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鼎嗡鳴震顫,又一滴晶瑩玄露墜入俞客丹田。
十三日苦修,耗費七滴玄露。
此刻,俞客被鯤虛鼎噴吐的混沌氣流層層包裹,宛如一枚巨繭。
他垂首盤坐,氣息幾近于無,已然臻至物我兩忘的玄妙境界。
腦海之中的“武道人影”,從開始由少變多。
又由多變少,再變多,逐漸人影全部消失。
似乎所有招數已經忘記。
心中再無招!
又開始生出人影,最后只剩下兩個。
一個手中赤霞,一個劍氣凜然。
《煉天劫手》與謝觀的九劍,竟似水火難容。
僵持之際,家傳劍訣開篇文字忽讓浮現:
“混沌未分時,一氣貫鴻蒙。動則生陽火,靜則化陰冰。”
“水凝太陰,火耀太陽;木蘊少陽,金藏少陰。至若厚土,實乃四氣沖和,陰陽交泰所鐘。”
陰陽五行之理如醍醐灌頂!
恍惚間,模擬中夫子的話語在耳畔回響:“竅中藏神…自蘊洞天。”
剎那間,俞客靈臺一片澄明。
他忽然意識到,強求兩門絕學相融本就是歧路!
鯤虛之內有修煉元神之法,現世之中卻不是一種修煉法。
兩種天地,各有不同!
法不同,難有相融。
當以《煉天劫手》為根基,化九劍鋒芒為用。
而是從一,推演到二,二再演變…
推到一切,從新來過。
不再囿于完整招式,而是直指大周天中暗藏的“藏神”玄機。
這分明暗合第二重天梯圓滿后,需沖開神天穴的至理!
“原來如此.”
一個儒衫老者的模樣在腦海出現。
夫子助我!
俞客周身氣機陡然沸騰,多了一份明悟,筑基武學真諦,原是要靈肉交修,性命雙融。
難怪神霄宗內開啟三重神異,方能入內門。
俞客竅穴又是大開,不同的是似乎更加輕而易舉,似乎肉身和靈魂被滋養了一般。
原本耗費這么多心神推演,他不僅沒有感到疲憊,反而越發神采奕奕。
根骨似乎又進了一步!
內視之下,丹田處竟自發衍生出兩股一黑一白的玄妙氣機。
這兩道氣流自眉心游弋而出,恰似陰陽雙魚首尾相逐。
“這是…陰陽二氣!”
一個驚人的猜測浮上心頭——這分明是神霄宗內那些真靈后裔獨有的“先天道體”異象!
傳聞此等體質丹田自生陰陽二氣,可融匯萬法,增幅百倍。
所以一眾真靈子嗣除了娘胎里肉身強大之外,還有這“陰陽二氣”相助,在境界難逢對手,便是如此。
俞客回想剛剛七滴玄露流入自身,這中神物可以提升先天根腳。
再觀周身經脈,此刻已被玄露之力拓展至極致。
甚至沖出了經脈的限制,與血肉融合,滲人骨髓之中。
他渾身已經如同白玉一般泛著光澤,渾身漾漾著清氣。
只剩最后一滴“斡旋甘露”。
筑基乃是修行的大事,沒有任何猶豫直接選擇用掉。
一滴玄露又再次從大鼎之上墜入丹田。
俞客心神一動,一直懸浮在頭頂的鯤虛鼎,被吸入識海之中。
坐鎮元神!
一股澄澈靜氣自膻中穴升起,心如古井映月,神似止水無波。
這正是“胸中靜氣”天賦。
俞客再度垂首,徹底沉入物我兩忘的頓悟之境。
一日光陰,白駒過隙。
洞府內的靈氣如同沙漏一般聚集在俞客頭頂,注入他的體內。
他體內的靈氣經過幾次轉變,從靈氣、炁體、靈液、最后在大循環之后,終于轉為——靈元。
霎時間!
俞客周身漾起一圈圈微動的靈光,如同晨曦中的露珠,閃爍著溫潤的光澤。
唯有靈元,方能驅動玄妙莫測的“道術”,而這一切,又需待到筑基之后,方能水到渠成。
兩者相輔相成。
體內已經產生靈元,已開始筑基。
俞客倏然睜開雙目,眼中映著一門前所未有的筑基武學。
他盤膝而坐,雙手成掌,氣運、劫氣、氣血、精氣,在周身凝成赤色云靄。
左掌豎立胸前,如擎天玉柱。
右拳高舉過頭頂,似托舉蒼穹。
他竅穴如連綿的山脈作響,吐露出赤霞到卷,盡數沒入左掌掌心。
隨著一聲悠長的吐納,右拳緩緩舒展。
伸出一根手指!
其中突然噴吐出無匹的劍光,其中有七道劍意互相交織。
再伸出一根手指,從拳中又射出一道劍光,漆黑寂滅,威力更在之上,空氣都在撕鳴,整個空間都在激蕩,似乎出現輕微裂縫,眨眼又合攏上。
再伸出一根手指,劍意如同蟬鳴,一道波光一般的劍意射出。
伸出第四根手指,一道先因后果的劍意從中迸發。
朦朦朧朧,無相無形!
最后第五指,一掌全部伸出,從中散發出一股霸道之際的劍光,煌煌如天威,讓人精神被其所攝。
俞客徐徐收功,雙掌重新平放膝上。
洞府內激蕩的劍氣余韻。
這門武學,由自身而生。
一拳之中有五道殺伐劍意。
前兩指分別取自“地級摩柯”、“天級摩柯”。
第三指,是俞家“鈞天震劍”。
第四指,是“落紅塵斬前身”。
第五指,是俞客自己總結兩世所悟的劍意,既有陸沉的縱橫天下一國之主,又有謝觀一生敗盡天下的霸道寂寞之意。
這便是你所創造的武學,以《煉天劫手》為本,融合多種武學,生出筑基靈元。
又以九劍為殺伐,所誕生適合自己肉體、氣機、精神的武學。
俞客想了想,便為之取名——
“劫運拳心劍”
俞客輕聲念出這個自然而然浮現在心頭的名字。
拳藏劫運,劍蘊本心,這四字既道盡了武學精髓,更暗合他這一路走來的修行真意。
也是,你的天道筑基之法!
此時!
大鼎敲響。
“噹——”
王云汐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位鴻運商會的東家,竟如此輕描淡寫地贈出一間洞府?
要知道,中品洞府在神霄宗可是稀罕物。
一個時辰便要三百靈石,即便是短期租賃——譬如連續租用半月,加上五千靈石的押金,總價便高達五萬之巨。
而且,中品洞府基本在外門都是爆滿。
可是商會的搖錢樹!
若是長年累月,價值不敢相信!
在神霄宗能擁有一間洞府,即便是內門弟子,亦是極為奢侈之事。
陳驚秋微微一笑,“柳仙子,倒是個有趣之人。”
柳杏會如此之做的原因,她自己到現在也未想明白。
在神霄宗一間中品洞府,比之外界可是有價無市。
鴻運商會中品的洞府也只有二十多間,可見其珍貴。
柳杏主要是因為她那位閨友夏幽蘭,醉江月的東家。
實在是這位夏姐姐,對于這位叫俞客的弟子實在太上心了。
她和夏幽蘭同為神霄宗外門的商會女東家。
雖是好友,同在外門花開兩支,其中不乏暗中較勁。
俞客租下洞府閉關十五日,到今日第十四日。
這位夏姐姐可是已經來商會明里暗里,關心三次。
一個外門弟子,能讓這位來歷不俗的醉江月老板,如此關心。
實在不正常!
昨日更是直接替俞客,付下了一年的租金。
夏幽蘭的態度,實在引人遐想。
柳杏想著要是這位名叫俞客的外門弟子,成了鴻運商會的座上賓,或是自己的裙下之臣。
夏姐姐,臉上的表情一定很好看。
區區一間洞府的代價,倒顯得微不足道了。
更何況,她眼波流轉,瞥向身旁若有所思的陳驚秋。
連這位都對此人另眼相看,想必是塊值得下注的璞玉。
這時!
柳杏回過神來,突然感覺鴻運商會似乎在搖蕩一般。
她黛眉微蹙,抬眸望向雕梁畫棟的穹頂,整座鴻運商會的樓閣竟在微微震顫!
這絕非錯覺,連懸于檐角的青銅風鈴都無風自動,發出清越的錚鳴。
“怎會”
神霄宗內自有萬年以來的大陣鎮壓地脈,莫說尋常地動,便是真靈現世也不敢在此造次。
千百年來,從未有過這般異狀!
莫非大陣有變?
只是,輕微搖晃轉瞬即逝。
可是,周圍靈氣如此浩蕩?
柳杏已鑄就道基,瞬間神識鋪開,查看外面。
陳驚秋卻雙眼變換,身后閃過一顆挺拔寶樹虛影。
道術——“天子望氣法!”
他心中有所猜測,直接追尋源頭。
果然是鴻運商會的一處洞府在激蕩,而此處似乎俞師弟筑基所選擇的洞府。
他緩緩道,“天道…筑基!”
柳杏走出商會,舉目望去。
神霄宗外門明令禁止御空,此刻卻有數道身影凌虛而立,浩瀚神識如天網般籠罩整個東苑。
天穹之上,五色霞光流轉如織。
青色氣浪覆蓋天穹,似乎有仙樂奏響。
隱約可見瓊樓玉宇的輪廓。
仙君神人的虛影若隱若現!
王云汐看到這一幕,“這是筑基時會出現的異相?可是怎么會…”
平常都是一個個出現,筑基異象不過方寸之地顯現,何曾見過這等籠罩整個東苑的天象投影?
柳杏已經認出,出現這種情況的只有一個,她曾經見過在神霄宗內一真傳,天道筑基才會出現的場景,與天地共鳴。
她喃喃道,“外門之中…有人正在天道筑基!”
東苑上空,風云驟變。
萬千修士不約而同地仰首望天,但見元氣如沸,靈氣似海,天地之力在此刻盡數沸騰。
一聲驚雷炸響,震徹云霄。
“東苑竟有人正在天道筑基!”
這聲驚呼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
外門弟子紛紛放下手中事務,就連閉關多年的師長們也破關而出,從外門匯聚而來東苑。
所有人都想親眼見證,究竟是哪位天驕能自創筑基功法,得天道垂青,鑄就無上道基。
柳杏不知為何,一個荒謬的念頭在她心頭閃過,卻又被自己否決。
天道筑基何其艱難?
那個出身落魄、在神霄宗表現平平的外門弟子,怎可能有此等造化?
王云汐面色凝重,聲音發緊,“天道筑基需要渡過三重天劫,不對…上品筑基,就要渡過三重天劫。”
“天道筑基得四重天劫,必須要用所創的筑基之法抵擋,才能完成天道考研,完成筑基,賜下天道種子。”
東苑上空驟然烏云壓頂。
那翻滾的劫云漆黑如墨,仿佛要將整片天穹都吞噬殆盡。
此刻,再無人懷疑!
有人已創出驚世筑基之法,引動天地共鳴。
陳驚秋微微瞇眼道,“三重天劫,其一為陰火之劫、其二為金風之劫、其三坎水之劫。”
剛剛說完雷云之間就有了三重,一層為赤色,一層為金色、一層為藍色。
三重劫云層層交迭,壓得整片天穹都在震顫。
王云汐修為尚淺,在這煌煌天威前不禁心神搖曳,一縷心魔悄然滋生,仿佛有萬千惡鬼在耳畔嘶吼。
忽然肩頭一暖!
陳驚秋掌心渡來一道溫潤靈力,將心魔盡數驅散。
“表哥.”
她嘴唇輕顫,目光如水,喚了一聲。
可惜陳驚秋目光鎖定云層深處,在那三重劫云之上,竟還有一道紫氣正在醞釀!
一道宏大的聲音傳來。
“第二天梯未大圓滿者,速速閉目凝神,不可觀看否則走火如魔。”
已有數名外門弟子抱頭痛呼,七竅滲出鮮血,被門內師長抬下去救治。
柳杏望著云中那抹愈發明艷的紫色,素來從容的面容首次露出驚容:“第四天劫.竟是紫霄神雷!”
她指尖微微發顫,“便是內門九脈的山主真傳,也不過三重天劫”
這一屆神霄宗內門和真傳,四人筑基,皆是三重天劫。
甚至,她未有聽聞近古以來,有何人天道筑基,四重雷劫?
四重雷劫,那是古籍中記載的傳說。
唯有上古時代那些稱尊做祖的大能,方有此記載。
都是一個個煌煌不可直視的名字。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神霄宗內有天驕,四重天劫筑基!
神霄宗,靈霄峰巔。
一道玄色身影驀然撕裂虛空。
這是個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粗布麻衣上還沾著丹爐灰燼。
可當他抬眼的剎那,整座靈霄峰的護山大陣都為之輕顫。
他指尖先天八卦虛影流轉,突然瞳孔驟縮:
“大衍之數五十…”
男子袖中龜甲發出不堪重負的碎裂聲,“此洲天道筑基的命格早已定數,怎會多出一人!”
話音戛然而止。
他猛然轉頭望向東苑方向,眼眸里竟映出萬丈雷劫。
袖中三枚傳承千年的天機簽同時炸裂,化作齏粉從指縫簌簌落下。
“好大的手筆。”
他語氣疑惑之中,又多了一份冷意,“竟有人能蒙蔽天機,在我神霄宗內偷天換日逆天改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