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象化靈陣之中的殤日圣主,并不完整。
林焰在陣中經歷的人生,便也顯得不夠完整。
而缺失的另一塊,則在天命城。
隨著少尊者的神丹,投入了火焰之中。
鎮南王憑著無漏真身,親自鎮壓這一道攀升至十丈來高的火焰。
而在火焰之中,浮現出了一幕又一幕場景。
這便是殤日圣地那邊,圣主本體所缺失的部分。
昔年殤日圣地的少主,攜火種而來,獻與圣盟之主。
盟主沉思數日,親自從傳法閣當中,取出一部典籍,交由殤日圣地少主。
枯榮圣訣!
面臨著太陽真君的壓迫。
殤日圣地必滅的結局,無法更改。
唯獨自身,能選擇生與死 眼看著兩座神山,壓制不住太陽真火,已經禍及圣地,臨近的諸位圣地強者,為之隕落,化為焦炭。
圣地之中的尋常人族百姓,在熾烈的火光之下,逐漸掙扎死去。
有許多道身影,從圣地各處,四面八方趕來。
其中造景之輩,施展擔山趕日的內景神域,加持在兩座神山之上,血灑長空。
又有煉神境的人物,合力結成陣法,前仆后繼,殺向前方。
也有煉氣境、煉精境、甚至內壯之下的武夫,在疏散人群,逃離圣地之外。
“圣主,這太陽不對勁,老夫以內景神域拖住它,你快離開,往天命城,請圣盟高層來援!”
這是一位太上長老。
他也是圣地之中,吳氏一族的老祖宗。
當年自身展露天資,吳家出身的諸位天驕,深感忌憚,視若仇敵,連這位太上長老,都默許了后人對自己出手。
但今日,這老者悍不畏死,展露內景神域,融于兩座神山,自身灑落鮮血,試圖以血滅火,以壓制太陽氣焰。
眨眼間的功夫,這位姓吳的太上長老便已經身死道消。
來不及悲傷,后面吳家的造景強者,連同其他各族高層,均是殺上前去。
各脈高層、首座、長老、弟子,均是結成陣法,壓了過去。
“圣主快走!”
“掩護圣主出關!”
“補足陣法缺口!”
“藏書閣......我殤日圣地的一切法門,以及古今記載,皆在其中,不能毀了,快滅了火!”
有多位煉氣境的武夫,以真氣抵御火焰,沖入藏書庫,在每一本書冊上,都布下陣法,收集起來。
他們真氣逐漸耗盡,肉身無法抵御太陽真火的炙烤,生機逐漸滅去。
但他們依然在吶喊著:“還有很多典籍未曾妥善護住,快來援手......”
有十余位尋常弟子,迎著火焰,闖入閣中,卻無奈修為低弱,逐漸在行走間,倒了下去,逐漸被燒成焦炭。
“圣主!快走!”
“立即舍下鎮物,帶上我圣地的庫藏,還有那些年輕的弟子,逃出圣地之外!”
“以你的本領,就算舍下鎮物,將來也必成人間武圣,定可護我圣地道統不滅!”
老人微微閉目。
周邊雜亂的聲音,不斷傳來。
火焰在燃燒,建筑在倒塌,眾人在奔走。
有人施展本領,抵御浩劫。
有人在拯救圣地同族,有人在守護圣地諸般物事。
也有人在倉皇逃命。
嘶吼聲、吶喊聲、求救聲、哭喊聲、以及發號施令,交代遺言的種種聲音,在火焰燃燒與房屋崩塌的聲音當中,顯得無比吵雜。
看著這一幕,老者腦海之中想起了過往。
如果那一年,他的父親,真是邪祟所化,闖入凈地之中,引發動蕩,也許整個大型凈地,便是這樣的場景。
他想起了上一代圣主隕落的時候。
也想起了當年那位凈地大守正,留下駕馭鎮物的法門,轉身殺入黑夜當中,悍然赴死的壯烈。
他聽著周邊諸位長老的怒吼,一位又一位同門,在用性命,要掩護自己這位圣主。
他看著那些愿意為自己,而煙消云散的圣地之人,不由得頹然無力。
“逃不掉了......”
他低語著念了一聲,閉上了雙目。
他思緒紛亂,嘆了一聲。
當年凈地大守正將死,避免禍及百姓,留下功法,轉身離去。
當年上代圣主,傳下大位,血濺神山。
如今諸位圣地的同門,也在為了道統傳承,而甘愿赴死。
如果在那個時候,被譽為人族未來希望的圣師,站在自己的面前呢 他睜開眼睛,心中暗道:“我這一生,走到頭了,沒有帶領人族的本事......”
他撐不起人族!
圣師撐得起!
縱觀此生,年少時,諸位師長,因為自身天資之高,而頗多看重,傳法授功,傾囊相授,傳與大位,授予重任!
而在當下,又被視為,唯一可以延續圣地道統之人,故而有圣地之人,上至太上長老,下至尋常弟子,以命相搏,試圖阻擋太陽爆發,掩護自己這位圣主離開。
他閉上了雙目,沒有選擇隨著圣地,徹底被葬送于此。
他親眼看著圣地上下,數十萬人口,徹底死絕。
他看著那些人,喊著讓圣主離開,而如飛蛾撲火,煙消云散。
他面無表情,心中古井不波。
天命城當中。
“有些時候,死了比活著輕松。”
老道爺語氣低沉,說道:“他知道自己遲早要死,但卻不能死在當下。”
“一死了之,萬事皆消,親眼看著圣地覆滅,卻無能為力………”
鎮南王沉默了下,思及王城。
若有朝一日,他也面臨這種狀況。
也許他會選擇暴起反抗,旋即隕落于當場。
死亡已經是注定的結果!
但晚死這數日,卻要承載著無盡的悲痛與自責!
“他活下來,是為圣師,留下一線生機。”
日袍老者神色凝重,說道:“原來生機在這里......”
這火焰之中的靈性,才是殤日圣主的真正元神。
枯榮圣訣并未大成,但也算登堂入室。
他不足以將別的生靈,當做自己重生的器皿。
但卻能夠將自身內景之中切割出來的部分,另作他用,勉強維持。
在很久之前,他就預料到了這一日。
“此消彼長,火升百丈。”
日袍老者緩緩說道:“他在殤日圣地的真身,隕滅了......”
林焰看著眼前煙消云散的老者,陷入了沉寂當中。
一座殘缺的內景神域。
一個掏空了元神的肉身空殼。
就算擁有完整的四象化靈陣,也沒有承載大氣運的資格!
從一開始,這次奪取大氣運的謀劃,就注定是失敗的。
因為這個老人,不允許此事成功!
林焰嘆了口氣。
在剛才的最后一刻,斗字真言神通驟然爆發,打碎了一切的迷幻。
殤日圣地的圣主,想起了過往的長輩,以及不久前為他而亡的同族。
而林焰腦海之中,想起的是陸公、韓征、呂堂等人………
他微微抬頭,看向熾烈的天穹,默默道:“你說將來有朝一日,世間出現了比我更為厲害,前程更為遠大的人族......我會扼殺他么”
“古往今來,誰又能與老爺相提并論”小白猿傲然說道。
“古往今來,天驕無數,未來便有無窮的希望。”林焰平靜道。
“若是妖邪之輩,老爺會拼了性命,將對方扼殺。”小白猿說道。
“若是人族呢”林焰淡淡道。
“老爺會傾力栽培。”小白猿說道:“公他們,就是這樣做的。”
“如果我能奪得他的一切,增益自身呢”林焰再度問道。
“這位老人家,選擇了護持后輩,而不是奪取機緣。”小白猿正色說道:“這位圣地之主,尚且有此氣魄,老爺更不屑于此等卑劣之舉!況且,以老爺的性子,又豈會認服......”
“若真有人族后輩,能挑得起大梁,撐得起人族,就更好了。”
林焰這樣說來,看向遠方,說道:“如果我年老了,大約會全力栽培他!如果是在當下......”
“我會一直前行,超越所有的先輩,引領所有的后輩!”
“后世人族越是出色,那么我將會更為出色,讓他一直追隨著我的腳步!”
他這樣說來,哈哈一笑,道:“正值鼎盛之年,本身便是后繼之士......當今時代,超越先輩者,后來居上者,自當屬我!”
聲音落下,他拔出刀來,指向天穹,道:“本座不是傳道的文人,不是著書的圣師,更不是謙讓的君子......老子是持刀的武夫,是爭先的勇士,是浴血的刀兵!”
斗字真言神通,發揮到了極致!
轟!!!
四象化靈陣!破!
欺天幻景!滅!
上官幼麒笑了一聲,看向前方,直視太陽,說道:“我說過了,所謂天幻景,困不住他的。
“所有人都認為他是圣師,以文育人,以道傳世,以法治天下,以賢才之名得以傳揚十方。”
“你以為他身處于殤日圣主的境遇,就算明悟自身,也要衡量利弊,臣服于你。”
“但他從一開始,就是最純粹的武夫!”
“人族武夫,悍勇無懼,你這天幻景,從一開始就認錯了他的根本,注定困不住他!”
上官幼麒放下龍槍,身形暴漲,肌膚如玉,壓著一座神山,俯視下來,道:“現在該你感到恐懼了......太陽真君!”
太陽之中的聲音,嘆息著道:“按道理說,就算他能打破欺天幻景,也破不了四象化靈陣的。’
“四象化靈陣是完整的,但承載大氣運的人,終究是殘缺的,他承不住,此陣形同虛設!”
就在這時,憑空出現虛幻蓮花,一尊金色的巨人,已經浮現出來,壓住了另外一座神山,語氣冰冷,說道:“你低估了這一代圣主,生而為人的驕傲!”
“枯榮圣訣嗎”
太陽真君似乎明悟了什么,感慨道:“原來如此,他每次登臨神山,明面上是遲緩這兩座神山的大陣,減輕對于本真君的壓制......實則是在神山之巔,修行枯榮圣訣,壞我大事!”
“你若是真正的舊神,未必察覺不出來。”
上官幼麒淡淡道:“但從根本上來說,你也不過就是一件誕生了靈智的‘神靈器‘罷了!”
“神靈器”
太陽真君哈哈一笑。
旋即便有無窮的光芒,爆發開來。
兩座神山都在震顫!
盡管林焰與上官幼麒,二者皆在鎮壓神山,但仍然無法抗衡太陽真君爆發的威勢!
“此時此刻,天地之間,尚在黑夜之中!”
太陽真君的聲音,充滿了瘋狂的意味!
只見整個圣地,仿佛都被炸碎了開來。
無盡的黑夜,覆蓋了這天地之間!
唯獨一輪太陽,在大地之下,光芒無盡!
焱龍槍之中的蒼老聲音,語氣間不免駭然,驚道:“你不是大神君的傳承,也不是的子嗣,更不是本體煉制的化身,也不是歷經無數歲月而煉制的至寶......你......你是邪祟!”
“邪祟”
林焰的眼神,變得有些異樣。
妖魔域當中。
只見一個老農,朝著北邊而行,卻忽然停住了腳步。
他嘆息一聲,調頭折返,歸去南山圣地的方向。
采藥童子跟隨在后,低聲道:“您怎么不走了。”
“看走眼了,本以為是一株藥力遠勝于人族圣師的神藥,未想只是被污染的毒丹!”
這采藥人微微搖頭,說道:“我欲打破桎梏,強闖虛無,凝練道果,位列仙神......如今看來,希望終歸只能落在圣師的身上!”
這采藥童子低聲道:“萬一圣師死在殤日圣地呢”
采藥人微微抬頭,看向天穹,沉吟道:“我此前便讓一位老友,為圣師起了一卦,他說圣師會死在妖魔域,所以只好來妖魔域等著圣師了!”
“死在妖魔域“
采藥童子怔了下,低聲道:“莫非禁地之中的古老妖邪,或者舊神出手”
“不知道,那老友一開始不念舊情,不愿替為師測算他,隨著為師勸說了一陣,殺了一半的子嗣,才憶起舊日情分,算了這一卦。”
采藥人面貌憨厚,有些悲傷地說道:“算過之后,就灰飛煙滅了......原來是反噬太重,知道自己測算天機之后,就會死去,才不愿卜卦。
這樣說來,采藥人嘆息了聲,隱約有些悔意,說道:“若早知這般,為師便能勸說這老友直接算卦,死了便罷,又何必讓一半子嗣陪葬”
“此刻想來,還是有些歉疚,這樣罷.......你持為師至寶,去把另外一半子嗣都殺了,得以全族團聚,不失為摯友的一番心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