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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6遲了二十年

  對于普通人來說,確實是一條死亡之路。

  白驍覺得,如果是林朵朵的話,大概在遇到那一小群蝙蝠時,路就已經到了盡頭。

  “你沒有目的地嗎?”

  “有啊,但是我到達不了。”張嘆說,“也許你運氣好可以到達。”

  “我們的終點并不一致。”

  “是這樣的。”

  張嘆手上拿著一根棍子,很簡樸的一根木棍,撐在手里,這可以讓他走的輕松些。

  白驍見了,在路途中也撿了一根棍子,用來節省體力,曾經登長城時,他在路邊攤上買過一根拐杖,也是靠著那根拐杖,登上了長城,拿了一本紀念品‘好漢書’。

  又一次拿起拐杖,卻是在如今這個陌生的世界,茫茫天空下,和一個狂歡者同行。

  白驍先行,張嘆在后面慢慢走著。

  年輕人的活力與朝氣在此刻體現出來,他的腰背挺直,昂首闊步,讓人感覺那就是一塊鐵,不會倒也不會軟,即使手上同樣拿著棍子,也只是一點輔助而已。

  腰間的水壺已經沒水了,周邊也沒有河,好在前幾天下過雨,在前方看見遠處的村莊,白驍拐下了高速。

  這種村子里不管有沒有人在,總會遺留很多災難前的東西,雨水會存在院里的水缸里,或者石槽里、破盆里。

  它不是很干凈,但簡單過濾一下,裝在水壺里,總是個補給。

  村子里沒有喪尸,這代表可能有人居住,白驍無意打擾,只是在最外邊的院里找一找,用早已印象模糊、但在林朵朵父親留下的求生指南里復習過的過濾方法,取一些能喝的水,順便看看有沒有能吃的東西。

  院外有三葉草,一大蓬綠綠的。

  傳說找到四葉草代表著幸運,白驍裝好水將它連根拔起,沒有尋找四葉,但也足夠幸運,三葉草下面是蘿卜形的根,一串串的,白驍笑了。

  撅著屁股挖出來一些,白驍忽然抬起頭,山村的遠處房邊拐角的地方,正有一雙烏黑的眸子露出來,那是一個小男孩。

  小男孩瘦瘦巴巴的,看上去七八歲的樣子,見到白驍抬頭,立刻又藏進了屋子后面。

  白驍怔了一下,挖三葉草的動作慢下來。

  他沒想到在這末世里,還能看到孩子。

  那個男孩沒聽見動靜,又悄悄露出頭,望向這個全副武裝的人。

  “你在干什么?”男孩身后有聲音傳出來,隨后出來一個男人,在看見蹲在那里的白驍時,下意識將男孩護在身后。

  “路過。”白驍出聲,末世后的人都是警惕的,他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只是取點水…這是你們種的嗎?”

  男人打量著他的裝扮,片刻后緩緩搖頭,“你拔走吧。”

  “謝謝。”

  白驍沒有繼續挖下去,將地上已經拔出來的水晶蘿卜根揪掉纓子,收拾好站起來。

  “他真的是路過,準備去找救援。”張嘆的聲音此時響起來,他花了更長的時間,在白驍準備離開時才到這里。

  他看了看那個黑黑瘦瘦的男孩,對男人道:“也許你可以拜托這個年輕人,真找到的話,他可以帶信兒給庇護所,這里還有孩子。”

  男人警惕地看著這兩個戴頭盔、全身裹得嚴嚴實實的外來者,有些遲疑,有些警惕,又打量一下白驍。

  “現在去找?”他終于出聲問。

  “是啊。”張嘆說,“遲了二十年…但他不過也才二十多歲。”

  男人沒有說話,只是用懷疑的目光打量著他們。

  “年輕人總是充滿希望和勇氣的,也只有年輕人才會做這種事。”張嘆望著那個男孩兒。

  “我需要付出什么?”男人依舊還在懷疑。

  “什么都不需要。”白驍說完,轉身離開了,他沒有能力帶一個小孩上路,護他安全。事實上就連林朵朵他都護不住,能活下來全靠自身感染硬抗,“不過如果找到的話,我會告訴他們,這里還散落著幸存者,有男人,有孩子。”

  “看,希望就在他們身上。”張嘆說。

  “庇護所早就消失了。”男人說。

  “只是臨川的庇護所消失了,所以他才要去遠方。”

  “那幾乎不可能找得到,路太遠了。”

  “也許呢?”

  “你也去?”男人聽著他滄桑的聲音。

  “我和他不同路。”

  張嘆搖了搖頭,也從地上拔起一些三葉草,拿手撥一下上面的塵土,向男人示意一下,便離開了。

  一前一后兩個人,在男人的視線中遠去。

  高速服務區是個很好的休息處,除了沒有水和食物。

  挨挨擠擠的汽車報廢在周圍,有青草的綠芽在周圍生長,墻上干枯的藤蔓扯下來就可以引火。

  白驍不喜歡這種災難前的廢墟,總有一種荒涼感撞擊著他內心,試圖將希望磨滅,讓他回到那個小山村,和林朵朵過平凡而又滿足的生活。

  人終究是群居動物,他自認沒有郁明那樣強大,可以抱著一堆手辦過很多年,但也沒有很弱,如果沒辦法的話,回去和林朵朵做鄰居也勉強可以,只是環境繼續惡化下去的話,林朵朵不一定能活幾年。

  在路上,不得不依靠這些廢墟遮風擋雨,抵抗著自然的侵蝕,在晚上能有個容身之地,以及安穩的休息。

  天黑了,遠處慢慢出現一個身影,張嘆在黑夜時趕了上來,也停留在服務區里。

  “那不應該是你會做的事。”白驍在火光后看著他摘下頭盔。

  “你對我成見很深。”張嘆說,“不要看說了什么,而要看做什么,要不是陳家堡這些年把幸存者聚到一起,他們也許早就會死了,但現在多活了很多年。中間有人想要離開,也從未阻止過。”

  “他為什么不去找聚居地?比如你們,如果真像你說的,幫助人活下去。”白驍轉開話題,指向來時的路。

  “因為他有孩子。”張嘆道。

  “有孩子不是更需要抱團一起活著?”

  “所以說,你們災難后長大的年輕人幸福。”張嘆說,“他寧愿帶孩子死在那個山村里,也不會放孩子去經歷他所經歷過的。”

  他坐在地上,靠著墻休息,這具身體已經不年輕了,長途跋涉是個挑戰,也是他生命中最后的一段旅途。

  張嘆望著眼前的年輕人,在這旅途上遇見一個尋找希望的人,讓他覺得命運無常,如果是二十年前,也許他們會是很好的朋友。

  他記起了當年在庇護所的觀察區遇到的一家三口,那兩個大人也同樣沒有進入的資格,然后果斷選擇了離開,還互相留了名字,那個男人和現在這個年輕人很像,戴著眼鏡,滿臉堅毅。

  白驍低頭,看著一只蜘蛛爬上自己的褲腿,在腳腕上咬了一口。

  然后它死了,掉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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