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平公苻融有兩子一女。
長子高陵郡公苻就,在鄴城長樂公苻丕幕府任職郎中令。
次子臨賀郡公苻沖,出任太子庶子。
小女兒苻盈,受封安陵縣君。
這些大領導的基本家庭情況,梁廣來之前就摸清楚。
只是沒想到,初入公國府就和君侯千金撞個正著。
梁廣急忙隨郭褒侍立一旁,拱手見禮,忍不住抬眼一瞟,微微怔神,倒是一位清麗脫俗的宗室少女。
都說苻融年輕時如何英俊倜儻,梁廣本是不信,現在卻是信了不少。
此女眉宇間,倒也有幾分苻融影子。
“見過女君,不知君侯可在堂內?”郭褒見禮。
“阿父正與崔侍郎議事,郭中尉自去便可!”
苻盈微微頷首,眸光卻轉向一旁面生之人。
梁廣垂目肅立,視線落在少女露在裙裾外的鳩頭翹履上。
那斑鳩腦袋做得憨態可掬,讓他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
嗯,少女心倒是可愛,說話聲也清悅如鶯。
少女似乎有所覺,不著痕跡地微微蹙眉。
郭褒見她打量梁廣,急忙介紹:“這位是武猛都尉梁廣,奉君侯令特來拜見!”
苻盈想到些什么,脫口而出:“他便是‘虎兒’?”
郭褒笑道:“正是!”
梁廣面皮發熱,不知怎地,這昵稱從少女口中說出,讓他有種羞恥感,老臉臊得慌。
少女咯咯笑了起來,眸光閃亮,梨渦淺淺。
身后幾名小婢女也低聲嬉笑,盯著梁廣竊竊私語。
梁廣揖禮,臉上熱浪騰騰,沒想到今日卻被一群小娘取笑了。
苻盈眼波流轉:“郭中尉自去忙便可,我帶梁都尉去見阿父!”
郭褒看了眼梁廣,“如此,勞煩女君了!”
他使了個眼神,拱手折身而去。
梁廣有些懵,那眼神是讓他自求多福?還是警告他恪守尊卑禮儀,莫要冒犯君侯愛女?
“隨我來吧,虎兒!”
苻盈嬌笑不止,似乎對他一臉窘態的樣子頗覺好笑。
“勞駕女君!”
梁廣拱手,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側,幾個小婢女在后邊嘰嘰喳喳。
苻盈個頭大概到他下巴,加上環髻,勉強到鼻尖。
梁廣余光一瞥,基本可以看到她頭頂。
一頭烏黑濃密的長發綰成環髻,斜插一支珠翠簪,圓潤耳垂墜著明月珰。
飾品不多,又不失少女俏媚。
這時候的貴族女子有戴假髻的習慣,不知她這一頭烏發是真是假,要不要薅一把試試......
她穿著淺緋色雜裾垂髾衣,肩頭搭著裘皮帔巾,腰肢兩側系著飄帶,一身裝束不顯繁復奢靡,卻也把宗室女君的氣質襯托到位。
這身深衣讓他想起了郭娘子,當初第一眼也是這般驚艷。
只是相比眼前少女,郭娘子美艷有余卻少了些端莊大氣。
當然,單論美貌身段,還得是回到深宮的慕容娥英,那胡女就是一副天生狐媚樣,身段更是勾人......
“聽聞,是你在西苑救我阿父?”
苻盈忽地頓足回身。
梁廣正走神,差點沒撞個滿懷,急忙退了兩步。
苻盈檀口微張,方才黑乎乎一個高大人影壓來,湊得那么近,瞬間讓她心中慌亂。
“冒冒失失,果然是頭莽虎!”
苻盈輕斥一聲,明眸瞪著他,倒也沒有真的生氣。
“女君恕罪!”梁廣忙揖禮。
苻盈又正色道:“你救我阿父,此番恩情,公國府上下必有所報!
朝中事務我無權過問,也幫不了你什么。
不過一些金銀絹帛賞賜,我倒也能做主。
你住在何處,改日我命府庫送去?”
梁廣忙道:“女君言重!君侯福澤深厚,即便沒有在下,想來也能安然脫險!
能為君侯效力,是我榮幸,豈敢貪圖賞賜?”
苻盈看著他,噗嗤一聲輕笑:“看不出你這虎兒還挺會說話?”
梁廣訕笑,愈發窘迫。
苻盈想了想:“也罷,反正今后若有需用,只管來公國府支取,找我或者郭中尉都可!
我公國府對待幕下有功之人,向來不吝賞賜!”
“多謝女君!”
梁廣瞟她一眼,這小娘倒是大方。
看來今后除了左仆射府,又多了一處可以打秋風的好地方。
這種事當然只能交給李方來辦,反正那家伙沒臉皮......
苻盈剛要繼續引路,忽又想到什么:“對了,聽阿父說,你此前在屯騎營任職?”
“正是!”
“那你可認得仇池楊氏楊定?似乎擔任屯騎營司馬?”
梁廣一愣:“認得!楊司馬正是在下同僚!”
苻盈微微揚起光潔下頜:“待會出府,你去告訴他,今日風雪甚急,阿父不許我出門!
昆明池郊游一事,等開春以后再說!”
梁廣愣了愣,恍然大悟。
難怪楊定那廝躲躲閃閃,還一身騷包裝扮,原來是想邀請苻盈去郊外踏雪游獵!
昆明池?昔日漢武園林?
跑得還真夠遠,也真會挑地方,這一去沒個七八日只怕回不來.....
瞟了眼苻盈,這小娘一臉傲嬌,顯然是打算放楊定鴿子。
開春什么的,不過是畫個餅吊著而已......
難怪姚興嘴里叨咕什么“山有木兮木有枝”,想來楊定那點小動作,早就在各家宗族子弟里傳開......
“女君放心,我一定把話帶到!”
梁廣滿口應允,對于幫助年輕人消除舔狗心態,有種義不容辭的責任感!
苻盈眼眸眨了眨,遲疑了下:“既是營伍同僚,想來你對楊司馬很熟悉?
他......平時有何嗜好?或者說......習性如何?”
梁廣略作思索:“楊司馬弓馬無雙,射藝奇絕!
平素里常自比養由基與飛將軍,常與袍澤們同場較技,每每勝之引來無數喝彩贊譽,同僚士伍皆贊其善射!
對了,楊司馬酒量絕佳,常與同僚聚府歡飲!
席間敞襟高歌,與舞樂姬踏著絲竹聲共舞,尤擅盤鼓舞,舞姿只一字形容:絕!”
苻盈聽到這已是秀眉緊蹙,腦海里浮現一個自命不凡、喜聽諛詞諂語、嗜酒如命、放浪形骸的膏梁紈袴形象!
梁廣一拍巴掌:“噢對了!護軍府司馬馮達與楊司馬甚是交好!聽同僚說,馮司馬府上舞姬,經常出現在楊司馬家中,想來是為了切磋舞樂......”
苻盈臉蛋騰地一片羞紅慍怒。
馮達豢養舞樂女姬之名已是百僚皆知,上門交流之人絡繹不絕。
楊定與其交好,甚至還互換舞樂姬子......
苻盈眼眸滿是惱怒,濃濃厭惡涌上心頭。
“方才我讓你帶的那番話不作數!
你去告訴他,讓他今后不許再往公國府遞名帖!”
苻盈冷冷叱道,裙裾一甩徑直而去。
“女君放心,一定帶到!”
梁廣肅然應諾。
楊司馬,兄弟我當真為你操碎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