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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乃公覺醒了

  梁閏氣急敗壞的反應,讓梁廣印證心中猜想。

  此前在廷尉獄里的推測基本正確!

  從計劃之初,他們這十八人就注定要被舍棄。

  從這個角度想,反倒要感謝慕容寶、西羌子弟乃至蘇膺。

  沒有諸多意外、變數,他和李方現在已成了慕容寶陪葬之人!

  其他十六名刺客,背后宗族開出多少價碼,才讓他們甘心賣命赴死?

  又或者像梁閏一樣,只愿出刺客的價錢,就想買到死士的服務!

  可最后,少君竟連這點本錢也不愿出!

  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他根本沒把自己和李方當人看!

  梁廣心中迅速有了決斷,忽地露出一臉驚惶,拜首道:“仆失言,請少君恕罪!”

  梁閏叱道:“方才那番話,你究竟是從何處聽來?”

  他可不會相信,一介僮奴子息,僅憑自己,就能一眼看穿朝中氐羌、鮮卑之間,勢同水火的斗爭!

  “洞若觀火”這種技能,只有士族豪閥、勛品之家才配掌握!

  僮奴子不配、更不可能學會!

  梁廣再拜首:“仆惶恐,是在廷尉獄時,聽王鎮惡與廷尉評賈俊談話而知!

  這才由此生出些疑惑......

  仆并非有意觸怒少君!

  仆知罪,萬請少君寬恕!”

  梁廣伏低身子,臉貼著鋪在地上的毯子,做出一副十分惶恐的模樣。

  可從韋洵的位置看去,剛好可以看見梁廣臉色。

  并無半點惶恐!

  相反,他睜著眼,神情無喜無悲,平靜得令人心悸!

  李方也趕緊跟著拜倒,偷偷扭頭瞟向梁廣。

  原以為梁大郎憤怒沖動之下,會和少君產生爭執,不想竟會突然服軟認錯?

  這可不是他熟悉的梁大郎啊!

  李方心里也憋著怨氣。

  少君哄騙在先不說,此前承諾全然不作數,錄籍希望破滅,怎可能心里沒點火氣!

  可少君畢竟是主人,一言可定生死。

  李方生下來就是梁氏僮奴,效忠主家的思想根深蒂固。

  他敢大搖大擺獨闖冠軍府,卻不敢在少君面前爭執半句!

  哪怕是為自己爭取應得利益!

  梁閏緊盯著梁廣,好一會,臉色才有所緩和。

  他知道梁廣和王鎮惡關押在同一牢房。

  那王家孺子,本就口無遮攔、恣意妄為,完全有可能在梁廣面前胡說一氣。

  “汝二人即刻收拾行囊回梁園,從今起不得外出!”梁閏一臉嫌惡地揮手斥退。

  “仆恭領少君命!仆告退!”

  梁廣三拜首,趴在地上往后退了退,起身弓著腰退到堂外,這才扭頭離去。

  李方緊跟在后。

  直到跨出東宅院隔門,走到四下無人處,李方才一把拽住梁廣。

  “你方才,怎地那般......那般......”

  李方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描述,急得抓耳撓腮。

  “一臉奴樣?”梁廣笑了起來。

  李方呆了呆,梁大郎雖然在笑,可分明從他眼中,看到瘋狂滋生的戾氣!

  李方緊緊抓住他雙臂:“乃公可跟你說,千萬莫要沖動!

  少君乃是主人,奴犯主,主家可自行打殺,沒人會替咱們做主,連尸首都沒人收!”

  梁廣道:“舅父放心,這梁府里有私兵百余,還有少君麾下五十親衛,皆是弓弩銳士。

  我再怎么氣憤,也不會傻到自尋死路!

  即便…我現在沖進去,殺他比宰雞屠狗麻煩不到哪去......”

  李方瞬間瞪大眼、渾身汗毛倒豎,伸手去捂住他的嘴:

  “我的母啊!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么胡話!?”

  梁廣掙開他的手:“我已決定了!

  回梁園帶上阿弟,趕往襄陽投在宗長梁成麾下!”

  李方一呆:“去襄陽?投宗長?”

  “不錯!”

  梁廣異常冷靜,“宗長寬厚仁善,有長君之風!

  我父輩皆跟隨宗長征戰多年,幼時宗長回長安,還時時召我前去問話,過問我兄弟起居學業!

  去襄陽,宗長應會收留我兄弟!

  舅父,你跟隨白瓜公在河西多年,想來宗長也會記得你!

  不妨與我同去!”

  李方遲疑半晌,“話雖不錯,可你兄弟和我,家籍已劃歸少君名下,私自轉投宗長,這可是犯了宗法大忌......”

  梁廣看了眼東宅院方向:“經過此事,想來你也看清楚,少君乃德薄寡恩之人,且對我隱有打壓之意。

  留在長安,繼續為少君效力,不管再怎么賣命,他也不會高看我一眼!

  既如此,只能另尋出路!”

  “可是......悖逆主人,畢竟是觸犯宗法之舉,打死也不為過!”

  李方面露畏懼,宗法大過天的思想,深植于每一個僮奴心中。

  梁廣沉聲道:“舅父方才也看見了,少君根本不拿你我性命當回事!

  想用賣命換取宗族栽培,只不過是一廂情愿!

  刺殺慕容寶,你我已是僥幸活命。

  下一次,再有類似安排,你接受還是不接受?

  接受是死,不接受就是違抗宗法,還是死!

  雖說這世道,想活命就得先賣命,可命只有一條,總得賣個好價錢!”

  李方無言以對,臉色陰晴不定,頭腦里天人交戰。

  這或許是他此生,最為艱難的選擇!

  是逆來順受,繼續奴顏卑膝地活著,還是打破思想禁錮,掙脫宗法制下的束縛控制,勇敢追求屬于自己的利益?

  “大丈夫生于亂世,可以為奴一時,卻不能為奴一世,讓子孫后代永世為奴!

  我不甘心如此,所以,我要親手將其扯碎!

  明年,伐晉之戰將會在襄陽打響,這或許是我們立功翻身的機會!

  雖不一定能改變命運,總歸是要奮力一搏!”

  梁廣看著李方:“舅父,年輕時你在河西,與禿發鮮卑廝殺搏命,不也是盼著有朝一日擺脫僮奴身份?

  為何現在卻怯弱了?”

  李方滿臉漲紅:“乃公......”

  梁廣嘆口氣,“舅父若下不了決心,我也不勉強。

  我回梁園,帶上阿弟便走。

  今后,還請舅父多多保重!”

  梁廣躬身,鄭重揖禮,而后轉身大踏步而去!

  “梁大郎!”

  李方突然沖上前拽住他,力氣大得驚人!

  李方牙齒咬得咯咯響,神情掙扎,面容透露絲絲兇狠!

  他咧開嘴,笑得有些滲人:“伱忘了,沒有宗族典計辦理公驗,這一路上的關隘津口,你如何通過?”

  梁廣一驚,怎把這條法令給忘了!

  身為家籍僮奴,他可沒有單獨到公廨辦理公驗的資格!

  沒有公驗就是逃奴、流民,別說出潼關,就連渭南關津也過不了!

  “舅父意思是......”

  李方嘿嘿一笑:“乃公認識長安縣護曹掾史干,想來有辦法再弄一份假公驗!”

  梁廣驚喜道:“舅父還有這條門路?”

  李方面帶得色:“他家中侍妾,還是我出錢買來相送!那女人不賴,乃公當年可是舍不得~”

  梁廣恍然,原來是上下家關系,交情自然不一般!

  “如此說,舅父是答應隨我一同去襄陽了?”

  李方面色發狠:“乃公也想知道,自己這條賤命,究竟值幾個錢!

  梁大郎,乃公今后,便死心塌地跟你干!”

  頓了頓,他又急忙找補一句:“我這舅父還是要當的,既認了親,你可別想耍賴!

  只是今后,別當著外人面訓我便好…”

  梁廣強忍著沒大笑出聲,轉而正色道:

  “阿弟與舅父,是我在這世上最親近之人,這一點將來任何時候,都不會變!”

  李方嘴唇囁嚅,飛速擦了擦眼角。

  當年番須道上,與禿發鮮卑血戰不退的青年士伍李方,此刻在他的心里又活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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