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市街一直都被風水陣覆蓋,空氣都顯得渾濁一些,平日街上的人也不怎么關心,他們認為,喪葬一條街嘛,燒紙燒得太多,才給街面籠上了霧霾。
現在風水陣停住,才讓街面露了真容。
周玄先是朝著翠姐的店望了一眼,感知到店中確實有變化,隱約能瞧見黑氣從店中屋瓦飄出。
“翠姐,你幫大忙了。”
周玄言語了一聲后,便閉上了眼睛,先將自己的感知力釋放到了極致,神啟秘境中的四個游動人腦,共同發出了呼嘯之音,
嘯音與周玄的感知力共鳴,將原本就強悍的感知,充盈數倍。
“夜游!”
一道巨大模糊的身形,便從周玄的身體內,如云朵一般的彌漫出來,行走在東市街的天空之中。
東市街的風水陣已停,周家凈儀鋪內,慫羅盤捕捉到了狐妖氣息,內盤與磁針緩緩轉動,
酒醉過度的趙無崖,忽然像個沒事人似的,抖掉了身上的棉被,站了起來。
他志得意滿,狂笑一聲:“哈哈,你們請我喝酒,果然沒藏好心眼!我前狼假寐,蓋以誘敵!”
趙無崖瞧了不遠處的云子良一眼后,很是得意的哼了一聲,朝著自己的羅盤走去。
當他離羅盤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忽然身子一軟,哧溜一聲,癱在地上,睡得呼呼的,還在打鼾。
悶倒驢名不虛傳,酒勁是真大。
云子良頓時松了口氣,撿起了棉被,給趙無崖扛到了大堂的躺椅上,重新將被子蓋好,笑著說:“前狼假寐,倒頭就睡…”
周玄的神魂在東市街里迅速游蕩,他在敏銳的感知街坊、路人的氣息,
在東市街的蓬萊旅社二樓左手第一間房,瞧見了兩個穿著西服的旅人。
其中一人,面色蒼白,但是看不清他的面容,他的臉上,游動著一朵“白云刺青”,
另外一人,此時手中正把玩著一根骨針。
刺青惡鬼,做刺青的工具,便是這根骨針。
周玄瞧見兩人后,并為立即向夏金通報刺青的位置,
好不容易讓東市街的風水陣平息,周玄想借著夜游,將東市街所有人全部探查一遍,肅清街市,也算給自己拔除危險,
現在的東市街,是周玄自己的核心領地,臥榻之側,豈容有心之人酣睡?
周玄繼續夜游。
夜游之神魂,夜行萬里,疊加上仔細盤查的時間,周玄幾分鐘內,將東市街所有人的底子,全部查了個清清楚楚。
“一共有四個刺青惡鬼。”
周玄在大四喜麻將館里,感受到一個穿著青色長衫的年輕人身體里有兩道神魂。
刺青古族的刺青,就是在自己的身體里養惡鬼。
在東頭的開水房的一位顧客身上,感受到同樣的氣息——身藏兩道魂魄。
除去這四只惡鬼,周玄還查探到四家店鋪里,冒著與翠姐家同樣的黑氣。
“東市街里,藏著的精怪,不止翠姐一個。”
周玄肅清的是有心之人,這幾個精怪,是否和翠姐是“同鄉”?
他神游到了翠姐店鋪內,只詢問到:“翠姐,與你同行之人,一共有幾個?”
翠姐此時已關了店鋪,坐在自己的屋堂里,等著東市街的風水陣重啟,她忽然聽到身旁傳來周玄的聲音,并不知是怎么回事,
但她還是老實回答:“周兄弟,四個。”
與周玄猜想一致,四家精怪,都是翠姐“同鄉”,那便留他們的性命。
“翠姐,今日之事,多謝。”
周玄道完謝后,神游向夏金身邊。
夏金從八點鐘開始,便羽箭懸浮,手握蠻牛弓等候,
“夏游神,蓬萊客棧左手第一間房,有兩個刺青惡鬼,
開水房的穿黑西裝的客人,大四喜麻將館中的青衫客人,他們倆也是,一共四個刺青惡鬼。”
“竟是神游?”
夏金認出了周玄的手段,當即有些錯愕,他在東市街潛伏了數日,知道周玄手段厲害,感知超凡,但沒想到感知竟到了“神游”之境。
但很快,他便將錯愕收回,作為箭手,必須摒除雜念。
他抓過一支箭,用箭鏃挑破自己的眉心,眉尖血將箭鏃染紅后,
夏金發弓,
血鏃箭支,破空而去,射至蓬萊旅社上空時,忽然懸住。
箭手之中,目力第一,瞧見了便能發箭,瞧不見,箭便沒了靶子。
懸空的箭鏃,就是夏金的眼睛,
“呼!”
“呼!”
夏金再度連發兩次血箭,分別在四喜麻將館、開水房的上空停住。
三支箭,是夏金的三只眼睛。
他閉目將精神與三箭上的眉間血鏈接,那四只刺青惡鬼的樣貌、身形,便都被他瞧見。
“萬里神箭。”
目標氣機已被鎖定,夏金連續搭弓攢射,使出了七炷香的手段——「萬里神箭」,
四支羽箭,幾乎沒有間隔的射出,
前兩箭,凌空呼嘯之后,以奇大的力道,洞穿了旅社墻壁,將屋內的兩個刺青惡鬼一并射死。
第三支箭,射入大四喜麻將館內,貫穿了青衫客的腦袋后,箭支去勢不減,穿過麻將桌后,刺進了地底,引得麻將館的客人驚呼不已,
“死人了,死人了。”
第四支箭的目標,是開水房打水的西服顧客。
他剛打完了水,已經走在街面上,他的視線最為開闊,自然感受到了破空的羽箭氣勢,
他先是祭出了骨針,要去對撞神箭,然后便是在心中向云羅山脈的銅錢祭司叫喊:“祭司,我被神箭發…”
話音還未落,神箭已至面前,與他的骨針對撞后,箭支勢大力沉,并沒偏離方向,但還是洞穿了他的額頭。
四發神箭,
便是四條人命,
周玄幾乎無縫連接,夜游到四人尸體處,
四人將死,亡魂只是在身體里冒出個頭,暫時沒有離體的跡象。
不能自動離體,周玄就幫他們一把,昨日夜游,周玄便發現,他在夜游之時,雖然不能觸碰現實,但能對付一些靈魂之體。
比香火手段,周玄對付著四個人中的任何一個,都需要苦戰,
但四道亡魂,沒有香火之力,以周玄的夜游巨人,拘捕他們,他們毫無反抗之力。
只見,周玄的夜游巨人,抓住了亡魂的頭,從對方身體里狠狠的拽了出來。
按照此手法,周玄連續拘捕了四道亡魂之后,夜游回到了周家凈儀鋪內。
周玄前腳剛走,四片銅錢出現在四人的尸身上,瘋狂切割,將四人的身體切成碎肉后,銅錢變得熾熱,將碎肉燃燒。
“還是來晚了。”
銅錢里發出一陣蒼老無奈的聲音。
神游結束的周玄,朝著心中喊道:“井子,把這四個人的魂收到城隍道觀,我要拷問拷問他們,動作要快。”
周玄對于井國神秘力量,已經了解頗深,他清楚——三頭石佛現在奴役著整個刺青古族,它放古族刺青惡鬼在人間行走,必然會種下強悍的鏈接。
如果他通過鏈接,發現古族惡鬼失手被擒,一定會在最短的時間里,將惡鬼殺掉,以免對方吐露出關于刺青禁地的秘密。
而周玄又被古族鏈接上了,就在古族的眼皮子底下辦事。
這也促使周玄在暗中聯系夏金,暗中拉出了網,以雷厲風行的速度,迅速抓捕刺青惡鬼,抓捕之后,立刻送入神啟秘境。
血井化作了血手,從周玄的身體里鉆出,將四道亡魂拉入神啟秘境。
抓捕成功,周玄朝著夏金的方向揮了揮手,示意計劃完成。
“刺青族人被捕、百鬼謠也被我尋到、刺青三百年計劃也大體被我了解,刺青古族抓我時布下的暗網,如今全數破掉。”
周玄來明江府后,第一次覺得身心如此輕松。
周玄沒著急去拷問刺青古族的亡魂,反正他們被關在神啟秘境之中,如何都跑不掉。
他現在,要和古族背后的三頭石佛明牌。
“攻守易形,現在獵手是我,你們才是獵物。”
明江府,云羅山脈,祭祀場。
祭祀場中,有一座人皮廟,廟身上繪有周玄的面孔,
刺青古族,便是靠著這座人皮廟,強行鏈接了周玄,關注著周玄的一言一行。
人皮廟周圍,沒有其余的族人,只有銅錢祭司,以及在他身體里落降的“無相獄”。
銅錢祭司的表情,極無奈,朝無相獄嘆氣道:“沒想到,周玄領悟夜游之后,第一時間便朝東市街的族人開刀,
他動手太快了,我的銅錢沒來得及擲出,去毀掉石家四兄弟的神魂,
老祖,我們禁地的秘密要暴露了。”
無相獄自然極其氣憤,他見到了周玄做彎弓搭箭的動作,也見到了周玄在翠姐店里的蔥花碗下,壓上了一張疊好的紙。
但他猜不出周玄的用意,
等現在明白了周玄那是在聯絡布局后,已經于事無補了。
“老祖,實在不行,我潛入明江府城,殺掉周玄?”
銅錢祭司知道殺周玄,一定要等他三炷香,沒有三炷香的周玄,做成血肉容器,便差了火候。
嬰兒模樣的無相獄,在銅錢祭司的胸腹里沉思,他意識到——周玄已經徹底脫出了刺青古族的掌控。
在他沉思之時,
人皮廟上的“周玄”面孔,動了,并且發出了聲音。
“刺青古族的百眼大祭司,你們在我身上布下鏈接這么久,現在該我攤牌了,
你給我好好聽著,你們原本是刺青樹族,如今被三頭石佛奴役,
這三頭石佛正是你們如今的信仰——冥石,
四百年前,冥石出現在井國,他喚醒了你們樹族的刺青,殘害你們樹族…”
周玄知道自己被古族鏈接,他在自己店里二樓講的話,也會被古族人聽見。
只所以稱呼古族的“百眼大祭司”,是因為他只知道古族有這個大祭司,就這個名兒,還是以前司玉兒告訴他的。
講到此處,銅錢祭司聽得一頭霧水——我們是被奴役的?
無相獄更是心虛加憤怒。
憤怒的是,井國歷史改變果然和周玄有極大的關系,而且周玄一直就知道古族在他身上埋下了鏈接。
“他一直都在偽裝。”
無相獄和銅錢祭司一直都以為周玄是池子里的魚,卻沒想到,周玄竟在池中欣賞古族拙劣的表演。
除去憤怒,還有心虛,
無相獄知道周玄講的歷史都是真的,如果繼續讓周玄講下去,只怕銅錢祭司會被策反。
冥石天王的三座法身——無相獄、萬色界、大羅天,可是花了百余年的時間里,給銅錢祭司,種下了七道思想印跡,才能持續對他的思想洗腦,
花了這么大的代價,若是銅錢祭司被策反,那無相獄才是真的欲哭無淚。
而周玄關于歷史的真相,無疑會撬動銅錢祭司的思想印跡。
“妖言惑眾。”
無相獄挖開了銅錢祭司胸腹的血肉,爬到了人皮廟上,三口兩口,便將廟身徹底吃掉,
隨著人皮廟被吞嗜,周玄明顯感覺自己的手腕,有一種松動的感覺。
“古族在摧毀和我的鏈接,它被我刺激到了。”周玄在鏈接消失前,又說了一句:“刺青桃花巫彭升,為樹族戰死,百眼大祭司,你們不要在奴役中繼續沉…”
“妖言惑眾,妖言惑眾。”
無相獄在徹底吞噬了人皮廟后,周玄那擾人的聲音終于消失,但他望向銅錢祭司時,卻發現對方的眼神變了。
就仿佛從一只愚蠢、混沌、毫無反抗意識家豬的眼睛里,瞧見了野性。
賜予銅錢祭司野性的,除了周玄剛才的策反言論,還有一片桃花。
祭司的眉心,出現了一朵桃花刺青。
這枚刺青,也在給銅錢祭司,傳送著三百年前冥石天王如何殘害刺青樹族的畫面。
“老祖,儺神講的是真的嗎?
儺神說冥石老爺殘害了我們古族,是真的嗎?”
無相獄沒有回答,它的目光變得兇狠,右手直接刺進自己的心窩里,掏出了一顆小心臟,捧在手中時,像一顆種水通透的天空藍翡翠。
翡翠對于銅錢祭司來說,有巨大的誘惑力,他野性的目光被貪婪取代。
銅錢祭司一步步走向了無相獄,雙膝彎曲,下跪后捧過心臟,一口吞掉,享受的咀嚼著,
隨著他的每一口咀嚼,銅錢祭司身上便被幽藍色的光包裹。
光芒在壓制著銅錢祭司額頭的桃花刺青。
刺青色澤緩緩變淡,直至完全消失。
“又浪費一道印跡。”
無相獄很是心疼,三百年來,為了徹底奴役古族,便要給他們清洗思想。
清洗思想原本簡單,只需要從娃娃抓起,從小給他們灌輸“冥石才是刺青古族救世主”的思想就好。
但是,在三百年前,彭家鎮成為禁地的前一刻,已經被打落到大母星坑的桃花祖樹,向禁地里飄進了一片桃花。
這片桃花,在刺青禁地里化作了無形的存在,或者說,它成了禁地的一部分,要摧毀它,便要摧毀整個禁地。
桃花雖不能摧毀,但本身的力量極弱,需要感知力極強的族人,才能感悟到它,同時桃花會告訴他們歷史的真相。
“真相不能被古族人了解。”
無相獄便在感知力極強的族人身上,埋入印跡,壓制那朵桃花,同時利用這枚印跡,對他們更深一步的洗腦。
但一層印跡的時效有限,桃花只是被壓制,它會不斷的沖撞印跡,雖然力度小,但水滴石穿。
因此,無相獄需要不斷的補充印跡,每一道印跡,都要消耗掉它的道行。
好在,能感悟禁地桃花的古族人不多,不然這三百年來,它也不用想恢復巔峰道行的事情,就每天攢出的道行,都不夠給古族人打印跡的。
剛才周玄的話,撬動了印跡,讓桃花刺青冒了出來,無相獄不得不再添加一道新的印跡。
重新被思想印跡束縛的銅錢祭司,朝著無相獄高聲大呼:“冥石老祖,請賜福我們古族,讓我們古族玉門升天。”
“返身。”
無相獄鉆進了銅錢祭司的胸膛了,回到了禁地最深層的坑洞中。
他又重新爬到了彭升的肉身之上,揮趕走了銅錢祭司之后,喚醒了大羅天。
大羅天很惱火,三尊法身分工明確,大羅天、萬色界主要負責修行,恢復實力,
而無相獄雖然也修行,但要分出一部分的精力,去管理刺青古族。
三法身的修行,要拿古族人當食物,不對古族加強洗腦的管理,這些食物是不會自己跑上門的。
但短短兩天,大羅天已經被喚醒了兩次。
“又將我喚醒,我還怎么修行?”
“大羅天,周玄成了古族最大的變數。”無相獄咬牙切齒的將今日之事,講給了大羅天聽。
“周玄…竟然知道我們給他掛了鏈接?你個蠢貨,觀瞧他這么多天,就沒瞧出來一點點蛛絲馬跡?”
“鏈接經常會中斷,除此之外,也沒有什么可疑跡象。”
無相獄還說道:“再說了,那鏈接有很多的事情看不到——比如說周玄會樹族刺青,我到現在也未曾看到他從哪里學到的。”
鏈接畢竟只是鏈接,并不是親眼所見,在曾經周玄通過石板,第一次進入大母星坑的時候,古族的鏈接并未看見石板。
“將禁地的氣息收緊,不能再建人皮廟,直接與明江府切斷來往,
萬色界現在落降到百眼大祭司的身上,去尋找我們同類,殺掉周玄——現在,等她的消息。”
“我們什么都不做?”
“我們什么都做不了。”
大羅天從沒想到,他會陷入如此大的被動中,說道:“守住井國與般若佛國之間的通道,已經是我們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
“哎,我有種大勢在快速跌落的感覺。”
無相獄有些悲觀,在完美控制了古族之后,他看到了大勢——刺青古族以三百年的時間,釘死五尊大儺,再以禁地之中的「百鬼行」碑卵,接引佛國的百鬼之母,降臨井國。
百鬼之母,比大天王戰力強大許多,她若降臨,一定能踏平明江府。
而如今,
周玄的成長過快,明江府三大堂口,因為周玄,竟有了極強的向心力。
“巫女日日感悟,庸碌無為;城隍被拐子荼毒,早已沒了斗志;骨老沉迷神秘學說,又有痛苦大學者這種野心家把控神職,都是走向末路的堂口,
如今,在周玄的動員下,巫女不再庸碌,拐子被閃擊,痛苦大學者干脆被殺,三大堂口如今各個士氣高昂,
周玄,你在毀掉我們佛國的第一波大勢!”
“這是哪里?”
“大哥,這尊神像,像不像咱們老祖的身子?”
“誰把我們兄弟四人拘起來了,滾出來講話。”
石家四兄弟的亡魂,被血井指引到了城隍道觀之中,他們甚至都不清楚發生了什么。
“四個被奴役的蠢貨,有什么臉在我井子的道觀里大聲喧嘩?”
周玄和古族攤牌后,古族憤惱之下,將人皮廟毀去,同時也解除了鏈接。
他現在心情極好,哪怕石海水語言粗魯,他也沒跟他計較,
但井子它心眼小啊,眼睛們的目光,凝成了無形的鞭子,對石海水一陣暴抽,
鞭子抽進神魂,石海水痛苦哭嚎的聲音,給觀主的眼睛嚇得都不敢張開。
“觀主,我還是喜歡你桀驁不馴的樣子,你恢復一下子?”
周玄嘲諷著觀主,觀主更不敢睜眼了,他怕又平白無故挨了血井一頓毒打。
作為石家四兄弟的大哥,石白云問周玄:“我們認識你,你是周家儺神,你神通廣大,我們四個兄弟死在你手上,你是勝者,如何拷打我們兄弟亡魂,都由你作主,
但你說我們被奴役?我們被誰奴役?”
“我不知道你們怎么稱呼奴役者,我只知道奴役你們的人,有塊冥石,他叫三頭石佛,也被稱呼成冥石天王。”
“胡說,那是我們冥石老爺,冥石老爺有三尊法身,他是我們刺青古族的老祖。”
“哦,原來你們稱呼他為冥石老爺。”
周玄伸了個懶腰,血井心領神會,于城隍道觀里,變化出一把石凳。
“井子,你最近有進步。”
周玄坐在石凳上,直接講起了歷史:“你們的冥石老爺,在四百年前開始殘害你們族人,在三百年前,把你們都變了奴隸,
若是不信?
井子,上圖!”
展現三百年前歷史的畫面,對于血井來說,幾乎沒有難度,自然也不會索取祭品。
墻里的眼睛忽然睜開,開始眨動,這下讓石白云瞧出了端倪。
刺青古族之中,最大的姓氏是“彭”,第二大的姓便是“石”。
如今刺青古族中大祭司——百眼,便是石姓。
石白云是百眼的侄孫,有這層關系在,他自然了解百眼大祭司的許多事情——包括百眼是血井通靈人。
他聽百眼大祭司講過血井問卜時的動靜,現在瞧了城隍道觀內的情景,便知道這里是血井。
“血井?”
“還是有點見識的。”周玄講道:“血井對于井國,無所不知,同時也不會作假,你們自己親歷一下——你們老祖宗,當年是何等的悲壯,你們所謂的冥石老爺,又是何等的殘暴,視你們先祖為豬狗!”
道觀墻壁上的眼睛們,在周玄講完話后,開始展示著井國彭家鎮的歷史,
不但石家四兄弟在看,周玄也在看。
血井這次展示的歷史,是在“香與火”清掃之后的新歷史,與原本的歷史,有一點點出入。
“新的歷史大體沒有變化,只是當年是儺神以‘說書人’面具,擊碎了三頭石佛,而現在的歷史,是我現身,接受了桃花祖樹的降臨,擊碎了三頭石佛,
我出手之后,身體也扛不住祖樹的力量,徹底崩碎…咦,我身體碎裂后的氣息,進了彭家鎮禁地?”
周玄觀看彭家鎮歷史,主要在找新歷史與舊歷史之間的變化,
但石家四兄弟,就不一樣了。
他們先是對歷史的真實性,存在一定的疑問,
但隨著觀看感受加深,他們瞧見的彭家鎮,與如今的刺青禁地,幾乎一模一樣,甚至其中出現的某些人,還被他們以刺青的方式,世代銘記,
血井傳出的畫面,他們找不出一點點破綻——除去周玄現身以外,其余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當然找不出破綻。
沒有破綻,石家四兄弟便漸漸接受了真實性,一旦接受,三頭石佛對樹族的所作所為,便讓他們瞧得目眥盡裂,
“畜生、畜生!冥石老爺…他就是個畜生。”
“呸?什么冥石老爺,他是我們不共戴天的仇人。”
“古族這么多年,都在認賊作父。”
“我恨,恨不得回到三百年前,與樹族先祖,同戰冥石。”
石家四兄弟越是怒罵,情緒便越是激昂,情難自抑,以拳捶地。
“古族,我們現在的古族,原來是冥石的豬圈,我們都是冥石那個畜生養的豬,什么狗屁的冥石神殿,那就是族人的屠宰場。”
石白云意識到刺青古族被冥石圈養后,也順著這些年在刺青禁地里的遭遇,開始懷疑起了某些事情。
比如說“冥石神殿”,那是三百年的時光,用上萬族人的血肉獻祭后,以族人的人皮,搭出來的宮殿。
現在想來,宮殿的建造其實無關緊要,重要的是族人的血肉。
古族信奉的冥石老爺,用那上萬的族人血肉,恢復道行實力,他們不是井國人,對于血肉的利用效率極低,因此,他們便需要龐大數量的血與肉。
“冥石是個畜生,那彭侯更是堆狗屎,他枉為我們刺青大祖。”
“引狼入室的大祖,我恨不得生噬其肉。”
石家四兄弟越說越是眼含熱淚,尤其在他們瞧見周玄,以年輕儺神的姿態,接引了桃花祖樹的降臨后,擊碎三頭石佛后身體崩裂,他們更是慚愧。
四兄弟同時向周玄叩首:“您原來是三百年前的年輕儺神轉世,當年,您為刺青先祖而戰,如今,又是您引導我們刺青古族,知曉當年真相,
我們四個兄弟,無以為報,三叩首,感謝儺神大恩大德。”
“嘭、嘭、嘭。”
周玄連忙擺手,示意不用這么客氣,畢竟四兄弟看到的歷史,多少還是有一些出入的。
真正的歷史之中,那是儺神擲出的“說書人”面具,閃擊九百里,擊碎石佛,他周玄確實沒那么大的功勞。
無功不受祿,
不過,你們既然已經磕頭了,我也不能再磕回去,但往后就不要再磕了。
周玄止住四兄弟后,說道:“古族在我身上掛了鏈接,這事你們應該知道吧?”
“是人皮廟,銅錢祭司迎接老祖…老畜生的法身落降之后,建造的一座人皮廟宇,其中擺了冥石,聚集了禁地里所有的力量,往您身上掛的鏈接。”
石白云講道。
周玄咂摸了這句話后,又問道:“你們說三頭石佛有三尊法身,既然有法身,那一定有肉身嘍?肉身是什么?”
聽到問話,石家四兄弟,更是憤恨,帶著十二分的怒氣,說道:“以前我們不知道那肉身是誰,現在我們知道了,那肉身,便是為我們刺青族人戰死的桃花巫,彭升大祖。”
大祖,是族人對刺青天神級異鬼的尊稱,
在四兄弟觀看彭家鎮歷史之后,他們更愿意將“大祖”的名號,加持在彭升身上。
“以彭升的肉身,作為恢復實力的溫床?三頭石佛,你們好生等著…”
周玄也出離憤怒,他沒想到,彭升那么純良的人,死了三百年都不得安息。
他又問石家四兄弟,說:“四位,我被古族鏈接,要以閃電之勢將你們帶回血井,所以,你們四個人,是死在我的手上,怨恨嗎?”
“我們當了一輩子的糊涂人,今天當上了明白鬼,就沖這份明白,我們不怨恨。”
“不怨恨便好,我要尋出三頭石佛,將其正法,你們將刺青禁地中的隱秘,一一與我講述。”周玄面對復仇心意堅決的石家四兄弟,說道:“我先問你們,百鬼謠,到底是什么?”
石家四兄弟說道:“那是我們刺青禁地的云羅山脈,長出來的一個碑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