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拐子山和梁河灘之間建立營寨,最核心的目的是防止剿鬼失敗后,陰兵氣勢如虹,形成陰兵借道之勢,一路橫推到天門鎮。
收容剿鬼軍傷患,只是次要作用。
故而在太陽落山前,小羽都不需要擔心閩山老鬼真的沖垮營寨。
她在鬼道中施展“黑風迅疾·陰風劍遁”,一口氣回到拐子山地縫,又放出狗寶中的蠻鬼。
故技重施,讓他們排成隊列,她以潛行之術躲在他們中間的“鬼神道夾縫”里,用他們的陰氣徹底屏蔽她身上的生氣,最終回到陰間的拐子山福地。
第一層的八王天宮依舊是一個陰氣噴薄的黑暗窟窿。
窟窿比她之前離開時大了足足兩圈,鬼城中地縫更大更密集。
窟窿口沒有陰兵防守,但第一層鬼城廢墟中,有不少陰兵在四處巡視。
他們看到了蠻鬼,壓根沒任何懷疑.對蠻鬼心生懷疑的是魯王,小羽在魯王黑山現身時,黑山為魯王本體,有所感應,可魯王當場就死透了。
其余鬼王只曉得羽鳳仙很能躲藏,卻不曉得她的手段。
和第一次進入二層煉獄一樣,蠻鬼帶著她跳進窟窿,一陣天旋地轉后,他們落在一座黑山附近。
這次沒有鬼王牽引,他們沒能直接進入黑山。
第二層煉獄的情況比第一層要慘烈十倍。
到現在地震還沒停止,時不時地面震動一下,遠處黑山跟著晃動幾下。
第二層煉獄最大的窟窿竟然不是魯王黑山舊址。
魯王黑山已崩塌,有大量陰氣從山腳斷口噴出,周圍也分布蛛網狀的地縫。
但在另一座比魯王黑山稍小的黑山之下,出現了一個無底深淵。
裂口有十多里寬,幾乎蔓延到第二層煉獄盡頭,一眼望不到邊。
小羽懷疑此時第二層煉獄持續性地震的源頭,就是它。
在無底深淵邊緣,小羽感應到熟悉的香火神力。
“這條深淵裂谷是關城隍用城隍神印砸出來的?好深,好狂暴混沌陰氣,比水龍道人的七獄陰池還要狂亂莫非將陰間地脈徹底鑿穿,連通到了陰間之外?
可有力氣砸地面,干嘛不砸黑山?”
她大概看了一圈,除了被她“暗殺”的魯王,另外七個鬼王的黑山似乎都還在。
也即是說,她離開后,他們好一通折騰,竟一事無成?
“沙羽,你看,前面有沙蠻勇士,好多,有一百多號人。”獨眼蠻鬼忽然開口說道。
“里面好像沒有沙木。”只要不在黑山上開口,就不會驚動鬼王。
“即便沙木不在其中,他們也都是沙蠻勇士,我可以過去拉攏他們。”獨眼蠻勇道。
小羽有些為難。
蠻鬼這么積極主動地幫她拉人,是好事。
可對面蠻鬼數量太多,但凡有一個沒能說服,曝光了她的位置.
“等我上了那座黑山,你再去找他們談。”小羽道。
上了黑山,也不怕暴露了。
“你若說服他們,直接去一層地獄等我,等不到我,就去陽間,沿著梁河往南走。假如中途遇到了沙木,叫他也去梁河等我。”想到現在還沒歸隊的沙木,她又補充了一句。
獨眼蠻鬼離開,余下蠻鬼將她帶到一座疑似鬼王不在家的鬼王黑山。
黑山上沒有多少陰兵,且黑山缺少某種靈性,像是一具“尸體”。
小羽猜測這位“黑山老鬼”要么跟隨閩山老鬼去了人間,要么在早前大戰中被打爆魂體、目前沉睡黑山深處慢慢恢復。
但它一定屬于鬼王,而非鬼將,因為她有帶路黨!
在帶路黨的護送下,她徑直來到此黑山“大椎穴”的位置。
黑山是石頭山,高五六百米,縱然山峰尖細,也占地四五里方圓。
小羽要是硬砍,把巧實劍砍卷口,砍到天黑、砍到幾個月后,也別想削平一座普通的鬼將黑山。
蜀東剿鬼大軍的方法,是用“七獄陰池”在山腳下斷“山根”,效率不低。但動靜太大,必須要有大軍護持身周,不然咒語還沒念完,就被鬼王打死了。
小羽的“斬山劍意”來自紫府推衍,原理也比較簡單。
活人的“氣”必然貫通全身,死物的“氣”則沒有內循環、更無外循環(與天地之氣循環)。
若死物的“死氣”變成貫通全體的“活氣”,則死物誕生靈性,成為精怪。
山石、畫卷、冥器、寶劍,都是如此,只要內部的“死氣”像活人一樣形成貫通全身的“活氣”,它們則有了靈,成精近在眼前。
黑山本是死物,要用劍摧毀這等死物,小羽只能“愚公移山”,用蠢辦法和石頭較勁兒。
可一旦黑山成為“黑山老妖”的本體,它便活了過來,其內部的“死氣”貫穿全身,甚至與地脈形成天地元氣的內外循環。
紫府推衍的“暴起發難斬殺癟頭之法”,便是找到“氣脈”入口,以純陽劍氣貫穿黑山“內循環”的氣脈。
貫通全身之活氣的氣脈被廢,等于“活氣”重新變“死氣”,黑山老怪不也跟著變成“死鬼”?
好死不死的,八鬼王和癟頭修煉一模一樣的“黑山煉形寶錄”,連氣脈入口的“大椎穴”——氣脈貫穿山體,猶如人之脊椎——都在一個地方。
在“大椎穴”十步之外,小羽跳出蠻鬼隊伍,用狗寶將他們收起來,“嗖”的一下來到大椎穴,純陽劍氣爆發,砍死幾個驚疑看過來、準備張口鬼嘯的陰兵。
接著舊景重現:一輪金紅小太陽在黑山上升起,又迅速墜落,鉆進“大椎穴”,沿著黑山“氣脈”,純陽劍氣肆意破壞。
“咔嚓咔嚓”
山體表面出現一道道裂縫,裂縫中透出微弱卻純凈的金光。
“是誰?”這么大的動靜,立即驚動了留守二層地獄的兩位鬼王。
舊景重現,睹景思人,觸景生情.
“羽鳳仙”
鬼王怒嘯,倏忽之間,來到正緩緩崩裂的黑山。
“不東王,波月湖王,救我”
和魯王那次有點不一樣。
小太陽落到黑山中段時,山體內竟傳出凄厲卻虛弱的絕望哀嚎。
原來是之前大戰中魂體被打爆的鬼王,目前正在山體內沉睡,被小羽偷了家。
“景王!”
兩鬼王目眥欲裂、渾身散發大量陰氣,卻不知道如何幫助正快速死亡的景王。
三十六國中并沒有“景國”,景王是巨象國“護國劍神”柳宗明。
他成了八鬼王之一,理應稱王,但他不是巨象國宗室,又不肯死后虧節,因此沒稱“巨象王”,而是取了個雜號王。
“東王”也差不多的情況。
“魯王”本就是上上代魯王之子,大宗嫡脈又被烈陽侯殺光,故而自稱“魯王”。
“波月湖王”則是真正的波月湖王,活著時就是波月湖的國主。
景王的哀嚎很快消失,小太陽開始進入黑山底部。
“羽鳳仙故技重施,墜入地脈的只是一團純陽劍氣,她的本體必然逃了出來,還就在附近。”
兩位鬼王都是“聰明人”,果斷兵分兩路,帶著僅剩的幾千陰兵,在緩緩傾倒的黑山周圍一遍遍搜索。
沒找到一點生人的氣息,倒是墜入地脈的“小太陽”正朝著“大裂谷”方向滑落。
“轟隆隆”
景王黑山倒塌前,二層地獄地脈就不穩定,時不時有地動發生。
景王黑山倒塌,二層地獄再次激烈震動,大地幾乎要翻過來,空間也在晃動。而隨著小太陽在地脈中滑行,越靠近“大裂谷”,地震不僅沒平息,反而更加劇烈。
附近黑山在搖晃,黑山附近的地面已經布滿裂縫,如同被踩碎的餅干。
若非黑山被練成鬼王本體,這會兒早山體開裂了。
“該死,我們被羽鳳仙耍了,她沒有故技重施,她一直在地脈中!”
兩位鬼王都是“聰明人”,果斷兵合一處,帶著近萬陰兵追上地脈中滑行的小太陽,用出全部力量和鬼王權柄砸下去。
“轟——轟轟轟轟轟”
他們砸穿了大地,一直穿透地脈,一擊熄滅了地脈中的“小太陽”——一團純陽劍氣。
可不等他們懊惱叫罵,地面快速向邊上的“大裂谷”滑落。
深淵裂谷本就有十多里寬,此時又一塊十多里寬的大地滑坡到“混沌陰池”,附近的黑山都開始緩慢傾斜。
“糟糕,福地裂縫擴大了。”鬼王面色難看,“我們還是被羽鳳仙耍——不好,不”
又一顆小太陽在一座鬼王黑山上升起,然后迅速落入“大椎穴”。
自稱“東王”的鬼王,凄厲慘嚎,化為黑光快速沖向黑山,卻依舊在半空緩慢消散成一團龐大的陰氣。
此時梁河灘營寨卻還沒打起來。
“羽鳳仙,出來!十息之內,你若不出來,老夫必定屠了這個營寨。”
閩山老鬼頭頂凝聚一團烏云,烏云中紫紅電光閃爍。
狗肉道士喊道:“盟主,你讓羽鳳仙出來,可她出來后,難道你就帶著鬼王離開?”
他本意是譏諷閩山老鬼的威脅十分幼稚,同時提醒營寨內的眾人:莫要被前盟主的話蒙蔽了,他已是兇鬼,和咱們為敵不是因為了羽鳳仙,而是“人鬼不兩立”。
可他話音剛落,反應最激烈的竟是陰兵軍陣中的癟頭將軍。
“不行,無論羽鳳仙出不出來,都要殺光所有生人!”
“癟頭,你閉嘴!”閩山老鬼回頭怒喝。
癟頭冷笑道:“閩山,不要以為那個黑斗篷賜你仙丹、許你為‘八王之首’的尊位,你就真成了我們的老大。
我‘姬沙’只有一個王兄,那就是魯王!
現在魯王已被逆女沙羽謀害,我是新的‘魯王’。”
狗肉道士表情古怪,嘀咕道:“這種時候鬧內訌莫非癟頭將軍就是羽鳳仙早前說的‘沙蠻內鬼’?”
先前神锏太保領“法旨”去第二層煉獄時,小羽悄悄叮囑過他:有蠻鬼當了內鬼,可能是自己人。
別人沒聽到,狗肉道士距離近,聽見了。
三位鬼王異口同聲,怒斥道:“癟頭,你只是鬼將,退下去。”
癟頭大叫道:“三位大王,我要提醒你們,使者大人要求我們封鎖第二煉獄,絞殺關城隍和所有生者。
殺光他們之后,就在今晚,趁天門鎮兵力空虛,萬鬼夜行,血洗天門鎮。
現在營寨擋在我們前面,怎能因為一個沙羽而放過他們?
有營寨在此,咱們如何‘陰兵借道陽間’,如何血洗天門鎮?”
狗肉道士呆了呆,竟真的開始懷疑起癟頭的身份。
“囊槽食的蠢貨,老夫只是用計逼羽鳳仙逼出來、讓營寨軍心渙散,你亂叫什么?”閩山老鬼氣急敗壞,伸手指著癟頭喝道:“現在進攻蜀東人的營寨,你打頭陣!”
“打頭陣就打頭陣,你們瞧好了。”
癟頭不曉得什么是怯場,反而有些躍躍欲試。
可不等他越眾而出,大地忽然激烈震動起來。
“糟糕,又有黑山被摧毀!”
閩山老鬼還愣怔了一瞬,三位鬼王和修煉《黑山練形寶錄》的鬼將,卻心生感應,同時失聲驚呼,“是誰毀了黑山,誰還沒從福地出來?”
接著有鬼王急忙道:“閩山,福地出事了,我們立即回去。”
“關城隍逃遁,水龍道人的陰神在我掌中握著,即便有生人留在福地,他怎么摧毀黑山?”閩山老鬼懷疑道。
“對啊,沒了水龍道人,誰還能——不對,還有羽鳳仙!”有鬼王反應過來,激動叫道。
“羽鳳仙早跑了.”閩山老鬼鬼臉陰晴不定,“老夫不信她有這種魄力,面對老夫的尋仇,她不僅沒嚇得逃之夭夭,還敢殺個回馬槍。”
“唵藍靜法界,乾元亨利貞!漫天諸神,聽我法旨,絞殺兇鬼,別讓他們逃回老巢!”閩山老鬼不信,狗肉道士卻第一時間想到了小羽,立即進行第二次請神。
他不僅自己請神,還跟祭壇上道士打招呼,讓他們跟他一起作法。
剎那間,祭壇之上神光璀璨,鬼王帶來的陰氣,再次被驅散一空,陽光灑落大地,陰兵紛紛后退。
“諸君隨我沖陣,殺,殺光兇鬼!”
已躲進營寨的李仙芝,也十分果決,手持雷龍劍隨一眾降臨的“神仙”一起飛出柵欄。
“跟他們拼啦!”癟頭將軍毫不退縮。
“快回去,不要跟他們糾纏!”有鬼王想撤退。
戰場上亂成一團。
“轟轟隆隆!”
之前的余震尚未結束,大地又開始激烈跳動,而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激烈,更持久。
大量的陰氣從拐子山地縫里噴出來,甚至形成了“噗嗤噗嗤”的濺射聲響。
仿佛那不是陰氣,而是地底的黑色液體。
陰氣中甚至夾雜了一些陰兵。
它們猶如激流中的雜草,不受控制被噴出地底,噴上高空。
幾乎在頃刻間,方圓百里的天空都被陰氣遮蓋。
離開了營寨,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那,那是什么?”忽然有人指著北方天空驚恐大叫。
“什么?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
有人順著他的指引看過去,卻什么也沒看到。
也有人看到一條巨大的黑影從地縫里鉆出來,有四五百丈長,在天空緩緩舞動。
“啊,那是.魔龍?”
“看著像是海怪的一條觸手。”
“扯淡,地下怎么會有海怪?八成是一條蛇妖,好可怕的氣息!”
無論是看到虛幻黑影的,還是什么也沒瞧見的,無論生人還是陰鬼,都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恐慌。
不知道原因,但就是驚懼。
而驚懼的源頭就在北方天空,在拐子山地縫上方。
“福地破了,福地破啦”忽然有鬼王驚恐嚎叫,“福地被徹底打破了,陰間被打穿,連通了外域,外域魔怪侵入三界——”
他話沒說完,身體已淡化成一縷青煙,消散在濃濃陰氣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