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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2章 前塵舊債速來,有大魚

  元神,乃性命之根本。

  靜如長生之大藥,動如天地之殺機。

  莊雨眠本是廬隱山弟子,自身又有大士境界的修為,性光縱然,神意方圓,任何風吹草動,都能神察意覺,本能反應。

  然而…

  張凡身形忽至,她便感覺眼前一黑,冥冥之中,似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涌來,如深淵萬丈,似長夜漫漫,日月如喪喪沉淪,不見半點天光。

  這種力量不可思議,仿佛專克元神。

  當莊雨眠醒悟過來的時候,她的元神竟以被張凡拘禁在掌中。

  “你…你這是什么道法?”

  莊雨眠元神顫動,難以置信地看向張凡,美眸中涌起深深的恐懼之色。

  她自認為天資卓絕,修為亦是不弱,同輩之中,有人比她強,這可以接受,然而一步之內,瞬息之間,便將她元神給直接擒拿,沒有半點反抗的余地…

  這樣的手段,這樣的事實,簡直駭人聽聞,超出了她的認知之外。

  “拘神?這是無為門的道法?”莊雨眠沉聲道。

  “一道存,萬法生,天下道法,殊途同歸…”張凡淡淡道。

  “真武山有一法名為纏神,老君山也有一法名為守尸宮,就連你們廬隱山也有一門名為招神引的道法,都有拘神之功。”

  “空口白牙,你怎么就斷定是無為門的道法?”

  莊雨眠沉默不語,類似拘神的道法,傳承悠久的大門大派幾乎都有,可無為門自然被斥為邪門歪道,那類似的道法,這些大派自然不會修煉,即便修煉,也是秘而不傳,外界知道的人很少。

  張凡對于天下各門各派的道法如數家珍,就連廬隱山這等不傳之秘都知曉一二。

  這讓莊雨眠對張凡的身份越發好奇。

  “我久處西江之地,常在深山,卻不知天外有天,道門之中,竟然出了道兄這般人物。”

  莊雨眠一聲嘆息,落寞之中,頓感無力,什么天資,什么驕傲,什么累累光陰的修為…仿佛都在剛剛張凡那一拘之下煙消云散。

  多年苦功,卻如大夢一場,在眼前這個男人面前,什么都不是。

  此刻,她的心境卻是與當日的沈明蟬頗為相似。

  “我技不如人,要殺要剮,道兄…悉聽尊便。”

  莊雨眠的心緒恢復如初,沒有了恐懼,沒有了震驚,唯有面對生死的坦然。

  “不愧是廬隱山的高足,倒是有玄門大派的氣度。”張凡輕語。

  他屈指一彈,莊雨眠元神飛出,竟是重歸身竅。

  “你不殺我?”莊雨眠眸光輕動,好奇地看向張凡。

  “我是什么變態殺人狂嗎?”張凡淡淡道。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從來不存在什么競爭關系,你們如今踏足的…”

  “是我的山門道場!”

  莊雨眠心神微震,不由動容,從那平靜的話語之中,她看到的不是昂然的自信,仿佛是那理所應當的事實。

  “蕓蕓眾生,三教九流,道門中人,亦是形形色色,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樣的人。”莊雨眠感嘆道。

  凈土觀,祭劍堂內,這個男人能夠深藏功名,甘陪末座,眼中無有高低貴賤,可是心念一動,卻又有雷霆身段,霸道非常,占據所有。

  如此矛盾,卻又如此渾然。

  “我不殺你,還有一個原因。”張凡忽然道。

  “什么?”

  “如今末法已至,紅塵越發污濁,這人世間再難出大修行者,純陽難證,長生了了,再過百年,道法何傳,玄門何開?”張凡感嘆道。

  “能夠修煉到你這樣的境界實在不易,殺了未免可惜。”

  “你竟然有這樣的氣度!?”莊雨眠美眸顫動,驚異地看著張凡,心中的不可思議比起剛剛被拘禁時更加劇烈。

  她在張凡的身上看到了一種慈悲,一種大慈悲,不同于世俗倫理之中的大慈悲,便如歷代祖師,眼望道法蒙塵,垂見眾生沉淪,宏愿救苦,降世臨凡。

  “你是不是想給我磕一個?”

  張凡看著莊雨眠的表情,不由大笑,自顧自地坐了下來。

  莊雨眠看著張凡,神色卻頗為復雜。

  “你這人真有意思,你身上有歷代丹道大家的影子,卻也免不了市井凡俗中的流氣。”莊雨眠輕嘆道。

  “這才是自然,便如天道混茫,無論好的還是壞的,都是他的一部分。”

  “就像這山中各門各派的高手,雖是競爭的敵手,卻也是修行的同道。”

  莊雨眠若有所思,她下意識坐在了張凡對面,兩人相距不過一米。

  “既是敵手,也是同道…”

  “如此說來,你生平的對頭仇人,也算是同道,那你能夠放下仇恨,放過他們嗎?”莊雨眠話鋒一轉,忽然道。

  張凡搖了搖頭。

  “說白了,還是情欲為先。”莊雨眠輕笑道。

  殺心一起,還管什么同道不同道。

  “天道混茫,無有善惡之別。”張凡淡淡道:“就像老虎吃人,人吃老虎…”

  “在這個循環之中,沒有善惡,也沒有對錯,一切皆合自然,順應天道而已。”

  “我殺他們,不因為他們的善惡好壞…”

  “他們惹了我,然后死了,這是自然。”

  善惡好壞的標準,乃是人為創造的,對于天道而言,一切皆以無為而為,就像虎吃人,人吃虎,不過循環,不過自然,不過天道。

  “我殺他們是順應天道。”張凡凝聲輕語。

  既種前因,必有后果。

  “你…”

  莊雨眠看著張凡,神情有些恍惚,她在張凡的身上看到了一種截然不同的氣質,藏著神性,透著魔念,混茫不清,卻又讓人癡迷,忍不住生出探索的欲望。

  這樣的感覺,前所未有,讓她的心神一時間竟是無法持定。

  “嗯?你識神躁動了啊。”張凡忽然道。

  以他的境界,自然能夠聽得出來,此時莊雨眠的呼吸有些急促,念頭交織,元神都有些昏沉。

  “沒,沒有。”莊雨眠別過頭去,看不清神情。

  “我瞎說的。”張凡撇了撇嘴。

  他這般無心之言,就跟女生妝花了,他赤裸裸地指出來,著實有些直男發言。

  “對了,你是廬隱山的弟子,你們門中有沒有一位叫做…”

  “蘇湘靈的前輩?”張凡話鋒一轉,忽然問道。

  “嗯!?”

  莊雨眠眼睛一亮,轉過身來:“你認識我師叔?”

  “她是你師叔?”張凡撇了撇嘴。

  張靈宗乃是南張余火,北張那邊有著他的許多情報,這一茬最不要緊,偏偏被張無名當成八卦談資給抖落了出來。

  他說,張靈宗年少時,曾經跟著南張的長輩數度拜訪過廬隱山,跟山中一位女子可謂是青梅竹馬,后來南張覆滅,他遭遇劫數,窮途末路之時,還曾上山求助。

  那女人便叫蘇湘靈。

  那女人跟他既有少年之誼,又有救命之恩。

  “你爸如果沒有遇見你媽,說不定她就是你媽!”

  “廢話,我爸沒有遇見我媽,那還有我嗎?”

  張凡的腦海中響起了那天與張無名的對話,所以才有此一問。

  此時此刻,張凡才想起來,小時后背望廬山瀑布這首詩的時候,李玲瓏就沒有好臉色,看張靈宗的眼神都不對勁了。

  張凡背書讓家長簽字的時候,李玲瓏總是說,讓你爸給你背,他可喜歡這首詩了。

  如今回想,父母話里的機鋒,真是深不可測。

  “聽…聽說過…”張凡輕笑道。

  “聽說過?”莊雨眠狐疑道。

  “我小師叔已經二十多年沒有下過山了,深居簡出,名聲不顯,就連本門弟子都未必全都見過她,你從哪兒聽說的?”

  莊雨眠臉上疑云更甚。

  “我…我只是聽說廬隱山有一件寶物,名為三寸靈光,二十多年前,在這位蘇湘靈前輩手中大放異彩,聽說殺了不少人。”張凡話鋒一轉,忽然道。

  根據張無名所說,二十多年前,那次死了不少人,上京都派了調查組前來,此事鬧的沸沸揚揚。

  從此之后,蘇湘靈便再也沒有下過山。

  外界傳言,說是她被變相拘禁了,畫山為牢,終生都不得踏足世俗半步。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想不到你也知道。”莊雨眠輕嘆道。

  “當年師叔是為了故友,才義無反顧下山救他。”

  “三寸靈光也不在師叔手中,而是那人所有。”

  此言一出,張凡心頭微動,果然按照張無名所言,南張和廬隱山關系匪淺,張靈宗年少時,便為其求來了廬隱山的這件寶貝。

  南張覆滅之后,張靈宗數度逃過追殺,這件寶貝可謂功不可沒。

  “如此不顧生死,那位故友對你師叔來說應該很重要吧。”張凡喃喃輕語。

  “那一夜死了很多人,師叔的那位故友都身受重傷,三寸靈光都遺失了。”莊雨眠嘆息道。

  “遺失了?”

  “那一夜血流成河,不知死了多少人,或許是被對頭當做戰利品給奪走了。”

  “那樣的局面,能夠活命就已是天大的幸運了。”

  說到這里,莊雨眠神色黯然。

  修行之士,那般殺伐,已然是犯了禁忌。

  雖然與蘇湘靈無關,可她終究是被牽扯了進來,幫助那人逃出生天。

  即便有廬隱山出面,三清山作保,可還是要有個說法,有個交代。

  “小師叔被禁足山中二十多年,完全是為那人背鍋。”

  “她最青春的年華都在山中,都在枯守中渡過。”

  莊雨眠神色黯然,多少個夜晚,她見那道孤獨的身影站在五老峰前,聽著那首歌,看著遠方。

  這位驚才絕艷的小師叔,一生都困在山中,她的心似乎也困在了那個夜晚。

  她看著遠方,或許也知道自己這樣的等待終究只是一場空等。

  或許,她也知道,那一次的別離便是永別。

  “此情無計可消除,為誰風露立長宵。”

  張凡喃喃輕語,心中卻也是感慨良多。

  “你說我那小師叔是不是很傻?”莊雨眠忽然道。

  “我…”張凡撇了撇嘴,實在不知該說什么。

  “她為那人背負了這么多,可是那人從此以后卻銷聲匿跡,再也沒有回來過。”莊雨眠搖頭道。

  “或許,他都不知道小師叔付出的這一切。”

  言語至此,莊雨眠的眼中升起一絲悲憫。

  “人生在世,總有無可奈何,說不定那人也有回不來的緣由。”張凡輕嘆。

  事實上,張靈宗回過來一次。

  十年前,他帶著李玲瓏,還有張凡,張圣折返回西江之地,甚至還想要重開龍虎山,重返張家祖地。

  也不知道,那一次,張靈宗有沒有趁機上一趟廬隱山。

  “有嗎?沒有吧。”張凡心中泛起了嘀咕,努力回想著那一次的旅程。

  從頭到尾,張靈宗好想都沒有離開過李玲瓏的視線。

  “你說得對。”莊雨眠點了點頭。

  “我雖然不知道那人身份,能夠造下如此殺業,必定非同尋常,他仇家極多,都是高強之輩。”

  “或許,那人已經死在了外面,否則,他怎么忍心二十多年都不露面。”

  “如果死在外面,你小師叔必定傷心。”張凡干笑道。

  “我倒是情愿那人已經死了。”莊雨眠忽然道。

  “這是為什么?”張凡奇道。

  “人心易變,二十多年,什么都有可能發生。”

  “我小師叔為那人在山中枯等了二十多年,如果那人沒死,還在世俗之中娶妻生子,你說是不是還不如死了?”莊雨眠忽然道。

  “這…”

  張凡愣了一下,乍聽之下,好像還真不如就死在外面了,可他自己一琢磨…

  就在此時,張凡眉心顫動,一縷毫光升騰,便有“哧哧啦啦”的聲音在周圍環境中泛起。

  “千里傳音!?”莊雨眠凝聲道。

  這是一種元神傳音之法,同步元神頻率,便能夠隔著極遠的距離傳遞消息,就跟無線電對講機一樣,只要元神在同一個頻道,便能互送消息。

  這是一種元神運用的技巧,不同宗門,約定的元神頻率也不一樣。

  銅鑼山中,沒有任何信號,任何科技手段都會受到磁場干擾,只能通過這種方式與同門傳遞消息。

  “速來,有大魚。”

  就在此時,張無名的聲音在張凡元神之中響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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