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已百日，人間夕陽斜。
淮水河邊，大柳樹下，盤膝而坐的韓信睜開了眼。
眼中有亢奮，也有疲憊與疑惑。
丘山老母神色平靜站在他邊上，內心也很平靜雖然在夢中，她被韓信虐了千百遍。
嗯，第一次輸掉五萬人級別的兩軍對戰，她頗為驚訝和激動。
因為她沒搞明白自己是怎么輸掉的，有點莫名其妙。
第二次、第三次連著輸了十來場，她還是沒摸透韓信的手法，依舊輸得不明不白。
不過，人倒是麻木了，不再激動震驚了。
她只是不明白，明明對戰過程中，她自我感覺良好，戰局卻突然急轉直下，兵敗如山倒，救都救不過來。
然后她開始作弊——增強己方的高端戰力，也即是說仙人戰將數量。
她終于贏了幾場，然后很快又連戰連敗。
韓信倒是激活了大滅爸，可紫府壓根沒動。
“滅殺韓信之法”不用推衍。
她如今可以用一百種姿勢，隨意虐殺孤家寡人韓信。
當韓信只有一個人時，他的統兵之法壓根用不了。
他的個體硬實力，與她差距太大。
夢中演法，始終只是夢一場。
在夢中賜予韓信百萬雄兵，依舊是虛幻，不能觸發大滅爸。
而且，她本來就要試探他的兵道，能用紫府作弊，此時也不會作弊。
不過，當兵力增加到百萬時、仙將增加到五千時，小羽終于確定了韓信的手段。
“多謝婆婆指點。”韓信爬起來，面帶感激，恭敬下拜。
小羽嘆道：“老身沒想教你什么，如果你能學到什么，全靠你自己的天賦。”
韓信的確該拜她。
她雖沒直接教他兵法，卻將自己心中的《白起兵書》、《尉繚子》演練了一遍。
她的手段有些粗糙，未能掌握精髓。
她都沒掌握精髓，自然也展現不出來精髓。
可韓信只憑一本作者佚名的《兵法略述》，就能成為“兵仙”。
壓根不用小羽手把手教導，只要多跟他對戰幾十場，他自然而然有所領悟。
甚至領悟到她未曾領悟到的精髓。
與他對戰了幾百場，她的兵法飛速提升——摩托車的速度，已經很快了。
韓信卻是坐火箭。
小羽很奇怪，以韓信這種妖孽一般的天賦，竟然沒仙人收他為徒。
當然，如果單純教他兵法，仙人也不配當他的老師。
她不就是仙人？
她在兵法上的造詣，差了他太多。
他可以反過來教她呢！
她哪有臉收他為徒？
“你可吞服過‘通神丹’？”小羽又問道。
韓信搖頭道：“我并無天生神通。”
——我感覺你的統兵布陣之能，堪比一門大神通。
如果你有天生神通，憑神通贏我，我還能好受點。
若無神通“作弊”，完全憑硬實力 小羽有些郁悶，又道：“在兵法上，你的確很有靈性，很有天賦，但你也有一個致命弱點。你可知曉？”
韓信恭敬下拜，求教道：“請婆婆指點迷津。”
小羽道：“戰場上有三類將領，一種是如你這般的統帥，一種是帶著兵道軍陣沖鋒的軍侯。
還有一種獨夫型的猛將，個人實力極強，能憑一己之力改變戰局。
你要小心后兩種。”
韓信懷疑道：“什么樣的猛將，還能比兵道軍陣的聚眾之力強？”
——等你遇到“羽鳳仙”就明白了，管你什么神通，什么軍陣。
一旦拜了義父，都一劍破之。
小羽心里自鳴得意，面上嚴肅道：“你小瞧了仙人的力量。
《封神舊事》你可看過？
二郎神楊戩、三壇海會大神哪吒，三霄娘娘，你可了解？
他們都參加了封神之戰，你說他們算不算獨夫型猛將？”
韓信道：“今日不同往昔。封神時期，仙人眾多，可他們只有陣法，沒有兵道軍陣之法。
封神結束十多萬年后，兵圣孫武才完善兵道軍陣之法。
以兵道軍陣之法，什么仙人斬殺不了？”
小羽道：“你見識淺薄，才口氣忒大。兵道軍陣之法的人數限制，你知不知道？
天賦普通的大將，只能統率幾百、上千人。
天賦絕頂者，軍陣的人數，也最好不要超過三千。
人數一多，做不到得心應手、如臂使指，反而降低陣法的威能。
兵道軍陣之法雖能聚眾之力，可上限擺在那。
頂多給你三千人仙。
練就金剛不壞之身的大仙，任憑你們刀砍槍戳。
等他一棒子掃過去，你們卻死傷幾十上百。
連續揮動十幾下，兵道軍陣得散了。”
以兵道軍陣斬散仙、地仙，甚至天仙，都可以辦到。
可如悟空楊戩那等幾乎沒有血條、卻能瞬間遠遁千里的怪物，放風箏都能放死你。
飛在天上，不停往下扔金箍棒砸，都能把軍陣砸散。
或者三霄娘娘扔出混元金斗，誰扛得住？
韓信認真思索片刻，道：“如果將多個兵道軍陣組合在一起呢？”
小羽嘆道：“兵道軍陣的確可以組合，但誰來統合呢？
天庭的托塔天王，擁有‘天王體’，能統帥十萬天兵天將。
李天王帶領十萬天兵，組成兵道軍陣，足以封鎖三十三天。
可遇到了強大的仙人，李天王的軍陣依舊會被輕易撕爛。”
韓信皺眉想了想，問道：“小子今后若遇到了這類仙人，要如何應對？”
“高掛免戰牌，請另一個大仙來對付他。”
小羽又進一步解釋道：“老身跟你說這些，只是擔心你年輕氣盛，不識天高地厚。
覺得有幾萬雄兵傍身，天下便無不可為之事。
遇到了不知底細的奇人異士，還敢自持兵法之妙，與之硬碰。
結果被莫名其妙異人，以神秘神通斬下首級。
胸中韜略盡付東流。
就比如老身。
老身現在已經了解你在兵法上不可力敵的絕代天賦。
而你又在軍中，身邊有十萬雄兵保護，你猜老身要如何殺你？”
小羽盯著韓信雙眼，幽幽道：“其實很簡單，讓你勝，讓你不停地勝，連贏十場大勝，葬送十萬精銳。
在你氣勢達到頂峰時，藏一異人在兵道軍陣中，靠近你十丈，殺你如宰雞。
這就是你的弱點。
弱點在于你傲慢的性格，也在你自身難堪大用的道行。”
韓信“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求道：“老母慈悲，請收下小子，小子愿意終身服侍您。”
這位丘山老母也不知什么來歷，但可以確定，她一定是有大神通的仙人！
拜她為師，自己成了仙人、學會大神通，不就彌補了短板？
小羽愣了一下，古怪笑道：“老身住在深山中，要服侍老身，你得跟著入山。你舍得離開這花花世界？”
韓信道：“等弟子完成入世修行，定然歸隱山林，一輩子服侍老母。”
小羽嘆道：“你與老身無緣。”
韓信道：“小子與老母今番相遇，還不算有緣？”
——你不入我眼緣！
我喜歡茍交、奚涓那樣的老實孩子。
你和劉老三一樣，都是有大豪杰，卻沒有至誠之心。
小羽心里嘀咕。
可以說，除了兵法上的絕世天資，韓信的性格和作風，沒幾樣能入她眼。
比如，他一個壯小伙，卻食老婦贈送的餅。
比如，他對待王二、李三的不同態度，說明他對人性精于算計。
又比如，李丫找他要餅吃，他轉過頭理也不理他可以拒絕，但他沒一點猶豫，沒顯露憐憫之心。
還有之前夢中演兵，她演示《白起兵書》、《尉繚子》的兵法技巧，被他看了去；他的手段和技巧，她看不透，可他這個人的性格，她摸透了幾分。
韓信是一位大英雄，大豪杰，一遇風云必化龍。
將來他肯定能震撼九州，甚至三界，成為改變天下局勢的關鍵人物。
他會名留青史，被無數后人贊嘆兵法之強。
可這跟她收不收徒，沒多大關系呀！
她收徒，一要入眼緣，二要因果少、麻煩小。
她十分欣賞韓信的才華，但韓信兩個條件都不滿足。
即便是劉老三，她傳授了他《老頭樂》、“周天星斗大陣”，也是為了結束因果。
最后告別時，還直接告訴他，他不是她的弟子，連記名弟子都不是。
“你的緣分在紅塵俗世中。你的‘大青龍’雖然夭亡，可你的命數并未大改。
你會參與爭霸天下，甚至稱王稱霸。
而老身是不可能與爾等‘潛龍’有太深的關系。
你們身上因果太大，老身不想沾染。
反過來，與老身太過親近，也必定影響你的命數。”
見韓信露出失落之色，小羽又補充了一句，道：“今日的你，和來日的你，將有不同的心境。
等你歷經紅塵，真心決定放棄功名利祿，想要歸隱山林時，老身會再來見你，那時你再來做決定。”
在別人眼中，她這個天地大劫的主角，猶如臭狗屎。
可在她眼中，韓信、劉老三這種真·主角，也是臭狗屎。
等天地大劫結束，如果韓信表現讓她滿意，沒有道德品行上的大瑕疵，賜予他一份仙緣，也沒什么。
韓信問道：“小子祖墳中的大青龍，現在已經飛走，對小子的命數沒影響嗎？”
“你心有多大？若要稱帝，怕是難了；若要稱王，難度也不小；若只當個萬戶侯，你的氣運完全鎮得住列侯之位。”小羽道。
韓信面色數變，嗄聲道：“稱帝，只是難了，并非絕對不可能？”
小羽笑道：“人定勝天。更別說區區一條大龍。
大青龍只是機緣巧合之下，被糞水中的人氣澆灌出來。
如果你謹慎克制，勤修德政，睿智果決，以至民心歸附。
可尋一風水寶地安置祖墳，或者修建自己的陵寢，然后借治下萬民之人氣，再次養出大龍。”
韓信面露狂喜之色，興奮得身體顫抖。
小羽嘆道：“老身有個建議，你要不要聽？”
“老母請說，小子謹遵訓令。”韓信道。
“真正的蓋世功勛，在于守護。不是稱王稱霸，不在于打敗了多少豪強，征服了多大的國土。”小羽道。
韓信疑惑道：“請老母解惑，小子不太明白。”
小羽道：“你有驚世之才，可你最大的才華在于統兵，而非御人。
作為統兵之將，功勛必取自戰場。
征戰九州，固然可以封侯封王，顯赫一世，卻不能萬世流芳。
面對統治自己的君王，老百姓頂多會敬畏。
只有守護自己的戰神，百姓才會真心稱頌。”
韓信似有所悟，試探道：“老母的意思是，小子應當將一身所能，用于九州之外的戰場？是指長城外的匈奴人嗎？”
小羽微微頷首，道：“在神州內部爭來爭去，不過是成為人上人。
頂了天，也只是另一個嬴政。
嬴政之威，只持續到他自己生命的終結，延續到大秦的終結。
成為神州的守護者，卻一定會被九州萬民感恩、懷念，直到九州不復存在。”
以她上輩子的歷史為參考，小羽真心覺得，韓信一生中最大的遺憾，不是死于婦人之手。
而是明明出生在神州衰微、匈奴大興，連公主都要送到草原和親的大時代。
明明他有蓋世之才。
可他沒有將一絲一毫的力量，用于征戰匈奴、守護神州。
所有心血和精神，都用在神州內耗中。
西楚霸王項羽也是如此。
但凡這兩貨不要內耗，不說長命百歲，只要活到五十歲，聯手一致對外，匈奴咋可能耀武揚威到漢武帝時期，一直等到衛青、霍去病橫空出世，神州才重拾威嚴？
她認為韓信不是當皇帝、當王的料子，最好別去想什么“大青龍”，也別去爭霸天下，老老實實當個“霍去病”，絕對利在當代、功在千秋。
在中華歷史上的名聲與地位，不知道要飆升到什么高度。
可能將來衛青、霍去病都沒出人頭地的機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