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然真沒淹死?!”
謝婆婆提著馬燈,目瞪口呆看著從下方躥出來的小羽。
小羽抖了抖身子,衣服和頭發上的水珠震碎成細密的水霧,身上立即變得干爽起來。
“都快四更天了,你還沒睡?”
“我要確定你是死是活,不然怎么跟紅袖坊交代?”謝婆婆沒好氣地說了一句,又重復之前的問題,“下面的水浪那么兇狠,你怎么活下來的?”
小羽笑道:“紅袖坊的人沒告訴你?我是沙蠻,從小生活在流沙河邊。流沙河連年泛濫,風更大、浪更急。”
隨口解釋了一句,她便轉身向自己小院走去。
謝婆婆心里對她略帶敷衍的話很不滿意。
可她一個燒火掃地的婆子,也沒理由追著她一直詢問。
提著馬燈,謝婆子一步三搖晃,慢悠悠回到前院,來到李豹李虎房間外,輕輕叩門,問道:“兩位大人,你們可休息了?”
“在等你消息呢,她回來了沒?”李虎在里面喊道。
按照謝婆婆自己的意思,當然想早點回房休息,可她帶著任務,身不由己。
“李大人,您似乎很確定她能回來?她的確回來了,毫發無傷。”她疑惑道。
“這沒什么奇怪的,風吼灣風高浪急,卻難不倒她,畢竟她不蠢,不會主動尋死。”李虎隨意道。
“為什么她不會死?”謝婆婆驚疑道。
“流沙河都淹不死她,淼和尚水淹飛仙渡,連房子地基都沖爛了,她依舊屁事也無行了,人回來就沒事了,你困覺去吧。”李虎不耐煩道。
第二天早晨,小羽和往常一樣聞雞起舞。
她明顯感覺精力和精神都更充沛了些。
練了兩個時辰,差不多上午十點左右,額頭爬上一層薄薄的汗水,她長劍歸鞘,皺眉來到后山懸崖邊。
等了小半個時辰,風吼灣依舊只有呼嘯風聲和嘩啦啦的浪濤聲。
“為什么還沒消息傳回來”
小羽猶豫了一會兒,回小院把裙子換掉,換成黑色的長衣與褲子,脫掉繡鞋和羅襪,光著腳丫走了出去。
“主人,主人,你過來看看俺呀”門口邊上的狗窩里傳來小強的犬吠。
“你也算是一條幾十歲的老狗了,怎么還跟我撒嬌!”小羽道。
“俺不是撒嬌,俺是難受,要不,您再幫俺請個獸醫過來.這次請個好獸醫。”小強遲疑道。
小羽道:“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你才養了幾天傷?別急,老實熬著。”
“主人,俺是一條硬漢狗,再苦再累都不怕,可如今俺連吸收日月精華都做不到了,狗寶像是破了個窟窿,一直在往外泄露精氣。
若真的熬個一百天,直接熬干精氣,把命熬沒了。”小強哀聲叫道。
小羽想了想,道:“你先趴著,我去幫你找個真正的‘獸醫’。”
“在哪找?你穿著這樣,不是又要去水里游泳嗎?”小強道。
“就在水里找。”
小羽走出院子,沿著釘在山壁上鐵釬,快速降落到水面,一個孟扎子,進入水中。
和昨晚一樣,立即感受到無比的自由和愜意。
她雙腳輕輕一蹬,身邊沒有水花和氣泡,速度卻快如子彈。
不到五分鐘,她便游到百里外的窟窿口。
“孫兒們,奶奶來啦,出來見奶奶”
小羽張開嘴巴,內力鼓蕩,無形聲波快速往深淵底部傳去。
黑金剛到現在還沒來找她,她期待中的河神使者更是沒出現。
這讓她又對黑金剛產生了些懷疑,不敢擅自鉆進深淵。
片刻后,一只丑陋如畸 形蝙蝠的蚌妖游出來,驚訝道:“奶奶,您怎么來啦?”
“我不能來?”
“不,不,孫兒不是這個意思。”蚌妖連連扇動蚌殼,就像人類在擺手。
“孫兒們與奶奶分別后,就回洞府休息,現在還在困覺呢!”
“你們天天晚上活動,白天睡覺?”小羽問道。
“也不一定,平日不分日夜,睡醒了,有力氣了,就出門巡河,累了就躺下睡,睡醒了看餓不餓,餓就先吃飯,吃了飯繼續睡,有力氣了出去巡河但每次大宴之后,喝了很多酒、吃了很多肉,孫兒們總要睡個三五天。”蚌妖道。
——你們這小日子過得比奶奶都悠閑。
難道是有河神府編制,還是偏僻鄉鎮編制、工作量少的原因?
小羽心里嘀咕,倒是放松了不少。
黑金剛沒能如約來找她,不是背叛了她,大概遇到了什么意外。
“這么說我兒還沒回來?”她問道。
“干爹確實不在家。”
“那你回去繼續睡——哎,等一等。”
小羽剛要將他打發走,忽然想起對小強的承諾,道:“你們洞府里可有獸醫?”
“要獸醫干啥?”
“我家狗病了,它也是妖精,所以要找個妖醫。”
蚌精道:“奶奶家的狗子,也忒嬌貴了些。孫兒們一年到頭都不害病,縱然有個頭疼腦熱,在炕上躺兩天也就好了。”
看著龍精虎猛的蚌精,小羽心中一動:任何神醫都是練出來的,狗子的狗寶受創,經不起折騰,可這個蚌精也是妖精啊!
水里找不到“正宗獸醫”,卻有大量的妖精“病患”樣本。
可以讓她汲取足夠多的經驗,晉升為真正的神醫。
“咳咳,小蚌,你把手伸過來,讓奶奶我替你瞧一瞧。”
“瞧啥?”
“瞧你有沒有病。”小羽道。
“奶奶,咱沒病。”蚌精道。
小羽正色道:“你有沒有聽說過‘扁鵲見蔡桓公’?”
蚌精茫然道:“扁鵲是鳥妖嗎?他見蔡什么公,和咱有什么關系?”
小羽瞪了他一眼,罵道:“村愚的文盲!”
她快速把扁鵲見蔡桓公的大意講了一遍,又指著他的丑臉,道:“我看你就有點像蔡桓公,表面沒病,其實病灶已生,深入臟腑,再不醫治,命不久矣。”
“呀,我可不想病入膏肓!”蚌精被嚇到了,連忙把碩大的蚌殼遞到小羽跟前,“奶奶,你快幫我瞧瞧。”
蚌殼里有黃褐色的黏膜,黏答答,流淌透明的汁液。
黏膜上還有一根根紫黑筋肉,最粗的筋肉鼓囊囊,相當于他的手臂。
小羽進入心海訣,伸出兩根手指,在筋肉上點了三下。
“唔,幸好遇到了我,你的病氣果然開始侵入臟腑。”
她費了一番功夫,終于找到他體內的“生死”二氣。
然后她用自己修煉出來的醫道之氣,輕輕撥動蚌精的“死之氣”。
“咳咳咳咳.”
蚌精忽然感覺胸口一悶,一股難以遏制的沖動,讓他激烈咳嗽起來。
大片大片的褐色膠狀物噴出來,散發濃郁的腐臭。
小羽默默感應“死氣”對蚌妖肺部的創傷,心中默默思索:肺屬金,所以死氣按照這種方式激活,影響的是五行之氣中的金,肺之傷又波及到腸胃,胃屬土.
“奶奶,我真的有病,還病得不輕”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蚌精哭嚎道:“完了,完了,我要和姓蔡的蠢貨一樣,病入臟腑啦。”
“不慌,不慌,神醫奶奶在此,必定醫好你。你現在并非病入膏肓,奶奶激活了悄 悄潛伏在你體內的病灶,病灶爆發,病氣無法隱藏,反而是治愈的前兆啊!”
小羽安撫一句,繼續測試生死五行之氣波動變化,分別能對妖精造成什么影響。
“謝謝奶奶,奶奶一定要保住孫兒這條小命啊!”
既然已經舉辦了拜親宴,在眾人前面拜了干娘,黑金剛便打算好好為干娘效力。
畢竟干娘又不是讓他去死。
幫忙傳話、幫忙做局而已,都是力所能及的事。
在風吼灣,他游得很快。
可離開海灣,進入弱水范圍,妖力和神力開始快速消耗。
他必須小心翼翼,不要迷路。
他要趕在妖力、神力耗盡前,進入黃沙小圣的水府。
其實小羽真的誤會他了,他不是宅男,也不是畏懼外面危險的水域。
他是一條淡水河黑魚,沒能力在弱水中長期生存。
弱水鵝毛不浮,要在弱水中潛行,很難。
甚至在弱水中“呼吸”、生存,都非常困難。
每一步、每個潛水的動作,都要消耗奇跡之力。
只有奇跡之力能抵消弱水的奇跡效果。
而奇跡之力就是妖族妖力、河神神力。
論妖精的境界,黑金剛是個人工(河神)催熟的小妖;論神位,他只是最低級的巡河夜叉。
若是卷入流沙河暗流,迷失了方向,他很可能在耗盡妖力后,累死在河底。
為了不迷路,他行動就慢了許多。
在天亮前進入黃沙小圣水府,又得知黃沙小圣已去對岸迎接新一批的上邦貴人。
黑金剛只能留在水府里等待。
等到午夜時分,終于回到風吼灣,他已經身疲神乏。
往回游的時候,他還在心里盤算,先回去飽餐一頓,再睡一覺,明天再去找干娘回話。
結果剛來到深淵窟窿,黑金剛便驚呆了。
窟窿附近的水底,躺了四五十頭河妖,都一臉痛苦、身子翻滾,嘴里哼哼唧唧叫著“苦啊,好苦啊”。
另外還有幾十頭河妖,在水中排成長長的隊伍。
而隊伍最前端,赫然是他新拜的干娘。
羽干娘坐在老爺椅上,身前有一案桌,雙目微閉,搖頭晃腦,嘴里唧唧咕咕,不曉得在說什么。
案桌后面,一水蛇妖面色焦急且擔憂,不停哀求“奶奶救命”。
“孩兒們,你們在干啥呢?”黑金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干爹,你回來啦,咱們病灶內藏,奶奶在幫我們治病呢!”
“干爹回來啦,快給干爹讓座,讓干爹也瞧一瞧。”
“沒錯,咱們是集體性陰毒感染,干爹必然也病灶內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