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跳出來的人,是一位銀甲銀盔的神將。
他長得高大健壯,身高接近三米,手持一根丈八銀槍,渾身散發燦燦神光,威風凜凜,英氣逼人。
而且他明顯不是凡人,魁梧的身體有一種半透明的琉璃質感。
讓小羽想到當日在飛仙渡,竇逸琳用黃豆召喚的“天兵天將”。
不過她揮刀時,并沒看清楚來人樣貌。
神將手中有銀槍,嘴里威嚴怒喝,手中長槍也往下戳,要阻攔小羽揮刀斬殺“慷慨悲歌之豪杰”的朱銅。
小羽以兇虎主神坐鎮識海,又連殺十多人,身上殺氣正濃烈。
一個神秘人突然跳出來,既有威脅她的力量,又明顯是敵非友,她本能往上揮出最強傲仙刀。
等血煞刀氣將神將淹沒,凄厲的慘叫響起,她才看清來人的樣子。
“你是哪里來的符使?”小羽驚疑道。
單純從外貌上看,與太一道的神锏太保很像,明顯是一位英靈封神的神道戰將。
從氣息和心海訣感知上判斷,又和神锏太保不一樣,反而更像藏在馮尼婆“五臟廟”內享受人間供奉的神道符使。
“知道我是符使,你還敢以下犯上?”
這個符使非常強大,比小羽見過的任何鬼神都強。
傲仙刀已是《虎魄七殺》的最后一招,最強一招。
除了從封神榜上吸收的“封神級兵煞之氣”有所保留,她在識海模擬的兇虎神意催發到極限,《雄龍功》內力更是毫無保留。
可符使只是有點狼狽。
他身上的銀盔、銀甲刀痕遍布,臉上、手臂和大腿等防護較弱處,有不太明顯的刀傷,其它都還好。
沒遭受重創,從地上爬起來后,只身子略微搖晃,氣息很穩,氣勢依舊十足,吼聲不弱之前。
“為何要阻止我斬殺大惡人?難道你是惡鬼葛慶搬來的救兵?”小羽呵斥道。
符使氣壞了,“好個牙尖嘴利的羽鳳仙,你手中之刀,狠辣歹毒,嘴巴更犀利惡毒。葛慶乃地府正神,他找你報殺身之仇,事出有因。
你打倒他也就罷了,何必狠毒到滅殺他的魂魄,讓他氣散神消,魂飛魄散?
還有朱銅這群西蜀義士。
他們埋伏你、圍殺你,當然不應該,可他們明知不是你對手,依舊慷慨就義。
你號稱‘義薄云天、品行高潔’,有‘古之圣賢’的美名,怎能對壯士之義氣,毫無動容憐憫之心?還非要趕盡殺絕?”
小羽心中驚疑對方的來頭:來自城隍廟?來自陰司地府?來自某個道宮,還是哪里?
驚疑的同時,她又被符使的話激怒,“眾人給了我‘義薄云天’的美譽,我也自認是個好人,可好人就該被人拿刀子砍殺?
好人就不該遭遇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不留手?”
符使沒任何思考糾結,立即表情肅穆、鏗鏘有力地說:“沒錯,好人能留手時就該手下留情、憐憫生命!”
“如果我今天一定要殺他呢?你非要與我做個對頭?”小羽面相符使怒吼,染血的刀卻指向了朱銅。
朱銅之前喪魂失魄,抱著兄弟尸體崩潰大哭。
可符使降臨后,他也能看到、能聽到。
這會兒有些呆滯,嘴巴張開,眼睛睜圓,像是沒從變故中反應過來。
符使用銀槍指著小羽,怒道:“好大膽的狂徒,本符使已在此地,你還敢口出狂言,還說什么與我做敵對!”
他的御前符使身份,再對比小羽的身份,給了他充足到不可侵犯的威嚴與傲氣。
他一槍捅了過去!
“滾!”
小羽終于徹底激活“封神榜級兵煞兇威”,并將自己最近領悟的十多種殺伐劍意融入其中。
在符使眼中,她驟然化為十丈高巨大黑虎,黑虎站立在血海尸山中央,天空是低矮壓抑的血煞紅云。
仿佛它腳踩著地,頭頂著天,天地之間它是唯一的兇惡與殺戮之神。
“吼”
小羽口中的“滾”字,在符使耳中就是兇虎在咆哮。
他前沖的身子在狂暴氣勢帶來的颶風定住了。
下一刻,兇虎抬起右前爪,向他揮過來。
他的視野里全是兇虎鋒利賽刀鋒的爪子。
“啊啊啊!!!”
符使鼓蕩天帝賜予他的神力,發出憤怒咆哮。
“噗嗤”他手中銀槍崩飛,胸口出現三條深邃的血印子,如同滾地葫蘆,被打飛十多丈遠。
小羽意氣風發,雙目血紅,有些煞氣沖腦,傲嘯道:“朱銅死定了,上帝也保不住他,我說的!”
“噗嗤!”朱銅被她一刀梟首。
“你,你,你反了天了,竟然誹謗玉帝!”
符使一只手撐地,吃力地爬起來,另一只手指著小羽,滿臉震撼、憤怒與憎恨。
“玉帝”兩個字像是一桶冰水,朝小羽兜頭潑下來。
兇虎神意立即解除,封神榜兵兇血煞之氣散去,小羽徹底清醒過來,連忙補救道:“上帝沒有來保他,所以他死定了。”
符使從地上爬起來,先整理凌亂的發髻與裙甲,挺直脊梁,腦袋高昂,目光用十五度的夾角望天(與他相比,小羽有點矮,角度再大,便看不到她了),冷笑道:“吾乃通明殿御前符使張天陽,特奉長庚星君之命,來人間監察汝之言行舉止.哼,汝之狂逆兇惡,吾已盡知,等著天罰降臨吧!”
說完他縱身一躍,化為一條銀線,瞬間消失在天際。
就連那根彈飛到墻角的丈八銀槍,也跟著化光飛天。
小羽呆了呆,心里哀嚎,“完了,闖禍了,惹到真神了。”
符使的這番話,其實說得有些不明不白。
換成其他人,未必能聽懂其中的關竅。
可小羽得到過關虎臣“陰功理論”的教導。
一聽符使這話,她立即反應過來:她“義薄云天、品行高潔”的名聲傳播出去,鬼神不僅知曉,還派神靈過來驗證她的行為(主要驗證心跡),并監督她接下來的言行舉止。
蓋棺定論、確鑿無改的陰功,是大功德,甚至能讓人成仙。
可若被證明是欺世盜名 “算了,我沒想過憑陰功成仙,功德什么,我也不在乎.只是,通明殿是哪個殿?長庚星君,星君啊,聽著有點可怕.”
小羽正在皺眉思索,街邊“興隆面館”的板門,“吱呀”一聲裂開一條縫隙。
雖然里面的掌柜很謹慎,沒有點燈,卻還是驚動了外面的小羽。
小羽把臉湊過去,正好對上門縫后面驚慌疑惑的眼珠子。
“喂,有兇徒殺人,你趕緊出來,敲鑼打鼓,喊衙役過來收尸!記住了,報案者,紅袖坊羽鳳仙是也!”
如果是在沒有鬼神的世界,小羽說不定縱身一躍,眨眼就跑沒影兒了。
現在嘛.現在稍微麻煩點,等于接下來沒有麻煩。
小羽抬頭往街盡頭看了一眼,縱身一躍,眨眼就跑沒影兒了。
她并非畏罪潛逃。
符使都說要“天罰降臨”了,人間官司不過是毛毛雨。
她要去抓人證。
首先是回到巷子里的埋伏點,跳到早前葛慶所站立的圍墻后面。
“喂,死胖子,給我起來!”她對所在墻角瑟瑟發抖的一團黑影喝道。
“虎女奶奶,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沒想過要害你,求你大發慈悲,饒了我吧!”池邈鬼哭鬼叫,聲音凄厲尖銳。
聽得附近醒來的活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熟睡中的人縮成一團、噩夢連連。
老人甚至直接被嚇醒,哀嚎一聲,人醒來、靈魂依舊被魘住。
就像當日燧元子鬼叫,驚嚇到附近的街坊鄰居,魘住了王家老院君。
聽著前院傳來的哀叫聲,小羽眉頭微皺,低喝道:“再鬼叫,我殺了你。”
池邈立即噤聲,只魂軀瑟瑟顫抖。
“我記得你之前是跟著宋大神的,怎么成了葛慶的小跟班?對了,葛慶是什么情況?他是什么神?”
小羽只看到葛慶穿著鬼差的官服、感受到他體內有香火神力,卻無法通過官服辨認他的神職。
“并非小神換了差事,是小神的頂頭上司換了人。宋大神被革除巡檢之職,交由葛慶代理。現在葛慶就是西蜀地界的巡檢。”池邈戰戰兢兢道。
小羽挑了挑眉,道:“西蜀地界有幾個‘宋大神’?”
“只一個姓宋的鬼神。”
“宋大神何時離職的,又是為何被革職?”小羽又問。
池邈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顫聲道:“虎女奶奶砍殺了老羅,事兒發了.本來事情已經遮掩過去,偏偏關城隍自作多情,一定要給小胡衙內送禮。
這一送,就送出了事——被胡總判看到了。
胡總判剛正不阿、鐵面無私。
若不曉得橫沙關影神圖的事,也就罷了。
現在案情爆發,連小胡衙都因為公器私用之罪,被無常鬼摁在地上打了兩百板子,打得屁股開花,不好好將養幾個月,都下不了地。
咱西沙域的張判官也吃了掛落,宋頭更是被發配到北荒。
于是有了葛慶成為巡檢的事。”
小羽道:“這么說,在影神圖案子曝光后,葛慶就成為西蜀巡檢?
可幾日前,我有個故友,就是三叉嶺段玉函,你認識不?他見過宋大神。”
池邈連連點頭,“段城隍的大名,虎女奶奶的義薄云天,小神都知道。
宋頭只是被貶到北荒,并非注銷了地府神籍。
橫沙關可不就在北荒范圍?”
“當初宋大神還是西蜀巡檢時,怎么能去橫沙關?”小羽疑惑道。
池邈遲疑道:“西蜀似乎要在北荒建村立寨、設置郡縣州府。
有了活人和香火,才有鬼神巡視四方,守護一境之安寧。
現在北荒成了一個新的‘香火區’,橫沙關相當于‘北荒國都’。”
“在北荒建立什么集鎮?算了,你跟我來。”
小羽說完便打算跳墻離開。
池邈顫巍巍站起身,哀哀道:“虎女奶奶,我,我實在走不動。”
小羽回頭,怒道:“你個死鬼,敢跟我耍花腔?!”
“不是小人耍花腔,是虎女奶奶兇威蓋世,小人嚇破了膽,站都站不穩啊,不然小人早逃走了。”
為了證明自己沒說謊,胖鬼池邈還把手伸進胸口,將自己的膽抓出來遞給小羽看。
那顆漆黑鬼膽,果然呈四分五裂之狀,膽汁兒都快流干了。
小羽罵了聲“無膽鬼”,讓他站“穩”了,左手覆蓋兇虎煞氣,按在他身上,煞氣向兩邊延伸成一條紅色綁帶,將他纏住。
她幾個縱躍,沿著巷口外的大街疾馳。
走了大概兩三里,找到依舊如無頭蒼蠅般發足狂奔,嘴里“啊啊啊”胡亂鬼叫的鐵甲武士。
嗯,前來刺殺她的鐵甲武士并沒死光。
或者說,并非所有鐵甲武士都愿意為葛慶、為朱銅去死。
有鐵甲騎士用生命阻攔小羽,為朱銅創造逃生機會。
也有鐵甲騎士如池邈般,被小羽的“兇虎殺氣”嚇破了膽。
什么義氣、勇氣,統統如池邈的鬼膽一樣四分五裂。
腦子里只剩一個念頭:逃,逃離那個不可戰勝、殺人如麻的“兇煞虎女”。
鬼神池邈不是不想逃。
在橫沙關時差點被“虎女”斬殺,他的老伙計老羅,后來被證明確實魂飛魄散了。
可以說,他和“驚弓之鳥”成語中的那只大雁一模一樣。
小羽壓根沒對他“放箭”,他已經自己跌倒在地,站不起來、走不動,逃不了。
鐵甲騎士倒是還在跑,卻失去理智,繞了好大一圈冤枉路,還一直在鬼叫。
大晚上的,他叫聲那么大,小羽隔著老遠都能聽到。
“啊啊呃!”
在小羽一腳飛踹,把他踹撲街后,叫聲終于停止。
“還能不能說話?叫什么名字,在鹿野衛什么職位?”小羽蹲在他腦袋邊上問道。
“呼哧,呼哧,呼哧”
被一腳放翻,摔了一跤狠的,鐵甲騎士反而緩緩恢復幾分理智,眼神不再如之前那樣狂亂,但他精力耗盡,只能躺在地上,張開嘴巴大口大口喘氣。
“當當當”
遠處傳來密集的敲鑼聲,還有人撕心裂肺地大喊:“殺人啦,紅袖坊的羽鳳仙殺人啦,殺了好多人,大街上血流成河、尸積如山啊,羽鳳仙殺人啦,羽鳳仙殺人如麻”
“狗攮的,我還在你家吃過面.我才是報案人,是苦主啊!”
小羽啐了一口,左手繼續抓著胖鬼池邈,右手提起地上的鐵甲騎士,快速朝縣衙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