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榮圣地、金光府、天火城。
內城之中最為繁華的酒樓之內。
除了城守府、鎮魔司、天火神廟等勢力之外,余下的便是各大家族。
這些家族勢力,大多源自于某一位人族的強者,作出巨大貢獻,身居高位,權勢在手,人脈甚廣,故而子孫后代,得享福澤。
但久而久之,這些家族出身之人,便難免自感優越,俯瞰眾生。
而林焰與上官幼麒的到來,已經讓各方家族都嚇破了膽。
就連這酒樓之中,都萬般清靜。
“這座酒樓,著實有些富麗堂皇的味道。”
上官幼麒嘖嘖稱奇,說道:“內城的人族,倒真有些過于奢靡了......是城守府的產業”
而在他的身后,是鎮魔司的一名校尉,低聲道:“回太上長老,這是城中周家的產業,祖上曾是圣地的長老,當代周家的天驕,也是城守府麾下的一員大將………”
林焰走在前頭,看了這名校尉一眼。
數年之前,鎮魔司總堂的巡察使,死在了枯榮圣地的范圍。
鎮魔司總堂,命枯榮圣地境內各分部探查,最終沒有結果。
也許是在那個時候,總指揮使就已經懷疑過枯榮圣地。
于是派人暗中探查,無意間查出了大量人口失蹤的案子。
這名校尉,就是兩三年前,安插在天火城的一名眼線。
倒是類似于南山圣地監天司的照夜人!
“照著上邊的菜色,來上一桌,得二百兩銀子”
上官幼麒偏頭問道:“二百兩銀子,值多少”
沒等那位校尉開口,林焰便已經平靜道:“我還是屠夫之時,不吃不喝,光攢下錢,大約也就十年光景,就夠了,時日不算太長………”
“嘖嘖嘖,只一頓飯,吃掉平常人家半生積蓄。”
上官幼麒感慨道:“再是艱難困苦的時代,也還是有人奢靡度日。”
林焰緩緩說道:“只是在任何時代,任何繁華的城池,也有身處底層,吃不飽,穿不暖,生計艱難的百姓......天門祖師說的。
“有道理。”
上官幼麒走進了后廚,說道:“五爺怎么看待各方家族的存在”
“人生在世,拼搏一生,求自身生存,謀后代富貴,情理之中。”
林焰出聲說道:“先輩人族,庇護一方,功勛卓著,我等庇護其后人,也是理所應當!但有一點......他們可以享受富貴,但不能違背律法,踐踏眾生,禍及種族生存。”
“受教了!”
外邊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林焰神色如常,朝著聲音來處看去。
一個衣著樸素的老者,緩緩行來。
腳步平穩,身材挺拔。
盡管老邁,但挺立的身姿,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劍。
但蒼老的面貌,低沉的暮氣,顯得這柄利劍,已布滿了銹跡。
“見過殿下。”
老者朝著上官幼麒施了一禮,旋即看向林焰,躬身道:“拜見圣師。”
“當今圣盟之主”
林焰目光微凝,在對方的身上,竟是感應到了類似于天門祖師的氣機。
但天門祖師,只是死后遺蛻,香火金身。
這一位則是氣血磅礴。
乍一看去,仿佛如日中天。
但正午的烈陽,通常也代表著,他開始往“日暮西山”的方向走去。
山岳的巔峰,再往前行,要么墜落深淵,要么往前下山。
這位圣盟之主,正站在最高的巔峰。
“踏破極盡天”林焰心頭一震。
“圣師好眼力。”盟主笑了一聲。
“夸得過分了。”林焰說道:“你若收斂氣機,宛如凡人,我未必瞧得出來。”
“迫不得已,剛才解決了一個老家伙。”盟主嘆息說道:“若全然封閉自身,可活六十年,剛才一番出手,大約少活了十年。”
“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上官幼麒嘆道:“到了你這一步,觸及天道,每次出手,都是巨大損耗!但即便你身如凡人,封住法力元神,也難免壽元流逝......”
“我知道的。”圣盟之主這般說來,又道:“但有些事情,不得不為。”
“枯榮圣地的事,你早知曉了”林焰忽然問道。
“早有些許猜測。”
圣盟之主嘆息道:“若非圣師到此,無論天爐圣地還是枯榮圣地,老夫都不打算動他們......”
林焰皺眉道:“為何”
圣盟之主緩緩說道:“早年氣盛,看不慣這些惡事,殺得人心惶惶,以至于各方不穩,妖邪為禍更眾………”
他伸出手來,掏出一物,上面標注著各方圣地的位置。
除此之外,還有更多禁地的位置。
林焰目光微凝,細看了一番。
而上官幼麒也掃了一眼,神色復雜,嘆道:“不少圣地和福地,也被妖邪把持了”
“如今我等將之稱作禁地。”
圣盟之主這般說來,嘆了一聲。
這片大地之上,數量最多的,不是人族,而是出自于各類種族的妖物,以及從各類異氣詭物之中誕生的邪祟。
而這片大地之上,最為強大的存在,也不是人族的圣主,更不是人間武圣。
哪怕是踏破極盡天的存在,也未必真能縱橫于大地之上!
因為這片大地上,存在著上古遺留的舊神。
只是們不能干涉人族內部之事。
部分舊神,顯露于世,庇護人族,履行對古仙的契約。
而更多的舊神,潛藏于世,無意庇護人族。
而要誅滅人族圣師的舊神之中,多數來自于這些潛藏世外的神靈。
但他們不敢輕易現世,所以才有另類的懸賞誕生。
世間生靈,無論妖邪還是人族,只要斬殺圣師,便能獲得眾神的饋贈。
“如果不是有所限制,人族終歸是舊神眼中的螻蟻。”
圣盟之主緩緩說道:“但若沒有舊神,人族也擋不住無盡妖邪的進攻......”
“當今圣盟,地域廣袤,但在這片大地當中,妖邪更眾,還有著許多禁地,分布于圣盟各處。”
“禁地與人族掌控的圣地,盤根錯節,縱橫交錯。”
“妖邪之中,亦不乏祖血天妖、入圣的邪祟,他們也有不少強者,獲得了舊神法物,背后甚至有敵視人族的舊神支持。”
“即便不提舊神,單是后世之爭,如今圣盟看似輝煌,可終究也在劣勢.......人族終歸不過一家,妖族卻有萬種,邪祟亦有萬類。
“況且,我們抵御著詭夜,也容易被詭夜所侵蝕,淪為肉身邪祟。”
說到這里,盟主嘆息道:“自上古時代以來,只有兩代人皇治世,人族才算穩固于世,威壓妖邪之類。”
林焰沉默了下來。
上官幼麒神色亦是頗為低沉。
“人族高層,不乏為了種族生存,奮不顧身,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壯士......但卻不是每一個,都是圣賢之輩。”
盟主平靜道:“當年老夫殺性太重,眼里揉不得沙子,殺了太多人族的強者,導致高層戰力缺失,各方人族處境愈發艱難......后來花了百余年,才算平定了下來。”
他看著林焰,輕聲說道:“當年的殺戮,老夫問心無愧,但造成的后果,卻更加惡劣!”
林焰沉默了下,說道:“但你至少承擔了后果。”
圣盟之主語氣沉凝,緩緩道:“所以老夫來此,想問圣師一聲,你入圣盟以來,殺得興起,多次斬殺人族高層強者,可撐得起后果么”
“撐得起!”
未等林焰開口,就聽得上官幼麒淡淡說道:“他若撐不起,我上蒼為他撐著!他殺掉多少人族的敗類,我上蒼就填上多少空缺的強者!”
林焰心中微震,盡管早有猜測,但聽得上官幼麒親口承認,還是不由得朝著他看了一眼。
“人族的圣師,不應該畏首畏尾,瞻前顧后。”
上官幼麒拍了拍衣擺,說道:“圣師的大氣運,來自于本心的大宏愿,不要違了本心!”
“虛以委蛇,委曲求全,罔顧惡行,顧全大局,忍辱負重......這些狗屁倒灶的糟心事,該是人族領袖該做的,而不是圣師該考慮的。”
“圣師只需要考慮斬妖除魔,清理人族敗類,維持你的本心,堅持你的神刀所向。”
這樣說來,上官幼麒看著圣盟之主,道:“你覺得呢”
盟主聞言,默然不語。
片刻之后,他看著林焰,笑了一聲,說道:“你比老夫,有福氣得多。”
他自嘲了一聲,眼神之中毫不掩飾他的羨慕之色。
若在當年,他有這樣的底氣,使用不著壓著怒,忍著氣,收了刀。
上官幼麒取出了象祖的鼻子,輕描淡寫地道:“有生之年,見圣師一面,你做到了......話也問完了,盟主打算一塊兒吃飯,還是去料理枯榮圣地的事”
盟主聞言,微微點頭,旋即看著林焰,問道:“圣師手中的植物,方便交給老夫么”
“你是為鎮物而來”
林焰沉吟了下,取出那一片樹葉。
盟主神色異樣,說道:“枯榮圣主隕落,圣地本該失控,然而卻安然無恙!原來是圣師在這件鎮物上,用了手段………”
這件鎮物,本該沉寂六十年,而圣地也將化作絕地,不再適合人族生存。
連帶著這座圣地范圍之內,失去仙神道場的影響,詭異之氣更重,妖邪頻發。
直至六十年后,鎮物才能重現生機,圣地變得適合人族生存。
可如今,卻仿佛越過了這六十年的歲月,鎮物之中,孕育生機。
“鎮物無損,亦是無主,可另擇一位枯榮圣主。’
上官幼麒看了一眼,這般說來。
林焰神色復雜,露出思索之色。
這鎮物已是經他涅神卵而重生,又被他賦予了許多自己的念頭。
一開始林焰以為,自己灌注的“念頭”,便將會成為新的枯榮圣主。
但是現在看來,那些念頭,只是影響了鎮物,并不能作為一個掌控鎮物的“生靈”。
這鎮物還需要一個宿主!
林焰可以掌控鎮物,成為圣地之主!
但也可以讓出鎮物,挑選新的圣主!
可是鎮物的根基,依然掌控在林焰的手中!
他腦海之中,隱約閃過了一些線索。
世間的圣地,是仙神的道場......而身合圣地鎮物之人,便是圣主。
可仔細來看,鎮物才是道場的根基。
仙神才是鎮物的真正主人。
“這一次以涅神卵,重造此葉......被我占據的,不是作為‘圣主’的權柄!”
林焰心頭微震,暗道:“是‘仙神原主’的權柄!”
他這樣想來,看向上官幼麒。
卻見這個家伙,似乎早有所料,笑呵呵地道:“另擇圣主,不妨礙圣師。”
話中有話!
林焰這般想著,將手中的鎮物,遞了過去。
盟主見狀,雙手接過,輕聲道:“自入得圣盟境內,圣師立下諸多功績,待到天命城,可憑功勛換取所需一切物事......包括舊神法物!‘
“待到了天命城,我不會客氣。”
林焰這樣說來,似乎想到什么,問道:“不知盟主屬意的枯榮圣主,可有人選了”
如今這鎮物與自身盟主遲疑了下,說道:“還須挑選名單,經太上閣決議,不過老夫心中,確有一人,只是......”
林焰皺眉道:“只是如何”
盟主緩緩說道:“此人是枯榮圣地的真傳弟子。”
林焰平靜道:“當代圣主雖然不是良善之輩,但其圣地道統之下,想必也不是人人都屬窮兇極惡,盟主可以選定此人,他必有過人之處。”
盟主嘆息道:“他是這天火城的周家之人,出身富貴,這座酒樓便是他的產業。”
“權位之爭,賢能者居之!”
林焰說道:“誰要掌權,居于高位,便須得展露賢能,為人族奮戰!”
“出身富貴,不是罪責,享受榮華,是先輩福澤,而能營造一家繁華酒樓,也是他的能耐。”
“但若不思進取,尸位素餐,享盡人族資源,而貪生怕死,甚至背棄人族,則留不得。”
“人族處在詭夜之中,若有人憑著家族庇護,利益勾連,打壓賢才,以庸才為中流砥柱,遲早崩塌。”
“但若因為他出身家族,而視其才能而不見,亦是不妥。”
這樣說來,林焰看向盟主,說道:“英雄不問出處,只看他身居高位,是否能為人族謀福!”
“有圣師此言,老夫便沒有太多顧忌了。”
盟主笑了聲,說道:“此人修為只在煉神境,但征戰詭夜,立功頗多,時至今日,恪守本性,未有失控跡象......就連這座酒樓的盈利,也都盡數用以犒賞他麾下將士。”
林焰聞言,眉宇一挑,說道:“盟主是覺得,我出身貧寒,對富貴人家,抱有敵意.......將來若身居高位,出于偏見,只用貧苦人家出身的武夫,敵視出身富貴之人,成了另類的打壓賢才”
“圣師慧眼如炬,是老夫氣量小了。
盟主躬身施了一禮,旋即又道:“象祖的血肉,老夫就不吃了,料理枯榮圣地的事情要緊......”
他這樣說來,又朝著上官幼麒施了一禮,恭敬道:“殿下。”
“去罷。”
上官幼麒點了點頭,說道:“希望下一次,我們還能再會。”
“承殿下吉言!”“
盟主應了一聲,眼神復雜,低聲道:“待老夫身殞之后,圣盟大勢,人族未來,勞煩兩位費心了......”
他這樣說來,伸手入懷,取出兩本冊子,雙手奉上:“這一冊,是老夫修行至今的心得感悟!另一冊,是老夫集圣盟諸般秘術,經二百年光景,鉆研而成的一門殺伐之法,自問其品階已不遜色于圣盟庫藏中的舊神之法,今日 獻于圣師,聊表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