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抽打過來的鞭梢,小羽右手宛若一條蔓藤,以巧勁兒迎上去,在鞭梢使了一招“葎草劍之野蔓纏繞”。
嗯,就是她專門為紫櫻定制的《九花劍之勃勃葎意》。
當然,公開宣稱的名字肯定不是葎草,而是“小黃花劍”。
她的手臂如同葎草蔓藤,看上去竟比鞭梢更加柔韌。
不僅柔韌,還能泄力。
黑女皮鞭抽過來的力道十足,被她的“蔓藤手臂”纏上去后,忽然勁道全消,溫順地被小羽抓在手上。
“你過來吧!”小羽嘿嘿一笑,輕輕一拽。
“咦”
小羽不僅沒拽動,還察覺到一股讓她生出熟悉感的陌生內力。
黑女會武功,有內力。
這倒是不奇怪,畢竟是神魔世界,可黑女的內力 小羽輕輕一抖手臂,手臂也如柔軟無骨的鞭子,呈波浪狀上下擺動。
黑女鞭子力道十足,卻怎么也作用不到她手臂上。
那黑女用力過猛,又沒預料到鞭子突兀從小羽手臂脫落,一個倒仰,差點從馬背上摔出去。
“這黑女修煉的竟然是浩然正氣”
小羽心中驚訝。
她終于找到熟悉感的源頭:紅蕖教給她的浩然正氣口訣。
她沒練,卻研究過,所以遇到真正的浩然正氣,既陌生又有點莫名的熟悉。
小羽驚訝則是能練成浩然正氣者,無一不是飽讀詩書的儒學大家。
對方卻是個外邦黑妹,年紀也不大.
小羽又看了眼慌忙穩定身形的黑妹,順從柳姑姑的拉拽,重新回到馬車內部。
“那是黑齒人,黑齒國雖然也是海外異族,卻不是蠻夷,中華上國曾親口承認他們為禮儀文化之邦。
而且那個黑妹我認識,名叫‘文芷若’,是雒都貴人都十分敬重并推崇的大儒!
她身邊戴斗笠的仕女,我懷疑是國君的十三公主!
你來天門鎮有些日子了,又喜歡跟鄰居家長里短,肯定聽說過十三公主的大名吧?”
小羽掀開后面的小窗簾,朝后面的斗笠仕女望去。
她和黑妹并轡而行,這會兒正捂著嘴,當街爽朗輕笑,笑得身子如風中荷花一樣輕輕搖擺。
“十三公主?你確定嗎?”
小羽的確聽說過十三公主李芊樾的名聲。
“五絕劍姬”李慢慢有名,也只能名列“名妓榜”第一名。
李芊樾卻是“西蜀淑女榜”上的頭名.當然,西蜀并沒人專門弄個淑女榜。
關于李芊樾的事跡有很多,什么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仙武天賦世所罕見、小小年紀掌握幾種劍意.都是基操。
真正讓小羽重視李芊樾的,是傳說中,這位十三公主擁有仙骨,是一位在世修行的仙姑!
“不要看了。”柳姑姑將窗簾合上,低聲道:“不管邊上的是不是十三公主,人家文芷若是黑齒大儒,是雒都大貴人的座上賓,這是事實。”
頓了頓,她又委婉勸說道:“這種大儒不僅自己有名,關鍵是影響力特別大。
尤其是三十六國之亂后,咱西蜀徹底壓過魯國,奪取了‘西方小中華’的美名。
為了讓這一名號被所有西方人認可,朝堂諸公有意加強儒家文化在蜀國的推廣。
你可能沒注意到,咱天門鎮短短幾個月,增加了七八家儒家學館。
畢竟‘中華’講究文治武功,武強文盛才是‘上邦’的標志。
原本國君想邀請魯國大儒來蜀國講學,可那些老棺材瓤子冥頑不靈,罵得還賊難聽。
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去尋找黑齒大儒。
得罪了文芷若一 個,等于得罪一群黑齒大儒。
你想想,得罪一群黑齒大儒,是什么后果?”
小羽道:“我從來都是個老實人,你親眼所見,那黑女主動挑事。”
“是你沒見識,先說別人昆侖奴。”
停頓了一瞬,柳姑姑又道:“其實昆侖奴十分金貴,一個蜀國貴女,被賣到外國為奴,頂多五百兩銀子。
可哪怕最普通的昆侖奴,也能買出千兩黃金。
千兩黃金兌換成白銀,至少得一萬兩。
可無論多金貴,奴隸的身份是不會變的。
大儒講究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最重臉面和節氣,當然要生氣。”
“據我所知,大秦并不怎么推崇儒學,為何黑齒國人人學儒?”小羽道。
她今天第一次見黑齒人,卻不是第一次聽說“黑齒儒家”。
當日關虎臣搞小麗妃計劃時,曾說花巨資請黑齒儒學大家,教她上邦文化。
那時她還不明白虎臣“請黑齒大儒”,代表了多強的決心和代價。
“你若問我黑齒國秦樓楚館的‘外道十八式’,我倒是可以跟你分說一二,可你問一個老鴇儒學,莫不是腦子有毛病!”柳姑姑沒好氣道。
小羽無言,掀開簾子,繼續看外面的異邦異人。
除了長人與黑妹,她還見到了皮膚白皙的“天朝白人”——天朝人的臉,白人的皮膚。
與其他“妖魔鬼怪”比,“天朝白人”竟然是最正常的。
有長著豬嘴的豕喙國人,一個腦袋三個身子的的“三身人”,人頭蛇身的軒轅國人.
等來到城外的港口平臺,小羽終于見到傳說中的周饒國飛車。
基本上和昆侖飆車差不多的結構。
風車一樣的輪子、翅膀、坐人的貨箱,三個基本結構。
只是體積很小,且只有兩個輪子,翅膀像是巨樹葉片,車廂不如一張一米二的床大。
最大的區別,還是駕駛飛車周饒人手中的“風旗”。
小羽見到飛車飛行時,周饒人不停揮動風旗,看起來十分疲累。
周饒人也是“非正常人類”:頭大如斗,占據身高一半,而身高攏共就三尺。
一聲清越的鶴唳,從東方天邊傳來。
擁擠了成千上萬人的廣場,瞬間從喧囂變得安靜。
所有人都仰頭看向東方,看到一只丹頂黑尾的白鶴,從藍天之上緩緩飄落。
距離地面百丈時,眼尖的人都能見到鶴背上站著一位玄色袍服的男子。
男人身高八尺,三十左右,三縷短須,面如冠玉,清癯俊雅,通天冠兩邊各有大紅絲帶在腦后飄揚,黑色綢袍也輕輕擺動,宛若是仙人臨凡。
“拜見上邦欽差大人!”
清河郡王率領陳太平等文武官員當先下拜。
“叩見上邦欽差大人!”
廣場上所有人,無論蜀人還是異邦異人,哪怕是二十米高的長人國“大腳”,哪怕是驕傲的黑齒女大儒,都拿出自己國家最大的禮儀,向跳下飛鶴的玄衣纁裳男子跪拜。
一時間,除了上邦欽差之外,現場竟再無一個站著的人。
“諸位請起,大秦東方朔,有禮了!”
清朗溫潤的聲音傳遍四方,上邦欽差也微微躬身,向眾人點頭還了一禮。
“東方朔?是重名,還是.”
小羽驚疑不定,悄悄抬頭去看。
如果用語言描述東方朔的動作,會覺得他很傲慢,很無禮,因為他只微微彎腰,腦袋不說高高仰起,至少視線沒有下垂,手部動作也很簡單。
但凡是看到他回禮的人,都能感受到深入骨髓的雍容、大方與真誠。
小羽和柳姑姑都沒得到東方欽差的召見。
事實上,等眾人從地上站起來,她倆就再沒見到過東方朔。
與清河郡王寒暄幾句后,欽差就上了十六匹駿馬拉的大車。
車廂四面掛著薄紗,可以清晰看到外面歡呼的民眾。
外面的民眾卻看不太清楚里面的人物。
之后馬車一路拉著欽差離開了天門鎮。
十幾里外的迎祥府,早準備了盛大的宴會。
無數蜀國世家大族、名人貴人,都會參加。
柳姑姑和小羽也一路跟著來到迎祥府,天已經黑下來,還沒靠近宴會場的大門,李長吏便派人過來通知她們——可以回去了。
對了,外號“大腳”的長人,也一路跟隨來到迎祥府。
他不僅進了府衙后花園,據說還要在宴會上為欽差大人表演“巨人翻跟頭、打虎跳”的絕技。
呃,這位長人就靠賣藝,在天門鎮混飯吃。
第二天吃早飯時,醬油巷的街坊見到小羽后,不再立即圍過來詢問“刺殺案”。
他們都興致勃勃談論上邦欽差的風姿與儀表,嘴里、眼里、臉上,全是滿滿的仰慕與敬畏。
草草吃了早飯,張大娘振臂高呼:“走,迎祥府看東方大人去嘍!”
“呼啦啦”
一群人都跟了過去,連黃寡婦都坐上孫二狗的獨輪車,抱著兒子加入其中。
即便他們抵達迎祥府時,欽差已出城前往雒都,回來后依舊津津有味討論欽差隊伍的規模和威儀。
兩日后的晚上。
小羽結束水池修行,順手把金鯉玉佩塞進池底石縫里,用香胰子沖了個澡,才一個人躺到床上。
紅蕖在的時候,小羽還嫌她喜歡亂動,一張小床兩個人睡太擠。
紅蕖走了,她一個人獨占一間屋、一張床,又生出一種天地孤影的寂寞感。
在沙丘時,她都很少有這種感覺大概那時候忙于生存,沒心思七想八想。
“羽小姐,羽小姐”
就在她即將迷迷糊糊睡過去時,屋外傳來若有若無的呼喚。
還有一陣陣陰冷的風,吹動屋檐下風鈴響動,鸚鵡還在拍打翅膀。
小羽沒有離魂,她睜開眼睛,跳下床,驚訝喊道:“段老叔,是你嗎?”
她快走幾步,推開門,果然見到兩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段玉函和段桂生。
他們頭戴通天冠、身穿黑色官服,腰纏蟒帶,佩戴一塊云紋玉佩,足蹬烏皮六合靴,儀態不凡,威風凜凜。
小羽沒見過關城隍本人,可她去過城隍廟,廟中關城隍都不如眼前的段玉函。
她甚至在段玉函身上看到了幾分“王者氣度”。
“老叔,桂生,你們成神啦?”她心有所悟,語氣中卻依舊帶著驚訝。
段玉函和段桂生跪下來,向她恭敬拜了三拜,滿臉感激道:“前幾日,有陰司鬼使在三叉嶺找到我父子,對我們說明了羽小姐用自己的軍功,為我們兌換城隍之位的事。
今晚,在雒都北山,東方朔大人搭建封神臺,親手賜予了我們城隍神箓、寶印等物,我已正式成為西魯晉陽都城隍,要立即帶著桂生上任。
因為我向欽差大人哀求,才有機會來見羽小姐一面.”
說到這兒,他臉上的感激和歡喜都化為悲傷,眼睛里還滴淌豆大的淚珠,捂臉哭道:“上蒼不公,羽小姐這樣的好人,竟淪落教司坊,可恨我竟然才剛剛知道。
如果早曉得是這樣,我寧愿魂飛魄散,也不愿接受這個城隍之位。”
桂生也在邊上嗚嗚哭泣。
即便做了陰司鬼神,他們依舊是鬼,鬼哭起來 很是滲人。
小羽笑道:“老叔,桂生,你們莫哭,上邦使臣的確給了我做城隍的機會,我拒絕了,卻不是為了你們二位。
我拒絕是因為我野心更大,仰慕仙道,看不上鬼神之位。
此時之境遇,確實不堪,但不會是永恒。
你們且等著,等我有一日腳踩飛劍、自青冥而下,到晉陽地界探望你們。”
段玉函心中依舊難受悲憤,卻無可奈何,只能抹去淚水,苦澀道:“雖然已成一國之神祇,可我和桂生唯一能做的,就是日夜祈禱上蒼,保佑小姐早日脫離苦海,成就仙道。”
小羽哈哈笑道:“我倒是希望你們能一直堅持做另一件事。”
“什么事?羽小姐盡管說,我父子一定竭盡全力做好。”段玉函鄭重道。
小羽收斂笑容,認真道:“做個無愧天地良心的好城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