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
吉蘭停下了腳步。
他抬眼看去,只見昏暗的林間,那綠袍銀面的女人距離自己數十米開外,默默站在一棵樹下。
“下層巡視者,薩吉·弗雷。”
“神之鄉·托亞蘭的執法者。現為‘挽歌小姐之月’,薩吉將貫徹‘挽歌小姐’之意志,為其巡視‘下層’。”
彩色的扭動字跡于吉蘭眼前浮現。
興許是實力的提升,讓提示變得比過往更為詳細:
“女,225歲。”
“曾是十八世紀初的教會唱詩班修女,因機緣巧合踏上‘火劍之路’的百年后,受四月司辰感召,自愿放棄塵世一切,蛻下軀殼,以靈體形態飛升神鄉,終身虔誠侍奉妙喉與哀悼之神。”
“原階:6階。”
“原質:幽鈴(四月)。”
吉蘭眼神一凝。
自愿放棄塵世的身體,也放棄了繼續攀登“火劍之路”的資格,以靈體形態生活于神之鄉,侍奉司辰…
這便是“下層巡視者”的來歷嗎?
這時。
綠袍銀面女人取出了一個類似燭臺的儀式器具,上面掛著一串串的雕花鈴鐺。
這器具通體半透明,呈幽藍色澤。
似是由神秘力量構成。
叮鈴鈴…
女人輕輕搖動鈴鐺,發出了清幽的聲響,在林間回蕩。
吉蘭在聽到鈴聲的一剎那,他便感覺自己的身上傳來不適感。
仿佛有什么東西粘連在了身上,不停蠕動,讓他的動作也變得遲緩僵硬起來。
低頭一看,吉蘭瞳孔一縮。
他赫然發現,自己身上竟莫名燃起了黑色的火焰!
這黑火似乎并不具備實質,也沒有預想中的高溫,反而給人一種虛無縹緲之感。
可就在下一秒,吉蘭感覺到了一股無比強烈的痛楚,從靈魂深處傳來。
“!!”他悶哼一聲。
吉蘭瞬間意識到,這黑火所灼燒的并非身體,而是靈性!
專門焚燒靈魂與靈性的黑火!
他一抖身子,卻發現黑火如跗骨之蛆,根本擺脫不掉。
叮鈴鈴…
清脆的鈴鐺聲還在不停響動。
原本應該悅耳的聲音,在此時此刻顯得無比刺耳聒噪,令人厭煩憎惡。
吉蘭嘗試以煉金術分解黑火,但手掌卻直接穿透過去。
‘這火不是物質,也非能量…’
他瞳孔一縮。
黑火沾染到了手指上,并沿著掌腕、臂膀不斷向上蔓延。
“哼!”他咬緊牙關,雙眼通紅,額頭青筋畢露。
冷汗從額頭與背部滲出。
靈性損傷所帶來的痛苦難以想象。
這比所謂的“分娩”、“蛋碎”、乃至各種“酷刑”還要痛上幾十倍上百倍!
是神經大腦所不能承載的痛苦!
即便眼下是入夢狀態,吉蘭是以意識體存在于神之鄉,但依舊不可避免受到了傷害。
‘不行,再這么下去會被活活燒死!’
吉蘭暗道一聲。
他雙手捂耳,試圖遮蔽鈴鐺聲,卻也無濟于事,因為那鬼祟清幽的鈴聲依舊能闖入他的腦海,回響不斷。
好在他經歷過《鐵荊棘冥想法》的煎熬,對痛苦有著相當強的耐受性,竟是硬挺著渾身黑火的灼燒,邁開了步子。
啪嗒!
啪嗒!
吉蘭滿臉猙獰,一步一步朝那綠袍銀面的女人走了過去。
見到青年竟這般頑強,女人也是一愣,手中的鈴鐺也不禁停止了一瞬。
但她下一秒又更加用力的搖晃。
叮鈴鈴!
叮鈴鈴!!
熊——
吉蘭身上的黑火升騰而起,瞬間將其籠罩成一團。
他仿佛成了一根會行走的黑色火炬!
吉蘭一聲不吭,又向前走了幾步,終于在距離女人不足十米的地方支撐不住,單膝跪下。
撲通!
“先生,很抱歉。”
綠袍女人的銀面下,傳來了溫柔的聲音,非常動聽。
“只是,你不該來這里…”
“閉嘴!”
吉蘭在黑火中嘶聲道。
“休想阻我!”
他雙臂一展,猛地往地上一拍。
仿佛虔誠的信徒,叩拜禱告。
“煉!!”
吉蘭強忍那非人的痛楚,從喉嚨里迸發出頑強的怒吼。
噼里啪啦!
銀色電弧從他雙掌向四周蔓延,女人試圖后撤避開,但速度卻遠遠不及,眨眼就被電弧追上。
大片大片的林間泥土和腐敗枝葉被分解,引發塌陷,地震。
一只只灰白的石質大手破土而出,朝那綠袍女人抓去。
女人心驚不已。
她似乎從未見過,身中“幽鈴”召喚的魂火焚燒后,還能堅持這么久,并頑強發起反擊的神鄉造訪者。
且對方還只是5階。
這不禁令其動容。
女人左右躲閃著灰白石手的抓捕,同時還在不停搖晃著鈴鐺,以確保魂火的灼燒不被中斷。
礙于這種能力存在范圍局限性,若鈴聲不能傳遞到目標腦海,那么魂火也無法鎖定。所以她不敢脫離太遠,只得在有限范圍內躲閃。
可石手越來越多,追得越來越近!
終于,她的一只腳被石手抓住。
女人瞳孔一縮,身形一滯。
嘭嘭嘭!
又是三只比人還高的石手蓋過來,將其死死包裹。
鈴鐺聲戛然而止。
吉蘭身上的黑火隨之漸漸熄滅。
他劇烈喘息著,渾身大汗如雨。
旋即,他慢慢爬了起來,雖然腳步搖晃,但身姿依舊挺拔。
綠袍女子被石手束縛,掙扎了幾下,發現粗如大腿的灰石手指如銅澆鐵鑄,堅韌得不可思議。
吉蘭來到了女人跟前。
他喘著粗氣,一抬手,抓住了對方的銀色面具,猛地扯了下來。
“啊!不要!”女人尖叫了一聲。
隨著銀面被摘下,露出了底下一副被燒傷得面目全非的臉蛋。
這女人丑陋無比。
“你受神的感召,于四月自焚飛升,卻保留了生前6階的實力,為‘挽歌小姐’巡視神鄉?”
吉蘭沉聲道。
女人沒有說話,只是低著頭。
過了會,才喃喃道:
“外在無用,拋棄這些才能擁有最動聽的歌喉…”
“這就是你所追求的藝術和虔誠?”
吉蘭搖了搖頭。
他愈發覺得,藝術三司辰都不正常。
不,準確來說,人很難理解司辰。
就像托莉娜小姐所說,“火劍之路”越往上攀登,越靠近盡頭,人性就會越極端。
司辰作為維系世界運轉的律法本身,卻又同時是情緒與欲望的集合體,這是一件極為矛盾且危險的事。
也難怪舊神隱匿,新神登位后,整個世界不但沒有往好的趨勢發展,反而越來越崩壞。
吉蘭深吸口氣。
眼前的女人身處敵對陣營,他自然不會留情。冷著臉一手甩出,食指“輕輕”觸及女人額頭。
面目全非的女人表情一怔。
而她的腦子卻已被“淬爐”秘技的震蕩之力攪得粉碎。
吉蘭化指為掌,一把扣住對方的臉,直接催動煉金術。
噼里啪啦!
銀色電弧閃爍。
這名四月的巡視者,便被吉蘭當場煉化成了一枚閃閃發光的玻璃珠。
“呼…”
吉蘭長出口氣,嘴唇都在顫抖。
他只覺得渾身都痛,劇痛無比。
靈性的損傷極難愈合,需要長時間的修養。
‘這女人極其倚重原質力量,殺傷力巨大,且那種黑火難以躲避,被鎖定后基本只能硬抗…好在她近身搏殺能力一塌糊涂,被我煉成的石手捕捉后,便也失去了反抗能力,任我拿捏。’
吉蘭心想。
他也是第一次遇見這種“偏科”嚴重的強者,好在自己挺過來了。
同時,他不由又聯想到了帕拉老師說過的情報…“弦月會”的那群高層,接受了“月神”伊凡的恩賜,所掌握的力量也是類似能夠焚燼靈魂的火焰。
兩者很相像,也不知道有什么關聯。
吉蘭收回思緒,轉身便繼續奔行,朝著珍珠信物所指引的方向而去。
不多時。
他總算找到了仙女水潭。
乍一靠近潭邊,那金發碧眼的美少女便從水中鉆了出來,露出姣好的臉蛋。
“吉蘭·伊洛斯先生?”
她微微一笑,明亮的眼眸眨了眨。捋了一下貼服在額頭的濕漉漉發梢后,又疑惑道:
“咦?先生怎么臉色不太好看,是出了什么事嗎…”
“葉芙妮小姐,抱歉,我趕時間,沒法和你閑聊了。”
吉蘭摘下帽子,行了一禮后淡淡說道。
他掏出了十幾枚普通魔鬼煉成的玻璃珠,朝仙女丟了過去。
“這是借用入口的酬勞。”
葉芙妮手一撈,潭水便化作了絲絹一般,將半空的玻璃珠悉數卷了過去。
她把玩著其中一顆,碧眼閃爍,驚呼道:
“哇!好純粹的靈魂能量!”
潭中仙女似乎很是滿意,也沒有多問,便扭動著身軀,劃到了一邊,讓出位置。
“先生既然這么有誠意,請隨意使用吧。”
“謝謝。”
吉蘭頷首。
他正欲躍入水潭,卻又提醒了一句:
“葉芙妮小姐,待我走后,你最好先躲起來,四月的‘下層巡視者’們正在追殺我,以免牽連到你。”
“啊?”葉芙妮大驚失色。“吉蘭先生,到底發生什么了…”
可她還未問完,便看見青年一頭扎進了水潭,濺起的水花打在了她俏麗的臉蛋上,也堵住了她的話。
再一抬頭,青年早已不見。
“這家伙!”
葉芙妮臉色幾經變幻。
雖然不滿青年惹來了大麻煩,但她也清楚對方實力兇猛,自己遠不是對手,所以也不敢追過去阻攔。
“哼!”
她最終還是鉆進了水里,聽從對方的建議,先躲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