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銳望著袁安臉色的變化,嘴角微微上揚。
‘是個好苗子。’
心中如此評價。
既然袁定庭叫他磨礪袁安的心性,他當然要盡心盡力,畢竟那可是天下第十一。
在他看來。
袁安已經很不錯。
可就是犯軸,偏偏要想著擺脫自己世子的身份,想著以普通人的身份行走江湖。
那是想普通就能普通的?
袁安注定不可能感受那種為了一個饅頭就拼命的日子。
李銳知道。
袁安這小子別看平日里謙和,但其實心氣很高。
是想要復刻他父親的路子。
可出身不同,就注定不可能一樣,體驗生活和生活,那是兩碼子事。
也沒必要。
在李銳看來,袁安應該做的是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優勢。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路。
逆風崛起固然傳奇。
可出身就在至高點,然后一路借勢碾壓也未嘗不可。
據他所知,巫國的大巫便是出身就巫國最尊貴,一輩子沒吃過苦,最后不一樣走到了至高。
沒苦硬吃,實在是落了下乘。
他一直以來大多數時候都是看著,這就在找機會點醒袁安。
今日便是個不錯的機會。
袁安似有所悟。
他神色一正,對著李銳深深鞠了一躬:“多謝師父提點。”
今日的師父說得格外認真。
之前的師父,是袁定庭讓他叫的。
今天之后,才是他自愿叫的。
李銳微微側過身,并沒有受袁安這一拜,呵呵笑著道:“這些道理世子殿下遲早也會懂,我不過是提前說出來而已。”
袁安卻并不覺得。
否則世間也就沒有點撥這一說。
練武修行需要點撥,心性也是一樣。
都一樣無價。
過了約莫十日。
袁安興沖沖的跑上山:“師父,出事了。”
李銳望著一臉興奮的袁安。
出事了,高興個錘子。
不過鑒于對方是世子,所以他一臉和藹的問:“世子殿下,出什么事了?”
袁安:“師父當真是神機妙算,前些日子,一隊清微宗弟子前去調查村莊魔修一案,你猜怎么著,全都一去不歸,大概率是兇多吉少了。”
他之所以如此興奮。
大抵是真切的感受到應該如何正確利用自己的身份。
若是他執意要扮成普通人,說不定此次消失的人里,就有他。
袁安正復盤著。
李銳要思考的卻更多。
袁安的身份可以不用管,但他身份卻不得不過問。
此事聽上去確實蹊蹺。
一般來說,仙凡有別,仙宗的正派修士在入宗之前就會被宗門長輩告誡不能濫殺凡人。
至于魔修倒是沒這么多規矩。
但一般來說,也不會對凡人行殺戮之事。
除非有用。
就比如,煉制魂幡。
李銳瞇起眼睛,若是真如他所想,那確實很有必要叫紫陽老道多關注。
至于他。
當然不會以身犯險。
首先,魔修在巫國,其次,失蹤的是清微宗的弟子,他告訴袁安的那句話,放在自己身上也一樣適用。
只不過是提前預防,免得那魔修真的在煉制魂幡一類的法寶,流竄到虞國興風作浪。
翌日。
李銳就差劉鐵柱去紫陽峰請了紫陽老道來長青峰吃酒。
經過上次一事。
紫陽老道與李銳的關系就變得親近了許多。
趁著喝酒的間隙。
李銳閑聊著就把村莊魔修的事情告訴了紫陽老道。
紫陽老道一聽。
當即就對李銳好一番感謝,并直言一定會請宗門高手前去追查。
巫國,一處村落。
“古怪,為何清微宗竟然派一個四品來查看?”
萬鬼道人躲藏在村莊外的山林中,瞇著眼睛望向已經一片死寂的村莊里,正在認真檢查的幾個道人。
不錯。
清微宗弟子正在調查的村莊人傀魔修便是他。
萬鬼道人自問也算謹慎。
他只不過對一些凡人出手,之前清微宗派出的還是一些外門弟子。
沒想到,這一次直接讓內門里拔尖的來調查。
一個四品他當然不放在眼里。
但他可是曉得,清微宗在派發任務之前,一般會有評級。
不同危險度的任務,所派出的弟子實力也不同。
這次突然派出四品 “難不成清微宗已經察覺到了什么?”
清微宗強者眾多。
要是他被發現,一旦被那些道人包圍,他也是難逃一死。
萬鬼道人一直暗中窺伺。
直到望著清微宗一行人離去。
這才若有所思。
‘看來事情是拖不得了,還是要想辦法提前將李銳煉化。’
思索完。
萬鬼道人并沒有回去村莊,而是朝著十萬山的方向掠去。
“你是說并未找到那魔修?”
李銳有些詫異。
這一日。
紫陽老道主動來長青峰找他喝酒,兩人聊天時說起此事。
“嗯,我命我那大徒兒前去查看,那魔修狡猾,竟已經將整個村莊之人全部舍去化作尸骸,自己則早就逃遁離去。”
“這些魔修當真是心狠手辣。”
紫陽老道說著。
他又補充了一句:“目前看來,那魔修應是畏懼,所以選擇斷尾求生,”
李銳安靜的聽著。
看上去確實如紫陽老道所言,是那魔修畏懼,所以放棄村莊,潛逃離去。
他微微抿了一口酒,若有所思。
紫陽老道:“那魔修為禍世間,我清微宗乃名門仙宗,自不會放過。”
魔修一事略過。
紫陽老人又說起另外一事:
“對了,李兄,你之前說的事,我去問了伏長老,他道是李兄想要的靈華陣,但伏長老需要十枚上品靈石才愿意交易。”
十枚上品靈石!
李銳輕笑。
倒真是獅子大開口。
那靈華陣雖然是三階陣法,可卻是三階陣法里比較偏門的那一類,價值不高。
要知道,大多數三階陣法也就是五六枚上品靈石而已。
紫陽老道也曉得有些離譜,苦笑一聲:
“李兄,你也曉得,陣師往往沉迷鉆研陣法,脾性大多古怪。”
李銳還是抱拳:
“此事多麻煩紫陽兄了。”
“不過是順嘴的事,哪能麻煩,倒是沒能幫到李兄,心里有愧。”
紫陽老道連忙擺手。
之后。
李銳再也沒提陣法之事。
至于他為何會找紫陽老道購買陣法,明面上他是說虞國朝廷又需要,可實際上,其實是因為他的陣法即將突破。
這一日。
長青峰上。
李銳推門而出,望著正在院內揮舞大錘的劉鐵柱。
自打來了清微宗。
劉鐵柱大多數時候除了打鐵之外,其余世間幾乎都在練習錘法。
雖說他們兩人都學了鐵狂的錘氣法。
但要論起來。
李銳的錘氣法早就化于無形,只得了真意,相比之下,劉鐵柱就要更為純粹,既學了意,更掌握了形。
乃是鐵狂錘氣法最名副其實的傳人。
“師父。”
看到李銳出門,劉鐵柱放下手中大錘,咧著嘴說著。
李銳:“鐵柱,備車,出門走動走動。”
“好咧。”
劉鐵柱想都沒想就應下:“師父,咱們去哪兒?”
“就清河吧。”
當天。
兩人就下了長青峰。
但是讓劉鐵柱摸不到頭腦的是,李銳竟叫他故意放慢些,光是出十萬山就用了整整七天。
馬車行駛得極慢。
妖馬四只蹄子在官道上踢踏踢踏的響著,走得悠閑。
幾乎與拉貨的驢沒有太多差別。
劉鐵柱坐在車外,手中不知從哪兒弄來一條竹鞭。
拉車的是妖馬。
極通人性,而且是從安南鎮御馬監選出來的上等妖馬,根本無需鞭策驅使。
不過是劉鐵柱想要過一把馬夫的癮而已。
照著速度,至少還要五六日才能到清河。
劉鐵柱雖然不曉得自家師父為何要如此做,可只要能下了清微宗,他就是一萬個樂意。
‘真是閑出個鳥來。’
此時。
車輦之中的李銳正閉目盤膝坐著,雙手拈動,法決不斷變化。
有七八枚小陣旗在李銳身前飄飛。
仔細望來,竟是暗合北斗星辰之術。
下一刻。
李銳的袖袍無風自動,開始飄飛。
只不過。
讓袖袍吹起的并非長青氣,而是陣意。
李銳手決掐動,速度是越來越快,若是有陣法大師在定能認出,這正是早已失傳的蓮心陣。
不過剎那。
“起!”
隨著李銳一聲輕叱。
車輦之中竟然被他布下一個三階蓮心大陣。
一念成陣!
三階陣師!
陣師三階,如武者通玄。
代表著能陣通天地,陣法的威力將有翻天覆地的變化。
再一念。
小陣旗竟瞬息之間縮小,最后竟化作七個小點落在李銳掌心。
若是柯川在此。
看到這一幕肯定會震驚到無以復加。
只因李銳僅僅才突破到三階,竟然就能做到只有二階陣師才能做到的虛空布陣!
望著掌中的小陣。
李銳嘴角微微上揚。
成了!
自此之后,他就再無需放慢速度,徹底做到陣隨身走。
這也是李銳長年累月參悟陣道,自己脫胎自移陣之法的手段。
虛空布陣乃是二階大陣師才能擁有的能力。
他一個剛突破的三階陣師自然不可能完全睥睨二階,即便是有東天門也不行。
這就等同于通玄越級挑戰天象。
也能口含天憲。
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李銳能做到,一是東天門確實讓他天賦異稟,二則是他其實是在取巧。
他的虛空布陣范圍極小。
僅僅能護住己身。
根本比不得那些護山大陣,另外則是只能施展蓮心陣。
其他的陣法都不行。
限制極大。
但對于李銳來說,已經足夠。
自此。
再無需擔心一身秘密被人看穿。
這一瞬。
李銳只覺得渾身輕松,不自覺的笑容更多,最后更是笑出了聲。
車外的劉鐵柱聽到車內的笑聲。
忍不住撓了撓頭:
“師父,這是發生了啥高興事?”
李銳:“莫事,莫事。”
馬車終于到了清河城。
但令劉鐵柱沒想到的是,李銳竟然沒有回安南鎮大營,而是帶著劉鐵柱來到一間偏僻巷子喝面粥。
“店家,兩碗面粥,兩個白餅。”
李銳熟絡的自己個兒找了個角落位子坐下。
馬車被他停在了巷子外。
面粥鋪子的老板是個憨厚的中年人。
“好咧。”
剛應和完。
兩碗熱氣騰騰的面粥就給端了上來,還有兩個一看就很是喜人、比臉還大的白餅。
“嗯,還是以前的味道。”
李銳贊了一聲。
若是沒記錯的話,他已經熬走了這家面粥鋪子四代老板。
劉鐵柱很快吃完,用袖子抹了抹嘴。
他原本還想等著李銳吃完,然后就去安南鎮,沒想到,李銳用最后一點白餅將碗底最后一點面粥都抹干凈吃進嘴里。
拍了拍手:
“走,回吧。”
劉鐵柱習慣性的說:“好咧,可是有好久沒見師兄了。”
卻聽李銳道:“誰說是安南鎮,是回十萬山。”
一聽。
劉鐵柱頓時傻眼。
千里迢迢,竟就只是為了一碗粥?
李銳笑了笑。
也沒說話。
殊不知,在來時路,他順便把陣法給突破了。
“呵呵,李大人,你怎么有空來?”
柯川望著從停穩的馬車上下來的李銳,笑呵呵的打招呼。
自打朱乾突破失敗之后。
整個人暴躁了很多。
除了柯川等三個鎮守之外,其他人都是動輒打罵,聽說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好些府上的婢女、家仆因為一點小錯被活活打死。
性情變化極大。
李銳為躲清靜,所以來靈礦的時間較從前更少。
“柯先生。”
李銳抱拳道。
柯川上下打量著李銳:“李大人,陣法又有精進,我之前便說了,那移陣之法乃是小道,切莫多費心思在移陣之上。”
他當然看不出李銳真實的陣道造詣。
卻也能察覺出又有進步。
李銳呵呵笑著點頭:“最近確實有所悟。”
他當然不會告訴柯川。
短短十數年,他的陣道造詣就已經趕上柯川百年的苦苦鉆研。
與柯川一番寒暄之后。
他才回到靈礦的宅邸之中。
再次看到邪傀陣,感受大有不同。
若是之前,那是霧里看花,根本瞧不真切,只能取巧、拖延,可現在.情況就大不相同。
邪傀陣的每一處根基都被李銳瞧得是真真切切。
忽地。
李銳眉頭微微蹙起。
‘那個邪陣師來過?’
他察覺出,宅邸之中的邪傀陣比從前要兇猛了數倍不止,明顯是被那邪陣師重新加強過。
李銳微微瞇起眼睛。
隨后又來到門口。
他借著與門口兩個守衛說話的間隙,不動聲色的感受了兩人體內的氣息。
心頭一沉。
那兩人已經被煉成了人傀。
而且手段極其高明,恐怕即便是本人都未能發現。
李銳原本已經留了手段,延緩邪傀陣對兩人的作用,不至于如此快就中招。
應該是那個邪陣師親自出手所為。
‘沒耐心了?’
李銳走回到房間之中。
眼中閃動著危險的寒芒。
十萬山,一處隱秘的山林。
“你是說,李銳又去了靈礦?”
正在打坐的萬鬼道人緩緩睜開眼。
那清微宗的年輕修士站在他身前,一臉恭敬的回答:“是,已經呆了三日。”
“好,很好。”
萬鬼道人嘴角微微掀起。
“你”
“可以自由了。”
只見萬鬼道人大手朝著清微宗年輕修士抓去。
清微宗年輕修士瞳孔瞬間被恐懼所占據,但他無論如何掙扎,身子就是無法挪動半步。
腦袋在一瞬間炸開。
紅白之物灑了一地,年輕修士的尸體撲通一聲向著一側癱軟。
已然是死得不能再死。
做完這一切。
萬鬼道人笑容更多。
他做事何等謹慎。
當然不可能給自己留下后患。
自上次發現清微宗可能已經發現自己之后,他就一直在籌劃,提前收網。
反正李銳已經在邪傀陣中呆了數年。
已經轉化大半。
他特地將邪傀陣強化,如此一來,便可以強行將李銳煉化。
再加上迷幻大陣,只要做得夠迅速。
虞國靈礦里的那些強者不會發現。
一旦得手,他便會直接遠走,徹底離開清微宗的區域,或許是直接去往北原加入北極仙宗。
到時候清微宗即便有天大的本事,也奈何不得他。
既然要走。
那當然不能給自己留下任何把柄。
他在清微宗唯一的把柄可不就是這個被煉化成人傀的年輕弟子。
萬鬼道人暗道了一聲可惜:
“原本還想著讓你做個內門弟子,但你沒那福分。”
安插一個內門弟子,對萬鬼道人作用不小。
但是與李銳相比,他還是選擇放棄。
殺死以杜絕一切意外。
做完這一切。
萬鬼道人就朝著靈礦的方向掠去。
今夜。
李銳必須被煉成人傀!
虞國靈礦。
一隊隊士兵在大營中巡邏。
戒備森嚴。
這是五皇子的安排,那次魔亂已經過去數年,原本來說應該有所放松才對,可朱乾變本加厲,反而變本加厲,要求更加嚴苛。
底下那些士兵一個個都是苦不堪言。
但奈何朱乾的身份太尊貴,根本無人敢反抗。
一間氣派的宅邸之中。
院子黑黢黢的。
沒有一盞燈。
劉鐵柱已經被李銳使喚去了袁雄的府上,偌大一座府邸,只有李銳一人。
能不冷清嘛。
此時。
李銳正盤膝坐在一方蒲團之上。
閉目打坐。
與此同時。
大宅之外。
一個黑衣人緩緩朝著宅邸大門走來。
原本正看守著大門,有說有笑的兩個守衛,神色在一瞬間變得呆滯,仿佛失去了靈魂一般。
那黑衣人甚至都沒有開口。
兩人就主動把門給打開。
萬鬼道人露出滿意的笑容,都被煉制成了人傀,在他的面前當然只剩下服從。
就這般。
沒有任何阻礙,他就進入到了宅院。
即便是巡邏的守衛也根本看不出一絲端倪。
做到庭院正中。
萬鬼道人瞇起眼睛,望向一間房屋。
那里正是李銳的房間。
門窗緊閉,一片漆黑。
他眼中閃過一道狠厲,沒有一絲猶豫,他當即就開始手掐法決,運轉邪傀大陣和迷幻大陣。
若是不出意外。
如今的李銳已經是邪根深種。
只要他以大法力強行煉化,李銳根本就沒有反抗的機會。
他早就了解過。
李銳不過才突破通玄十數年,這個年歲在通玄里頂多就是初境。
而他上境!
更不用說他還處心積慮的設下邪傀陣。
李銳被煉化,完全不冤。
可就在萬鬼道人發動陣法準備煉化之時,忽地臉上露出一抹愕然。
他驚訝的發現。
李銳壓根兒就不再房間。
此時房間中的,只有一張被邪傀陣的邪氣侵蝕得千瘡百孔的黃紙。
替身符!
萬鬼道人的瞳孔瞬間收縮,臉色更是難看到了極致。
這時。
一道身影自他身后響起。
“完了?”
“那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