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勇應該是憋了一口氣,就等著見李銳最后一面。
見了。
那口氣也就散了。
終究還是沒能等到李銳給辦個風風光光的百歲宴。
楊勇一生也沒娶妻,子女更是一個都沒有。
一個人來,一個人去。
靈堂設了三日。
是按照伯爵的規格設置的,算是逾規。
但有李銳這個真伯爵在,倒也沒誰會說什么。
前來吊唁的大多都是奔著李銳這個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來的,沒幾個人認識那個朱家當護院的小老頭。
李銳是老人。
在朱家的時候就送走了不知多少撥新人舊人,自然要給這老伙計辦得規矩、體面。
楊勇這輩子活得不孬。
以前哪兒敢想活到九十好幾,還能死在將軍府里邊。
最后一日。
王照才從巫國趕回來。
一大老爺們紅著眼睛在靈堂里守了一天一夜。
然后按照楊勇的要求,葬在了清河外一座小山包上。
這位置。
是當年李銳和楊勇一起選的。
原本是想著等李銳走了,楊勇就把他埋在這里,沒曾想,楊勇自己先用上。
都說修士無情,斬斷紅塵。
可事實上,這哪兒是斬斷的,大多數都是熬死的。
李銳早就做慣了送人這事。
在清河,尋常人活到九十好幾,那是喜喪,并沒有太多傷感。
至多就是拎了壺酒,在老楊的墳前多絮叨了一天一夜。
念舊。
修仙便是如此,總是要白發人送黑發人,當然也可能是白發人。
好在李銳之前常做,早已經看開。
求道之心反而更加澄澈。
沒過幾天,他就又坐上馬車。
回了清微宗。
“鎮北軍已經與北極魔宗達成了休戰之約,雙方各自退讓十里。”
李銳望著寧中天自北原寄來的信。
也曉得了一向強勢的鎮北軍和北極魔宗為何愿意磋商。
無非就是死的人太多。
都怕了。
或許鎮北軍和北極魔宗都沒想到,這一戰會死這么多人。
打仗,是為了爭奪靈礦。
可不是真要把老底都打沒。
再打下去,雙方的家底薄了,到時候只會便宜了那些早就虎視眈眈的仙宗。
停戰就是必然。
修士將凡人的生死是做螻蟻,可在北原,修士也是一樣。
不知多少修士、武夫葬身在荒原。
修真先修命。
說白了就是要先活著。
比起那些修士,長青峰上的眾人無疑要幸福太多。
當然。
這一切其實都是李銳在背后苦心經營的結果。
否則為了一個丹藥,就必須去拼命。
即便是皇子,有時也不能免俗。
靈礦,魏王府邸。
“殿下。”
一個老者走進朱乾的房間。
朱乾望著走進屋的周仝,眼中露出期待:“先生,姨父可交代了什么?”
自從上次突破失敗之后。
朱乾并沒有就此灰心,而是卯足了勁兒要再沖刺天象之境。
可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
一次失敗,想要再突破談何容易。
縱使是皇子,亦是難如登天。
朱乾實在沒底,所以才遣周仝回了一趟京城,找上他那位國師姨父,尋求幫助。
今日,周仝終于歸來。
周仝微笑著望向朱乾:“國師大人說,殿下無需驚慌。”
“殿下之所以失敗,乃是因為天生親水,所以大道受阻,國師大人說要換一條路子。”
朱乾有些詫異:
“換一條路?”
他沒明白,自己那姨父到底是誰意思。
周仝微微一笑:
“國師大人有一套換骨移魂之術,或許能助殿下重登天象。”
朱乾瞳孔猛地一縮,失聲道:
“換骨移魂?!”
夜深。
正在房間修煉的李銳只覺得背后有些涼颼颼的。
‘哪兒來的陰風?’
李銳心里想著。
然后就鉆入被窩。
再睜眼。
云霧消散,他就已經來到白玉階前。
自打上次之后,李銳決定先暫時不與吳德見面。
他大步踏上白玉階。
很快就來到位于太虛道場角落的萬壽道君的府邸。
還是老樣子。
萬壽道君和藹老頭兒的虛影似是被觸發了機關,李銳一進門,溫潤中又帶著些沙啞的嗓音緩緩響起。
“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極,昏昏默默;無視無聽,抱神以靜,形將自正。必靜必清,無勞汝形,無搖汝精,乃可以長生.”
李銳熟練的把院子里那一方蒲團扯來。
隨意的坐下。
每一次來,萬壽道君所講都不一樣。
他也逐漸琢磨出這仙君傳承到底是何。
就這么說。
萬壽道君的傳承就是這一言一語。
大道就藏在點滴教誨之中。
進了門,就相當于有資格成為學子,可聽得了師長講學,學的著多少,就要看個人造化。
有些學生聰慧,一點就通。
那便是得了傳承。
有些學生愚笨,就算是手把手的教,也一樣無用。
李銳屬于前者。
數年的聆聽,他漸漸有所悟。
萬壽真君所言,所指的便是長壽大道。
大道二字玄之又玄。
李銳并非一定也要走萬壽道君的路子,但多聽一些,總是有益。
一夜聽道。
清晨。
李銳從床榻上坐起,神采奕奕。
昨夜聆聽萬壽道君講學,他竟有所悟,似要能捕捉到那一縷虛無縹緲的大道氣息。
這事要是被那些卡在通玄巔峰的人曉得,一定會嫉妒到眼紅。
即便是朱乾那等家學淵博到嚇人的皇子,也都是到了通玄巔峰才敢去觸及大道。
反觀李銳。
這才剛剛通玄中境,竟然便有所悟。
李銳心情不錯。
他推門走到小院,院外青竹翠綠,極為喜人。
這時。
一個一身貴氣的少年人緩緩自竹海中走來。
“師父。”
袁安望見院中的李銳,笑嘻嘻的行禮。
李銳:“世子殿下。”
袁安不愧是袁定庭的兒子。
這些年不斷下山游歷,不僅沒有惹出禍端,甚至表現極好。
若不是礙于世子的身份,清微宗早就有不知多少長老想要把他收為真傳弟子。
袁安:“師父,巫國發現好幾處山村被魔修煉成了人傀,巫國的官府想要讓清微宗的弟子幫忙調查,任務我接了,但是弟子尚且有幾處想不明白,故來請教師父。”
李銳微微一笑:
“世子請講。”
正如當年袁定庭請他做教習時候所說的。
論文武,侯府里比他厲害的多了去。
袁定庭之所以讓當時年幼的小世子拜李銳為教習,學的就是心性。
具體了說,就是走江湖的經驗。
袁安這些年游歷歸來,都會來找李銳,請李銳這位師父幫忙復盤。
每每都能獲得收獲。
這已經成了他的習慣。
這東西說起來玄乎,但其實就是老一輩的經驗而已,他一開始也不在意,可隨著請教次數日益增多,心里對李銳的敬佩也越多。
袁安開口:“天下之事,無非名利,魔修行事雖張狂,但也無非是為了利益,可我看過卷宗,那魔修甚是古怪,他只是把人煉化為人傀,卻沒有多余的動作。”
清微宗等一眾仙宗。
為了鼓勵弟子磨礪,都會發布任務叫門下弟子去完成以獲得獎勵。
除了宗門里長老發布的任務之外,虞巫兩國朝廷的任務占據絕大多數。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
兩國人對這些修仙者也開始逐漸習以為常。
經常可以看到仙宗弟子下山斬妖除魔。
李銳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世子殿下,你可知一個成熟的江湖人必須懂的道理是什么?”
袁安眨了眨眼睛:
“不知。”
李銳緩緩開口:
“關我屁事。”
袁安愕然:“關關我屁事?”
李銳點頭:“對,關你屁事。”
“既然想不通,那就不要去做,什么時候想通了,什么時候去做就是。”
袁安撓了撓頭:“師父,這不太對吧,要是事事都退避,那以后還如此成為強者,總不能一直退吧。”
李銳笑了:
“世子殿下,人貴在有自知之明。”
“要善于利用自己的身份。”
“你是什么身份?”
“是安南侯世子,未來的小侯爺,你父親是天下第十一,你母親是崔氏嫡女,無論是再平易近人都是無用,親自涉險更是愚蠢。”
“既然想不明白就不用想,天下無人能逼得了你。”
“如果我是世子,我會選擇去找你那裴大哥,直接把村子都給他平了。”
不用想.
直接把村子給平了 袁安瞪大眼睛,李銳短短幾句話,對他沖擊卻是極大。
他上長青峰的時候,原本以為李銳的回答會是什么小心謹慎,三思而行。
可萬萬沒想到,李銳竟然會如此說。
遠遠超出預料。
但很快,他就是眼前一亮。
“對呀,我爹是天下第十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