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熋又給太白星君連磕三個響頭,哀求道:“星君,平日也就罷了,如今天地大劫已開啟,小神該如何自處,請星君指點一二。”
太白星君本想拒絕,可蔡熋話音剛落,另外三位功曹神也跪了下來,“星君,請指點迷津。”
太白星君小聲吐出四個字,“秦失天命。”
——那誰得天命?
蔡熋很想再問。
但他也明白,單單“秦失天命”已是泄露天機。
星君能說出這四個字,對他而言也是巨大的恩典。
其實“秦失天命”并非什么大秘密,畢竟他們是四值功曹,也負責探聽三界消息。
只不過從其他人嘴里聽到“秦失天命”,和太白星君親口說“秦失天命”,完全不一樣。其他人只是推算,太白星君代表了天帝,天帝代表了老天爺。
老天爺的話還能出錯?
喔,你說“羽鳳仙賭天意”.那是百萬年難遇的特例,不能當成參考。
“星君,小神必定順應天命、堅定守護天命。”
蔡熋先鄭重承諾,接著又遲疑道:“既然罪魁禍首是那黑魚精,我下界后,是否要找到他,將他斬殺,免得他干擾中華之地的王朝更替?”
“兄弟,你剛下界,還是個奶娃娃呢。等你能熟練運用神通,那黑廝八成已造下無邊惡業。”值日功曹道。
值時功曹冷笑道:“兄弟,你安安心心長大,黑魚精由我們來收拾。”
“蠢貨!”太白星君拍案呵斥道:“蔡熋為何犯下大錯,你們這么快就忘了?還是說,你們都想下界歷劫?”
三位功曹連連擺手,“不不不,我們只是微末小神,豈敢主動卷入天地大劫?只不過您剛才說,黑金剛會極大影響天命.我們不沾因果,只斬斷不該有的因果。”
太白星君無奈嘆了口氣,“如果在上古時代,你們有這種想法,還情有可原。
可如今都經歷過不知多少次大劫了,還妄想以殺戮止因果如果殺人有用,當年封神大劫,一眾金仙乃至多位圣人,何必以身入局?
此時此刻,你們身上已沾染劫氣。
所謂‘劫氣’,簡單來說就是和大劫相關的因果。
有因就有果,有果必有因,你們能逆轉因果嗎?
你們不能!
哪怕大仙、大神在面對大劫時,依舊只能躲避。
就你們幾個微末小神,別說親自下界追殺黑金剛,哪怕只暗中插手幫助蔡熋,也必定會卷入大劫中。
到那時,你們四個鐵定因果纏身、萬劫不復。”
值年功曹遲疑道:“往日神仙下界,天庭仙友幫助他、度化他,傳出去都是一件美談,為何我們”
太白星君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往日和現在能一樣?天地大劫早已開始。
僅僅一個小水灣的巡河夜叉,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放在往常,直接打殺也只有小因果,不會有大影響。
現在只是抽走他一個月時光,就影響數萬里之外中原腹地的王朝爭霸這放在往日怎么可能發生?”
往日沒有天地大劫,即便因果牽連,也不會憑空創造一個大劫、然后牽連進去。
天地大劫猶如海面上的大漩渦。
平日在海面戲水,風險較低。
現在海面出現一個大漩渦,再去戲水,剛開始可能只是微弱的激流(小因果),跟隨水流越發靠近中心,水流越湍急,最終身不由己、深陷其中、萬劫不復。
清河別苑,大門口。
看著馱山太保和毒龍介士消失不見,李仙芝回過頭,問道:“小鳳仙,你現在可要回家?”
小羽把玩手中玉環,笑道:“回去干什么?后天就要出征拐子山了,我肯定要抓緊時間,繼續泡陰池適應陰間惡劣環境。”
“你能一劍開啟陰陽路,已經超過很多人。”李仙芝道。
就連水龍道人都需要結印念咒、使用秘法,做不到她那般風輕云淡。
他自己更是需要配合“引魂符”,才能快速脫離陰間、返回陽間。
“我不是在和別人比賽。若真到了必須返陽時,拐子山鬼王也不會讓我輕松逃離陰間。”小羽道。
見她沒絲毫憂慮,反而顯得有些神采飛揚,李仙芝不由感慨道:“對自己高要求是應該的,可常人經歷過今晚之事,必定身心俱疲,想要回家好好睡一覺,甚至對拐子山剿鬼也沒了多少興致。
小鳳仙你果然不是凡俗之人。”
小羽笑道:“如果事情未能解決,我必然滿臉愁苦。可如今不是皆大歡喜了嗎?”
李仙芝本來已打定主意,絕對不再摻和她與河神府的爛事兒。可見她臉上、眼里全是真切的歡喜,他實在忍不住了,“你真覺得事情徹底解決了?”
若換成其他人,他會覺得對方被河神府的安撫手段給麻痹了。
現在他絕對不敢再小瞧她。
飛仙渡斬孔瓚,是運氣好;紅袖坊殺四仙,也是運氣好;衙門口斬神,依舊是運氣好?赤靈子、虎天君,都死于巧合?
昨晚之事他親身經歷,他十分清楚她的劍法多高明、身法多迅疾、腦子多靈活。
小羽拋了拋手中金箍玉環,笑道:“我和馱山義結金蘭,河神親口承認,還送來賀禮,這能作假?
而且我也表明了誠意,將‘光棍兒黑魚陣’送給馱山。
只要找到黑金剛的蹤跡,我愿意幫忙抓捕。”
她也明白自己臉上的歡喜,和渾身散發出的松弛感,有點不正常。
可她如今實在緊張擔憂不起來。
原本在結義疏文上寫“義父”,是為了方便有朝一日河神親自對她出手,她可以臨陣喊“義父”——那時她委屈巴巴叫一聲“義父”,絕對合情合理,既不惹人懷疑,也容易激活大滅爸。
結果比她預想的更好。
燒掉疏文后沒多久,“老龜河神滅殺之法”竟突然激活。
當時河神府的鬼神(屎光皮功曹)還沒拿著“結親禮物”來清河別苑呢!
老龜河神就是河神府第一BOSS,連他都激活大滅爸,她還需要擔憂、緊張什么呢?
當她能一劍梟首河神時,河神府怎么想、怎么謀劃,一點也不重要。
至于光棍黑魚陣的奧秘她的確獻了出去,但只是最初的1.0版本。
葛慶、朱銅在天庭演練“八卦星斗陣”時,他們的神陣經驗增加、技戰術變強,小羽的經驗和軍陣技巧也在增強。待在風吼灣的一個月,“光棍兒黑魚陣”更新了十幾個版本。
她交出去的只是最初、最簡陋的版本。
河神府按照這個版本研究破陣法,遇到黑金剛后還要再次倒霉。
如果河神府真找到黑金剛蹤跡,喊她去圍剿,她也會去。
黑金剛若只是和河神府起沖突,她會暗中出手幫干兒子跑路。
若黑金剛失去河神府壓制后,逐漸暴露妖精本性,開始吃人喪本,她會大義滅親,親手砍掉他的黑魚頭!
她跟河神府有仇不假,但她也必須承認,河神還算個“正神”,一直在極力壓制附近的妖精。故而黑金剛只敢撿尸,不敢去村里強搶民女。
可現在黑金剛失去管束,會不會變成吃人的妖邪?
李仙芝猶豫片刻,還是坦言道:“如果你當時收斂些,不要斬殺那十二位介士,現在和馱山太保義結金蘭,就是純粹的大喜事。”
這話一出口,他又有些后悔,立即補充道:“小鳳仙,我沒別的意思,和上次在勞府茶室一樣,我只是提醒你,李家無法成為你們雙方的擔保人。
天門鎮和河神府的確關系緊密。
但河神府和李家互不統屬,純粹利益往來。”
——將來河神府若是做了背信棄義之事,你不能指望李家為你出頭。就像當日在勞府,李家不能擔保赤靈子是個賜你仙緣的好人。
對赤靈子,他只是隱約有些懷疑。
對河神府,他卻非常了解,河神不是善茬!
“世子,你這樣很難交到知己好友。”小羽古怪道。
他完全可以將后面一句省掉,那樣她多少會記得他的好意提醒。
“小鳳仙,有時候我甚至會羨慕你,你可以隨心所欲,我卻不是一個人。”李仙芝嘆道。
他代表了李家!
他的確可以將后面一句省掉,賣她一個人情,可賣了她人情,河神府那邊怎么交代?
至少在天門鎮內,不存在“神不知鬼不覺”。
他現在說了什么話,很可能立馬傳到河神府,而他的話很可能被當成李家的表態。
小羽也嘆了口氣,道:“如果我有世子的顯赫背景,不殺人也有威。
可馱山太保都打上門來,對我喊打喊殺,說明我在河神府眼中沒半點‘威’。
我不殺十二介士,馱山太保不會從狂妄變得怯懦,不會老老實實聽話。
我若連介士都不敢殺,河神也不會相信我敢殺馱山,從而接受我的要挾。”
殺河神府介士,的確是她心里有火,馱山太保的態度讓她感到窩火。
但更多還是露一露獠牙,展現魚死網破的力量和魄力。
李仙芝想了想,點頭道:“也對,我沒經歷過你的困境,有些想當然了。”
——原本你在李家眼里也只是不可沾染的瘟神、臭狗屎,現在你成功了,立‘威’成功。
心里感慨了一句,他又好奇問道:“既然要立威,為何單獨留下毒龍介士?”
“他實力相對較弱,而我需要一位‘人證’,證明我被歹人圍殺,只能無奈掙命。嗯,就像壩下胡同刺殺案,我留下了葉興。”小羽道。
李仙芝嘴角抽搐道:“難道你還打算押著毒龍介士,去縣衙找朱一套?”
“如果沒能談妥,不去找他,我還能找誰?現在談妥了,民不舉、官不究。”小羽道。
李仙芝委婉勸道:“其實江湖豪俠爭勇斗狠,一般都不必驚動官府。”
哪怕他是王府世子,也不會想當然地認為“蜀國律法至高無上,江湖草莽必須服從”。
面對江湖人,他會根據雙方的武道境界和江湖地位,來決定態度和禮節。
也即是江湖上通用的規則。
而非自認為身份高貴,人仙也必須跪下喊他“殿下”。
沒辦法,在這個偉力歸于自身的世界,他敢用身份強行裝逼,真有桀驁不馴的“豪俠”一劍劈了他。
“報官更多是因為麻煩太大,事情太復雜,我解決不了,想讓官府幫忙分擔一二。”小羽老實道。
李仙芝感慨道:“可官府承擔不了啊!比如赤靈子那次,又比如今晚這次,你找朱一套也沒用。”
小羽認真道:“多少能承擔一些,赤靈子那次,民意和輿論在站我這邊。
這次河神若敢一直蠻橫,我直接曝光河神府牽連無辜、草菅人命的霸道行為。
再當眾斬了馱山太保,大大方方向西邊跑路。
我敢大大方方逃,河神敢大大方方追殺嗎?
真以為天庭符使、陰間鬼差只針對我,而放任他的惡行不管?
他是河神,是天庭神官!
只要道理在我這邊,我永遠不怕將事情鬧大。
因為我堅信這個世界是講道理的。
不講道理的惡人,一定會在事情鬧大后吃大虧。”
李仙芝聽得頭皮發麻。
這種直接掀桌的光棍兒氣,太可怕了。
她已被天帝盯上,不在乎繼續“上達天聽”,可若其他人跟著一起被天帝關注 他想到了自家老爹,又想到河神。
若河神也和馱山太保一樣沒城府,讓事情按照她的思路發展下去,很可能河神還沒追殺到她,反而先被天庭星君抓到天上給剮了 她一語道破天機:至少在陽光下,這個世界是講道理的。
她找官府不是指望官府為她主持公道,而是借官府之權威,讓自己立于道理至高點,再讓事件曝露在陽光下。
——好聰明,好狡猾的小丫頭!不愧是天生宿慧。
李仙芝又生出些許佩服之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