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亙福地,珍珠藥市。
自趙甲乙回了趙家福地,遞交從九真屏心崖居所得十八角金碟后,正逢三月十五的三元節,真靈派上下舉辦大醮,敬奉三元天尊,及其天尊座下三官神妙小真君季興。
同趙甲乙一道而回的江時流,不出所料的被軟禁在福地內。
趙霓因在龍門一戰中刺傷江時流,心中極為有愧,便將江時流常帶身邊,以此來護其周全,她此舉反倒讓江時流更為了解這趙家上層宿老元首的動向。
事實上,趙家很大一部分精力被牽扯在圣祖于中土搜山檢魔的行動中,那里已有越來越多的魔頭孽黨冒出,其中不少妖仙兇神之流,占據靈山福地,嘯聚群邪。
不過據傳雷部神霄玉府又遣一位大將,號為首將,位格不在趙壇之下,這讓趙壇壓力大減,可分心旁顧其它。
忙忙碌碌的三元節很快過去,對于龍門那里被云雨廟占據并經營的情況,趙家乃至整個真靈派上下,都小心的控制輿情流傳范圍,有些門中低輩子弟怕到現在還不知此事,就算是寶光州其它地方,對龍門情況也知之甚少。
這里面究其原因,還不是因牽扯到了那位青華宮的天子。
說現實一點,就算是請動了金羽仙,趙家這里就真的敢打殺了正道神嗎?
聽說趙氏宗家的家主趙素,在私下里派了許多使者,前去龍門暗中游說,連三叔祖趙鳴言的道隕之仇都暫時按下,只是無一例外,連正道神的面都沒見到。
時間在到了五月份,江時流明顯感覺到不一樣的氛圍,許多趙家子弟屢屢尋釁于他。
正所謂春江水暖鴨先知,這些趙家子弟雖不在高層,但能知高層的態度變化,顯然這屢屢的尋釁,說明如今趙家宿老元首們已統一想法,開始正式討伐正道神。
這樣一來,清算舊賬也是理所當然。
比如他這涉及嫡系子弟身亡的人,本身又在龍門被占后待過一段時間,不正是清算發泄的對象,就算打殺了,事后也可定個通敵之罪。
熬到四月中旬,趙甲乙悄悄來見了一次他,領著他去見了一直羈押于秘洞的閔、羊二人,那已是兩具沒有人形的尸身,皮、骨、肉、腦等等都一一分開。
對于此處慘事,趙甲乙沒有過多解釋。
只是回去后,將他送到趙家福地之外,讓他去尋午馬元符執掌者洪元老祖求得庇護。
四月末,珍珠藥市內,納珍仙出關,眾元首匯聚一堂。
祥云之上,納珍仙將十八角金碟托在掌中,笑道:“近日家中人心浮躁,究其禍首,乃那因昔日銀河倒掛,洪水沖毀地上道路,及其地府蒿里返魂之途時,使得萬千亡人無家可歸,無路可走,由此迷途、歧途、險徑的靈性凝結所誕生的一尊地祇。
此地祇本已被降,只因那降他之道人,私心作祟,縱其出世,亂我家門。
此地祇賊魔自號正道,罪無可恕,然家中能人高士,俱莫能降。”
說到這里,眾元首愧然以對。
見到家中一眾領袖只是愧然垂首,而無一勇士敢來直視于他,表其降魔之心,納珍仙心知這趙家確實不得不變了,他在云上說道:“今有請方外一仙真前來助陣,其身托存金碟內,誰人愿執此碟前往除魔?”
“趙素愿往!”
“不可,你需坐鎮中樞。”
被納珍仙拒了,家主趙素面色微變,余光往朗星老叔那里掃去。
“朗星愿往。”
“不可,你先前龍門一戰,身中燒煉的甲辰真血大虧,仍需在藥市中靜養,不然道行有誤,何等年月才能行「真空煉形」之功。”
趙朗星被拒之后,便明白納珍老祖早有人選,而這個人選似乎不在他趙氏宗家這里,他可以猜到這個人選應該就是趙甲乙這位富臨趙氏一支的當家人。
“弟子不才,愿去龍門降魔!”
“甚好。”
祥云之上,納珍仙捏訣笑道:“你于大力金剛法,及其密功·五鬼斷魂掌所升煉的法術·五鬼搬運上,都有頗深造詣,只因心氣甚高,志向遠大,這才久久逗留于真身一境。
此次一行,先解你身禁,待你功成回來,望你能主持家中變革事宜。”
趙甲乙正聽著,忽感身上似有千斤枷鎖一落,說不出來的輕松,頓時大喜而拜,泣聲告謝。
這一次,眾元首收去愧然神色,已是駭然色變,如同站在寒冬臘月中一般,有的更是渾身打擺。什么主持家中變革事宜,納珍仙這分明是要扶富臨趙氏旁支入主羅亙福地,成為新的宗家。
現在連宗家在旁支子弟身上的禁制都去了,趙甲乙的野心定然更為難抑,日后他難道不會借改革之事,行清除異己之實。
“不可!”
趙朗星沖動出聲道。
“改革之風始于太平山,如今門中上下人人皆言此事,仿佛已到了不得不變之境地,可朗星深知唯有找到自家病癥所在,對癥下藥方可,而非全套照搬太平山那套“藥方”,自以為能藥到病除。
現在我等正在為家族診斷,來開出一份平劑緩方,這時候不可半途而廢。”
“我雖不才,但也有醫者手段。”趙甲乙說道。
趙朗星見趙甲乙胡吹大氣之言,也是到了氣頭上,指著趙甲乙道:“你這蠢物,自小在富臨趙家榮養,財侶法地無一短缺,未在道務上磨礪過,以為憑著人心上的揣測功夫,就能根除家族沉疴,怎知這其中的風險。
你若是能有那小圣一半容人之量,我便是讓你放手一試又何妨,何必在此做這惡人。”
站在人群中的趙霓沉默不語,只是盯著納珍仙手中的金碟,心中:“在大家的心中,正道神已經甕中之鱉了嗎?!”
“休得妄言!”
納珍仙打斷趙朗星的話,道:“今日始,你便在山中古觀里閉關,若是不能徹悟真空煉形之上「損之又損,以無為煉有為」的玄妙造化,不要來見我。”
聽到此處,趙氏宗家許多人心中涼透。
這真空煉形非是枯坐忘想的靜功,而是「身心世界,悉皆消隕」。于此定中,閉卻生死戶,塞盡乾坤竅,是為大定真空。
在這種真空狀態下,外部靈機元氣的交互與肉身內部活動均被掐斷,肉身與靈影之間賴以存在的平衡被打破。為了生存,肉身的本能機制會被徹底激活,開始“身心相噬”。
可以說,這是主動入寂。
身心相噬下,靈影開始被肉身本能地吸收,同時真身上那血肉、骨骼中的靈性被一點點榨取出來,被靈影所用。在這種損之又損的寂滅下,生命最底層的真如被一點點迫出。
由此,不破不立,大破大立。
這是凡仙之別的最后一道,也是最艱難的一道門檻。
家主趙素以認命般的語氣開口說道:“老祖,真空之中九死一生,朗星老叔在靈肉章之形神并進一功上的積累仍是不足,這次事情一成,我愿退位讓賢。”
“善!”
納珍仙不愿再在此事上多做計較,誰讓趙氏宗家這些年來太不像話,剩下的三大福寶久無消息,連累圣祖要在佛家「財寶天王」的本尊因緣上來下功夫。
趙甲乙從納珍仙手中接過金碟,他明白自己的未來將從這一刻改變。
他看著周圍的宗家宿老,心中冷笑,他能容下許多事情,但有一事容不得,就是未來自身這一脈成為宗家時,定給眼前這些人都施下禁制,讓他們也嘗嘗生死俱不由已的感受,到時一定有不少人要發瘋了。
“去吧!”納珍仙在云上道:“龍門中的那位兇神滿神嬰,我會出手制他。至于藏匿在漓江水府附近的那頭殘鳥大風,禪師會坐鎮那處,確保其不能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