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鹿鼎老鬼的悖逆之言,張天師又驚又怒,還想大叫一聲:你個截教死剩種,還是個沒見過通天教主真容的四代,有什么資格叫喊“圣人門徒”?
我是太上老君親傳,我才是圣人門徒!你沒有資格在我面前提身份與根腳!
還別說,張天師真有資格喊這句話,因為他是正兒八經的“人教”三代弟子。
不過,水桶道人自稱“圣人門徒”也完全沒問題,他的身份連三霄娘娘、連斗姆元君都承認。
斗姆可是當代截教教主呢!
張天師忍不住怒氣上涌,卻忍住了把心里話咆哮出聲。
他喝道:“鹿鼎大仙,你明不明白自己在說什么你曉不曉得天庭變法,已經得到道祖許可?”
“我知道玉帝想趁機拿我立威,我告訴你,門都沒有!”水通道人個頭矮,此時卻氣勢十足,滿臉兇氣,“我玄門道人的天功與氣運,只有老天可以消,其他人碰都不能碰!”
浮丘公碰了碰他后背,輕聲道:“道心莫要焦躁,興許有什么誤會。張天師,要不你再去天庭問玉帝一聲,是不是旨意領會錯了?”
——狗攮的,我可是仙人,你當我耳背,還是腦殘?
張天師很憤怒,還覺得自己受到了嚴重的羞辱。
他是天師,天師最擅長理解“天意”,浮丘公這話直接否定他的業務水平。
不過他也明白,浮丘公針對的不是他。
浮丘公這話還有一重更深的含義:告訴玉帝,剝奪水桶道人天功與氣運的事兒,水桶道人不認可,我們也不贊同。
這群準大羅在向天帝表明態度呢!
張天師強笑道:“諸位的確有所誤會,怪我,我沒把話說清楚。
天帝的意思是,羽鳳仙殺鹿鼎大仙,自然有天大的罪業,將來渡天劫時,有她受的。
但公審的過程,挑不出半點毛病。
要勸說她修改‘告民書’,以維護天庭的名聲、神仙的威嚴,得說軟和話兒恭維她,得拿出好處收買她。
好處從何而來?
還有,因為燕無雙公審案,可以預見今后幾萬年,神道信仰神力的收入,要銳減一成左右。
天庭眾多神靈俸祿有缺,要如何補充?
非陛下貪圖大仙的天功與氣運。
僅憑大仙的天功與氣運,壓根補不上這么大的窟窿呢!陛下自己都要填進去不少。”
聽聞此言,鹿鼎老鬼更怒,“原來是要把我的天功與氣運,拿去收買羽鳳仙,氣死我也!”
張天師勸道:“大仙莫要激動!如果因為這次燕無雙案,導致人間眾生對神仙失望,仙道與神道都會遭受巨大損失。
這都是大仙的因果啊!
用大仙的天功降低損失,也是在修補大仙的過錯,替大仙減少孽業。”
“狗屎的孽業,真以為我剛入道?我的因果只在此案本身,你說的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統統與我無關。”鹿鼎老鬼叫道。
張天師板起臉,道:“大仙怎么如此不講道理?天庭與玄門都是一個整體,你從整體中獲得好處,就該對整體利益負責。
如果人人都如大仙,天庭在三界還有什么威儀可言?”
浮丘公道:“鹿鼎仙不是不負責任,只是不承擔不屬于自己的責任。
他今日當眾曝光了吾等引導大劫,賺取人道氣運的事兒。
對我們的影響更大。
我們當然怪他,卻不會將責任全推給他。”
——你們當然沒臉將責任全推給他,你們就在現場,也是當事人嘛!
可受到影響的是所有仙人。
今后再有其他仙人要守護天命、引導大劫,獲得人道氣運成就大羅,都會受到巨大影響。
事情一旦記入史冊,只要人道傳承不斷,便永遠無法抹除。
你們能代表此時與未來的所有仙人?
張天師心里冷笑,表情肅穆道:“大仙所言,過于武斷。
須知,天帝之判罰,大公無私,完全遵照天律,量刑定裁。
如果諸位大仙覺得不公正,可以去找道祖。
但我個人愚見,諸位最好別去。
道祖點頭許可,支持天庭變法。天庭的天律,也非玉帝一言而定,而是與眾仙一起協商。
鹿鼎大仙違背的新天條,恰好是眾神仙之共識。
目前條例已經確定。
大仙違法后去找道祖,道祖面上也不好看。”
“你唬我?我這就去見道祖!”
鹿鼎老鬼冷笑一聲,招呼眾仙立即飛天。
張天師面色難看。
低頭看了眼人間渤海王府,見到羽太師還在當眾吹牛顯擺自己,他聳身一躍,緊跟著眾仙飛向上清天。
玉帝交代的差使可以辦不成,但態度不能消極。
“水桶道人,水桶道人”
眾仙簇擁著鹿鼎老鬼,剛突破天界,進入更上層的“大羅界”,便有一聲聲呼喚從后方飄來。
眾仙回頭一看,是個白衣童子站在仙云上,微笑看著他們。
“白鶴.師叔祖,你喚我?”鹿鼎老鬼有些別扭地問道。
往日見到白鶴童子,他都直呼其名,喊“白鶴道友”。等他即將證道大羅,甚至會喊一聲“白鶴童子”。
“白鶴師叔祖”反正從沒叫過,哪怕他剛成天仙,在師長的帶領下去長生殿拜見南極仙翁,遇到了白鶴童子也只喊“道友”。
“水桶道人,你可是要去上清天拜見祖師爺?”
對水桶道人的“師叔祖”,白鶴童子淡然受之,沒有謙虛,也沒露出得意或歡喜之色。
“你可知曉,祖師爺正在召開大羅法會,聆聽眾仙研討‘夢蝕魔咒’?此時前去打擾他,甚是不妥。”他還板起了小臉。
“師叔祖,玉帝要害我!”鹿鼎老鬼帶著哭腔喊道。
白鶴童子沉吟道:“祖師爺之所以同意天庭變法,是因為當代神仙,在德行操守上的確有瑕疵.說是瑕疵,也不太對,應該是跟不上時代了。
天庭變法非今日之首創。
每當人道發展到一個新階段,天庭的規矩也會跟著變。
當年天庭新立,人道還沒開始,我隨老爺去靈霄寶殿見玉帝,玉帝親自在南天門迎接。
進入了靈霄寶殿,主座也歸老爺。我可以坐在門檻上摳腳丫子,逗弄門口的仙娥,她們笑嘻嘻,陪著我玩耍。天帝見了,只在邊上微笑。
就仿佛去了別家仙人的洞府,天庭威儀什么的,壓根不存在。
若人間部落之民,以活人獻祭天庭神靈,天神會來到凡間,摟著凡人姑娘,坐在火堆邊當眾大口嚼吃,十分歡悅,部民也更加敬愛祂。
現在我敢去靈霄寶殿門口戲弄仙娥嗎?
現在天庭神仙敢當眾吃人,而不受任何懲罰嗎?
隨著時代變遷,人道越來越強盛,倫理道德、禮儀規范開始出現。
天庭跟著人道變,天條與天規開始出現。”
“不跟著改變不行啊!”白鶴童子稚嫩的臉龐上浮現滄桑之色,“我若繼續坐在靈霄寶殿門檻上摳腳丫,玉帝一個眼神,把我魂兒直接掐滅了。
天神繼續到人間吃人,睡凡人老婆女兒,直接被修行有成的凡人活撕了。
換在幾千年前,你們在人間折騰,能有現在的遭遇?
即便沒有羽鳳仙、沒嬴政這種應運而生的奇葩,只要人道繼續發展,文明更加昌盛,凡人中的智者早晚通過話本與傳說,來發泄對神仙的不滿。
到時候照樣人心不古,神道信仰大減。
當然,神道、仙道也有力量阻止人道的前進。
可人道不發展,神道與仙道也要停滯不前。
仙道必須不停前進。
盤古世界是混沌中第一個大千世界,擁有特殊的權柄,但現在盤古世界卻不是混沌中唯一的大千世界。
仙道不發展,讓域外神魔鳩占鵲巢,將吾等盤古后裔取而代之嗎?”
鹿鼎老鬼不甘道:“可玉帝要得太多了,祂就是在故意針對我。”
白鶴童子沉吟道:“我去天庭找玉帝商量,天功扣去兩百萬,天道氣運可以為你保留一半,如何?”
鹿鼎老鬼又想激動大叫,卻被邊上的浮丘公輕輕碰了一下。
白鶴童子看到了老鬼扭曲的表情,也察覺到浮丘公的小動作,可他只做不知。
“多謝師叔祖!”鹿鼎老鬼滿臉痛苦地鞠躬行禮。
“唉,你們好自為之。”白鶴童子也有些不忍,嘆了口氣便朝著天庭飛去。
白鶴童子終究沒能見到玉帝。
剛進入天庭,還沒靠近凌虛殿,張天師便主動迎上來。
“白鶴大仙,貧道稽首了。不知大仙何處來,來天庭所為何事?”
白鶴童子瞥了眼遠處的凌虛殿,嘴角勾起一抹譏諷,“我正要去天庭找玉帝呢!為了水桶道人的事兒。”
張天師問道:“不知大仙有何高見?”
白鶴童子道:“我能有什么高見?不過是幫我家老爺傳話而已。”
張天師強笑道:“玉帝將此事交給貧道了,貧道恭聽南極大仙鈞旨。”
白鶴童子知道玉帝最討厭自己。
早前他明知玉帝的想法,還故意跑到天庭撩撥他,從玉帝的強顏歡笑中汲取快活。
可萬年前的某一天,玉帝身上突然爆發讓他心顫的氣息后,他曉得怕了,除非老爺命令,他不敢再去天庭游蕩。
今天好不容易再次收到老爺的命令,還有祖師爺支持,他其實很想親眼見一見玉帝。
大跨步邁進凌虛殿,高呼“道祖有令”,看玉帝恭敬聽訓,他很快活。
玉帝預判到他的想法,派張天師在門口堵自己 白鶴童子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怏怏道:“我家老爺說了,道祖已經曉得水桶道人之事。
水桶道人今番犯了殺劫,該有此報應。
但他向道之心甚堅,可憐憫他、警告他,給他留一百萬天功、一百朵功德青蓮,不至于徹底斷絕了再攀大羅之機。”
“弟子張道陵,恭聆圣訓!”張天師朝白鶴童子躬身下拜。
白鶴童子微微頷首,飄然而去。
——狗攮的,難怪玉帝厭惡他,還急忙喚我回來堵他!
張天師心里罵了兩句,返回凌虛殿,將“圣訓”一字不差地重復一遍。
“就這么辦吧。”玉帝十分干脆。
離開凌虛殿,張天師便看到水桶道人已在外面等候。
老鬼沒有得意忘形,反而有些沮喪。
張天師也沒法得意洋洋,也有些沮喪,“大仙,咱們去剮仙臺?”
水桶道人悶悶地說:“要把天道功德從我仙魂中刮出來,也得先幫我把三魂六魄湊齊。”
張天師遲疑道:“要等多久?不如我下界去見羽鳳仙,讓她早點放大仙二魂出來?”
“你去吧。”
羽太師雖然在燕人跟前吹了一通牛皮,可她的本意是宣傳自己的“規矩”。
宣傳完規矩,她就將現場留給嬴通,自己去隔壁郡疏通地脈。
到了夜里,她冥冥中聽到嬴通的呼喚(禱告),回到渤海王府,便見到了金光道人與張天師。
“張天師,怎么是你?”
“天帝有口諭。”張天師給了金光與渤海王一個眼神,兩人老實退了出去。
“見到你,我就知道玉帝要找我。只不過,往日這種活兒都是太白星君在干。”
羽太師從容淡定,微笑著問道:“玉帝讓你過來,該不會覺得我偷了你們太一道的仙書,今天就會免費給你個面子吧?”
張天師有些尷尬,擺手道:“沒這回事兒。只要太師好說話,我有重禮相贈。
太白星君沒來,是因為他這會兒正在司命星,好像找符元仙翁去了。
也不曉得又在為哪位大仙籌劃姻緣。
從去年到現在,折騰了大半日,還沒結束。
年初朝會的時候都沒見到他。”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羽太師立即有了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