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
轉眼間,就來到了八月初。
荔枝過了季節,龍眼粉墨登場。
而海陸豐公司的各個部門、工廠農場,也在有條不紊的運行著。
整個七月份,公司的營收繼續保持在1.58億左右。
近期一直處于試生產之中的煙墩山飼料廠,也在七月底完成了各項測試和調整,同時整改了之前江淼指出的問題。
從8月1日開始,就有養殖戶打電話到煙墩山飼料廠的收購辦公室,咨詢起埃及塘虱的收購情況。
煙墩山飼料廠也趁機發布收購公告。
近水樓臺先得月的鹽町村,第一時間收到了煙墩山飼料廠開收埃及塘虱的消息。
鹽町村北的一片小魚塘中。
一個面容滄桑,仿佛六七十歲的小老頭,正手腳并用地比劃著,他對面是一個和他面容有些像的年輕人。
“爸,剛才二叔打電話給我,江家的飼料廠開收了,我們趕快將魚收起來吧!”
“啊啊…啊啊…”小老頭嘴巴只能發出啊啊的聲音,比劃著手,顯然他是一個啞巴。
就在此時,一輛三輪車從泥土小道開了過來,車上是一個面容和啞巴老頭有幾分相似的中年人,那人朝兩人喊道:
“大哥,阿強。”
“啊啊…”啞巴老頭繼續比劃著,只有熟悉的人,才可以大概猜得出他在比劃什么。
“三叔。”年輕人阿強趕緊走過去。
“我拉了一張網過來,待會一起將魚撈起來,不然你們父子倆弄到天黑都撈不完。”
很快阿強就抱起漁網,他三叔林泰寧穿著連體防水褲和長筒水鞋,直接下了魚塘。
啞巴林泰安則拿著一張防水布,鋪在了三輪車的后斗上,又拿著水桶和扁擔,在魚塘挑了幾桶水,倒入鋪了防水布的后斗之中。
此時林永強、林泰寧叔侄倆已經下了魚塘,將漁網拉了下去,準備將魚塘之中的埃及塘虱逼到靠路邊的一側。
挑好了水的林泰安,則拿著水桶、扁擔、長桿網兜站一旁,手腳麻利地撈著魚。
四五斤重的埃及塘虱非常兇猛,一網兜下去,兩三條就有些拿不住網兜,不過別看林泰安一副小老頭的樣子,其實他才五十多,身體也還可以。
面積只有七分半的魚塘,撈了一個多小時還有不少埃及塘虱在水面上跳躍著,眼看車斗上已是密密麻麻的埃及塘虱,他趕緊比劃著:
“啊啊…”
“爸!你們繼續抓,我將魚送過去飼料廠。”
“阿強,車鑰匙在三輪車上,記得帶身份證和牌照。”
“知道。”
林永強急匆匆開著三輪車,拉著五百多斤魚前往煙墩山飼料廠。
一路上,他看到了不少同樣拉著埃及塘虱的三輪車,有人直接用水桶裝,有人和他家那樣使用防水布。
來到了煙墩山飼料廠大門口,此時門口已經在排隊。
不過好在沒有排隊太久,加上埃及塘虱非常耐低氧,不用打氧之類。
很快就輪到了林永強。
三輪車開進收購室。
工廠的員工喊道:“身份證和牌照拿過來。”
林永強跳下三輪車,從腰包中取出身份證和牌照,女收購員接過證件,插入識別機之中,很快電腦頁面就彈出相關的消息。
而一個帶著安全帽的男收購員,則打開了三輪車的側護板,一旁已經放著幾個塑料大筐,隨著護板打開,魚隨著水沖下來,落入幾個大筐之中。
大筐下面是手推車,隨著全部的魚落入筐中,一個穿著長筒水鞋的稱量員拉著手推車過去稱量。
幾分鐘后。
“一共是273公斤。”
“沒有問題吧?”男收購員看向林永強。
“沒問題。”
女收購員抬起頭來問道:“819塊錢,要現結?還是收完一起結?”
“收完一起結。”
“可以,我給你記下了,伱可以拍一下照片,免得弄錯了。”女收購員操作著電腦頁面,打出一張單據。
林永強拿出手機拍下單據,便急匆匆開車離開。
來自新鄉的江大富和林永強擦肩而過。
面容有些蒼老的江大富,盡管才四十多歲的他,臉上同樣滿是風霜雕琢的痕跡,看起來像五六十歲。
由于老婆癱瘓在床,兩個孩子的工作也不太順利,他只能每天起早貪黑的耕田種菜,可家庭經濟還是太困難了。
幾個月前,江大海找到他,讓他一邊種鴨拓草,一邊在村里面承包一片荒地,一邊開一個魚塘養殖埃及塘虱。
今天終于到了收獲的季節。
滿懷希望的江大富,一大早就獨自一人,借了一臺抽水泵,將其中一個魚塘的水抽到另一個魚塘。
這是他拉過來的第八車埃及塘虱。
“大富呀!又來了?”稱量員也是新鄉人,笑著打招呼起來。
“是呀!這車拉完,中午就可以休息一下,下午再將塘底清一下,估計還可以再出一兩千斤。另一個魚塘明天再弄。”江大富笑容滿面,一改往日的頹廢。
“來,搭把手。”
不一會,他這一車埃及塘虱就稱好了,一共是462公斤。
“結款吧!”
“加上之前的八車,一共是4068公斤,貨款是12204元,看一下有沒有錯誤。”女收購員遞給他一疊單據。
江大富趕緊看了一下,又拿出小本子,一一對照上面的數字,最后算了一下,確認價格沒有問題之后,他才說道:“沒有問題。”
“現金?銀行卡?還是掃碼?”
“現金吧!”
不一會,一大疊紅彤彤的鈔票就出現在江大富手上。
他老鄉趕緊提醒道:“大富,點好了,錢要放好,可別丟了。”
“我知道,謝了。”江大富笑著點了點頭,拿著錢的手握得非常緊,他就指望著這點錢來維持生計。
男收購員在不遠處喊道:“快將空車開走…”
“好的,好的。”江大富趕緊開著三輪車離開,出了飼料廠門口,在不遠處的路邊又重新點了一遍錢,這才將所有錢塞入腰包里面。
重新點火之后,三輪車輕快地向新鄉開去。
一路上,江大富臉上的笑容就沒有停過。
他家挖了兩畝魚塘,估計這一次估計可以收三萬塊錢,加上一畝半鴨拓草,也差不多可以收割了,到時候又是一筆收入。
三個多月的努力,去掉本錢之后,差不多有兩萬塊錢的收入,這讓江大富本來非常拮據的家庭,一下寬松了不少。
人逢喜事精神爽,難怪他一路都是笑嘻嘻。
來到了新鄉路口。
“老舅,魚賣了?”
江大富停了下來,看到正在路口加油站加油的大外甥王寶瑞,笑著點了點頭:“寶瑞,你家的魚塘收了沒有?”
“別提了,本來今天想去收,結果三輪車開到半路被扎破胎了,剛剛修好車,我就過來加油,明天再收吧!”王寶瑞一臉無奈。
“不差這一天。”
“老舅,飼料廠的收購價格如何?”
“三塊錢呀!我錢都拿了。”
“那就好,幾個小孩都在讀書,九月份就要開學了,剛好可以應急一下。”
“多熬幾年吧!等小飛他們工作了,你和麗娟就可以輕松一點了。”
王寶瑞聽到加油員正喊他去交錢,撓了撓頭:“老舅,我去交錢,有空我再來看你。”
“去吧!我也回去煮飯了。”
目送江大富開車離開,王寶瑞去加油站的柜臺交了錢,便開著三輪車回金町村。
他家在金町村西面,靠近新鄉的那一片,一回到了家里面,就看到老娘江紅梅帶著小孫子回來。
“媽,麗娟呢?”
江紅梅拉著小孫子的手:“她說要去你岳父家借一張大網,待會就回來。”
“小虎!來,讓爸爸抱一下。”“不要…你胡子太扎人了…”小兒子一臉抗拒。
就在此時,方麗娟一邊開小電驢,一邊罵著坐后面的二兒子,不一會就到了門口。
王寶瑞幫老婆將漁網從腳踏板上拉下來:“又怎么了?”
“這衰仔,好的不學,偏偏去學人游泳,還跑去海邊。”方麗娟非常生氣。
聞言,一旁的江紅梅臉色一暗,本來還打算勸一下媳婦,別打罵孩子之類,此時她卻沒有了心情。
而王寶瑞更是臉色黑如鍋底,瞬間扔下漁網,抽下腰帶:“王小龍,你給我跪地主爺前。”
“爸!我不敢了…”
“給我跪下!”王寶瑞怒吼著。
二兒子王小龍小臉煞白,顫顫巍巍地跪在門口一側的地主爺公神位前。
王寶瑞毫不留情,直接拿著褲腰帶,抓起兒子的手掌心。
啪啪啪…
“嗚嗚嗚…我不敢了…”
“不給你一個教訓,你還不知道什么是痛!”
王寶瑞之所以反應如此大,就是因為他小時候,沒有看好了兩個弟弟,兩個弟弟跑去海邊游泳,結果被淹死了。
這件事也導致他父親受到了刺激,沒過多久也在精神恍惚之中,走到了公路邊,被路過的車撞死了,那個時候附近的路上還沒有監控攝像頭,這件事也成為了一個無頭公案。
因此他一家人盡管住在海邊,卻很少靠近,就是不想悲劇重演。
打了十幾下手掌心,王寶瑞才停下來,怒氣沖沖地說道:“下次你敢去海邊,你就別回這個家了,就當我沒有你這個兒子。”
方麗娟作為同一個村子的人,她當然知道丈夫一家以前的事情,要不是那件事,他丈夫也不至于高中輟學。
常年在海邊生活的人,有時候更加敬畏海洋,因為他們看過太多十幾歲的少年,被大海無情吞噬。
“好了,消消氣,明天還要收魚,待會我說一下小龍。”江紅梅推著兒子進去屋子:“麗娟,你也去煮飯。”
其實王寶瑞之所以生五個孩子,就是因為擔心自己或者孩子出事了,才一口氣生了五個,這也導致他家經濟很困難,要不是前些年金町灣房地產項目開發,獲得了一筆征地補償,家庭會更加困難。
現在他可指望著三畝魚塘的埃及塘虱,可以有一個好收成。
就在王寶瑞打算叫其他幾個孩子洗手吃飯的時候。
門口來了兩輛小電驢。
“這是咋了?”
正門口安慰這二孫子的江紅梅,轉過頭來,發現是村里的一個刺頭,還有一個陌生的年輕人:“蝦姑,你過來干什么?”
那個有著蝦姑名的刺頭,一臉賠笑著說道:“七嬸,我找寶瑞哥。”
“誰?”正在屋里的王寶瑞走出來,發現是蝦姑和一個陌生人,頓時眉頭微微一皺:“蝦姑,你找我?”
“寶瑞哥,你不是養了三畝埃及魚嗎?我包一畝,一萬五如何?”
王寶瑞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蝦姑,你看我像傻子嗎?一畝一萬五?”
蝦姑還不死心:“寶瑞哥,咱村幾個魚塘今天都收了,一畝也就一萬斤出頭,我就賺個辛苦費。”
“你去找別人吧!”王寶瑞想都沒想,直接拒絕了,因為他對自家的魚塘情況一清二楚,他老媽這三個多月來,每天都去附近的海鮮餐廳和大排檔拉剩飯剩菜,那些埃及塘虱被他養得非常大,他估計一畝有一萬五千斤打底。
這個時候,他怎么可能將魚塘包給別人。
“寶瑞哥,真的沒得商量?”
“商量個屁,你欠老子的二百塊錢打算什么時候還?”
“呃…我還有事。”
蝦姑拉著另一個年輕人,開著小電驢轉瞬即逝。
看著蝦姑兩人離開的背影,王寶瑞剛想進去,他老媽江紅梅卻拉著他:“寶瑞,我還是去魚塘看著,你吃完飯再來換我回來。”
“媽,你是擔心蝦姑搞事情?”
江紅梅可是太知道農村的風氣了,看別人賺錢就眼紅的家伙還好,就怕有人給魚塘偷偷下農藥之類:“防人之心不可無,那小子一肚子壞水,咱家這幾個月就看明天了,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
聽了老媽的話,王寶瑞也覺得自己有些大意了:“那好吧!媽,你先過去看著,我和麗娟晚上輪流守夜。”
從王寶瑞這邊離開的蝦姑和另一個年輕人,將小電驢停在了村口。
“蝦姑,你這想法不靠譜呀!”
“鐵頭,別灰心呀!不如我們去更遠的養殖場看看?”
“更遠的養殖場很少養埃及魚呀!我看還是算了吧!”鐵頭已經在打退堂鼓了。
可蝦姑還是不死心:“這可是賺錢的好機會,過幾天其他地方的人都知道了,我們就沒有機會了。”
“別了,我還是回家幫忙,你如果真拉到便宜的埃及魚,我家的牌照可以借給你,我就收你一個點好了,再見。”鐵頭隨即擰緊車把手,小電驢飛竄出去。
顯然大家都不是傻瓜。
至于去其他地方收魚,蝦姑想了想還是打消了這個想法,主要是他不熟悉,很容易被坑。
開著小電驢回家的鐵頭,進入了長沙村。
還沒有到家門口,遠遠就聽到了怒罵聲,鐵頭一臉訕笑地靠近過去。
“你去干什么了?”
“爸,金町的一個同學找我。”
林松江板著臉:“金町?又是那個蝦姑?我不是說了,別和這種人來往?這種游手好閑的家伙,能成什么事?”
“知道了…”
“知道知道,整天就會說知道,你要氣死老子嗎?別學你那死鬼大哥,被人騙去東南亞。”林松江恨鐵不成鋼地發泄著內心的郁悶。
一聽到自己大哥,鐵頭的頭也不敢鐵了,因為他要是敢還嘴,估計他爹真會打斷他的腿。
罵了一會,林松江才想起正事:“你下午給我下魚塘,家里面的魚還沒有收起來之前,你敢跑出去,小心你的狗腿。”
林松江一家人中午急匆匆吃了午飯。
一點多,就拖家帶口來到自家承包的四畝魚塘。
上午已經抽空了一個池塘,不過池底淤泥之中,還有不少埃及塘虱,因此他們一家人分工合作。
鐵頭和他弟弟被安排去清池塘的淤泥。
而林松江夫妻倆,則拿著網兜和誘餌料,去其他兩個池塘,捕撈那些被誘餌吸引過來的埃及塘虱。
穿著不合腳的長筒水鞋,戴著草帽,拿著鈍頭釘耙和水桶,鐵頭兄弟倆踩入淤泥之中,費力扒著淤泥,找出隱藏其中的埃及塘虱。
“哥,你腳邊…”
“靠,這死魚太滑手了。”
扒拉了半個小時,才抓了一百多斤魚。
“太熱了,休息一下。”
兩兄弟抬著水頭上了塘壩,站在龍眼樹下乘涼。
鐵頭隨手摘了一串龍眼。
他弟弟拿著礦泉水瓶在喝水,還一邊用草帽煽著風:“呼…哥,這些魚應該可以賣幾百塊錢吧?”
“想得美,一百多斤,就一百多塊。”鐵頭按開一顆龍眼送入口中。
“這么便宜?那應該沒有多少錢賺吧?”
看著懵懵懂懂的弟弟,鐵頭也明白弟弟在華師附中封閉式讀書,并不知道具體情況,便解釋了一下:“一斤一塊五的價錢確實便宜,但埃及魚長得快,只要有人收,就有錢賺。”
“那咱家這四畝魚塘,可以賣多少錢?”
“六七萬吧!”
“才這么點?”
“才這么點?等你小子出來工作了,就不會說這種話了,好好讀書吧!爭取在城市找一個單位。”
“呃…”
“別呃了,吃龍眼。”
而林松江夫妻倆那邊,已經撈到了七八百斤,便讓鐵頭兩人就他們這邊的魚抬過去。
很快,林松江就開著三輪車,將一車埃及魚拉走。
而這一幕,在馬宮鎮附近五六個村同時上演著,很多養殖戶都是全家老小一起出動。
第一批養殖了三個月的養殖戶,嘗到了第一口甜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