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盟東部,海域沿線。
近來多日,天色陰沉,雷雨交加。
狂風四起,大浪濤濤!
海嘯起伏,多次沖擊沿線軍陣大營!
不少修為低淺的尋常兵卒,已經勞累不堪,甚至在蘊藏詭異氣機的海風水汽之下,如同撞邪一般病倒了。
“指揮使大人,咱們要等到什么時候”
一位面貌蒼老,然而身材魁梧的大將,頭戴盔,身披甲,持一桿長柄大刀,看向前方海域,沉聲道:“近來海域狀況不對,風雨齊至,日夜不斷,侵蝕人身,再這么死撐下去......不到一個月,我沿海大軍,恐怕要倒下一半的士兵!”
放在過往,若沿線出現變故,頂多是留下陣法,然后全線后撤。
一般來說,海域之災,浪潮起伏,頂多侵犯二三十里地。
他們盡力搬遷這范圍之內的人族。
等時日一久,海潮退去,自然恢復。
但這位鎮魔司總堂的最高指揮使,持有當今圣盟之主的法令,非要他們在這里冒著狂風暴雨,頂著海潮大浪,死死撐住沿線的布置,不準后退半步。
在這位東部海域大將軍的眼中,也就是他東海沿線的將士,常年經歷妖邪侵襲,歷經苦難已久,心志堅毅。
換作其他各部那些尋常士兵,只怕早就軍心不穩,士氣低迷,出現潰敗之勢了。
“再等等!”
這位鎮魔司總堂最高指揮使,神色肅然,這般說道。
這位大將軍冷笑道:“再等下去,本將軍可沒有把握,能繼續穩定軍心。”
“不穩的,不是軍心,是你的心。”
最高指揮使偏過頭來,淡淡說道。
大將軍臉色微沉,道:“莫非指揮使大人,覺得本將軍,是貪生怕死之徒,會臨陣脫逃的怯戰之輩”
“你當然不是。”
最高指揮使說道:“但你愛惜兵將,不忍他們繼續受苦,所以你的心不穩。”
大將軍默然片刻,說道:“在我軍中,每日都有傷亡,但他們可以死在征戰的途中,不應該在風雨之中倒下。”
“在風雨之中堅守,同樣也是戰爭!”
最高指揮使說道:“你的兵將,確實是鐵骨錚錚的漢子,皆是心志堅毅的精銳,不愧是我人族前線的鋒芒!他們時至今日,軍陣依舊穩固,代表著軍心同樣穩固......只要你在前線,他們縱然一死,也不會退!”
大將軍搖頭道:“他們信任我,而我不能拿他們性命冒險,至少......你該要讓我知曉,我們堅守于此,等的是什么!”
最高指揮使微微閉目,沒有說話。
大將軍神色冷淡,說道:“過往我們戰死,不過一夜的事情......近來百年,就算海域妖邪來犯,通常一場戰爭,頂多持續十天半月!死亡對我們來說,并不是什么罕見的事情,但若長久處在死亡的陰影之下,人是要瘋掉他握緊了手中的長柄大刀,沉聲道:“近些時日,我手底下的士兵,倒了不下百余人,其中有人病重身死,甚至舊法失控,高達二十余人......”
最高指揮使睜開眼睛,神情變得更為復雜。
“如果時機差不多,在不影響大局的情況下,總該讓我們知道,為什么而堅守......”
大將軍近前半步,問道:“我等不怕戰死,就怕在必死的局面下,經受長久的折磨,到頭來,還不知道為了什么而死!”
最高指揮使嘆息了聲,道:“其實老夫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算是到了可以說的時機。”
大將軍聞言,眼神也黯淡了下來,道:“這件事,牽扯到了盟主”
“是跟盟主有關!”
“這件事非常重要”
“非常重要!”
“那我明白了。“
大將軍吐出口氣,道:“既然是不能說,而不是你有意瞞,那么我會盡量穩住軍心......”
最高指揮使遲疑了下,道:“狂風巨浪,海嘯將起,近來愈發劇烈,其實也代表著我們等待的時機在不斷臨近......”
他遙望海域,說道:“再等幾日,應該很快,輪到我們上場了。”
茫茫大海,光芒起伏。
無盡的巨力,從天而降,貫穿海底。
“走!”
聲音的來源,是一尊極為強大的存在。
鶴發童顏,白衣破碎,滿身傷痕,卻不見半點鮮血。
甚至透過傷痕,可以察覺到,其身之內,沒有五臟六腑,竟是空殼。
武圣遺悅!
并且是一尊踏破極盡天的武圣遺蛻!
天門祖師!
宛如一頁千瘡百孔的紙張,殘存的力量已經不多。
但看向身后,海域起伏的強大波蕩,說道:“先前那一位,已經擋住了出手的舊神!但被放過來的“漏網之魚”,也不是你這重傷之身可以抵御得住的!”
當今圣盟之主,左臂已斷。
他踏破極盡天之后,無漏真身已破,再斷一臂,也不是多么在意。
只是他眼神凝重,說道:“先前那人,我不認識,他擁有比肩神靈的力量,可他分明是人族......不對,他更像是一位成了神的人!”
“司法大天君,這是上古時代的天神,維持上古時代的律法,誅滅各方作亂的罪神與仙家......”
天門祖師說道:“十有八九,是借人族之身,從歲月輪回之內,覺醒出來......就好比那些圣地之主,長久之下,被仙神道場意識影響,最后自認為是仙神轉世,自愿成為仙神重生的器皿......不過這位司法大天君,多半是完整的轉世身!”
說到這里,這天門祖師應道:“且不管他了,至少他沒有毀滅人族的態度,還主動放走了咱們倆......老夫懷疑,后來飛過來的那一道天符,很有可能是這位司法大天君的手筆,是他對人族的饋贈!”
先前那位司法大天君橫插一手,奪取了殘碎的大道之門。
隨后海域之中,三尊神靈出世。
自上古時代以來,神靈避世,以求避開詭夜的影響。
但在司法大天君出現之后,三尊神靈竟然顧不得詭夜的侵蝕,主動出手。
強如踏破極盡天的存在,也不敢在司法大天君以及三大舊神的交戰之中渾水摸魚。
于是天門祖師以及圣盟之主,各自撤退。
卻在半途,有一枚天符,竟然從天而降。
而這枚天符,也成了催命符。
海域之中,無盡妖物邪祟,全數攻來。
其中不乏圣境的存在,甚至有著在歲月之中沉眠的古老妖邪,感應到了天符的氣機,主動破關,前來奪取。
“你在爭奪大道之門的時候,就已經被上古神陣削斷了臂膀。”
天門祖師說道:“踏破極盡天后,生機不斷外泄,隨著爭斗,會泄露得更快......尤其在你傷重之后,再泄下去,就得死在這茫茫大海當中。”
盟主深吸口氣,看向四面八方圍殺而來的無窮妖物,道:“幕后的古老妖邪,不打算與我正面交手,要生生耗死我!”
“老夫可以耗盡這一具遺蛻的所有氣機,為你落下一層護法神光。”
天門祖師說道:“除非祖血入圣的天妖,或者入圣的邪靈,否則無法攻破!”
“老夫燃盡遺,憑著此前的香火,大概能燒五個時辰!”
“五個時辰之內,強如妖王邪尊,也不能攻破護法神光,沒辦法消耗你的法力!”
“五個時辰,足夠你回到圣盟東部沿海一線。”
“但幕后的古老妖邪,也不盡是愚蠢之徒,雖說詭夜影響,但不乏更為狡詐瘋狂者......他們多半要親自出戰,奪取天符!”
這位天門祖師聲音未落,遺之上,已經燃起神火。
遺蛻為柴!
香火為焰!
畢生修為,衍化神光,籠罩在圣盟之主的身外。
“天門與我圣盟,勢不兩立,你是天門的祖師,我是圣盟的領袖。”
盟主嘆息道:“我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天門與圣盟,居然也會聯手!而且你這位死了幾千年的老家伙,會為我燃盡最后一點痕跡......”
“老夫創建天門,不是要摧毀人族,只是覺得人族沒有希望。
天門祖師身在神火之中,說道:“當初的‘上人一脈”,也有先輩提起過,人族的未來,恐要滅亡!想要種族長存,只能聚合最為強大的一批人族,緊握成拳,方可不散,才有生存下去的希望!”
神色復雜,嘆息了聲,繼續說道:“當年老夫覺得自己才是正確的,天門才是人族唯一的活路,只有少數的人族,成為天人,才有資格活下去!”
“圣盟理念則是守護眾生,讓所有人盡量存活下去,以大量的人口,誕生出大量的人杰,從而讓未來的時代,人族強者輩出!”
“時過數千年,天門的道路,明顯已經失敗了。”
“圣盟的理念,也許在未來的時代,最終也會失敗!但至少現在看來,大致上是正確的!”
“至少,你們庇護人間的理念下,在微末之處,走出了一位萬世之師,創造了沒有隱患的新法,打開了人族新的篇章!”
的身影,在神火當中,消失殆盡,只剩下一句話來:“老夫早年走錯了路,今日就當彌補了!盟主,將天符帶回去...…”
東部沿海防線。
鎮魔司總堂最高指揮使忽然一震,低聲道:“他居然活著回來了......三千里!”
下一刻,便見這位最高指揮使,抬起手來,大聲道:“全軍戒備,開啟大陣!”
負責東海沿線防務的那位大將軍,持長柄大刀,快步趕來,露出異色。
“盟主回來了!”
鎮魔司總堂最高指揮使,說道:“他身上有著一道拿命換回來的機緣!”
這位大將軍面色驟變。
能夠讓盟主拿命去換!
比當今圣盟之主的性命還要更重!
這究竟是什么樣的機緣“全軍出擊!”
這位大將軍提刀往前,喝道:“烽火大陣,焚天煮海!”
這一門軍中大陣,源自于上古時代。
據傳出自于上古火神的道場!
其道場之中,曾有十萬金甲力士,就道兵,以此大陣,守護道場所在。
此陣一開,有焚天煮海之勢。
在某些古籍傳說之中,圣盟以西,無盡荒漠,原是汪洋大海。
便是被此陣覆蓋,以至于海水蒸干,源頭斷絕,化作無盡荒漠。
“我東海沿線海域,百萬精銳,合力布陣……”
這位大將軍沉聲道:“歷代以來,先輩煉就法器,作為暗樁,打入海底!每隔一段時日,要么修補,要么替換,從未停歇……”
沿海一線,往前百里,到處都有暗樁,互相勾連,形成陣法根基。
這些寶物也是凝就大陣的關鍵!
而每一次動用大陣,都要抽調這些將士的氣血,損耗根基,影響武道進境,甚至影響壽元!
所以,不在必要時刻,東部沿線守軍,面對海域妖邪大舉來犯時,多數選擇后撤,極少開啟大陣!
鎮魔司總堂最高指揮使微微點頭。
他自然知道這些海底法器的存在。
之所以下令,讓海域沿線的將士,不得后退,就是為了在時機到來之時,可以及時開啟大陣,及時進行接應!
“你來主持大陣,盡量把烽火大陣的覆蓋范圍,往前推去......只要盟主氣機,進入大陣范圍,便要及時接應!”
鎮魔司最高指揮使說道:“本座要先一步動身,為盟主攔截追擊之敵!”
他聲音未落,人已朝著盟主歸來的方向而去。
這位大將軍目光微凝,再度抬頭,便見指揮使已經在東南方向......視線右前方的天際盡頭,消失不見!
盟主何等人物這位鎮魔司總堂的最高指揮使,當年便敗在了盟主的手下!
如今,盟主遭受追殺,他要去攔截追擊之敵!
又吩咐自己等人,及時接應盟主!
也就是說,這位指揮使大人,沒考慮過自己能夠活著歸來!
“三千里!”
圣盟之主臉色煞白,張了張口,吐出血來,心道:“再往前千里,就到烽火大陣的覆蓋范圍了!”
身外那一層天門祖師燃燒而化的護法神光,已經在萬里之外,就已經燃盡了。
這七千里,是他一路殺過來的。
時至此刻,疲憊不堪。
而且瘋狂運轉功法,汲取外界氣機太重......自覺臨至將死,他心緒起伏,只覺周身都已不受控制!
“留下天符!”
一道滄桑的聲音,從大海之下,響徹十方。
那是一頭龐然大物,仿佛一座島嶼,浮出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