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趙朗星飛出海面,便變作一只海鷗,以不合所變化海鷗之常理的速度跟上赤霞。
在那抹艷艷霞光內,有四位形貌各異者,或坐或立,除了身著碧波袍、頭戴明珠冠的人,其余人等他都認識,其中的那位小宸龍,他更是有幾面之緣。
趙朗星注意到,在這些人中,碧波袍者和那石尊丁如意,氣息都十分萎靡,尤其是碧波袍者,身上三分之二是因灼烤而炸開的焦鱗,翻卷的皮肉,還有電氣外溢。
“哈哈!”
在經天飛遁的赤霞中,小宸龍舉槍大笑,那槍尖上插著一個污面人頭。
“這老狗的滄海龍鰍真身實是極巨,我在海中也生活許多年,即便東極之外的碧海也曾去過,可在那里也未見如此之巨的大鰍。”說到這里,小宸龍又慶幸的道:“好在有丁道友帶來的法寶·佛首伏魔鍥,真是這老狗克星。”
“海鰍乃水族之極大而變異不測者,其長亙百里,牡蠣、蚌蠃積其背,又有吞舟大魚之稱,此言實是不假。”
丁如意從定中醒神,手中握著一上豐下銳、形如鉆子般的物件,滿臉都是心有余悸的神色,又說道:“幸好臨行之前,師傅算到此節,命我等助明月師弟將那哭麻老祖死后遺寶「佛首伏魔鍥」祭煉完成。
此寶可鉆山鑿洞,無論多堅多深都能鉆透,破人真身,壞人陣圖,更是不在話下。
當年哭麻老祖受誅前,曾想以此寶鉆破樂頭山下的地肺,一舉炸毀樂頭山,如非門中龍虎二翁以大法力穩住地肺,更是催動「霧幕」那等后天無象靈寶收了此寶,最后的勝負,猶未可知。”
一旁綠華仙娥捂嘴笑道:“這伏魔鍥對上那趙鳴言的滄海龍鰍真身,便是以點破面。”
丁如意忽的一笑,帶著驕傲之色,道:“也合該我明月師弟有此機緣,他所煉鐵蝎神將,論及玄奇多變,無人出其左右,那神將更是繼承哭麻一生遺澤,連佛首伏魔鍥的靈性也不排斥我明月師弟。”
說著,神色一動,沉聲道:“此戰之首功,靈撼前輩當居第一。若無前輩制住趙鳴言的訊電寶龍靈影,并破其大力之法,及其諸多雷術和毒瘟,此戰未必能拿下他。”
靈撼太子對丁如意贊賞的說道:“你雖只在四境之中,但所煉蠶將卻是玄妙非常,竟能同我一起在斗戰中抵抗。”
“好了。”
小宸龍見丁如意和靈撼太子說來說去,夸不到他身上,遂晃了晃那插著趙鳴言腦袋的長槍,并催運陰雷刺激著這顆腦袋,頓時腦袋上眼皮翻動,嘴口張合。
奇異的叫聲從這腦袋上傳出。
在蓬頭污面的腦袋中,有氣霧一般的陰神掙扎欲出,但是被咒法死死禁錮其中,這正是趙鳴言的陰神。
趙鳴言在陰雷的刺激中,哀嚎吶喊的道:“龍門被毀,生靈有傷,正道神和他背后的靈虛子躲不過雷部定罪,這一次的斗法絕不會止步于人間,必會有雷將、靈官等下凡誅邪。”
“你看!”
小宸龍將槍頭一轉,槍頭上的腦袋正好看到江海交匯處的龍陽關,也就是龍門。
原本缺了三分之一的龍門,已難看到缺毀,一切恢復如初,甚至在津口的寶舟都是齊整停靠在那里,顯然這里被正道神麾下能者所修復,減少生靈傷亡,不致于到那被天上定罪的程度。
“人間的事情歸人間,天上的事情歸天上,這是天規律令。”
丁如意看著趙鳴言的腦袋,帶著洞悉人心的語氣說道:“趙副帥心太急,自以為將我師傅控于大余山,就可慢慢羅織罪名,于雷部定罪,繞開正職上仙不可干涉人間的天規。
或許副帥以為再不濟,也能通過外界愈發惡劣不利的局勢,迫使我師傅急中生亂,以此撕開一個口子。
當然,我想這一些于他而言,都只算是預備手段。
以副帥之威靈,或許先斬后奏才是他的風格,但是在他見識到我師傅身上所牽系著昴日金雞,及其干雄祖師的大量法念,便知稍有妄動,便是兩大神真法身降臨,那時候或可提前在中土演化大劫了。”
“你不過”槍尖上的腦袋艱難轉向丁如意,扯著干裂的嘴唇,“不過一個借了靈虛子一點威風,被內閣強抬高位的左道雜種,喚你一聲“石尊”,就真以為自己是尊長了嗎?!”
“老賊住口。”
綠華仙娥到底是護夫心切,不容分說揚手凝就一道冷光,要滅了此顱內的陰神。
就在這時,赤霞外一剎那亮起二百多點烏光,在此連成一片,黑蒙蒙罩在外面,任由赤霞在此光中沖飛,總是擺脫不得這片烏光,而烏光卻也是侵不得赤霞半分。
“朗星!
哈哈,可是我趙氏宗家的大軍殺到。”
在槍頭上的腦袋在那里哈哈大笑的道。
“沒有。”外面漆黑的烏光中傳出聲音,很是實誠的說道:“犬守公臨陣投敵,他詳知我家兵法陣型,斗光戌狗靈影一擊便毀我夜叉部和道兵營,我軍已然大潰。”
“聒噪!”
靈撼太子一步踏出,化作圓鱗龍身,四爪一握一甩,便是雷光霹靂擲下。
這由二百六十七粒烏碤神砂所顯化數十畝大的烏光內,雷光霹靂撕開口子,使外面縷縷晨光透進。
濃重的烏光合擠向靈撼太子,一粒粒神砂撞在鱗甲上,便是連貫的金石交擊之音,靈撼太子硬是在此挨住,在烏光旋砂里沖突不斷。
赤霞中,小宸龍要去助陣,卻被丁如意攔住。
只見丁如意盤坐不定,實則將自身空靈性光提升到極致,外面的烏光阻礙元神探查,卻阻不住他這苦煉《羽化蛻身秘煉》多年下,極有靈驗的空靈性光。
“砰”的一聲,赤霞外一道索狀黑影飛抽一擊,這一擊之下,雷音炸響,就連這由護身法寶·血錦寶衣所化霞光都晃了幾下。
丁如意穩坐如山,不見半點驚慌。
“著!”
他抬手一撒,一點淡金毫光閃出霞光之外,洞穿一道身影。
再回手時,只見毫光斂去,伏魔鍥上只是釘著一小片的細鱗。
“化身法!”
沒等丁如意細想,外面的烏光忽然一散,身后東方海天一線的晨光照來,而在西方那龍門高空上,一座峰頭暴沖飛來,拽出一道長長焰尾,直接砸來赤霞之上。
峰頭來勢太快,烏光剛撤,就已撞來,乃趙朗星精心準備的一擊。
震耳欲聾的爆鳴吞噬了一切聲音,肉眼可見的激波氣浪呈環狀炸開,將下方隔了不知多少里的海面都壓出一個巨大的凹坑。
光艷艷的赤霞如同被重錘擊碎的琉璃,寸寸斷裂,迸發出最后凄艷的光彩,隨即被更洶涌的火焰與煙塵吞沒,構成護御霞光的法寶靈性發出哀鳴,四散崩解。
此血錦寶衣乃綠華仙娥親煉,先后經擒殺趙鳴言一役,及其當下同趙朗星斗法,終于支撐不住,被破了去,而同此寶有百多年心神交感的綠華仙娥不免受此寶被破的影響,一時心力大耗。
峰頭在撞擊中四分五裂,巨大的巖石被撕扯拋飛,燃燒著烈火,向著四面八方濺射。
火煙在空中滾滾而落,如百千柳絲下垂,其中混雜著破碎的霞光與焦石,形成這樣的一片混亂空域。
“中招了!
趙家符印不容有失!”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穿透了翻滾的煙塵與飛濺的火石,精準無比地直撲向霞光爆散的核心區域,他的目標明確——正是那氣息因此峰頭激撞遭遇而略有紊亂的丁如意。
趙朗星苦心營造這雷霆一擊,不惜耗費自己多年儲備的、本用來提升靈影的甲辰真血,也要催動大力之法,挪來一座山峰,為的就是這稍縱即逝的機會。
丁如意身上那枚得自三叔祖的「辰云符印」,必須在此奪回,決不能使正道神借助此印煉成真法。
“符印拿來。”趙朗星五指成爪,朝丁如意當頭抓下,不想爪下虛空中奇芒蠕動,一只肥大無比,通體金紅一色的半透明虛影浮現,正是丁如意所煉的蠶將。
這肉蠶身軀上一圈圈肥肉擠在一起,看似臃鈍,可在他爪擊之下,那足可開巖撼地的力道竟如同泥牛入海,被那金紅透明的肥碩身軀一層層的消解了去。
與此同時,丁如意并指如劍,冷靜的隔空指向他輕輕一劃,一道碧影隨之閃現。
此碧影恍恍惚惚,似真似幻,仿佛只是一道凝練到極致的意念,一道劃分清濁的界限,沒有什么異樣聲勢,只有一種無物不斬、神鋒無二的銳利之意。
趙朗星想也不想,身形暴退,同時將環繞周身的神砂全力凝聚于身前。
烏碤神砂擋下這不俗的一擊,但是比起這碧影一擊,更令趙朗星驚訝的是碧影本身的意義,“這是太平山歷代真君候選必修的青萍劍法!”
左近火煙里,忽有一條龍尾抽來,趙朗星猝不及防,被抽下高空,在江上三丈左右堪堪止住身形。此刻他正懊惱錯失良機,竟被區區四境之修動搖心神,忽見漓江下游一道遁影沖來。
“那是什么飛龍?”
見到那遁影形貌,趙朗星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是迷環太子。
“走!”趙朗星心知無力回天,正欲水遁之際,那煙塵霞光混雜散落處,血污滿面的人頭含著一塊玉印飛沖而下,人頭的去向正是他這里。
“三叔祖,我就知道這種時候,你不會坐以待斃。”
趙朗星狂喜之余,不忘運用元神秘觀之法探查過去,這一探查之下,驚覺三叔祖這顆腦袋里,不只是被塞了雷釘火丸之類的法物,還有一根小鉆,一塊小璽,及其丁如意那專攻穴竅,截住真炁的截絲。
“好!好!好!
不愧是靈虛子的得意門徒。”
趙朗星怒極而笑,遂不再奢望奪回辰云符印,一個翻身遁下江中,徒留那顆蒼老人頭在江上哀嚎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