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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請鬼神

  “老爺,怎么去了這么久?”

  虎臣剛走出“羽小姐”的小院,便見到關忠提著“壽星獻桃”的紙燈籠,和兩個丫鬟一起守在外面的夾道上。

  “服侍你們小姐早早休息。”

  虎臣先打發走夏枝和詠雪,才大踏步朝東園走去。

  “才過去兩個多時辰,我還嫌時間短呢!”這話是對關忠說的。

  關忠心里疑惑,不就是傳授虎魄七殺嗎?羽小姐連字都不認識,今晚應該只是講述武學常識吧?

  “羽小姐學得如何了?”他試探著問道。

  “已經初窺門徑。”虎臣語氣復雜。

  “喔,羽小姐真聰明,已經初——”關忠下意識點頭,嘴里說著溫湯水的奉承話,可話到一半,他忽然反應過來:老爺要教羽小姐虎魄七殺啊!

  “您今晚沒教授虎魄七殺,只選了一門基礎無害的煉體拳法給她?”

  “哼,我知道你不敢相信,我現在還心神恍惚呢!”

  虎臣心情稍微好了些,感慨道:“過去我常聽人說,中華英杰如何如何了不得,我自己也這么說。

  可我心里其實并不覺得自己比大秦最頂級的英雄差多少。

  我所欠缺的只是一個和他們同臺競技的機會。

  現在我徹底服了。

  這世上真有一種人,仿佛是金仙轉世,天賦強得讓你連嫉妒心都無。

  羽兒一個沙蠻,尚且如此,中華風云人物必然比她更強。

  唉,若非還有‘小麗妃計劃’,只要一想到上邦還有無數比羽兒更可怕的英杰,我的功名利祿之心都得消散大半。”

  “可您只教了她兩三個時辰啊!”關忠依舊難以置信。

  “其實沒有兩三個時辰,真正傳授虎魄神意,頂多半個時辰。”虎臣道。

  “難道羽小姐真是大羅金仙轉世,身具仙根與仙福?

  她這樣的天賦才情,青松道長怎么會把她交給您?”關忠驚疑道。

  虎臣跨過石檻,先揮手趕走屋內外的仆人,又接過關忠遞過來的熱茶,才嘆道:“乞丐眼中的白面饅頭,在皇帝眼里只是聊可果腹的粗鄙之物。

  我們眼里的寶貝,未必能入青松賊道的眼。

  當日在沙丘,他曾望過羽兒的氣,還測過她的骨與魂。

  首先,羽兒并非金仙轉世,她壓根沒上輩子,是先天之魂。

  其次,羽兒雖然天生宿慧,大概沒仙緣,修道天賦很一般。

  若武功高就被青松看中,他干嘛不選燕飛鷹那家伙去道宮?”

  “也對。”關忠輕輕點頭。

  燕飛鷹號“半步人仙”,是西蜀第一神捕,也是西蜀武道榜上第一強者。

  關鍵是他曾成功緝捕犯了大案的人仙,還不止一次。

  這種登上仙武巔峰的大佬,肯定既不缺武道天賦,也不缺武道境界。

  “羽兒這會兒差不多已經睡下,準備繪制影神圖吧。”

  虎臣放下茶杯,走進書房,看向書桌問道:“我要的東西,你可準備好了?”

  關忠緊走幾步,趕在虎臣前面,去書柜里取出兩個淺胡桃色的木匣。

  “老爺,老奴并沒找到北海火山國的火浣布,但城南李家珍藏了一丈井鮫綃,應該不比火浣布差。”

  三尺寬的木匣打開,立即有淡淡的玉色光輝投射而出。

  在燭光的輝映下,朦朦朧朧,猶如夢境中的花園。

  “好,非常好!井鮫綃才是最優等的書畫紙卷,連神人都用它作畫、寫書法。”

  虎臣喜形于色,把手快速在毛巾上擦了幾下,才小心翼翼將卷軸取出來。

  “妖兔毛筆也沒找到,但從郡守府借來這根文犀之管。

  郡守還額外贈送了老爺一座白玉硯臺,和一塊胡商從中華帶來的松墨。”

  虎臣眉頭微皺,“文犀之管也算是一件寶物,這塊松墨或許來自大秦,卻沒有靈氣。而且,我還要一套彩墨。”

  關忠無奈道:“這塊松墨已是橫沙關最好的墨,彩墨即便是連普通的都沒幾套。

  畢竟這里是北方邊陲之地,大戶人家多有習武,文風遠不如雒都鼎盛。”

  “自帶靈氣的靈墨,是必須的,絕對不能少。”虎臣沉聲道。

  關忠道:“老爺,在橫沙關肯定難以讓您如愿,如果過了飛仙渡,進入西蜀腹地......蜀國腹地剛經過三十六國蹂躪,大概也希望渺茫。

  只有在雒都,在迎祥府,一定能輕易找齊您所要之物。”

  虎臣猶豫了一瞬,又迅速堅定信念,道:“你現在也知道麗妃和玉煜的關系,若知道我的‘小麗妃計劃’,你覺得玉煜會是什么反應?”

  “呃,這.......”關忠面色數變,遲疑道:“他會暴怒?”

  虎臣搖頭道:“我不曉得他會是什么反應,結果不確定,風險未知,所以不能在他面前使用‘請仙傳真’。”

  關忠擔憂道:“您已經有了用羽小姐替代麗妃的計劃,還需要拜烈陽侯為主,加入他的火鴉軍嗎?

  等影神圖傳到咸陽,無論如何,您的計劃都會暴露吧?

  那時他和您君臣名分已定,若他要對您......會非常容易。”

  “你說的很對,君臣名分很重要,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大秦不是西方。

  在西方,烈陽侯是太上皇。

  大秦的天,永遠只是人皇陛下。

  影神圖一成,早晚驚動人皇——若他真的對麗妃之死耿耿于懷。”

  虎臣又意味深長地提醒道:“別忘了,人皇不僅掌管大秦天下黎庶,他還是大秦和八方諸侯國鬼神的主宰。

  青松小道士念頭一動,在一夕之間拿到萬里之外西沙蠻族羽兒的信息。

  一旦羽兒的影神圖畫成,鬼神先知。

  鬼神既知,就不可能徹底瞞下去。

  有些事不上秤,沒有三兩重。

  小小沙蠻女,隨便一個咸陽貴人就能毫不費力地將她捏死。

  可有些事一旦上了秤,一萬斤也打不住。

  若人皇在某一天,稍微露出放不下麗妃的意思......嘿嘿,那些知曉影神圖的鬼神或大秦貴人,還不得趕緊巴結邀寵?

  等人皇知道‘小麗妃’曾近在咫尺卻被人毀掉,將會是何等憤怒?

  人皇之怒,何止萬斤!

  這種事我明白,玉煜必然也明白,天下聰明人都明白。

  所以我才會說,影神圖若成,既保障了我的計劃,也是在保護羽兒。

  至于玉煜......”

  虎臣表情輕松地撇了撇嘴,“他大概會壓下心中的不適,更加優待我,甚至巴結我,和我一起扶持小麗妃上位。

  畢竟小麗妃不是真的和他母親爭位份。

  他母親早死了,這是事實。

  我就不信,近些年秦人沒向人皇進獻長相、氣質、神態與麗妃相似的淑女。

  他不習慣也早該習慣了。”

  他分析得頭頭是道,關忠聽得連連點頭,最后疑惑道:“人皇如此威權,為何不冊封麗妃為鬼神,讓她常伴左右?”

  關虎臣搖頭道:“你想想,老祖宗為何住城隍廟,而不常駐咱家里,讓子孫們日夜盡孝?

  人鬼尚且殊途,更遑論人皇!

  況且人皇終究是人間帝王,只能通過冊封的鬼神,有限度地干涉陰司之事。

  甚至他自己都有身不由己、踏入陰司的一天。

  過去的中華明君、人皇,為何不在死前冊封自己,讓自己以鬼神身份長留人間,依舊主宰天下?

  別說人皇,即便是天帝,也得遵守天規。”

  “橫沙關內外,實在找不到有靈性的彩墨,怎么辦?”關忠道。

  虎臣視線越過窗戶,看向黑洞洞的院子,問道:“祭祀鬼神用的果酒供奉,可準備好了?”

  關忠回道:“時鮮水果,樣樣具備。酒是最好的羊酒,葷菜素菜準備了兩大桌,豬頭、羊頭、牛頭、馬頭各有八對。”

  虎臣罵道:“蠢貨,你準備豬頭、羊頭就算了,牛頭馬頭是什么意思?

  享祭的鬼神中可能就存在牛頭馬面,你讓他們吃‘自己’?”

  關忠疑惑道:“您不是要請仙傳真形嗎?祭祀的鬼神難道不是筆仙、畫圣之流?”

  虎臣悶悶道:“我若有號令鬼神的道術,當然直接請筆仙畫圣了。”

  可他不懂道術,他的城隍老祖也不讓他涉獵遣神驅鬼之類的異術。

  虎臣可以借城隍太爺的“人脈”,通過祭祀與鬼神交流,但不能修煉相關異術。

  關老太爺沒解釋,只說是為了他的“大前途”著想。

  對此虎臣肯定不會懷疑,所以只郁悶,并無不甘。

  ......

  當夜,子時一刻。

  橫沙關已完全籠罩在黑暗與寧靜中。

  虎臣所在東園的院落中央,并排放了三張大桌子,兩邊桌上擺滿已經冷透了的葷素菜肴,中間的桌子有果盤、香爐、豬頭和裝滿酒的大瓷碗。

  在左邊桌子前,擺放了一個能讓人洗澡的大銅盆。

  關忠換了身素凈的衣服,蹲在銅盆邊上,把一串串紙扎的元寶放進去點燃。

  院子里立即“紅紅火火”起來。

  虎臣也換上湛青色道袍,此時正提筆在宣紙上書寫一篇疏文。

  字數不多,也就一百來字,內容也很簡潔:我叫關虎臣,“關”是迎祥府關城隍的那個“關”,“虎臣”是蜀國騎都尉的那個“虎臣”。因奉人皇特使之命,來到橫沙關附近公干,今天特意準備了美酒與冥錢,孝敬地府“宋大神”......嗯,就是負責幫地府判官傳遞消息給府城煌的“巡查使大神”。

  疏文又叫“疏頭”,是活人向鬼神祈福的祝文。

  一般情況下,內容不會太長,也不會寫得太復雜。

  畢竟鬼神也是“人”,祝文太復雜、詞句太拗口、內容太晦澀,鬼神也看不懂,更不耐煩看。

  疏頭寫好之后,虎臣又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錯別字,也沒忌諱之詞,才將它放進火盆里點燃。

  “呼呼呼......”

  效果非常好,寫有疏文的宣紙剛化成灰,院子里便平地刮起一陣陰風。

  火盆里的火焰仿佛被一個無形的罩子罩了進去,透出的火光明顯暗淡下去,但烈火焚燒紙元寶的速度并沒減緩,甚至火借風勢越燒越快。

  “虎臣賢弟,你喚某家到此,所為何事?”

  一道陰冷又歡愉的粗噶聲音在供桌主位響起,伴隨輕微的杯盤碗碟碰撞聲。

  聲音入耳,讓人頭皮發麻,連骨頭都冷颼颼,但又能明顯聽出其中的歡喜。

  關忠偷偷拿眼望過去,看到海碗里的酒水、盤子里的菜肴,都在迅速減少。

  而桌邊空處,快速堆高雞鴨魚肉的骨頭,骨頭上甚至還能看到尖銳的牙印。

  鬼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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