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或蹣跚或趴在雪地上的老喪尸中間,白驍常覺得自己和它們融為一體,又偶爾認識到自己是個異類。
和林朵朵在一起,也常會覺得自己是個人類,然后又認清自己的身份。
不管怎么說,總比最初那時候擔心的情況好——那就是人類不把他當人,喪尸也要咬他。
白驍看見了一只長腿女喪尸,吹了聲口哨,喪尸被聲音吸引,扭動脖子發出無意義的聲音。
單身久了,女喪尸都眉清目秀的。
假如不看正面的話。
走在老舊的公路上,周圍的枯骨和依舊活動的老喪尸提醒著新鮮的喪尸王,這是喪尸災難的很多年后。
如果身處的是二十年多年前,喪尸們還新鮮的時候,白驍覺得自己說不定會帶一只女喪尸一起出門,到處走走逛逛。
碰到人類就避開。
有只喪尸被風吹倒了,咔的一聲被他察覺,白驍轉過頭,看了片刻,它腐朽的軀體沒能爬起來,壽命真的到了。
一路走到了麓湖社區的湖邊,這里積雪上有些爪印,還有喪尸游蕩在冰面上,以及一些殘破的尸骨,經常在這里處理獵物,吸引來的不僅是怪物,還有喪尸和喪尸化的動物。
“要變成另一個聚會party了。”
白驍意識到不能這樣下去,湖水的污染會越來越嚴重,他目測了一下湖面的面積,這里需要簡單封鎖一下,至少不能讓它成為另一個喪尸聚集處,等春暖化冰的時候湖上浮滿尸骨。
早已平靜的湖水,是因為他在這里處理獵物才又吸引來這么多喪尸。
湖不小,也不大,好在它是在麓湖社區的中間,只要將北邊的幾個通道攔住,這邊空地釘一排樁子扯上鐵絲就夠了。
將這件事列入待辦,白驍在周圍走走,到麓湖社區的樓里轉了幾圈,搬東西將樓棟和樓棟之間的空隙堵住,花了大半個早上,而后拍打著衣服到湖邊洗洗手,最后敲一大塊冰扛回去。
從冰凍的湖水里抓到一只怪魚,隨手扔進一樓小怪物的房間,那魚離了水一時還沒死,跳起來咬它。
白驍沒想到還能看到魚狗大戰,且是在陸地上,這邪門的場面讓他頓住了腳步,直到林朵朵下來。
她聽見外面老喪尸不尋常的動靜,拿望遠鏡一看是喪尸王回來了,看著他進了小區,等了半天也沒上樓,原來是擱這兒。
“冰都化了。”她在樓上的樓梯間探出頭,只看見喪尸王捧著一大塊冰,跟個傻子一樣杵著,水滴滴答答從他手里流下來。
“哦哦。”
白驍回過神,繼續扛著冰上樓。
“看什么呢?”
“看魚咬狗。”
林朵朵怔了一瞬,一時間轉不過彎,神情詭異地看了看樓下。
“好冰啊!”
將冰坨子扔進水箱里,喪尸王搓著手,扛了一路,冰冰涼涼的。
“你可以把手伸進你的胸口,那里很熱乎。”林朵朵非常有經驗,怎樣快速讓手暖起來。
“伸你那兒行不行?”這沒道理,她手冷伸自己胸口,自己手冷還伸自己胸口,這不是白冷了。
“也行。”
“…我開玩笑。”喪尸王說。
“我也開玩笑。”林朵朵聳肩。
“我是說等暖了再伸,不然孱弱的人類很容易生病。”
“我也是這意思。”
喪尸王瞅著她,道:“我沒開玩笑。”
“是嗎?”
林朵朵瞥了他一眼,“我開玩笑的。”
“小氣吧啦的人類。”喪尸王憤怒。
“行行行,給你摸一下。”
“這還差不多…就一下?”
林朵朵瞅著他不說話。
“這衣服質量太差了,我稍微動作大點胳肢窩就繃線了,我毛衣什么時候好?”他提著昨天換下來的破毛衣展示給這只人類看。
“別催。”
林朵朵側過臉轉向一邊,“而且那不叫‘稍微動作大點’,你差點趴它身上咬它了。”
她嘆了口氣,之前在小山村時給喪尸預備了那么多衣服,萬一哪天自己死了,還能穿很久,現在看都是無用功。
“身上的衣服很緊,穿著不太舒服,外套還好,能找到大的,內里的衣服就不好找了。”喪尸說。
“嗯,我快點。”
林朵朵掀開鍋蓋往鍋里煮的肉倒了點白酒去腥,拿勺子攪拌一下。
然后自己也喝了一小口。
“你喝不喝?”
“來一點吧。”
白驍拿起碗,讓她倒點白酒出來,也喝了一小口。
“有魚吃?”她問。
“沒有,現在應該很少有能吃的魚了。”白驍道,頓了頓他又道:“準確說…很少有正常的魚了,那些魚和這些怪物一樣應該煮熟了也能吃,但是我不想試,太惡心了。”
“好吧。”
林朵朵之前也見過他從河里撈的魚,確實沒胃口。
有白驍在,兩人有選擇的余地,也不是什么都吃的。
不到找不到東西吃的時候,應該沒人碰它。
“要不要開個罐頭?”白驍道。
“好啊。”
林朵朵點頭。他沒想到這個摳門鬼這么容易就答應了。“把汁淋到這個肉上,會好吃很多。”她繼續道。自從上次從村里離開,她也明白了攢太多沒用,存一些吃一些,讓喪尸王吃到肚子里才是正途,畢竟不是她自己生活的時候,那時候想留著把遺產給白驍繼承,現在看來不用。
開了一盒罐頭,把汁澆到肉上,盒子架在鍋里加熱,香氣濃郁了不少。
對于林朵朵來說,現在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有兩個。
一個是有從城里撿來的東西吃。
一個是掀開衣服和喪尸貼貼。
簡化來說,就是溫和飽。
看似很簡單,但是在喪尸王出現之前,廢墟里每年冬天都是硬熬過去的,所以她才對上個冬天打了狼群之后圍著火爐和白驍一起烤火的日子貪戀不舍,偶爾在夢里都能回味,那是自從父母離開后,許多年來最有滋味的生活。
灶里的火很旺。
滿是老喪尸徘徊的死寂街區,只有這一棟樓冒出點點煙霧,然后被寒風吹散。
“再來一口?”林朵朵拿著酒瓶晃晃。
白驍拒絕了,“省一點,你有個發燒什么的還能給你物理降溫。”
“也是。”
林朵朵放下酒瓶,“等你多找點回來再喝。”
“找回來好幾箱的話你不會變成酒鬼吧?”他很懷疑有這個可能。
林朵朵道:“我看書上說,酒是糧食精。”
白驍:“不像摳門的你。”
“留出備用的,別的又當不了遺產,我死了你肯定還到處亂跑。”林朵朵說,“以前我以為世界就那么大,在村子到臨川的那片范圍沒走出去過,想著你也會和我一樣,不管有沒有我,都會待在那里安心過日子,所以盡量給你留著,但是出來后我發現外面很大,也比待在同一個地方有意思,就算留著東西給你,你也遲早再走,沒必要了,吃進肚子總比被別人撿了好。”
“你還想讓我繼承你的破三輪車。”白驍越來越懷疑自己喪尸王的身份,逼格一掉再掉。
別的喪尸王飛天入地。
他蹬破三輪。
小破三輪車上還載著個蠻夷人類,和進城趕集似的,去拾破爛。
“它不破,只是有點舊了。”
林朵朵有點懷念自己的小車,蹬起來可有勁兒了。
“等我再做個大棺材裝上輪子,你才知道什么叫高端大氣上檔次。”喪尸王還是喜歡自己做的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