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真的是情真意切、情感飽滿，不僅淚流滿面，連鼻涕泡都流了出來，還有大坨的口水飛濺。
羽太師一臉膩歪地揮動袖袍，無形之力將他掀飛七八米，一直撞在墻角。
“胡亥，你用腦子好好想一想。如果本太師也和趙高、李斯一樣，能被權力誘惑，即便我最終被你的哀求與許諾打動，我能成為你的依靠？
等我鏟除了趙高和李斯，我將變得比他們更加可怕。
你連趙高都斗不過，要如何面對一個比他們更神通廣大的我？
如果我不受權力誘惑，一心只想大秦好，你這番作態，又有何用？”
胡亥抹去臉上的鼻涕、口水與眼淚，眼眶依舊紅紅的，哀求道：“亞父，您品行高潔，不貪圖權位，孩兒早已知曉，心里對您是一萬個仰慕敬佩。
我說將來一切聽您的，讓您位于三公九卿之上，完全是出于對您的信任。
而不是紅口白牙地許諾拉攏。”
小羽有些不耐煩了，道：“你這人怎么沒點自知之明？你不適合當皇帝。
你夢中穿越這么多次，當了不知多少回皇帝，每次都身死族滅。
你就不能放過自己，放過嬴氏一族，放過大秦？
為什么一定要當個討債鬼，仿佛這一世活著，就是為了向嬴氏討債，拉著嬴氏全族死無葬身之地？”
胡亥很沒自知之明，臉上只有尷尬難堪，羞愧都沒多少，叫聲依舊很洪亮。
“亞父，我年紀小，請您不辭辛苦，繼續教導孩兒！
今晚孩兒僅僅一夢黃粱熟，不到一個時辰。
今后孩兒夜夜穿越，每晚穿越一千回，不用多久，必定鍛煉得猶如先皇在世。”
小羽很是無語，“你鍛煉一輩子，也成不了先皇。
別說屢次穿越，讓你父皇嬴政穿越，只需要一次，至少輕松捏死趙高。
然后橫掃六國，最終能否戰勝‘真龍天子’，猶未可知。”
她真不是吹捧嬴政、貶低胡亥。
嬴政剛登基時，面對的第一關大BOSS，可是呂不韋啊！
呂不韋比趙高要高N個層級。
嬴政十三歲登基，二十三歲罷免呂不韋，隱忍了十年。
嬴政還不是穿越者呢。
胡亥如今都年近三十，穿越無數次，依舊遠不如十三歲的嬴政。
可胡亥太想當皇帝了，被亞父如此不留情面地批評，他依舊不罷休。
“亞父，孩兒不甘心啊！父皇有呂相好好教導，孩兒卻被趙高教廢了。
孩兒當了皇帝才發現，趙高教的《大秦律》基本沒啥用。
孩兒不曉得如何治國，更不懂如何對付奸臣梟雄。
用大秦律治國，只能讓已經病入膏肓的大秦越來越糟。
因為大秦律太過酷烈，而此時百姓需要休養生息。
越用大秦律治國，情況越糟糕。”
“能說出百姓需要休養生息這種話”小羽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看來你不停穿越，還真學到了一點東西。”
胡亥一臉討好地狂點頭，道：“之前無數次穿越，孩兒算是明白，叛逆都是活不下去的苦命人。
無論朝廷如何施政，只要不能立即改善他們的處境，都要發生叛亂。
孩兒雖然笨，無法一次看透秦失天命的本質，卻勝在勤奮。
一次學一點，多學幾次，最終勤能補拙。”
他這番話不完全是撒謊。
過去很長時間，他已經從羽太師、從李斯等朝臣那聽說了大秦的癥結：民生艱苦，需要與民休息。
當時只知道“天下苦秦久矣”這一答案，自己并沒有切身體會。
夢中無數次穿越，在還沒被趙高弄死的時候，他也發布過很多政令，要改變叛逆攻入關中的悲慘結局。
他的一切努力，自然都失敗了。
可失敗的次數多了，經歷多了，他的確對大秦的弊政，有了真實的感受。
羽太師的黃粱一夢，從夢境中篩選真實數據，再以河圖洛書演化命數變化，技術含量極高，模擬出來世界也非常真實。
見羽太師露出沉思之色，胡亥一臉期待，繼續道：“只要亞父當孩兒的老師，孩兒一邊穿越，亞父一邊幫孩兒總結經驗教訓，指導孩兒如何練武，如何操弄權謀。
孩兒相信，孩兒與亞父的組合，一定超越先皇與李斯、馮去疾、蒙毅、王翦等名臣的組合。”
盯著他真誠毫不作偽的眼神，小羽忽然有點明白，胡亥這廝為何能成為李斯、馮去疾、烈陽侯等人的共識。
在放下身段裝孫子方面，他的真誠與富有感染力，別說其他皇子比不了。
放在人道歷史上，估計都很罕見唔，好像劉老三能跟他一較高下。
可即便是劉季，違心地許下各種承諾時，眼底總會藏有不甘與隱忍，胡亥是一丁點沒有。
因為他是真心的。
但他的真心又不會持續太久，一旦他得勢，之前裝孫子時許下的承諾，都是狗屁。
隱隱約約中，小羽竟從胡亥身上，看到一兩分嬴政的影子。
在對皇帝之位執著方面，他也很像嬴政。
性格上類似嬴政，可能力上差了太多。
“胡亥，你回去吧！夢中可以重來無數次，現實中僅有一次機會。
甚至這一次逆天改命的機會，都要付出極大的代價去爭取。
今晚，我否定了你的才干，卻認可你的性情。
你有幾分肖似先皇。
至于說明日朝會上”
小羽嘆道：“有些事，即便我不說，李斯、烈陽侯他們也知道了。
當然，你也不用太過焦躁。
大秦原本在三年內覆滅，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
并不是換掉你，換成其他皇子，就能逆天改命。”
胡亥又驚喜又茫然。
他肖似先皇？
這是極高的評價啊！
連李斯和馮去疾都沒這樣說過。
“亞父，您這是什么意思？是支持孩兒，還是”
小羽擺了擺手，“今日天色已晚，你回去吧！”
胡亥察言觀色，知道繼續糾纏，只會惹羽太師不喜。
“亞父，我走了。”
他又拜了幾拜，才帶著忐忑離開欽天監。
胡亥的馬車剛拐進皇宮，立即有一個黑影，鬼影子似的，輕飄飄竄入車內，沒任何響動。
“啊——”胡亥嚇得叫出來。
“是我！膽子這么小，如何當皇帝？”趙高沒好氣道。
胡亥面色數變，真誠地認錯，“學生開小差了。”
——特么的，你剛才突然飄出來的“身法”與動作，跟夢中某個場景一模一樣。我就是認出來是你，才嚇得叫出聲啊！
咋回事？明明是夢中穿越，咋越看這老閹貨，越覺得他像個“指鹿為馬”的大奸臣？
表情、神態、氣息，分不清夢和現實了。
特別是現在，用略帶狐疑的眼神審視他.哎呀，艸了，他懷疑我是穿越者啦 “殿下，你在畏懼老奴，還心有戒備？”趙高皺眉問道。
——啊呀呀呀，怎么越來越像夢中經歷的場景啦？
羽太師在騙我，我不是在做夢，我就是穿越了！
胡亥坐立不安，快要嚇哭了。
“老師啊，不怪弟子，是穿是黃粱一夢！”
他本能地拿出夢中在趙高手下茍活的技巧——拿出九成九的真誠與坦白，藏一分小心機。
“羽太師施展大法，用夢中之術考驗弟子，弟子連著做了幾百個噩夢。
像是被魘鎮了。
不僅是怕您，弟子還怕李丞相，怕烈陽侯，怕陳勝吳廣.弟子現在肝膽俱裂，什么都怕。”
趙高驚疑不定，“都是什么樣的噩夢？”
胡亥道：“弟子成為二世皇帝后，一直到大秦滅亡。
夢中不停重復這一過程。
無論弟子如何努力，大秦都會亡，自己也會慘死，有時候甚至被老師您殺死。”
“胡扯！”趙高面色數變，“老奴對殿下忠心耿耿，殿下的前途就是老奴的前途，無論什么時候，什么情況下，老奴都不會傷害殿下！”
——娘耶，又是這種表情，又是這段話 胡亥真的哭了，“嗚嗚，老師，我好苦，好怕”
他趴在趙高懷里哭。
“先別哭，噩夢也別管。你先說，羽鳳仙是什么態度？”趙高扶正他身子，嚴肅問道。
胡亥愣了好一會兒。
趙高的這種反應，在過去無數次穿越中，一次也沒出現過。
然后他反應過來，夢中沒有羽太師，現實中有！
這樣一想，他忽然充滿了勇氣。
——羽太師是真正鐵面無私、一心為公、不戀權勢、不畏強暴的正直之臣啊！
只要有她在，什么妖魔鬼怪都不用怕。
他恢復了鎮定，還笑了起來，道：“弟子按照老師交代的，跪下磕頭，拜她為亞父，她還弟子吃晚飯呢！
欽天監的黃粱米飯，真香！”
趙高莫名其妙。
胡亥怎么又不怕他了？剛才的驚惶與哭泣，總不能是偽裝？
現在鎮定歡喜，也不是偽裝。
還有黃粱米飯，真香.胡亥夾腦風了？
“她可有許諾支持你成為二世皇帝？”趙高壓下雜念，只追問重點。
胡亥搖頭，“她用夢境考驗弟子，弟子表現糟糕。
羽太師就說弟子天賦極差，當了皇帝，大秦鐵定亡國。
不過，她并沒把話說死，臨走前還夸弟子肖似先皇！”
趙高沉吟片刻，冷笑道：“我明白了，她大概是認識到，你加冕二世皇帝，已成必然。
她不僅想當亞父與太師，還想排斥眾臣，獨自把持朝綱！
她故意用幻術嚇唬你，并非考驗，而是在挑撥你與老奴、與李丞相、與烈陽侯的關系啊！”
——老太監你壞得很，現在還想挑撥我和亞父，我信你個鬼！
胡亥怔了怔，問道：“那弟子該怎么應對？”
趙高眸光微閃，柔聲道：“殿下，你先將夢中經歷，事無巨細跟老奴說一遍，老奴再為你分析。”
胡亥心中警鈴大作：該死，又是這種神態語氣，這種感覺趙高鐵定在懷疑我，現在要套我的話呢！
得穩住他，不能完全說實話，也不能不說實話。
胡亥與趙高這對“好師徒”如何勾心斗角，小羽沒怎么關注。
讓胡亥成為穿越者，連一招閑棋都算不上。
因為胡亥的表現太菜，不讓人對他抱半點希望。
在胡亥夜晚拜訪前，小羽打算出門試驗一下大滅爸新的觸發機制。胡亥剛走，她也悄無聲息離開了欽天監。
首先來到李丞相府。
真不怪小羽針對李斯，實在是他家奇人異士、妖魔鬼怪太多。
是他最先放出風聲，要招募有德真仙取代羽太師。
除了東海軍團帶來的“東海煉氣士”，其他有志太師選拔的奇人異士，超過八成都在李府。
就連鵬十三與另外兩個“鯤鵬數字幫”，此時都是李丞相府的座上賓。
嗯，這次天鵬數字幫來了三個上古妖神。
其中一個是鵬十三，另一個疑似掌握了“鵬程萬里”Pro中神通，是個“天鵬老祖”，第三個則沒任何信息。
這三人雖變化了人形，上次卻沒去欽天監參與“太師選拔”。
也不曉得他們來咸陽的具體目的。
除了鵬十三，另外兩個上古妖神還沒觸發大滅爸。
“喂，你個不長眼的小雜種，老爺喊了你幾聲，怎么不答應？”
小羽正“鬼頭鬼腦”，在仰賢堂外面的“臨仙圃”張望。忽然一只老鴉，呱呱叫著撲到她后背，還用尖銳的喙子啄她的后頸脖。
此時，她成了李府一個低級仆從“李誠”，十六七歲的小廝，長得蠻機靈，在花圃外圍聽候客人差遣。
和她在一起的還有兩個小廝，他們這類“聽差”，不得宣召，不可進入正堂，不能靠近（打擾）貴客與主人。
但又不能離開太遠，免得主人需要“賤役”時尋不到人。
她雖踮腳張望，卻沒壞規矩。
聽差都這樣聚精會神盯著正堂，豎起耳朵等候差遣之音的到來。
“仙師饒命”小羽剛抱頭哀嚎了一聲，便愣住了。
這只“烏鴉”已經激活了大滅爸！
她既沒喊“爹娘”，對方自然也沒有答應，可大滅爸觸動了。
——果然如我所感，紫府神通新的進階方向，不是大滅爸的推衍效率，而是觸發門檻降低了。
“義父”觸發大滅爸更容易了。
不對，建立因果聯系的關鍵詞，似乎不局限于“父”。
剛才“烏鴉”只自稱了一聲“老爺”。
她沒喊“老爹”，對方還是自稱，“滅爸因果”已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