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小羽這番話,赤鳩羅心里至少有八分認同。
妖蟬太過分了。
大家同為佛門弟子,他還是西蜀佛教總主持,負責整個西蜀國的佛教事務,妖蟬甚至不愿為他開個小小的后門,硬是要將他也鎮殺在二層煉獄。
“羽仙子,貧僧不瞞你,幾天前貧僧已向燃燈佛祖稟告了此事。”他說道。
小羽道:“這幾天你不是躲咳咳,一直在清河別苑養傷嗎,怎么向佛祖稟告?”
雖然她及時改口,可老和尚還是聽出來她原本想說什么,心里和表情都十分尷尬。
“貧僧在心里觀想燃燈古佛的法相,向法相訴說了妖蟬之事。效果類似玄門道士焚燒疏頭。”
小羽好奇道:“若燃燈古佛有意回應你,會怎么做?佛教可有靈官、符使之類的神靈?”
“我佛教有五方揭諦和護教珈藍,完全不輸靈官和符使。不過貧僧不需要他們幫忙傳訊,貧僧可以從觀想中的佛祖法相中獲得啟迪與感悟。”赤鳩羅道。
——老和尚,還是讓五方揭諦幫忙傳口訊吧,伱自己感悟,太不靠譜了。
小羽心里嘀咕,又問道:“大師獲得了什么感悟?”
大師淡然道:“專注自身,一切自有佛祖來安排。”
小羽很想用巧實劍抽他嘴巴子。
“大師,我想皈依燃燈佛祖,做他老人家的契仔,你能幫忙引薦嗎?”
距離神锏太保將她的奏報送到大秦太尉府,已過去十多天,奏報如石沉大海,毫無反應.她還是得多拜義父。
要靠自己,就得多拜義父。
妖蟬在西沙域算是BOSS級的人物,可放在靈山,他身份地位一定不高。
《西游記》中佛陀菩薩即便要搞事,也從來不自己下場,都是讓坐騎或門人“偷偷”下界成妖。
妖蟬八成是靈山某個“中佬”的仆從,燃燈卻是大佬。
若能開啟滅殺大佬之法,中佬的仆從還算個事兒嗎?
“佛祖不收契仔。”赤鳩羅道。
“天門鎮很多人燒契書給如來佛祖,要當如來的契仔。”小羽道。
赤鳩羅搖頭道:“沒用,如來也不會收凡人當契仔,我佛教不興這一套。”
小羽笑道:“可我聽說如來佛曾在菩提樹下悟道,剛修成了丈六金身,便被一只孔雀吞下肚。
如來佛不欲傷害孔雀性命,又不愿從糞門鉆出,污了自己的丈六金身,故而破開孔雀脊背跳出。
之后如來佛因從孔雀腹中而出,認其為母。”
赤鳩羅道:“如來胡來,不能代表靈山佛教的一貫作風。”
——你這家伙真沒救了。
小羽斷定這老和尚一定成不了佛。
“大師是了解我的,我之前壓根不讀佛經,不懂佛門教義。
是大師將我拉入你的心靈空間,讓我直接感受到燃燈佛祖的偉大。
后來我又跟你學了一卷燃燈佛祖的度亡經。
現在我用度亡經度化了拐子山陰兵。”
小羽真誠地看著老和尚,“用燃燈佛祖的經書度化數萬陰兵,我算不算燃燈佛祖的門人弟子?”
赤鳩羅輕輕頷首,“你領悟了燃燈佛祖的慈悲之道,還弘揚了佛祖的教義,這很好。”
——這個羽鳳仙的確有點慧根,只憑一卷《燃燈度亡經》,就立下如此功德。若是引入佛祖門下.不,不用接引,她能憑燃燈佛祖的度亡經超度拐子山陰兵,佛祖必定認可了她。
想到這兒,老和尚又緩緩道:“羽仙子,貧僧先前曾說,靈山經常召開法會,佛度眾生,不禁止靈山外的生靈旁聽。
你若真有皈依燃燈佛祖的決心.“
老和尚低頭從手腕褪下一串佛珠,“可以帶著這串佛珠前往靈山之西的那爛陀寺。
見到這串手珠,那爛陀寺的僧侶必定明白并認可你的來歷,會為你剃度,并引你登上靈山,與佛門弟子一起聆聽佛祖和菩薩講法。”
小羽伸手去接佛珠,老和尚卻捏住不放手。
“你要想清楚了,接過這串佛珠,等于結下因果。”
他盯著她雙眼.只看到蒙在眼上的布,語氣倒是格外嚴肅。
小羽重重點頭,道:“我此生接觸到的第一本佛經,就屬于燃燈佛祖,這是緣分,也是天意。”
她懷疑妖蟬是如來佛一派。
如來是靈山權斗的最終勝利者,這會兒差不多該贏了。
只有靈山之主才有權力、有意愿回應大秦的“西方遠征計劃”。
靈山都不是燃燈的了,燃燈還急啥?
但凡燃燈low逼點,說不得會勾結大秦,打擊靈山之主的威望。
而且,妖蟬在對付蜀東奇俠時,的確沒對赤鳩羅手下留情。
赤鳩羅有點貪生怕死,節操有瑕疵,但他絕對和三十六國之亂沒任何關系。
如果是燃燈系在搞事,赤鳩羅不可能一點動靜都不曉得。
如此以來,哪怕她知道如來佛是靈山權斗的最終勝利者,也只能選燃燈古佛。
至于說佛道之別.西游時,道門大天尊都和佛祖同流合污了,她一個月薪三百的旁門小散修,在意不了這么宏大的主題,只能有奶便是娘。
奶少“mmp”,奶多喊“義父”。
赤鳩羅松開了手,枯瘦老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你雖然還沒剃度出家,但你的決心,貧僧已經看到,回頭貧僧會向燃燈佛祖稟告此事。
或許佛祖會保佑你順利度過妖蟬之劫。
將來真去了靈山,佛祖也會額外關照你。”
小羽將佛串戴在手上,感覺內心寧靜安詳了許多。
是一件佛寶!
老和尚的確拿出了真東西。
“大師,反正你都打算向燃燈佛祖稟告了,不如順便說一說拜契爺的事。 我現在什么處境,你很清楚。
我拜燃燈佛祖為契爺,只是為了討好佛祖。
甚至不用公開宣揚這份契書,只要佛祖心里認可我,對我的態度感到滿意,稍微在靈山發一句話,讓妖蟬不敢對我出手,我便心滿意足、萬分感激。”
赤鳩羅猶豫了一下,點頭道:“也好,貧僧幫你將敬意傳達給佛祖。”
“小鳳仙,恭喜恭喜,能成為佛祖門人,今后前途一片光明啊!”李仙芝笑道。
“世子不用羨慕我,到時候我若遠赴靈山,可以叫世子一聲,有人結伴,路上也安全些。”小羽道。
李仙芝尬笑道:“不用了,我有家業牽絆,無法像你一樣逍遙不羈。”
——我可不像你,把自己弄成一坨臭狗屎,在太乙玄門幾乎絕了前路,只能尋求“外道”。
接著他又轉移話題道:“小鳳仙,我還有一件事要請你幫忙。
八卦天師符丟失,東方朔大人帶著靖妖軍離開西蜀。
西蜀當自立自強,保護國境內百姓不受妖邪侵害。
為了對付可能出現的妖邪入侵,朝廷秘密建立了‘靖妖司’。
兩天后我回雒都,也是為了這件事,我會擔任靖妖司大都督。
我希望在天門鎮遭遇妖患時,你能協助‘除妖師’斬妖除魔。”
“世子完全不用說這些話,遇到妖精我直接拔劍砍殺。”小羽道。
“如此甚好。”李仙芝滿意點點頭,又有些遺憾道:“若非你自身麻煩太多,我真想調你去雒都,讓你擔任鎮妖司副都督。
你我一起統領西蜀妖患事務。”
在對付妖邪方面,她絕對是一柄完全值得信任的快刀。
可惜刀刃雖鋒利,卻開了雙刃,她能斬妖,也會為李家、為西蜀帶來大麻煩。
離開茶樓后,小羽看到老蔡綢緞鋪前來了幾位官差,吵鬧聲卻沒停息,沖突反而更激烈。
“世子,大師,你們貴人忙事多,我閑人一個,去看吵架了。”
說完她步伐從容地向人群走去。
李仙芝本來也沒在意,該談的事已經說完了,他點了點頭,轉身就要往東走。
赤鳩羅沒有動,依舊盯著小羽的背影。
李仙芝走了兩步,才察覺赤鳩羅沒跟上。
他回過頭,疑惑道:“大師,你也喜歡看人吵架?”
“你看羽鳳仙在哪。”赤鳩羅道。
“小鳳仙不是剛.”李仙芝眨了眨眼,又認真掃了一圈,驚疑道:“她不是說要看吵架嗎,哪去了?”
赤鳩羅指著人群,“那不就是她。”
李仙芝順著他的指引看過去,只看到一個鄉下來的村姑。
“她是小鳳仙,怎么可——呃,她的衣服和頭發,似乎和小鳳仙一樣。”
他剛要啞然失笑,忽然瞪大眼睛,呆住了。
“怎么可能?形貌、氣質、氣息完全變了個人。”
李仙芝又驚又疑,快步繞了半圈,從對面去看她的臉。
他表情變得糾結。
一眼看過去,她完全不是羽鳳仙,可細細打量眉眼,又的確是她的相貌。
羽鳳仙縱然年紀尚幼,已顯出幾分絕代風姿,可這個和羽鳳仙長得一樣的姑娘,只能讓人聯想到“漂亮的村姑”,仿佛變了靈魂,被村姑給奪舍了。
“你注意看她的神態和小動作。”赤鳩羅來到他身邊低聲道。
快十月份了,天氣有點涼,她把手縮進袖子,嘴里不停吸哈,肩膀聳著,腦袋像是點頭哈腰。
哪怕沒說話,只在眼角余光掃到周圍人時,她也會露出進退失據的慌亂和謹慎。
“這不是羽鳳仙。”李仙芝喃喃道。
她不僅形貌、動作、神態畏畏縮縮,十分小家子氣。
她的靈魂仿佛也一眼可見,心氣衰餒,十分沒出息,沒有精氣神。
“這正是羽鳳仙高明的地方,連‘氣’都變了。”赤鳩羅表情嚴肅道。
李仙芝心中一動,“難道是村姑劍法?”
赤鳩羅拉著他后退幾步,道:“我們繼續看,看她接下來還能怎么變。”
“沒必要吧?有什么疑惑,直接問她就行了。”李仙芝道。
赤鳩羅沉聲道:“世子,你不懂,貧僧所說的‘氣變’,并非氣質之變,是望氣術初看過去,她就是個氣運灰白淺薄的村姑。
需要仔細辨認,才能看到藏在灰白之下的青色。”
李仙芝驚道:“這是隱藏自身氣機的天機術?”
赤鳩羅遲疑了一下,搖頭道:“不曉得是天機術還是村姑劍術,又或者兩者的融合,所以要繼續看。”
李仙芝靜下心來,只看不說話。
看了一會兒,他眉頭皺了起來。
不是村姑羽鳳仙出了問題,是綢緞鋪門口吵架的人,讓他認了出來。
是幾個月前“城隍爺夜審偽銀案”傳奇故事中的主角,小梁河胡家解鋪的老板胡掌柜。
“我記得這個胡掌柜幾個月前就癱了,這會兒怎么身手矯健,還能對女婿拳打腳踢?叫罵了這么長時間,我聽著都有些心累,卻不見他累。”李仙芝低聲道。
偽銀案爆發時,他人在雒都。
來到天門鎮后,案子已過去多日,他對案子中的事和人,都沒太強的印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