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梁廣認出那輛車,似乎是皇后和兩位夫人乘坐的駟馬皮軒車!
只是不知怎地,馬套崩斷,駟馬只剩一馬,還受了驚嚇,連負責駕車的車府都尉也不見了蹤影。
聽到女子尖叫聲,梁廣一驚,莫非車上之人是茍皇后?
他當即催馬追上前!
沙暴猛烈,連大黑馬跑得也有些吃力。
好在那驚馬像無頭蒼蠅四處亂撞,梁廣追至身旁,瞅準時機探出蛇矛,猛地刺中馬頸!
驚馬四蹄一趴重重摔倒,一邊車輪咔嚓斷裂,一整架皮軒車傾倒在地,終于是停下了!
馬頸流淌出大灘殷紅熱血,浸濕草地,馬尾無力地甩動兩下,生機緩緩斷絕。
梁廣躍下馬,掀開車輿帷簾。
輿廂內有一位深衣婦人,發髻散亂,面容蒼白,正兩手撐著左右廂板,滿面驚慌地望著他!
慕容娥英?
梁廣有些失望,怎么是這女人。
目光下移,她那松開的襟領露出大片白膩,露出緋色裲衣邊沿,沉甸甸物件像是兜不住,要蹦出來......
“夫人可還安好?不知陛下和陽平公在何處?”
梁廣很是放肆地使勁看了幾眼,嘴角泛起一絲古怪笑意。
數月前,廷尉府門口,這女人可是對他橫眉冷眼。
身為慕容氏女君,她的家族歸屬感可是很強烈呢!
慕容寶一通叫罵,她便跟著同仇敵愾。
慕容娥英逐漸從驚慌中回過神,這才認出救她之人,竟然是曾經刺殺堂兄慕容寶的可惡賊奴!
覺察到梁廣眼神飄忽不定,慕容娥英這才反應過來,驚慌地撫平襟領,臉頰涌出陣陣慍怒,夾雜些許紅潤。
梁廣意猶未盡地收回目光,見她抿著唇怒目相視,拱拱手道:“既然夫人無恙,仆告退~”
正要走,慕容娥英慌忙道:“送我回陛下身邊!”
梁廣一手撐起帷簾,“夫人知道陛下確切位置?”
慕容娥英稍稍平復,冷冷道:“沙暴襲來,諸軍混亂,我怎知陛下何在?”
梁廣看看她,隨手一指:“方才茍領軍護衛諸公從那個方向撤離,夫人自行過去便可!
仆還要去尋找本部兵馬,先行告退.....”
“站住!”
慕容娥英氣得渾身微顫,好個狂妄無禮的小奴,竟敢撇下她自己逃命?
還讓她在這沙暴之中,獨自步行去找中軍兵馬?
“我命你,護送我離開此地!”慕容娥英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道。
頓了頓,她又狠狠威脅:“若不奉命,待我見到陛下,定要告你......忤逆無禮!”
想到方才自己衣襟大開的樣子,她面頰一片紅暈。
梁廣看看她,忽地扯下車輿帷簾,不緊不慢地擦拭蛇矛刃尖沾染的馬血。
那光寒閃閃的矛刃,看得慕容娥英俏臉色變。
“仆只有一匹馬,恐怕無力護送夫人......”
梁廣一臉為難。
慕容娥英忙道:“無妨,你牽馬引路便可!”
“呵呵,夫人倒是.....好主意!”
梁廣干笑兩聲,瞟了眼她一身隆重的深衣裝束:“可夫人這身,似乎也無法騎馬......”
慕容娥英怔了怔,這才想起自己穿了宮衣,如何能騎馬?
猶豫了會,她低聲道:“你與我.....共乘......”
“倒也可行.....”
梁廣一臉正色,“非常之時,夫人安全為重,些許失禮之處,還望夫人莫怪!”
慕容娥英故作平靜:“自不會與你計較。”
梁廣攙她跨出半塌車輿,牽來大黑馬:“夫人請~”
慕容娥英看看高高馬鞍,又看向梁廣,抿著唇似有惱意。
“噢~夫人恕罪!”
梁廣像是才反應過來,人家裹著深衣,連腿都邁不開,如何能自己上馬?
梁廣拍拍馬脖,大黑馬前腿屈膝伏低身子。
慕容娥英抬起手臂,聲音帶著一絲緊張:“......扶我上馬.....”
“抱”字有些說不出口,到了嘴邊拐了個彎。
“得罪!”
梁廣伸手從她腿后繞過,稍一用力便將她抱起,別說,這骨大肉感的鮮卑女分量不輕。
“呼~”梁廣稍稍吐氣,像是費了很大力氣。
慕容娥英一手搭在他肩頭,一雙眸子羞惱似的瞪他眼。
將這女人抱上馬鞍時,興許是為了發力,梁廣一手托住她的臀......
慕容娥英腦袋瞬間空白,一張臉蛋通紅似火燒:“你!~”
不等她說話,梁廣已經翻身上馬坐在她身后,兩手環著她的腰,抓緊韁繩。
“夫人怎么了?”梁廣一臉茫然、無辜。
慕容娥英深吸幾口氣,轉過頭聲音泛冷:“無事!”
大黑馬溜達蹄子小跑起來,按照慕容娥英的指引,往土臺附近趕去。
~~~
靠近些,梁廣才看清楚。
土臺早已垮塌大半,颶風掀飛砂石,風勢如刀,從土層刮下砂礫,又卷飛上天。
難怪這附近沙塵最為濃黑,這座土臺貢獻了不少砂石。
十幾個涂鬼臉、穿黑色短褐的奴人,在附近捕殺落單公卿兵卒,見到大黑馬馱著二人,當即張牙舞爪地揮刀沖來!
梁廣暗驚,這些人的裝束,和之前追殺韋洵那人一模一樣!
慕容娥英緊張起來,渾身繃緊僵直,不自覺地抓住梁廣拽握韁繩的手。
“夫人坐穩!”
梁廣低喝,右手提矛,大黑馬跑動起來!
噗地聲,慕容娥英甚至沒怎么看清楚,那蛇矛便狠狠刺穿當先一鬼臉奴人咽喉!
一刺一挑,奴人脖子幾乎被割斷,當場斃命!
梁廣持矛左刺又掃,一個個鬼臉奴人死在蛇矛吐信之下!
大黑馬閑庭信步,一朵朵血霧綻放在矛尖!
慕容娥英臉蛋蒼白,殺人殺得如此輕松愜意,她還是頭次見到!
正是因為坐在馬背上,這種親身經歷、親眼所見帶來的震撼才最是強烈!
就連慕容氏的驕傲,叔父慕容垂親自上陣,恐怕也只能做到這種地步!
這小奴......強得可怕!
大黑馬一圈小碎步下來,土臺附近鬼臉奴人盡數斃命!
“好厲害的丈八矛!你是哪家子弟?還是哪位將軍部下?”
一聲暴喝彷如在耳邊炸響,一位披鎧大將率領一隊刀盾甲士趕來!
梁廣神色一凜,記得王鎮惡介紹過,此人正是新任積射將軍,有宗室第一猛將之稱的苻登苻文高!
“屯騎營參軍梁廣,見過將軍!
特護送慕容夫人到此!”梁廣見禮。
“屯騎營參軍?”
苻登濃眉皺起,一個微末小官,竟有此等武藝?
很快,他想起些什么,瞪大眼:“莫不是拳崩梁國兒、怒摔張蠔的梁廣?”
梁廣:“將軍見笑了......”
苻登兩眼冒光,將他來回打量個遍:“方才觀你用矛,的確有些本事!改日我定要到屯騎營討教!”
梁廣汗顏,這位宗室猛男倒像個武癡。
苻登似乎對他饒有興趣,還想再問什么,梁廣忙道:“請將軍派人護送慕容夫人!”
苻登看了眼慕容娥英,臉色立即變得冷淡:“來人,送她去見陛下!”
梁廣攙扶慕容娥英下馬。
這女人似乎頗為懼怕苻登,竟主動屈身見禮,低聲道了句謝,苻登卻一臉嫌惡。
慕容娥英又回過頭看了眼梁廣,在兩名甲士護衛下,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遠。
忽地,一陣鬼哭狼嚎似的吼叫聲,隱隱從獸苑方向傳來:
“奉大秦壽光皇帝之命,誅殺弒君篡逆之賊苻堅!”
苻登臉色驟變,目透殺氣:“這幫妖人!就該屠個干凈!”
當即,苻登帶隊往吼叫聲傳來的方向沖去,一隊甲兵身影很快消失在風沙之中!
梁廣心里突突跳了幾下。
所謂大秦壽光皇帝,不正是前廢帝、獨眼鬼王苻生?
看來今日這場借天象發動的變故,背后果有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