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锏太保不客氣地說:“按照你原本的情況,別說給風塵女當兒子,哪怕給她的龜公兒子當狗,你都高攀不上。
你十惡不赦,被上天憎惡,理應永墮無間煉獄。”
“我是十惡不赦,可我的惡,有幾分是為了自己?”青松鬼叫道。
神锏太保冷笑道:“伱在期盼什么?大秦替你承擔一切,人皇親自登壇祭祀天地,幫你洗凈惡業,還賜予你人道功德?
朝堂袞袞諸公,壓根沒幾個人還在惦記你。
趙太后寧愿用大秦的人道氣運,為男寵嫪毐求仙緣,也不肯見玉門真人一面,更不愿討論任何和你有關的朝事。
你能逃離酆都,能夠從東岳大帝那兒拿到特許輪回的簽令,靠的是道宮!
為了讓你得到最后一次轉世輪回的機會,太一道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青松呆愣半響,道:“人皇才駕崩幾個月,朝堂局勢竟糜爛至此嗎?”
“大秦失去了天命應該說,朝堂內外正在發生的事,在消磨大秦的天命。
性發乎天,而命成乎人。
命在我身,非天地殺之、鬼神害之,實為失道而自逝也!
這道理你肯定明白。
所謂‘天命’,非天授,而是事在人為。
天矜于民,民之所欲,天必從之。
民心之所向,即為天意。”
神锏太保語氣復雜道:“如果人皇政還活著,你早就離開酆都,甚至可能不用輪回。
你之所以敢胡作非為,不就是之前有很多比你更十惡不赦、卻對大秦忠心耿耿的人得到了拯救?
大秦負了你,天下有識之士見了,皆會心寒。
而天下有識之士、有德之士的認可和擁護,即是大秦之天命。
現在趙太后的所作所為,讓朝臣文武寒心失望;朝堂諸公的所作所為,叫天下百姓失望。
如此,民心指向的方向,不就是大秦衰亡的方向?”
青松使勁甩手臂,嘴里激動叫嚷道:“這么簡單的道理,連一個武夫靈官都明白,大秦諸公、贏氏宗親是怎么了?
趙太后難道不知道,她擁有的一切都來自‘大秦太后’、‘人皇之母’的身份?”
神锏太保不悅道:“某是靈官沒錯,可靈官只是修道天賦不夠,又不是腦子癡愚。
某修道三世,覺醒七世記憶,經驗閱歷之豐富,大秦朝堂還真沒幾個人比得過。”
青松瞪著他道:“你剛才的話,掌教真人不知道?他為何沒向朝堂諸公建言?”
神锏太保冷笑道:“你怎么知道他沒說?人皇政還在時,所有人都順應他的意志,努力讓大秦軍力更強,讓大秦疆域更大。
人皇政不在了,所有人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利益。
保住現有權勢,爭取更大權勢。
至于大秦有廉恥心和忠義心的,將希望放在下一任人皇身上;不知廉恥是何物的,壓根不在乎大秦。
縱然是曾經被所有人寄予厚望的扶蘇太子.唉,他已不是太子,現在只是‘扶蘇公子’。
趙太后下旨廢他太子身份時,多少朝臣期待他拿出和他父親一樣的魄力,登高振臂一呼,天下義士景從,一朝咸陽風云變幻,新人皇踩在自己祖母人頭上登基。
可他竟然跪在地上、哭哭啼啼接下圣旨,還說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扶蘇被那幫子儒生忽悠傻了,指望不上了。
連大秦太子、太后都不在乎朝事糜爛,你能期待大臣做什么?
至于宗室 當年不是你向人皇建言,多位宗室郡王在侵占大秦的龍氣,有群蟒噬龍之象?
贏氏稍微有點氣象的大宗、小宗子弟,都被你埋了。
現在又期待贏氏宗親出來力挽狂瀾,你不覺得可笑嗎?”
青松叫道:“我埋的是亂臣賊子,是在替贏氏修枝剪葉,讓大秦龍脈更渾厚強大。
而且我修枝剪葉是在百年前,針對的是人皇的叔伯兄弟。
百年后的現在,人皇政子女眾多,龍蟒之勢已成,為何不為我奔走?”
“別跟某扯這些沒用的,某只是個蠢笨的武夫靈官。”
神锏太保不耐煩一擺手,“事已至此,你只能接受現實。”
青松看著前方的紅袖坊,搖頭道:“我寧愿回酆都,也不會投胎當個龜奴。”
神锏太保道:“等你成長,肯定會有道長稍微度化你一二。”
“稍微度化?”青松扯著嗓子叫起來,“我生生世世都是道宮弟子,無論哪一世,你們都必須引我入道門,還必須收我為真傳!”
神锏太保道:“只怕不行了。玉門真人說你和道宮緣分已盡,下一世絕不可能再引你入太一道。”
“掌教竟如此絕情?”青松咬牙切齒,“我身上惡業大,我明白,可如此刻薄寡恩,道宮其他人怎么看、怎么想?
難道道宮也要學咸陽朝堂,讓仁人志士離心離德,叫道宮分崩離析?”
神锏太保點頭道:“沒錯,正陽宮會分裂成兩派,和大秦無牽連的屬于‘隱脈’,隱入大山,閉門不出。
等天地大劫結束,或許會出山另立道宮。
如你這般,加入大秦朝廷,為人皇辦差,身上太多因果牽連,繼續住在正陽宮,也使用‘太一道正陽宮’的名號。”
青松呆滯良久,喃喃道:“何至于此.”
神锏太保道:“有人愿意為大秦拼命,有人只想修道成仙,合不來就分開。
天下道家門派千千萬萬,回溯源頭都是三清道祖門下。
一分三,三生萬,道不同不相為謀,一向如此,非今日之特例。”
青松捂著臉,心里難受到極點,“吾輩披荊斬棘數千年,終于建立今日之大秦盛世,僅僅因為人皇猝然駕崩,所有榮耀和輝煌便要一朝消亡嗎?”
神锏太保嘆氣道:“如果連王朝更替都看不明白、想不開,也不用修道成仙了。
一切存在之物,從其誕生起,就注定將有一日會徹底消亡。唯大道永恒,唯金仙不朽。”
“我不投胎了,我要回酆都,我寧肯轉修鬼仙,也不愿做個蠻夷龜奴。”青松道。
神锏太保道:“你沒得選!酆都是懲罰妖鬼和修道兇鬼的地獄。
天帝判你入酆都,是要你吃盡苦頭、比魂飛魄散還慘。
酆都能包庇你一時,不可能真讓你修成鬼仙。
不然酆都大帝要怎么跟天帝交待?”
“交待什么?完全不用理睬天庭,天帝又能拿酆都大帝怎樣?”青松叫道。
神锏太保搖頭道:“你又在說瘋話。你在太一道也只是個看門道童,酆都大帝憑什么為了你,跟天帝撕破臉?”
緊接著,他話頭一轉,又放緩語氣道:“不過,也不是不能通融一二。”
青松眼睛一亮,連忙問道:“怎么通融?送我去某個道門鬼帝的陰間福地?”
神锏太保瞥了他一眼,“東岳大帝許可投胎的文書都下來了。
你不去投胎,反而逃監,太一道怎么跟大帝交待?
惡了大帝,今后別的道門弟子要轉世輪回,還怎么攀關系、走門路?
青松,你最大的問題就是只在乎自己的想法,而不重視道宮的整體利益。
或許你自己早有察覺,你乃仙人轉世,有仙人朋友和弟子庇護,故而恃寵而驕、肆意妄為。
可某明明白白告訴你,你只剩這一次機會了。
某先前絕非開玩笑。
下一世只有一位三代弟子引你入道,不會接你回道宮,不會傳你道宮仙法。
能有多大造化,全在你自己。
君子之澤,五世而斬。
別說你個人了,甚至連太一道,張祖師都打算斬了聯系。”
青松先前已被刺激狠了,此時聞言,反而冷靜下來,問道:“你說的通融,是指什么?”
神锏太保領著他又向前飛了數百丈,從紅袖坊前門來到后院圍墻。
他指著下方的小軒,道:“你可知此是何處?”
“不還是紅袖坊嘛!”青松面色陰沉道。
神锏太保搖頭道:“這是小靜軒,羽鳳仙的住所。”
青松面色一變,“難道讓我投胎給她當兒子?”
“她才多大,怎么生兒子?某是告訴你,下輩子你雖然指望不上太一道,依靠不了諸位真人,卻可以指望羽鳳仙。”
神锏太保指著小靜軒后方的王處士家,“你轉世的善地在那兒,你善爹王處士是真正的大善人,你的善娘也是真正的有福之人。”
青松立即大喜過望。
可他臉上的笑容一綻即收,冷笑道:“張松之,你好大膽子,敢戲耍小爺我!”
神锏太保明白他在說什么,坦然道:“非是某戲弄你,某是遵照玉門真人的法旨,幫你認清現實,教你懂得惜福。
而且,某也沒騙你,東岳大帝最初堅持要你到紅袖坊當妓女之子。
大帝說這是天帝能忍受的極限。
后來兗州張郡守,親自登泰山祭祀東岳大帝,請大帝寬恕你的罪孽,大帝才勉強同意為你通融一二。”
如果他直接帶青松到王處士家,說要轉世到這戶人家,青松必定激動叫罵,說什么“堂堂上邦道宮之人,豈能托生到蠻邦,成為一個鄙陋的蠻夷”。
去了一趟紅袖坊,脫了敏,再來到王處士家門口,青松不僅不叫罵,反而欣喜若狂。
這種小伎倆讓青松立即看了出來。
但教育的目的已經達成。
青松面色數變,最終明白形勢比人強,沒有再鬼叫,只沉聲問道:“這戶人家是什么情況?
跟紅袖坊做鄰居,久居鮑魚之肆,難有蘭芝之香,怎配稱得上善地、善爹、善娘?”
“天門鎮就是善地,是整個流沙域首善之地!”神锏太保拉著青松,身形快速拔高,來到百丈高空。
太保指著下方大地,問道:“你看到了什么?”
青松道:“天門鎮是什么地方,我比你更清楚。”
太保搖了搖頭,指著剛被回祿之火焚燒的城區,“下方滿目瘡痍,你仔細看。”
青松看了一會兒,驚訝道:“是火災?什么時候的事,天門鎮竟發生了這么大的火災,甚至燒到了城外的西市”
先前太保帶他去紅袖坊,紅袖坊沒遭災;又帶他去王處士家后門口,王家是積善有慶之家,且有蓮花法界庇護。
小羽家有半堵外墻被熏黑,墻內的毛桃樹被熏得蔫巴巴。而王處士家里的磚頭都沒被熏黑一塊。
故而青松才剛剛發現天門鎮竟被燒成個“陰陽臉”——半個城都焦黑一片。
“回祿之災,天災,就在昨晚。”
神锏太保看了眼青松,意味深長道:“現在你明白為何天門鎮是善地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