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省，真武山。
時隔一年多，故地重游，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坐在觀光大巴車上，徜徉在幽長盤曲的山道上，張凡看著窗外，兩邊青蔥綠樹不斷地向后飛閃，不由感慨萬千。
上次來的時候，他身邊坐的還是李一山。
那時候，他剛剛大學畢業，還沒有脫了大夜不亮劫數，不過是個不知修行為何物的普通人而已。
如今，僅僅一年多的時間，他的生活卻已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你好像有很多感慨。”
李妙音坐在張凡身邊，看著他那渙散的眼神，忍不住說道。
“我上次來的時候，還在大夜不亮之中，也就是在真武山上，開始轉醒。”張凡感嘆道。
人生匆匆百年，了望長生，也不過如蜉蝣一般，朝生暮死，轉瞬而已，能有這樣的精彩與機遇，實在稱得上玄妙非凡。
“真武山乃是道家福地，玄門妙庭，當年呂祖都曾經來此玄修悟道。”李妙音看著窗外的景色，喃喃輕語。
“哪怕是凡夫俗子前來，若持誠心，必有緣分。”
“你說得對。”張凡點了點頭。
“至誠之道，可以前知。”
天下事，無有難易之分，關鍵便再于一個“誠”字。
什么誠？
至專至精，如有神助，便是誠。
一念不起，無心而為，便是誠。
誠心所至，一念不生，無心無欲，己謂之神。
那時候，拜神，便是拜己。
凡己身所立，皆是廟觀，己心所在，神明廣大，心有所想，萬事可成。
可惜，世人不知這個道理，他們所持的高燭香火，修鑄金身，顯現的不是他們的誠心，而是欲念。
如此本末倒置，如何神明廣大，又如何心想事成？
“無為無為，無心而為…那才是至誠之道，得了道家真意…”張凡喃喃輕語。
“咳咳…”
話音未落，葛雙休坐在前排干咳了一聲，便將張凡的聲音給壓了下去。
“你能小聲點嗎？這里是真武山。”葛雙休轉過頭來，低聲道。
他的余光下意識向周圍掃了掃，如今是旅游淡季，這兩天出現在真武山上的大多都是來觀禮的修行中人，保不齊這車上便有。
“一時感慨。”張凡尷尬地笑了笑。
“前面就是紫霄宮了。”
不遠處，一座恢宏古拙的宮觀出現在視線之中，當初張凡便是在紫霄宮遇見了姜萊。
“張凡…”
剛下車，便有一陣疾呼聲從遠處傳來，張凡定睛一看，卻是一張熟悉的面孔。
“破戒道長。”張凡大喜。
當初他在真武山上，可是得了破戒道長許多照顧。
“這兩天事情多，否則昨天就該下山去接你了。”破戒道長迎了上來。
昨天剛下飛機，張凡便給破戒道長發了短信。
“太客氣了，我知道這兩天山上人多，該忙瘋了吧。”張凡輕笑道：“等忙完這陣子，我請道長洗腳。”
“咳咳…”破戒道長的喉嚨有些不舒服。
“這兩位是我朋友。”張凡心領神會，笑著介紹道。”
“葛雙休！”
“李妙音！”
“見過道長。”兩人紛紛稽首行了一禮。
破戒道長還禮，目光掃過葛雙休，卻是在李妙音的身上聽留了半分，神色有些古怪。
“走吧，我迎你們進去，今天晚上都要在紫霄宮點燈守夜，直到明日大典開始。”破戒道長頭前領路道。
“楚真人呢？”張凡忍不住問道。
“師尊，還有各家天師都在金頂。”破戒道長凝聲道。
這兩日，能夠住在真武山金頂之上的都是天師級別的人物，天師之下，根本沒有資格上去。
“破戒道長，明天就是收徒大典了，怎么這時候修繕宮觀啊。”
還在紫霄宮外，張凡遠遠望見，紫霄宮的后半邊都封了起來，搭起了棚子。
“別提了。”破戒道長搖頭道。
“怎么？還有隱情不成？”張凡看著破戒道長的神情，忍不住追問道。
破戒道長欲言又止，他看了看左右，旋即壓低了聲音道：“哪說哪了，我跟你們說，你們別出去亂傳。”
“放心，我嘴巴最嚴了。”張凡點頭道。
“昨天有人在紫霄宮大打出手，壞了宮觀，所以才…”
“什么？真武山大典，還有人敢在這里打架，還壞了宮觀？”張凡忍不住叫出聲來。
這就好比去別人家里做客，而且還是王侯貴胄之家，在人家宴席上大打出手，掀桌子，砸家伙，不說失了禮數，簡直就是在打主家的臉。
“這也太沒規矩了吧。”張凡沉聲道。
“誰說不是呢？你說誰會一下飛機，屁股還沒有坐熱，就跟賓客打起來，你們說這種人他…”破戒道長欲言又止。
葛雙休，李妙音卻是不約而同地看向了張凡。
“你們看我干嘛？”張凡白了一眼，旋即問道：“是哪家的弟子這么不懂事？這還不得讓門中長輩往死里收拾？”
如此失禮數，沒腦子的事情，也只有年輕氣盛的年輕人，一時沖動才能干得出來。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年輕人不氣盛，那還叫年輕嗎！？
“不是小輩…”破戒道長搖了搖頭。
他話語稍稍一頓，看了看四下無人，方才低聲道：“是葉天師。”
“葉北塵？終南山的葉北塵？葉天師？”張凡雙目圓瞪，脫口而出。
“噓，你聲音小點。”
破戒道長趕忙將張凡按住。
“不是…他可是天師啊，也這么沖動嗎？這種事我們年輕人都干不出來。”張凡忍不住道。
葛雙休沉默不語。
李妙音看著他，也不說話。
“到底發生了什么？讓葉天師發這么大火？”張凡好奇道。
他相信天師的養氣功夫，念念不隨，物我兩忘，怎么可能隨隨便便就大動肝火？想來定是發生了什么令人發指，無可忍受的大事情。
“也沒有發生什么，就…就兩個人剛碰面，還沒說上兩句話，就打起來了。”破戒道長無奈道。
“兩人？跟葉天師動手的是哪一位？”張凡抓住了問題的關鍵。
能夠讓葉北塵肝火大動，并且能夠與之一戰的必定也非常人。
“青城山的崔天師！”破戒道長凝聲道。
青城山，崔寒衣！
“聽說此人天資如妖，不在葉天師，柳天師之下，只不過他性格孤僻，不喜歡與外人打交道。”葛雙休低聲道。
顯然，他聽說過這位崔天師的大名。
“崔天師的修為已入化境，據說他那一招無敵化仙手已是得了青城山祖師的精髓，超過歷代先人，他跟葉天師還有恩怨？”李妙音也忍不住道。
身為女生，她比張凡更加好奇其中的恩怨糾葛。
“好像是因為龍！？”破戒道長神色古怪道。
當時他就在場，隱隱聽見兩位天師說到什么龍，沒兩句便直接動起手來了，差點沒把紫霄宮給拆了。
最后還是柳南絮出面拉架，才將葉北塵和崔寒衣給拉開。
“龍？什么龍？蛟龍？土龍？”葛雙休不由道。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天師之間的事情，誰敢亂說？”破戒道長搖頭道 “不過我聽門中長輩說，兩位天師的梁子年少時便已經結下了。”
“什么梁子能記一輩子？都已經是天師大位，還念念不忘？”李妙音更加好奇了。
“那什么，我們先進去吧。”
就在此時，張凡的腳步加快了兩分，搶先走進了紫霄宮。
“張凡，等等。”破戒道長追了上來。
剛進紫霄宮，張凡抬頭便見一位青年迎面走了過來，男人身形挺拔，氣質高貴，雙眸混黑，如藏星芒，右手尾指戴著一枚碧翠色的戒指。
那青年看著與張凡年紀相仿，可是舉手投足透著一股穩重，最關鍵的是他的身后竟有兩位高功道士相伴左右。
“破戒道長。”那青年走來，看見破戒，稽首見了一禮。
“顧師弟。”破戒道長還了一禮。
“破戒道長有客人，我就先去金頂了。”
說著話，那青年邁步便走，臨走之際，張凡分明感受到對方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停頓了片刻。
“就是他。”
就在此時，葛雙休湊了過來，在張凡耳邊小聲耳語道。
“在長安用雷法重傷我的便是此人。”
葛雙休絕對不會忘記此人的氣息，他也可以斷定，就在剛剛，那人也將他給認了出來，可是對方卻像沒事人一般，一言不發，甚至都沒有看他一眼。
“破戒道長？那人是誰？居然可以直上金頂？”張凡沉聲問道。
“他叫顧隱俠，乃是道盟宗會的人，也是江總會的弟子。”破戒道長凝聲道。
“江萬歲的弟子？”張凡若有所思，看著顧隱俠遠去的方向。
“此人天資了得，就連師尊對他都很器重，這兩天單獨召見，為他講法。”破戒道長沉聲道。
“以至于現在山上有一種聲音，說師尊將收的關門弟子便是此人。”
“顧隱俠！？”
楚超然，參悟純陽無極之境，自然沒有門戶之見，若使我道興隆，黃庭卷升，當開方便之門，廣傳教法。
正因如此，如今外界關于超然真人關門弟子的聲音有許許多多，譬如終南山的安無恙，還有這位道盟總會的顧隱俠，甚至就連葛家的葛長安都有不少支持的聲音。
“破戒道長，楚真人要收的關門弟子到底是哪一位？”張凡問道。
到了眼下，他實在好奇的不行。
“明天便知道了。”破戒道長感嘆道。
“明天，所有人便都知道了。”
傍晚，真武殿內。
神壇之上，真武大帝寶相莊嚴，壇下燭光灼灼，香火飄搖。
楚超然正立在神壇前，左手邊赫然便是真武山最年輕的天師柳南絮，右手邊則是一位老者，看年紀比楚超然還要小一些，鶴發童顏，一身紫衣道袍。
“東陽，各大山門的掌教都安頓好了嗎？”楚超然看向右手邊的老者，凝聲問道。
這位老者，便是真武山三大天師之一，席東陽。
“掌教師兄，已經安頓好了。”席東陽點頭道。
相比而言，柳南絮雖然已經證了天師大位，可是他的資歷還是太淺了。
就像昨天紫霄宮的那場紛爭，若是老成的席東陽在，葉北塵和崔寒衣絕對打不起來。
“我特意將終南山和青城山安排在了最南邊和最北邊。”
“哈哈，兩個小家伙，挺有意思。”楚超然不由笑道：“南絮，昨天打起來的時候，你應該叫我的。”
“老師，這點事情我可以處理好。”柳南絮恭敬道。
“我的意思是拍下來，賣…”
“咳咳，老師！”柳南絮干咳了兩聲，下意識將楚超然的話語打斷。
此時，破戒道長，夏微生等一眾弟子站在大殿下方，卻是一言不發，低頭不語。、
“玩笑了…玩笑了…”
“掌教！”
就在此時，一陣沉重的聲音從大殿外，眾人循聲望去，便見一位仙風道骨老者走了進來，他滿頭的蒼法混著幾根黑絲，恍若返老還童，眸子里仿佛藏著無盡雷霆的威嚴。
趙無極，真武山三大天師之一。
同時，他也是三大天師之中資歷最老的，就連席東陽和楚超然都要稱其一聲師兄。
“師兄。”楚超然輕語道。
趙無極入門的時間比楚超然還要早，八十年前，道門大劫，楚超然一眾弟子跟著師門前往龍虎山，幾乎都死絕了。
那時候，趙無極便留在真武山中，所以才避過一劫。
自從楚超然接任真武山掌教大位之后，這位老天師便很少露面了，常年閉關，也就是上一回真武玉牒傳度法會，他才出關了一回。
“見過師伯！”
“見過師伯祖！”
大殿內，一眾弟子齊聲行禮。
趙無極的目光只在楚超然的身上，他大步流星，走到了神壇前。
“師兄，你來了。”楚超然輕笑道。
“明天是你的大日子，我當然要來，關門弟子，關乎一宗法脈…”趙無極凝聲道。
“掌教，這時候也該讓我們看看你這位關門弟子了吧。”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好奇地看向楚超然，對于這位所謂關門弟子，如今外面的聲音很多，爭議也很大。
可是至今為止，就連真武山內部的人都不知道這位關門弟子的廬山真面目。
楚超然略一沉默，旋即看向大殿之外。
“妙音，你進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