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并不止有文武大臣。
今天本該是二世皇帝登基的大好日子,諸位皇子都來了。
墻根處還有一群太監,門外還有侍衛。
此時,一眾皇子、太監和侍衛,都懵逼了。
他們甚至不是震驚駭然,純粹是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兒的莫名其妙。
他們倒是一直盯著丹墀之上,站在C位的羽太師,可她的《魔眼大法》不是針對他們,他們看不出任何異常。
關鍵是,羽太師始終很平靜,周身甚至沒半點天地元氣波動。
她站在龍椅邊上,背負雙手,神色平靜,面上只有淡淡的笑意,杏眼大而明亮有神,很吸引人,僅此而已。
然后丹墀之下,一眾身體緊繃、神情戒備的眾臣,無論修煉秘法的異人,還是修煉仙武的人仙,無論境界高低,全部突然身子哆嗦一下,變得僵硬挺直,臉上滿是驚恐與痛苦,毫無威儀地發出凄厲慘嚎。
皇子將閭咽了口唾沫,主動上前,拱手一禮后,擔憂問道:“羽太師,您干了什么,丞相他們怎么了?”
小羽看了他一眼,他眼底雖有驚惶,神色、語氣還算鎮定,儀態也能保持雍容。
她又看胡亥,胡亥茫然呆滯。
她曾經理論上的主公,皇子高,一臉莫名其妙,尚未反應過來。
其余皇子,疑惑與瑟縮居多,卻也有好幾個,與將閭一樣從容鎮定。
——看來大秦皇子中,還有幾個可用之才。
“將閭皇子勿憂,他們不過是跟我比劍失敗,一時間尚未回神。
嗯,在心靈中比拼劍法神通。
不是什么大事兒。
你在心中默數三十下,他們應該能停止嚎叫。”小羽笑道。
將閭驚疑不定,不明白怎么心靈比劍的,也不懂比劍失敗,為何會久久回不了神。
不過他沒追問,而是在心里默默數了三十聲。
果然,實力最強的烈陽侯不慘嚎了.其實,第二十聲時,烈陽侯臉上便有了幾分清明,只滿頭大汗地喘息,不再沒臉沒皮地嚎叫。
烈陽侯看羽太師的眼神中,充滿震驚與不解。
之后是國尉寮,章邯、子嬰等明面上的“羽黨”。
他們似乎受創要比烈陽侯、李斯他們更輕。
因為他們慘嚎聲中的痛苦明顯更少,還在最短時間內回過神,面色也更好看。
如李斯、周青臣等“李黨”,臉色煞白如涂了粉,眼角都鼓起一坨坨鮮紅的經絡,眼底滿是狂亂與驚懼。
足足默數八十聲后,他們才回過神,雙手撐著膝蓋,努力不癱倒在地,嘴里還在大口喘氣,卻仿佛喉嚨堵住了,喘不過氣。
他們喉嚨當然沒堵住,只是精神受創,心靈之力不足以完美控制全身所有肌肉。
連喘氣都沒力氣,連喉嚨與胸口處呼吸的肌肉都控制不住。
羽太師微笑道:“各位,我的劍法如何?現在是不是相信,盛名之下無虛士了?”
烈陽侯神色忌憚,道:“你使用了什么術法?剛才”
他似是想起什么,低頭去看自己右手背,除了有點汗濕,無一絲傷痕。
“原來只是幻術,差點被你給騙——”
話音未落,“噗嗤嗤”
他右手背一陣刺痛,一絲微弱到難以察覺的劍氣,從皮肉之下冒出,帶出細小血跡,最終在手背上留下一個血色的“羽”字。
果然一筆不多,一劃不少。
烈陽侯震驚到呆滯。
羽太師淡淡道:“諸位終究是大秦公卿,我也要為你們留些體面。
給你們機會,讓你們自己將右手掌中的劍氣逼出來。”
李斯、馮去疾等大臣,趕緊運轉內力到右手背,仔細感應良久,果真找到一縷極細的劍氣。
可就這么一根比頭發絲還細的劍氣,即便它木然呆滯,任憑他們煉化而不反擊,也花費足足一刻鐘,才將其排出體外。
僅僅是排出體外,若要強行煉化,則要更久。
“呸,呸”
朝堂之上,響起連綿不絕的“吐痰”之聲。
他們朝地面吐出一口污血,血液中夾雜了一縷細小的劍氣。
國尉寮神色莫名,道:“羽太師好手段,這縷劍氣可以只有一絲,也可以浩蕩如大河。
可以在手背處爆發,也能切斷我們的喉嚨,洞穿吾等的心臟。
只是你給我們每人一劍,把我們都砍死之后呢”
羽太師微笑道:“適才相戲耳,國尉大人別生氣。
諸位公卿重臣,爾等皆為大秦擎天柱,大秦還靠你們支撐著呢!
我即便做了大秦宰衡,依舊要依仗諸位,與我同心戮力,讓大秦再次偉大。”
馮去疾偏頭去看烈陽侯與李斯。
李斯面色陰沉,嘴唇緊抿。
烈陽侯垂頭喪氣,有幾分喪家犬的頹廢樣兒。
他嘆了口氣,沉聲問道:“羽太師奉先王之命,要輔佐哪位皇子御極天下?”
胡亥眼巴巴看向羽太師,嘴巴輕輕蠕動,似乎在喊“亞父”。
其余皇子也驟然來了精神,帶著期望與忐忑,緊盯著羽太師。
他們之前并非沒有雄心,只是咸陽兵變,就是胡亥帶人弄死了趙太后與嫪毐。
主角顯然是胡亥,他們若強行出頭,只怕還快要赴太后奶奶的后塵。
所以,他們一直很老實,今天也只是陪胡亥走個過場。
可現在情況有變,羽太師主導了局面,眾朝臣都認清現實,妥協了,服軟了。
而羽太師首先便否定了胡亥。
其實,別說羽太師了,只要胡亥乃“滅秦者胡也”中的“胡”,這一消息傳出,凡大秦公卿與官員,都不會再支持胡亥。
如此,他們的機會不就來了?
小羽道:“咱們還是順天應命,讓胡亥皇子,來當這個‘二世皇帝’吧!”
此言一出,眾臣與眾皇子,皆一臉不可思議。
立即有大臣叫道:“還要讓胡亥當皇帝?羽太師,你莫不是——“
——你莫不是夾腦風?
他們之前會這樣叫喚,現在再不敢了。
對上羽太師平靜的眼神,他們心中的惶恐與敬畏,如決堤而出的洪流,擋都擋不住。
不僅叫喊戛然而止,回過神后,他們還神色惶恐,一臉忐忑與不安。
“亞父”胡亥呆滯了一瞬,然后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亞父啊,您的大恩,孩兒永世不忘,孩兒一定聽您的,您就是當朝宰衡。亞父,請受孩兒一拜!”他一邊激動地哭,一邊趴在地上磕頭。
“咚咚咚”以頭觸地,砸得很響。
如此謙卑與恭敬,邊上的諸位皇子,都面紅耳熱,心里臊得慌。
趙高則心情復雜,既歡喜自己的謀劃半途夭折、卻在末途起死回生,又贊嘆弟子表現得很好,在不要皇位與不要臉之間,就該果斷不要臉。
可弟子哭得如此情真意切,好像不是演的,這讓他有些擔心。
昨晚在欽天監黃粱一夢后,胡亥就變得有點不正常。
現在唉,先過了眼前這一關吧!
趙高將緊張的目光,轉向李斯、烈陽侯等重臣。
過去他們是盟友,可他們聯合在一起的根本目的,并不一樣。
他是為了往上爬,李斯是為了保住現在擁有的一切,烈陽侯則是真心為大秦。
胡亥若是讖言中的“胡”,李斯和烈陽侯都不會允許他當皇帝。
“羽太師,你何故改變主意?”馮去疾驚疑不定道:“胡亥皇子不是導致大秦覆滅的那個‘胡’嗎?
難道你覺得他的才干與氣概,足以彌補讖語中的不祥天命?”
小羽感慨道:“胡亥皇子哪有什么才干與氣概?
諸皇子中,他最擅長偽裝,才干、淳樸之類的好名聲,都是偽裝出來的。
他身上唯一的優點,大概就是他代表了讖語中的‘胡’。
他命中注定當二世皇帝,然后帶領大秦走向毀滅,領著你們這群公卿,兌現身死族滅、妻女被凌辱、家宅財寶被掠奪的悲命。”
胡亥不嚎了,表情訕然又害羞地環顧左右。
他倒是不怎么驚怒,畢竟昨晚羽亞父已多次坦言,他蠢笨如豬,穿越無數次,連趙高都搞不定,還說他只會偽裝恭謙。
馮去疾老臉有些扭曲,“請羽太師明言,老夫不太明白。”
小羽道:“胡亥皇子有天命,命中注定可以當三年皇帝。
丞相你想,我大秦當滅,此乃天命,無人可擋。
也即是說,陳勝吳廣他們起義,山東六國舊貴族反叛。無論我們派誰去鎮壓,都是‘聞太師討伐西周’——任憑你神通廣大,依舊有去無回。”
如果聞太師得知自己被編排成了歇后語,肯定勃然大怒,覺得自己被深深冒犯到了。
可眾臣一聽都明白了,明白后還無法反駁。
小羽繼續道:“可陳勝他們起兵造反,朝廷又不能沒任何反應。
可以讓二世皇帝御駕親征嘛!
我倒是要看一看,是二世皇帝的三年‘帝命’硬,還是陳勝他們的天命強。
嘿嘿,以天命對抗天命,此乃‘順天改命之法’。”
馮去疾目瞪口呆。
有些喪魂失魄、意興闌珊的烈陽侯,也抬起頭,瞪大眼睛,神色震撼地看著羽太師。
“還能這樣?這也太夾腦風,太”李斯叫了一聲,又露出一個別扭的若有所思表情,喃喃道:“好像有點搞頭。以天命對抗天命,至少大秦不會虧,至少能期待天命改易,反正只是一個胡亥皇子,即便真——”
胡亥激動了,叫道:“這樣不行啊,太虧,虧大了!亞父,孩兒是二世皇帝啊,陳勝吳廣他們卻是個泥腿子,即便六國貴族也都是破落戶。
用二世皇帝兌子泥腿子、破落戶,劃不來呀!
孩兒若有個三長兩短,必定九州震蕩,好大的代價啊,承受不起,大秦承受不起”
小羽安慰道:“你是二世皇帝,皇帝的命格肯定更硬,至少能懟死好幾個亂臣賊子。
等你氣數將盡,我必定有所察覺,再及時將你調回大后方。”
胡亥慌忙道:“孩兒不學無術,既不懂武功,也不會統兵打仗。
學了幾年大秦律,也如亞父所言,都是在裝,其實腹內空空、很沒才干。”
小羽不耐煩一擺手,“不用說了,我定要輔佐你當二世皇帝,這是你的天命。天命不可違。”
接著她打了個響指,以全息蜃景的秘法,在眾人頭頂展開一副巨大的地圖。
神州地圖,十分詳細,連一座座縣城都標記得一清二楚。
“諸位請看地圖,我打算設立東西二都,西都自然是關中咸陽城。”
小羽話音剛落,咸陽城上畫了個紅圈。
“東都則設立在河內郡的滎陽。”
一條紅線從咸陽出發,沿著渭水與黃河,一路來到滎陽,并地圖“滎陽城”上又畫了一個紅圈。
“滎陽的地理位置,不用我多說,諸位也都明白。此乃兵家必爭之地,也是山東諸國進入關中之前,必須拿下的重鎮。”
滎陽位于黃河與濟水的交界處。
黃河與濟水皆為四瀆之一。
兩瀆交匯,可想而知這個地方多么富饒,多么重要。
事實上,在滎陽邊上有一城名曰“敖倉”。
敖倉就是大糧倉的意思。
敖倉周邊水系發達,有黃河水系,有濟水水系,水路運輸極為發達,故而成為整個中原的大糧倉。中原各地的“官糧”,基本都存放在敖倉。
關鍵是,黃河連接渭水,渭水一直穿過關中大地,直接與咸陽城相連。
滎陽出了事,哪怕舉關中之力支援,也輕而易舉,走水路還不怎么耗費人力物力。
“東都滎陽,便是我大秦新的帝都。二世皇帝當然要居住在帝都。
諸位為我大秦股肱之臣,自然也得跟著皇帝鎮守帝都。”
小羽朝著丹墀之下目瞪口呆的一眾公卿拱手行禮,語氣與表情都萬分真誠,“有勞眾位公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