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上午。
天門鎮北城門外，清河郡王別苑前的廣場。
“怎么才這點人？”小羽左右看了看，很是失望地說：“是蜀東無豪杰，還是豪杰皆鼠輩，不敢來剿鬼？”
“不算少吧？后面三十條長方桌，坐了七八百人呢！”狗肉道士道。
長方桌一條條整齊排列，每張桌子能坐二三十人。
沒固定數量，自己看著坐，桌上有酒甕、大碗、豬頭肉、花生蠶豆之類的酒水食物。
長方桌最前方，也就是靠近“擂臺”的地方，擺放了一張張小圓桌。
小圓桌配高背老爺椅。
這些直面“擂臺”的五十多張小圓桌，都是給“仙武大佬”準備的。
小羽和狗肉道士都算“大佬”，他們得到程祭酒親自登門邀請，有邀請函。
在眾多大佬中，小羽排名第四十九.這還是在斬殺赤靈子和虎妖之前。
狗肉道士更牛掰，排名前十。
這會兒兩人湊在一張小桌邊。
小桌為單人準備，可如果遇到朋友故舊，也能拼桌，和他們一樣的還有很多。
比如天門會的那張小桌子，圍坐了七八個人。
可即便加上小桌子，也才幾百號人。
僅僅用來吃席小羽都嫌不夠熱鬧，更別說舉辦武林大會了。
與她幻想的摩肩接踵、人山人海、鑼鼓喧天，完全不一樣。
桌子整整齊齊擺著，人老老實實坐著。
場外還圍了一圈黃布擋風遮塵，場地也顯得逼仄起來。
連旗幟和橫幅都沒有，看起來還不如前世的運動會有氣勢。
“七八百人很多嗎？拐子山有八大鬼王，不曉得多少萬陰兵鬼將呢！”小羽道。
狗肉道士道：“去年為了應付三十六國聯軍，蜀東英雄大會來了五萬多人！
其中一千多人跟隨世子潛入敵軍后方，另外三萬人臨時編入‘鹿野衛’。
他們中大多都是內力境的普通百姓。
就像那個羅家村的‘霸王槍’.”
說到霸王槍，他臉上便露出些許幽怨，還用遺憾的眼神看小羽腰間的玉骨鈴鐺，嘴里小聲嘀咕道：“貧道早說了，你家狗子天命該死。
早點打死，同樣能取狗寶、煉妖鬼，貧道還能吃幾口肥肉。
現在好了，狗肉全便宜了外人。”
“你打死它，不是天命，它自個兒醉酒、壞了性命，才是天命。”小羽道。
狗肉道士嘆道：“去年那個‘霸王槍’，應該也參加過英雄大會，今年他肯定知道武林大會的消息，可他來了嗎？
沒有，來了沒用！
普通武者連鬼在哪都看不到，你喊他們過來，等于幫鬼王拉壯丁——活著時殺不了鬼，死后變成兇鬼，殺起人來倒是挺利索。”
小羽皺眉道：“難道剿鬼就是一擁而上，完全憑個人能力斬鬼？”
“你想怎么剿鬼？”狗肉道士問道。
小羽道：“由一位仙人領頭，組建一個巨大的兵道軍陣，士兵佩戴抵抗陰氣的護符，兵器貼著能斬鬼的神符，和拐子山陰兵來一場堂堂正正的大戰。”
狗肉道士道：“如果需要用到軍陣，直接從雒都抽調‘鹿野衛’最方便。
臨時拼湊的雜牌軍，無法在短時間內成為軍陣去年有烈陽侯領頭，尚且十不存一，幾乎全軍覆沒，今天難道再來一次？”
“那就把軍隊調過來，他們也需要動員。”小羽道。
狗肉道士淡淡道：“你自己也說了，軍陣要由一位仙人領頭.不僅是仙人，還得擅長兵道軍陣之法，然后他的兵道軍陣之法特別克制陰鬼。
你重新將烈陽侯從大秦喊回西蜀都沒用。
他的三千火鴉軍或許克制陰鬼，可八王天宮在陰間，三千火鴉軍陣能進入陰間？進入陰間后，還能保持幾分威能？”
小羽問道：“如果無法組建軍陣，至少要有陣法——哎，圣僧來了！”
兩人正說著話，就見清河別院大門口走出幾個和尚。
被簇擁在最中心的，赫然是她如今的“好鄰居”。
“赤鳩羅大師，你竟然也來了。”小羽起身快走幾步，到老和尚跟前，先行禮再問候道：“大師，你傷勢未愈，何必呢！”
老和尚坐在擔架上，由幾個“吃肉和尚”抬過來的。
嗯，虎妖終究是被法能寺的和尚吃掉了，甚至沒分給附近的鄰居。
明明說吃素，一旦知曉虎肉大補，什么清規戒律都拋諸腦后。
連老和尚都天天喝虎骨湯補身子。
不過有狗肉道士在前，小羽現在對破戒的僧道基本沒啥感覺，不會特別歧視他們。
“拐子山鬼國威脅天門鎮百萬黎庶，貧僧縱然臥榻養病也不能心安。更何況區區肉殼之傷，焉能阻擋佛光普照？”
赤鳩羅聲音鏗鏘有力，面上似有佛光閃過，顯得格外神圣威嚴。
“圣僧仁義！”
“不愧是西蜀圣僧。”“佛光普照，群鬼易辟！有圣僧在此，我等無憂矣。”
邊上的仙武大豪紛紛出言夸贊。
小羽也順著老和尚的口風，說了幾句不值錢的馬屁話兒。
老和尚本來單獨有一張小桌子，被她硬拉到自己和狗肉道士一桌。
老和尚剛落座，李仙芝和幾位“仙人”走了出來，徑直登上高臺。
黃土壘砌的高臺上，也擺放了十幾把椅子。
李仙芝沒坐，那些人仙和疑似異人的“仙師”坐了上去。
小羽之所以一眼確認他們為“仙師”，除了他們位于C位，人仙對他們的態度很恭敬，還因為她從里面找到兩個熟面孔——曾經為勞神仙賀壽的閩山老農，以及“玉晨老仙子”.也就是曾經被她吐槽的“丫頭大娘”。
能和閩山老農、丫頭大娘有說有笑且態度平等的，必然也不是普通人仙。
至于說從身上散發的氣息判斷道行境界.
包括人仙和李仙芝在內，所有人看起來都和普通人沒兩樣。
真正動手前，沒任何異常氣息散發出來。
小羽同樣如此。
氣息內斂幾乎是“仙武大佬”的標準之一。
“各位，此次九月十五蜀東武林大會，就一個目的，拐子山八王天宮。”
作為別苑主人和大會組織者的李仙芝，首先站在高臺中央，表情肅穆，大聲道：“八王天宮是迎祥府、是我蜀國的大敵！
尚不清楚八鬼王的具體身份，至少可以確定，他們皆為去年三十六國聯軍中的大將，甚至有國君。
他們活著時入侵我大蜀，要血洗迎祥府和天門鎮，死后成為陰鬼，目的不會改變。
他們想把天門鎮、迎祥府，以及周邊城鎮全部拉入陰間，成為鬼國的一部分。
我們和他們是生死大敵，沒半點妥協退讓的余地！”
確定了本次武林大會的基調和不可妥協的立場，李仙芝才開始介紹身邊的“仙人”。
“眾所周知，要對付陰鬼，雷法最佳。這位閩山老農前輩，大家應該不陌生吧？閩山前輩極為擅長‘五雷正法’，我愿推舉前輩為此次蜀東武林大會之盟主。”
他控背躬身，當眾向閩山老農拱手下拜，“前輩，為了迎祥府百萬黎庶，萬望不要推辭！”
閩山老農如今的裝扮，和當日去勞府拜壽時差不多。
一頂破草帽，有明顯補丁痕跡的灰色短打，袖子、褲子高高擼起，露出兩條沾著泥巴的黝黑干瘦小腿，草鞋里的大腳沒穿襪子。
不過現場有很多人認識他，認識他的人卻一點不敢小瞧他。因為勞神仙壽誕時，閩山老農的出場極為拉風：肩挑兩筐仙桃，唱著響徹全城的《月兒高》，腳下彩虹橫跨天際，全城百姓抬頭就能看到、能聽到。
若非壽宴第二日，“羽鳳仙劍斬赤靈子”的消息一下子沖上頭條，全城民眾最熱議的話題依舊是閩山老農。
嗯，在壽誕當日，閩山老農是最被民眾熱議的“仙人”。
“滅除邪祟，我輩義不容辭，但‘盟主’之尊位，就不必了。”老農從椅子上起身，笑呵呵擺手推拒道。
丫頭大娘“玉晨仙子”笑道：“盟主是尊位，也是重擔，這重擔也只有閩山你能挑得起來，千萬不要推脫。”
李仙芝和其余幾位“仙人”也紛紛勸說，閩山老農再三推拒后終于“勉強”認下。
“武林大會剛開場，就選好盟主了？”小羽驚訝道。
她不是驚訝“真·大佬”們早早內定好“冠軍”人選。
她只是驚訝內定也就罷了，至少走個過程，表演一下公平、公正，給臺下“選民”一點參與感啊！
畢竟擂臺都搭建好了，擂臺不是舞臺，不是讓人飆演技的。
比如小羽自己。
她肯定不愿當“帶頭大姐”，但如果有選拔盟主的過程，她還是愿意上擂臺跟大家切磋一二。
“你若不服氣，可以上去挑戰閩山老神仙。只要你的純陽劍氣，能勝過五雷正法一籌，世子肯定支持你當盟主。”狗肉道士小聲道。
——閩山泥腿子的“五雷正法”似乎不太純正.
小羽心里嘀咕。
勞府壽誕那晚，玉晨老仙子早在下午時便悄然無蹤。
閩山老農卻一直留到晚上，全程觀看了“嫦娥祝壽”、“板凳變老虎”、“鬼靈精”的節目，最后中招，激活了“大滅爸”。
暗殺和暴起發難已完成，“強殺老農之法”還在推衍過程中。
僅從現有的推衍結果看，他的確有一門強大的雷法神通，卻不如她的“純陽劍氣”純粹陽剛。
“我自知能力淺薄，沒半點窺視盟主尊位的心思，但我認為赤鳩羅大師佛法高深，佛光普照，更加克制陰鬼。”小羽道。
老和尚連連擺手，“佛法克制陰鬼是沒錯，但貧僧受傷頗重，無力擔任盟主之位，甘愿為閩山盟主打下手。”
小羽注意到，李仙芝和閩山老農都悄悄用眼角余光往他們這邊瞥了一下。
她老實了，不再開口“亂說”.其實不僅她一個人在嘀咕，臺下很多武林大豪都在討論“閩山盟主”的事。
有人不認識閩山老農，找別人打聽。
有在勞府見過閩山老農的，卻也不曉得閩山老農的神通道行，在打聽《五雷正法》。
還有人和小羽一樣嘀咕，怎么沒有選拔盟主的過程。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