨家挨戶地搜刮著。
“四爺!”
“當初你們打澗口縣,城門還是我們老百姓給你開的!”
“你們以前還說過,說要給我們發糧食吃,怎么全都變了,全都變了!!!”
“開門的時候你們有用,現在你們還有個屁的用,活著就是浪費糧食!”
賈四爺看著兩邊哀嚎的百姓:“屠城吧!娘的,老子最近連著屠了兩座城,本來都累了,準備在你們這里稍微搶一下就走,結果你們不識抬舉,老子只好再辛苦辛苦!弟兄們,放開了吧!”
一股股血液從民宅的門縫當中溢出,慢慢匯集到街上,形成一條殷紅的長河。
“四爺!”
一名赤眉軍將領從巷子里走出來:“差不多了,咱們該去羅天關了,董安那邊派人送來消息,說是預備營殘兵極有可能逃竄到咱們的位置來,叫咱們做好防范。”
“扯淡!你當老子不知兵?”
賈四爺滿不在乎地說道:“他們一個個的又沒有翅膀,兩個月前不是才特娘的從這里跑出去嗎,后來還燒了金泉府,怎么可能這么快跑到這里來?”
“四爺,我覺得咱們還是謹慎點比較好。”
將領勸告道:“您仔細想想,等到打下整個明州,乃至半壁江山以后,眼下的這點享樂算得了什么?”
“嗯,你說的有道理。”
賈四爺咧著嘴說道:“那就催催兄弟們趕緊完事,然后走就是了,而且你慌什么,羅天關不是還有三千人鎮守呢么?就算他們真過來,一時半會兒也沖不出去…”
“四爺,四爺,來了!”
一名赤眉軍步卒慌慌張張地跑過來,扯著嗓門喊道:“城外發現大概三千人以上的敵軍!”
“還真來了,怎么做到的?”
賈四爺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正色道:“還有多遠?”
“就在城門外!”
“什么?!”
賈四爺上去就是一腳:“你們是干什么吃的?”
“天黑,看不見啊四爺!”
赤眉軍步卒跪在地上求饒:“天一亮,我們才看見密密麻麻都是人,就跟山里冒出來的孤魂野鬼一樣,嚇人得很!”
“廢物!”
賈四爺倒是也沒有慌亂:“快!集合所有人守城!”
城墻上面還有幾百名守軍。
就算他們已經在城墻外,也還能阻擋一陣子,這段時間,足夠他們集合了。
預備營殘部撐死不過三千來人,而且如此快速的來到此地,說明肯定沒有輜重以及攻城器械,即便赤眉軍只有兩千人,也足夠耗死他們。
畢竟在他們屁股后面,還有好幾萬的追兵才對。
“嗡——”
號角吹響。
尚且處于興奮的禽獸狀態的赤眉軍腦子瞬間清醒,火急火燎地從一間間民宅當中沖出來,有的在提褲子,有的在往身上塞銀子。
“鄉親們!跟他們拼了!”
“開城門!”
“我聽到了,是以前在咱們澗口縣駐扎過的陳大人!”
城門附近的百姓,在聽到局勢以后,一個接著一個地從藏身地點沖了出來。
他們絕對不是不敢反抗。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更別說是人!
刀都架到脖子上了,他們當然知道拼命。
只不過他們手無寸鐵,哪里赤眉軍的對手,也只有逃命的份。
但城外有人攻城就不一樣了!
他們只需要把城門打開,外面的人自然就可以殺進來。
而且聽說是預備營的!
那就是陳大人他們回來了!
渡河的那個陳三石!
而且幾個月前,預備營駐扎在澗口縣的時候就秋毫無犯,他們能殺進來,大家就都不用死。
“沖啊!”
一時間。
鋤頭、筢子、鐮刀乃至菜刀,數不清的百姓喊打喊殺,朝著城門涌去。
“你們做什么!”
“刁民!”
“媽的,怪不得以前官老爺瞧不起你們!”
城墻上,赤眉軍不知所措,猶豫是下城墻殺百姓,還是繼續在上面守城墻。
城門附近,只有十幾個赤眉軍,而且都是連境界都沒有的陣卒,境界高有地位早就到城內去燒殺搶掠去了,哪里會干守城這種苦差事。
十幾個赤眉軍在殺死幾十號百姓以后就徹底被淹沒,在鋤頭鐮刀下化作一灘灘肉泥。
“住手!”
“賤民,賤民!!!”
城內的赤眉軍,就算反應再迅速也需要時間。
等他們趕過來的時候已然來不及,親眼看到城門洞開,數千名穿著制式甲胄的精銳將士們井然有序地沖進城內。
“殺——”
“誅叛逆,平西北!!”
“不要給他們列陣的機會!”
陳三石注意到。
這伙赤眉軍身上的“氣”要遠比上次在白溝縣遇到的要強得多,如果任由他們施展出陣法,只會造成不必要的損失。
“四爺!怎么辦啊?”
“撤不撤?”
“撤個屁,你覺得還來得及嗎,再說了,你們慌什么!”
賈老四說拔刀:“情報上說過,預備營只有一個通脈,老子也是通脈,給我殺,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有通脈!”
于松砍翻面前的赤眉軍后,擔憂地說道:“這人的畫像我見過,早在出征明州之前,赤眉軍高層的畫像就下發過給我們,他就是眉山山寨以前的大當家,真名賈有田,大概是通脈入門,我境界比他高,但是受傷嚴重,單打獨斗恐怕不是對手,陳千總,咱們兩個一起?我主攻,你想辦法偷襲。”
“于參將,你去殺化勁,通脈…我來!”
“砰——”
話音落下,不等對方反應過來,陳三石轟然暴走,雙腳在原地的石板路上留下一個巨大的深坑,眨眼之間,就在數十丈之外了。
“你…”
于松硬生生愣在原地兩個呼吸。
‘他該不會已經能殺通脈了吧?’
顧不上震驚,他拖著重傷的身體加入戰斗。
“呲——”
賈老四一刀砍死面前的大盛士卒,然后就看見有一個提著長槍年輕將軍朝著他這邊沖過來,速度之快,好似異變的絕影豹,在他眼里留下道道殘影。
年輕、長槍、勇武。
陳三石?!
“呵,找死!”
賈老四神情陰翳。
陽春府傳遞來的情報,有專門強調過,要求他如果遇到陳三石,務必將其斬殺,竟然還真的送上門來了,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
此人的涼州出征的時候,應該還不過是煉臟圓滿。
這小子好大的狗膽!
于松不來,他憑什么敢上來找自己。
就算他如今化勁。
又怎么可能是通脈境界的對手?
正好!
殺了他,去換一座大點的城池屠一屠!
附近的幾個縣實在窮的可怕,還是府城里面,大戶人家的娘們水嫩!
“咻咻咻——”
在對方奔跑的同時,不知道什么時候使起弓箭,還沒注意就是一支接著一支的箭矢接踵而至。
“五十石弓?”
賈老四冷笑著,輕輕松松地把箭矢抵擋下來:“玩的倒是挺厲害,就是這破玩意兒,對化勁以上的武者可沒什么用!”
在還剩下幾十步距離的時候。
陳三石手中重新握緊長槍,暴血、蓄勁、玄元五臟、龍象之血、九龍活筋等等,所有的強化同時加持在肉身之上,爆發出可怕的勁力之后融入五虎斷魂槍之上,在嗡鳴聲中撕裂空氣,化作一條出海的蛟龍。
賈老四從一個山匪混到通脈境界,有了今天的地位自然也不是單純的草包,他手中的雁翎刀悍然上挑,來了一招撥云望日。
兩股勁力撞擊在一起,發出金鐵交擊之聲。
緊接著,雙方各自后退十幾步。
誰也沒有占據上風!
“搞什么?!”
賈老四難以置信。
他能感覺到,對方是化勁不假,可是爆發出來的勁力,竟然絲毫不必他這個通脈差。
“嗡——”
不等賈老四想通,長槍就再次襲來。
他揮刀格擋。
又一次碰撞。
這一回合,他隱隱落入下風,對方的勁力竟然還在加強!
“荒唐!”
賈老四甚至以為自己得癔癥,他暴喝一聲,終于不再敷衍,使出全力和對方廝殺在一起。
然而他很快就意識到大事不妙。
這小子的進攻,一次比一次凌厲,爆發出來的力量一次比一次強大,如同沒有止境一般,不僅如此,自己的刀法隨著時間推移,似乎也在慢慢被破解,對方總是能夠準確無誤地預判他的下一步動作。
“你是化勁!而且還不是化勁大成,最多也就化勁小成!怎么可能勁力強悍到這種程度!去你娘的,不打了!
“老子不能死,老子將來還要封侯,要當人上人!”
賈老四的求生欲望涌上心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拼命砍下一刀把對方暫時擊退,可不等他趁機逃走,銀槍就會再次抵達心臟,不得不停下來繼續鏖戰。
如此反復。
每次短暫拉開距離后,他需要面對的都是更加強悍的攻擊,直到再也招架不住,刀法漏洞百出,下盤更是虛浮不穩。
“噗呲!”
蛟龍抓住某個瞬間,直接在他的手腕上咬出一個血窟窿。
自此,勝負已定!
五個回合之內,賈老四身上就被捅成篩子,最后武魂斷魂槍更是直接從他的嘴里扎進去,又從后腦勺冒出來,徹底結果其性命。
陳三石拔出長槍,在尸體倒下之前用鎮岳劍將其腦袋割下,一躍而起來到房檐之上,俯瞰街道巷子中的慘烈廝殺,厲聲喝道:“賈有田已死,爾等還不束手就擒!”
“四爺,四爺死了!”
赤眉軍紛紛抬頭看來,哪里不認識自家老大,紛紛驚呼著四散而逃。
就算他們有“氣”加持,也終究是烏合之眾。
休說是陳三石擁有陷陣死志的部下,意志力連預備營普通將士都比不過,只有領頭的一死,剩下的自動化作一盤散沙。
而且也不能放他們走,一旦逃出生天,不知道又有多少縣城的百姓要遭殃。
潰軍往往比山匪可怕百倍萬倍!
“殺——”
敵方將領遭遇斬首,預備營士氣暴漲,場面基本上變成單方面的屠殺,從清晨殺到黃昏,這場戰斗才結束,尸體堆滿街道。
“累死我了…”
謝思述扔掉兵器,直接躺在尸體中間,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這些日子,簡直就不是人過的。
每天不是風餐露宿,就是在拼命殺敵,片刻不得歇息。
澗口縣的百姓們也一直在參與,只是他們開完城門之后,就幫不上什么忙了,此時見到戰斗結束,紛紛出來鞭尸,然后跪倒一大片。
“陳大人!”
“多謝陳大人的救命之恩!”
“我們澗口縣的老少爺們給你磕頭了!”
“站起來,有什么可跪的。”
陳三石也有些疲憊,他抬手道:“要說謝,也是我該謝你們拼命開城門,不然的話想攻下來還是要死不少人的。”
路書華看著地上賈四爺的腦袋,用腳踢了踢:“陳千總,你、你是怎么殺他的?”
“可不咋地。”
于松把手里的陌刀當成拐杖,慢悠悠地走過來:“你連通脈都能殺,看來我這個參將,真該讓出來給你做。”
“于參將,別開我玩笑了,好好休息吧。”
陳三石也閉目養神:“天亮之后,咱們還要繼續趕路。”
技藝:統兵(小成)
進度:1555/2000
這幾個月的廝殺下來。
統兵技藝的熟練度,暴漲一千多,但大成估計還需要些時日。
陽春府。
“沙將軍!守不住了!”
“咱們就剩下最后兩千人!”
“城里的百姓怎么殺,他們也不肯上來幫忙了!”
“怎么辦!”
“不然開城投降吧!”
“外面的人說了,只要咱們投降,就讓我們加入西齊國,沙將軍你也還是大將軍!”
“你說什么?!”
“噗呲!”
沙文龍一刀砍下去,勸降的士卒腦袋當成飛出去老遠,鮮血好似噴泉一樣從頸動脈爆發出來,濺射的滿地都是。
他面目猙獰地對著手下吼道:“誰再敢動搖軍心,就跟他一個下場!”
“嘩啦…”
曹樊扔掉青龍偃月刀,一屁股癱坐下來,滿臉絕望:“沙將軍,你若是想降便降,本世子是絕對不會怪你的。”
“世子,你在胡說什么?!”
沙文龍急忙單膝跪下:“我沙文龍,清楚自己不是什么正派之人,但也懂得知恩圖報,我世世代代都蒙受陛下的皇恩,連尹少爺都愿意為世子赴湯蹈火,我又何嘗不是?”
“完了…”
曹樊苦笑,神情都有些麻木:“守不下去的,糧草徹底沒了,連馬都沒得殺,將士們沒有任何守城的意志,還怎么守下去?”
“那就不守!”
沙文龍一把扯下眼罩,露出猙獰可怖的瞎眼:“先把城里的百姓驅逐到一起,給他們發兵器,然后我們都換上百姓的衣服,讓百姓在前面當墊子,你我二人也不隨軍而行,就混在逃亡的百姓當中,只要出城五十里鉆進深山老林子里,誰也找不到我們!而且別忘了,呂將軍開戰已久,以他的神勇,必定有機會大破劍門峽谷,到時候,就是你我二人得救的時候!”
直白講,就是拋棄所有人!
兩個人逃跑,活命的概率是最大的。
“日久見人心,患難見真情!”
曹樊感慨道:“真是想不到,我曹家在北境,還有你這樣的忠臣良將!對了,沙將軍的體質有沒有希望突破武圣?”
“有,但不大。”
“那就是能!”
曹樊說道:“此次只要我能活著回去,就會懇求父王全力培養你,忠臣良將,可比一個天才要強得多!”
“謝世子殿下!”
沙文龍即刻動手,去安排百姓們先沖出去。
城外。
叛軍大營。
董安連甲胄都沒有穿,身上穿著便衣,頭發一夜之間變得花白,看的將士們都觸目驚心,他們根本就無法理解。
不就是放走幾千人,有什么大不了的?
何至于把自己折磨成這樣。
董安一邊看著輿圖,一邊自己下棋。
“報!”
“大帥!”
將士沖進來報信:“不好了,陽春府城門洞開,差不多十萬百姓朝著四面八方逃竄,我們估計城里的守軍也混在其中,這可如何是好?”
“噠”
董安沉默不語。
“董將軍,你倒是說句話啊?”
項田湊上來:“我覺得完全沒有必要盯著預備營的殘兵,賈老四還在那里,羅天關也有兵力,他們跑不出去的,當務之急,是想辦法把城里的沙文龍殺掉,然后活捉世子曹樊!”
董安仍舊不說話。
時不時還要拿起筆,在輿圖上勾勾畫畫。
他在復刻之前的對戰,就像是復盤棋局,看看對方是怎么做到的。
“報——”
斥候風塵仆仆地趕回來:“大帥!董安澗口縣傳來消息!”
“賈老四…”
董安終于開口,他的聲音嘶啞:“應該已經死了吧。”
“將軍,您、您怎么知道的?”
斥候驚訝,然后說道:“負責追擊的大軍,路過澗口縣的時候,賈四爺和他的部下就已經全部死了,沒有發現預備營殘部的消息,應該是繼續南下,直奔羅天關而去了,如今羅天關兵力空虛…”
“告訴梁紀年。”
董安沉聲道:“在羅天關堵死他們,而且要用兵謹慎,注意他們的佯攻,前面兩次我們都是被佯攻給騙了,不要再上當了。
“還有這里,這里,都要布置重兵原地不動,防止他們故技重施,殺個回馬槍原路返回,側翼也要布置重兵,無論如何,一定要徹底圍死他們!
“我之前…
“太小瞧他們了!
“陳三石有腦子,這個于松也不差勁,別忘了,他才是預備營殘部的主將。
“金泉府當時的守將是通脈小成,賈老四也是通脈,連著斬殺兩名通脈,在同境界當中也絕對是翹楚,所以接下來,除了陳三石以外,于松的動向也要格外注意,他只要不露面,就大概率是佯攻,把這一點,給梁紀年講清楚。”
“是!”
斥候領命離去。
他們負責把命令寫在紙上,然后再送到黑鷹的身上。
“董大人!”
項田著急道:“那邊安排完了,咱們這里呢?”
“你看著辦吧。”
董安淡淡地說著,目光仍舊沒有從輿圖上挪開。
“看著辦?”
項田再也忍不住:“董將軍,何必呢?幾千人就算是跑掉又能怎么樣,管他們做什么,把陽春府拿下才是重中之重。”
“你懂什么?!”
董安投來虎狼般的目光,語氣狠辣:“項田,你知不知道,預備營殘余意味著什么?里面光是武圣之體就有四個!更別說,還有一個遠勝于房青云的陳三石!
“不僅會打仗,將來武力值也會是世間頂尖!別忘了涼州的傳聞,孫象宗將來是很可能把仙法傳給他的!這種人不除掉,別說是對咱們,對大盛都未必是什么好事情!
“你還愣著做什么?陽春府里的兩千人,你還搞不定嗎?”
“是,我知道了。”
項田領命,慌慌張張地領命離去。
“只要、只要接下來能把姓陳的按死,就說明房青云已然不是我的對手。”
在董安的心里。
才和他隔空對弈不到半年的年輕將領,早就超過房青云,成為他視為宿命之敵的人。
有些人活著,是為了錢,有些人是為權,也有些喜歡色的,但他生下來的追求,就是成為全天下的兵家第一人!
就像是千年前的兵圣一樣。
等到他死以后,大家學習兵法,讀的都是他流傳下來的兵書。
所以贏下這個人,對于他來說,比什么都重要!
只要贏下這一局,之前的輸就不再算什么。
因為所有的一切,都會變成經驗,都被他消化,變成自己的東西,將來在其余戰場上用出來!
必須,贏!
這場仗,大于他的生命!
眉山府。
“還在減少!”
梁紀年焦慮地感受著體內的變化,不停地在屋子里來回踱步:“一定是他們又打了敗仗,又打了敗仗!才會導致這樣的!”
“報!”
情報終于送過來。
梁紀年第一時間拆開查看,還不忘記匯總之后再輿圖、沙盤之上復刻一遍:“好一個明攻陽春府,暗渡洪澤河!這種伎倆,他們二渡的時候就用過一次!
“賈老四呢,賈老四有沒有把他們攔住?”
“報——”
“東岸戰報!”
“賈四爺等人在澗口縣全軍覆沒!”
“什么?他死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梁紀年有些氣急敗壞:“預備營一路行軍,疲憊不堪,先是在金泉府斬殺通脈、化勁正副守將,然后又在澗口縣殺了四爺。
“看來,我們之前都小看于松了,此人勇猛無敵,將來必成大器!”
“大帥!”
將士說道:“接下來怎么辦,咱們在羅天關只有兩千守軍,一名通脈,按照這個戰斗力,他們還真有可能沖出去,要不要再從眉山府調一部分兵力過去?”
梁紀年沒有急著做出決斷,而是看著輿圖和沙盤,分析道:“他們現在的位置,大概率是在澗口縣以南,快要到小羅縣。
“按常理來說,咱們要想堵住他們,的確應該立馬調兵過去。
“但是別忘了!
“上一次,他們就是在羅天大關虛晃一槍之后調頭西渡,把我們耍的團團轉,所以這次,不要著急。
“咱們眉山府,最多還能聚攏來多少人馬?”
“回大帥的話,最近的名冊上,是一萬零五百六十二人。”
“好!”
梁紀年把玩著戒尺,瞇著眼睛說道:“傳我的令,調出八千人在洪澤河邊駐扎,其中三千人過河去羅天大關支援圍剿,剩下的人隨時聽候調遣!
“如果是真的主攻羅天大關,就全軍出擊!
“如果是佯攻就原地不動,隨時準備回防,或者北渡包圍!
“這次,他們必死無疑!”
“大帥妙策!”
一名參將感慨道:“如此安排,就既能保證不讓他們從羅天大關逃走,又能防止他們再次渡過洪澤河,繼續再明州境內跟咱們繞圈子。”
“這位陳三石僅僅有三千人,就跟我們耗著么長時間,已經夠厲害了,即便是比起我也不遑多讓。”
梁紀年心情舒暢不少,放下戒尺后說道:“我聽說,他以前也是個讀書人,而且連秀才都考不上,我倒還是真有點惺惺相惜了。
“可惜,敵人就是敵人,殺死他,也是我對他的尊重。
“這樣吧,他死以后記得留個全尸,然后送到眉山來安葬。”
“大帥仁義!”
陽春府城,叛軍大營。
董安看著傳回來的消息,只覺得心里一塊大石頭落地。
“好,好啊!梁紀年不愧是得到天書的人,不是個蠢材,如此安排可以說是萬無一失,結束了!
“這次,真的要結束了!
“嘶…”
他想站起身,結果腦袋一暈,險些栽倒在地上。
“大帥!”
心腹侍從急忙上前扶住:“您最近七八天就喝了一碗粥,鐵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咱們習武之人,更該多補充肉食才對!”
“是嗎?我這么久沒吃東西了?”
董安笑笑:“我自己都不知道,去吧,給本帥弄些烤肉過來,烤只羊,再弄些酒,算了,酒還是不喝了,弄些肉湯吧。”
“好。”
侍從立馬歡天喜地的去照做。
大帥心情大好,說明接下來的戰局要完全走向優勢。
小羅縣。
“又回來了。”
陳三石看著破敗的城門,和于松一起率領弟兄們殺了進去。
小羅縣如今一個守軍都沒有,唯有的負責維持治安的衙門捕快,其實也是大盛朝的人,之前無非是迫于赤眉的壓力才不得不歸順,見到他們簡直就是夾道歡迎,甚至連飯菜都提前準備好了。
吃上一頓熱乎飯,短暫休息半日之后,他們就繼續南下,直奔著羅天大關而去,一直到距離兩百里外的荒山附近才停下來,等待著斥候的消息。
“報!”
趙康連腳上的鞋子都跑爛掉,他匯報道:“羅天大關果然兵力空虛,我們試探之后,最多也就是兩千多人!”
“好好好!”
嚴長卿大喜過望:“活了,咱們都活了!”
“沒錯!”
謝思述同樣一掃身上的疲憊:“京軍三天前就進入大荒了,咱們只要殺出去,一個月之后就能跟京軍匯合,到時候再跟大軍一起殺回來,報仇雪恨!”
“咱們…”
路書華沒有急著表態:“還是先看看陳千總的意見吧?”
“你們知道就好。”
于松投來目光:“陳千總,大家都等著你下‘命令’呢,趕緊吧。”
來來回回這么多次。
他們上上下下也算是徹底服氣,哪里還敢再自作打算,胡言亂語,之前的每一次都說明,三千多人距離死亡只差半步。
“羅天大關,應該是出不去了…”
陳三石先是給他們潑冷水,然后耐心地解釋道:“咱們每次過河之后都沒有足夠的戰馬騎,導致行軍速度驟減,我本來也是嘗試,現在看來果然來不及。
“咱們來到小羅縣之后,估計不管是陽春府的董安,還是眉山府的梁紀年,也都得到消息,肯定會提前派兵馬前來支援的。
“在這種情況下,想要沖出羅天大關就需要速戰速決。
“但羅天大關不同于澗口縣的賈有田等人,他們本來就是負責守備的,時刻都會保持警惕,再加上請君入甕,吃掉涼州兵馬的計策早就定下,羅天大關也修繕的十分完善,上次許文才他們親眼見識過,即便只有兩千人,我們沒有攻城器械,還需要現去搜尋或者制作,算下來也最短也要二十幾天才有幾率攻下來。
“這么久的時間,不光是足夠援兵抵達羅天大關,就連我們身后的追兵也會鋪天蓋地的追過來。
“故此,繼續南下強行攻打羅天大關,我們必死無疑。”
一同話說下來。
即便早有心理準備,一群人也還是被說的陷入死寂。
“那…那怎么辦?”
半晌過后,謝思述才說道:“這次真的死路一條嗎?”
陳三石幽幽道:“辦法有…”
“有陳千總還不快說,你想嚇死我們嗎?”
“對對對,都到這個份上了,我們肯定服從你的命令,你讓我們往東,我們絕對不會往西!”
“是啊陳千總。”
于松傷勢恢復大半,臉色好看不少:“你是不是有什么顧慮,沒關系,盡管說出來。”
“嗯。”
陳三石頷首,開口道:“各位,你們覺得這場仗打到現在,最關鍵的節點是什么?”
“劍門峽谷?只要呂將軍打進來,以他的神勇,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不對,我覺得是雁州,白虎營和朱雀營對決的是西齊國大軍,再往西就是長城,他們要是贏的話,西齊國會有巨大的壓力。”
“看來你們說的都不對,陳千總沒有表示贊同。”
于松苦中作樂地笑著說道:“那我就猜是京軍,將軍從羅天大關打進來以后,咱們大盛朝就從兵力方面超過敵軍,自然能慢慢取得優勢。”
陳三石還是搖搖頭:“老許,你來說。”
許文才手中的羽扇一揮,落在眉山府的位置:“大人莫非,是想說這個梁紀年不成?”
“沒錯。”
陳三石繼續說道:“赤眉軍的兵力不多,但要是沒有赤眉軍,就不會有這場明州大亂,歸根結底的因素其實也不是梁紀年,而是他手里的…天書奇兵!”
“你們明白嗎?”
他頓了下,“不論是西齊國還是叛將董安,他們都是奔著奇兵天書而來的,諸位只知道兵法,不知道打仗其實爭的無非是一個‘勢’。
“而仙人賜寶,奇兵天書的噱頭,就是最大的勢。
“如果不出許某人所料的話,明州這么一鬧,全天下都會蠢蠢欲動,因為人們都會崇拜仙人,他們相信仙人都支持造反,說明大盛朝氣數已盡,就會不要命的鬧起來。
“這也是為什么,赤眉軍一開始不過幾千人,能鬧到今天這個局面的原因。
“但恰恰相反!
“如果關于仙人的傳聞打破掉,那么敵軍的‘勢’就會不攻自破,后續戰局將會扭轉攻防之勢,敵軍再也沒有任何天時地利人和,會陷入一場無比艱難的拉鋸戰,
“所以,我們要——”
陳三石在眾目睽睽之下,手指如同定海神針一般,重重地敲打在洪澤河西岸,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如同一道晴天霹靂般在他們的腦海中回蕩。
“四渡洪澤,直搗眉山!”
直搗黃龍的黃龍是地名,陳三石為了便于他們理解,就改為眉山。
四渡!
“妙計,不,神策,此乃神策!”
許文才倒吸一口氣,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他自持精通兵法,而且耗費多年時間,研究過上千年來的知名戰役。
明州之亂一開始的時候,他還能跟得上大人的節奏,可等到三渡之后,就有些恍惚了,但如今更是陷入迷茫,直到聽到四渡這兩個字后,才如同醍醐灌頂般清醒過來。
他為其余還處于迷惑狀態的人講解道:“如今大部分兵力都在咱們身后追擊,唯一能夠做到最快調兵支援的,只有赤眉軍的大本營,眉山府!
“可是仗打到現在,眉山府城也不會剩下多少兵力,最多不超過一萬五,幾千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一旦他們分兵支援,就會導致大本營空虛,咱們可以趁機向西四度洪澤河,然后直接攻打眉山府!
“梁紀年一個儒生,連陣卒都不如,身邊又沒有什么高境界的武者,只要咱們打進去,他就只剩下死路一條!
“等到梁紀年一死,奇兵天書拿到手。
“不光咱們能夠得救,對于明州戰局都會有巨大的幫助!
“這就是大人所講的。
“四渡洪澤,直搗眉山!”
陳三石之前一直沒說,是因為還有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需要慎重部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