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先天真人擒拿冷瘦兩人時,李易則回到了李府。
他先安撫了驚慌失措的李枝等人,又從李正處得知,陷入黑水的家丁婢女只是虛弱并未喪命,又安排了一番,接著謝絕了道苯和尚邀他往大福先寺的提議,進了靜室,盤坐感悟。
此番他獲取應身守意律,煉化非毒魄,感悟七魄亂,踏定命之境,整個過程可謂一波三折,接連變故,令他還未真正沉淀感悟。這時靜坐一處,首先感到的,就是孱弱肉身如今滿是充沛、活絡的陽剛氣血,血肉不復干癟,精力充沛。
“不過,”他摸了摸身上的葫蘆,“這葫蘆中的精氣,也是消耗殆盡了。好在如今肉身不復孱弱,日后打熬氣血精氣,自己也能爆發。另外,葫蘆還在,也能慢慢積蓄精氣,做個備份、補充。”
其次,六賊之中的后漢三賊晶瑩通透。
源于洛陽城池的歷史結晶已在那一拳中宣泄干凈,但三賊經其淬煉,隱隱有了蛻變痕跡,或因還有三賊不曾淬煉,并不平衡,因而蛻變不顯。
“所以說,得找機會去長安,淬煉前漢三賊?”
即便如此,他意念一轉,勁力相隨,意與勁合,氣血隨心,若以武道論,已到了極高深的地步。
當然,這些都還只是附帶,真正的改變是寄于非毒魄中的沙門真解!
對李易而言,今日諸多變化的源頭,其實只有一個。
應身守意律!
此功既取降魔金剛的人間應身之意,不僅能鎮定內心,驅逐內魔,本身便可滋生力氣,且運轉之時,氣血聚于非毒魄中,傳于全身各處,可顯金剛應身,或稱守意金身,能化外法、能守肉身,是以李易之前以身攻伐,一個照面便散去了冷瘦二人的符箓之力。
不過,天下之事皆受限于修為,此功也不例外,按照安日巡的經驗,對同境界的修士有著天然的克制力,對高一個境界的,亦有限制、壓制與削弱。
除了守意金身之外,這道玄功的另一大妙用,就是引導六賊之意,化作禪意韻律。
六賊側重、玄妙不同,這禪意韻律的效用也隨之不同。
如今,李易初學乍練,雖是通曉玄功經驗,卻沒有結合自身六賊因地制宜,只能運用最為淺顯的法門,便是將六賊五感融入禪意韻律。
他稍稍凝神,放空心念,催動玄功運轉,六賊神念與周身氣血結合,非毒魄震顫放光,照耀全身血肉,令金色光暈在體表流轉,卻是守意金身自發顯現,跟著禪意韻律朝四周蕩漾。
頓時,李易心意澄凈,萬物之景反饋心中,感知超出了靜室范疇,蔓延整個李府,有如目視!
“這禪意韻律當真玄妙,這還只是初步運用,待六賊純熟,各自結合玄功,還有更多可供挖掘之處!嗯?”
忽然,他察覺到府邸外圍有一處,似有違和,但想要凝神探查,立刻打破澄凈心念,禪意韻律隨之消散,那身上的守意金身也有遲滯處,似在后背有一處罩門,尚未圓滿。
“玄功機妙,非一時可以盡得,有了前輩番僧經驗,就像是復習溫故一般,用之則明、悟之則通,能掌握了禪意韻律、守意金身的運用竅門,但細微運用,還得自己開發。”
“另外,現在我也算是定命有成,應身守意律大成,除了安日巡大師自己都沒有練成、只存在于推測中的第八層,余下七層皆入非毒,是否能算是定命圓滿?”
“但定命之境的種種特點,我都還沒有了解清楚,還需探究,關鍵還是沒和人正兒八經的動手,沒有對比,就無法準確定位。”
想著想著,他的心念順著玄功,匯聚于非毒魄上。
此魄如今幽藍通透,碩大如斗,內里似有繁星點點,循著韻律、規律旋轉,絢爛曼妙,在他動念運轉時,更是震顫不休,隱隱顯露出后面幽暗漩渦的輪廓。
李易的注意力,瞬間集中到了那幽暗漩渦上。
“這就是幽冥之淵?如今看來,是被非毒魄堵住了,但好像并不穩固…”
沉思片刻,李易有了決定。
“還得收攏定命功法,再煉幾魄,一并堵上,我就不信這玩意還能掙脫出來!”
那幽冥之淵散發死氣,侵蝕血肉,是他過去肉身孱弱的原因,現在一堵上,身子骨立刻好轉,也不喘了,也不累了,走路也有勁兒了,他肯定要乘勝追擊。
“此次風波不小,但收獲眾多,除了自身進境,還有就是…”
他心念聚焦心底傳記,緩緩翻開,落在那苦行僧傳上。
“鑒證事項用了一道書簽,修行功法耗費三道,余下還有幾道,或許可以用在這部意外得來的傳記上,另外,這事似乎喻示著傳記的其他獲取之法,甚至涉及傳記本質…”
思慮中,室外忽有動靜,李易側耳一聽,知是先天真人帶著擒拿的兩人回來了,正在問他所在。于是李易收攝心念,停下深究之意、壓下疑惑,走了出去。
一盞茶的時間后,在臨時收拾出來的正堂里,李易坐在主座,道苯和尚亦坐堂上,對面坐著的正是先天真人。
堂下站著兩人,正是那冷面、瘦削兩人,但他們低頭不語。
至于李枝等人,都已被屏退。
看著兩人,先天真人嘆了口氣,道:“口風挺緊,什么都不說,但即便不說,貧道想知真相也有法子,只是有些殘忍。”
瘦削男子恭恭敬敬的對先天真人道:“吾等泥丸宮中皆有禁制,就是搜魂攝魄也無用處。”
“還真是準備充分,但話說回來,今日在場眾人,知情者其實不少,你們兩個是禁制封口,那其他人呢?又是什么緣故?”她目光掃過老和尚,忽然揚聲:“你覺得呢?洞慶子師弟,你一路跟著李去疾,沒有一點香火情分,想來是不會這么費心盡力的吧?”
“洞慶子?”
李易一怔,神魂六賊流轉,禪意韻律彌漫周圍,又察覺到一點違和之感。
“唉!”
嘆息聲中,仙風道骨的洞慶子現身出來:“郎君之進境,一日千里都不足以形容,可嘆老道當初失了眼力,以至于錯失良才。”
李易頃刻明晰了前后之事:“道長一直與吾同行?”
冷面、瘦削二人面有訝色,他們多日潛在李易周圍,不曾見得此道人,想到深處,不免悚然!
洞慶子對先天真人打了個稽首:“縱無香火人情,只說郎君這等天賦資質,既見了,豈能坐視不理?”
先天真人則道:“方才那危急時刻,怎么沒見你出手。”
洞慶子苦笑道:“若兩位都平息不了,貧道這點微末道行,能頂什么用?本想著關鍵時刻,護持一二,結果卻連插手的機會都無。”
聽著幾人說話,李易游目四望,入目的有老和尚、老道士、女道士、兩個不良人,成分復雜,都牽扯著前身身世,這身份果然十分麻煩。
先天真人這時話鋒一轉:“洞慶子,你顧左右而言其他,也不想說?貧道問你們,是怕糊里糊涂的撞上忌諱,既然都不愿說,干脆把李去疾帶去長安,投石問路,想必還有其他人知曉大概!”
“不可!”
洞慶子、道苯和尚立刻出言,連冷面男子都欲言又止。
“有何不可!說出來,讓本侯也聽聽!”
隨著一聲爆喝,便聽轟隆一聲,虬須老者直接破開屋頂,落了下來,周身纏繞雄渾戰意,氣鎮眾人,目光掃過屋中。
“若不能說出個緣由,那本侯可就要治爾等之罪!不管是有德高僧,還是山中道人,又或者…”他目光掠過先天真人,話音一頓,最后將視線落在李易身上:“清化坊乃洛陽奢華之地,亂之罪大!何況還敢震動洛陽地脈,罪上加罪!”
洞慶子見之,對道苯低語道:“你方才何不將他帶走,去那大福先寺…”
老和尚搖搖頭:“帶走也無用,況且他不愿走。”說著,他對虬須老人道:“君侯,此事關系到三階教護法,其人已隕,亂從此出。”
“三階教?”虬須老人眉心一跳,“死了?尸體呢?”
道苯回道:“貧僧著人送去寺中安葬了。”
“本侯本就要去大福先寺再走一遭!”虬須老者深深看了他一眼,又瞧李易:“但此間事也不能一筆帶過,該論罪的,跑不了!”
李易皺眉道:“我在家中讀書、參法,與世無爭,卻突然蹦出幾個人來襲擊,不得已反擊,怎的成了我的罪過了?”
虬須老人冷笑道:“好個巧舌如簧,真當本侯不曾察覺?你身上那股漢韻腐味可還未散凈!你這漢室余孽!說什么讀書參法與世無爭,恐怕今日之亂,就是因漢孽仇怨連綿之故!”
此言一出,屋里一大半的人,如洞慶子、道苯僧、冷瘦二人都是欲言又止,表情微妙。
“怎么?你們還有話說?”虬須老人掃視眾人,“你們一個個,看著也是有來歷的,為何摻和此事,亂我洛陽秩序,都要說個清楚!”
“我來說吧。”
突然,一個聲音自門外傳來。
吱呀。
徐正名推開房門,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掃了被禁錮的堂中兩人,認出了身份,諸多線索串聯為一,他指著李易,對虬須老者道:“君侯,這個人,你不能動!否則,便違了封靈時的誓言!”
虬須老者眉頭一皺:“伱是…徐有功的孫子?好大的口氣!”他看向李易,“這人有什么是本侯不能動的?”
徐正名也不繞圈子,直言道:“李君的真實身份,該是當今圣人的第九子,二十七年前被封夏王,謚號為悼!名為…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