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有三兄弟。
在林焰覺醒宿慧之前,大哥才是那個最有前途的。
非但武學資質奇高,其目光亦是長遠,深知高柳城將來一旦穩固,武夫并非唯一出路,所以調往府城之前,讓兩個弟弟都去讀書識字。
大哥年歲未滿三十,此前修為已至內壯。
在棲鳳府城有心栽培之下,已在內壯巔峰。
而林焰此前斬殺施家副城守,留下了一套近神明光甲。
憑這護身寶物,足以應對煉精境的武夫,以及相應的妖物。
至于邪祟,梧桐神廟賜予了一件寶物,就算誕生靈智的邪祟也無法擊破。
“是針對我來的嗎”
林焰看向這位副指揮使,眼神肅然。
按道理說,林焰的真實身份,至今也只有少數人知曉。
而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這片大地上的人族高層,有一大部分是恢復了太上玄道至圣功的,還有一小部分是陸公等人的嫡系。
例如監天司,當下除了府城最高指揮使,便只有這位副指揮使知曉!
高柳城中,也只有一位新任指揮使知曉他的真正身份。
“目前沒有察知有其他勢力干涉的痕跡。”
這位副指揮使,低聲說道:“行走在外,時刻遇險,其實也不罕見!我們的本意,原是要將您兄長,升調為棲鳳府內城的城防副統領,以他的功勛,實則也足夠了......但他為了突破煉精境,想要進行磨練,于是拒絕了升調。”
棲鳳府城,有梧桐神母坐鎮,相對來說較為安穩。
尤其內城,不乏煉氣境以及擁有堪比煉神境本事的人物。
妖邪若攻府城,自是先犯外城,因此.....內城的城防守軍,相對來說,防的是人!
所以內城的城防,相對較為安全!
“具體位置,在于何處”
隨著林焰的聲音,這位副指揮使取出地勢圖,指定一處,道:“以指揮使與陸公的速度,此刻應該已經到了。”
“嗯!”
林焰沒有多言,立時離開棲鳳府城。
對于如今的他來說,在這詭夜之中,只要不是碰見那些沉眠的古老妖邪,基本已經無懼。
尋常妖邪攔路,最終都是他的煞氣而已。
他心急之下,一路奔襲,直至入夜,也未停息,尚未天明,已越過了黎城。
他徑直來到了那座被摧毀的凈地當中。
但在這里,沒有看見陸公和監天司新任指揮使。
殘存的痕跡,已經被打掃干凈。
畢竟入夜之后,黎城監天司的人,也不敢駐守于此,只好將殘存痕跡,全部收起,帶到附近的凈地,轉回黎城,由各方共同商討對策。
“老爺,不對勁......”
小白猿雙眸睜開,掃視八方,低聲道:“這氣機......”
林焰目光微凝,緩緩說道:“鎮物蘇醒,過往必是凈地之中見了血,死了生靈。”
他額間天眼睜開,掃視八方,道:“初次蘇醒的鎮物,本身氣機不會太重,會汲取八方生靈,進行吞噬,補益自身!這鎮物蘇醒之后,一路向南去了......”
小白猿想了想,問道:“這是遭人設計,奪了鎮物,當了寶貝”
當初它手里那一桿大戟,就是凈地之中的鎮物。
在清靈公福地當中,老爺斬了舊神法力衍化出來的神將,便讓這一桿兇兵,成為了它手里的兵器。
“沒有更強大的氣機了。”
林焰說道:“這鎮物是自主蘇醒,大開殺戒的!吃掉了歇息在這里的運糧隊,一路南去了!”
小白猿面色微變,道:“那咱家大爺”
林焰沒有說話,額間天眼,朝著南邊方向看去。
他看到了陸公和指揮使殘存的痕跡。
想來二人也探出了端倪,徑直南行,前去追蹤。
“走!”
林焰足下生蓮,沉聲道:“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當初大哥被府城征調,留下銀兩,送他與二哥讀書識字。
再后來,寄過銀兩,也寄過家書。
但林焰自覺醒宿慧以來,就不曾再見過大哥。
此前去往棲鳳府城,本以為能與大哥相見,未想大哥已經前往太玄神山押運糧草。
等他后來,前往太玄神山時,大哥早已運糧歸返復命。
兄弟三人,都在不同的地方,在不同的位置,以不同的方式,守護人族存亡。
而林焰自成就圣師以來,不曾真正停留,此番從圣盟歸來,本意是在攻打妖魔域之前,一家團聚,吃個團圓飯。
未想又遇此等變故!
“是我近些時日以來,沒有將他放在心上,以至于有此劫數!”
林焰微微咬牙,心頭不免有些自責。
小白猿聞言,也不敢胡言,只認真寬慰道:“您作為當世圣師,責任重大,此前畢竟給大爺留了近神明光甲,又有人族高層暗中栽培,誰也沒有料到會出現這般變故!”
“原以為我兄弟三人,正值青年鼎盛,未來還有漫長時光,能共聚一堂。”
林焰握緊拳掌,澀聲道:“世事無常,人生變化,又豈是隨時在掌控之中”
他嘆了一聲,全力追趕。
未過多久,已先是趕上了監天司最高指揮使。
那白發青年,得了真龍脊骨,有呼風喚雨的神通,駕馭風云,遨游蒼穹。
他被林焰追上,不由得萬般震驚,暗道:“圣師本領,真是深不可測。”
轉過身來,他帶著陸公便要降落云端,準備見禮。
但還未降落,就見林焰大手一揮,將二人托起,朝著南方,繼續追擊。
“來不及敘舊,二位且告知我詳情!”林焰正色道。
“你大哥還活著。”
陸公當即開口,這般說來。
但還沒等林焰松一口氣,卻聽得陸公繼續說道:“但他狀況不對......”
“你們見到他了”
林焰沉聲道。
“未有見到。”
白發青年沉聲道:“只不過我們勘察過在場的蛛絲馬跡,那鎮物沒有經過血祭,是本身積累了足夠的底蘊,忽然蘇醒過來,正逢運糧隊在凈地之中歇息......”
“不!”
陸公微微搖頭,說道:“也許早已蘇醒了,只不過,往昔蟄伏,因運糧隊停在凈地,才吃了人!”
說到這里,公又道:“你兄長在此前,已經修成內壯巔峰,欲破煉精境!他有近神明光甲,又有神廟賜寶,故而保住了性命,只是......”
陸公遲疑了下來。
林焰心頭微沉。
白發青年沉聲道:“根據我們對于殘存痕跡的勘驗,一開始鎮物變化,神廟賜予的寶物起了抵御之效!那時候你兄長是可以逃命的,但他應該是為了同伴,沒有及時逃開......”
“其實一開始,也算逃開了。”
陸公說道:“但他似乎失控了。
場中氣氛沉寂了下來,白發青年繼續說道:“我們從場中殘存痕跡推演,那些將士不是被鎮物吞噬的,是你兄長出手,殺死了他們!”
“然后呢”
林焰的聲音有些低沉。
“此后他的氣機已經消失不見,只留鎮物痕跡,往南而去。”
白發青年說道:“我本以為,他應該是最后被鎮物吞噬了,但陸公卜了一卦。”
陸公緩緩說道:“他還活著,但氣機全無,極有可能是被鎮物氣機裹挾,徑直往南邊去了。”
“三天的時日,必然已經出了海外。”
林焰沉默了下來,旋即說道:“所以你們兩個,打算徑直出海”
二人沉默了下來。
海外兇險無盡,遠不是這南山圣地三府之地可比。
就算是最為兇險的殘獄府,也比不得南海之外的威脅。
他們此去,與其說是營救,不如說是去拼命的。
“是我對不住你。”
白發青年眼神黯淡,說道:“我是少數知曉你真實身份的人,沒能護著你的兄長,是我失職!”
“你總領棲鳳府城監天司,位高權重,責任重大,每一日每一夜,各地都有人族戰死......此戰是他選擇不退,怪不得你。”
林焰沉默了下來,說道:“但作為監天司最高指揮使,身負真龍脊骨,你若死在海外,丟了這份機緣,才是失職。”
他伸手一,將白發青年落下,道:“對于監天司而言,一隊運糧士兵戰死,僅存一個極有可能失控的肉身邪祟失蹤,到此該結案了!你就算不追,我也不怪你,你這次愿意舍命追索,算我欠你一個人情!你下去......”
公伸手按住林焰,道:“老夫隨你同行。”
林焰微微點頭,往前而去。
白發青年正要跟上,卻發現圣師已經消失在南方天際,只留下一句話來。
“但對我而言,這是家人,也是家事,不追不行!”
陸公往后看了一眼,道:“在你之前,他是最有資格繼任監天司最高指揮使的,后來你出現了,他反而是最贊成你接任棲鳳府城監天司指揮使的人。”
“不久之前,上任指揮使身死,留下真龍脊骨,由他繼承。”
“他一直覺得奪了你的機緣,心生愧疚。”
林焰吐出口氣,道:“真龍脊骨,對我而言,如今已經談不上滔天機緣!上任指揮使的想法,我亦是贊同………”
“機緣不能放在同一人身上!”
“或許世間無數的機緣,在同一個人的身上,會造就出一尊新的人皇。”
“但人皇一死,人族必亂!”
“一個時代,從來不是某一個人撐起來的,雞蛋也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里頭。”
這樣說來,林焰說道:“當我大哥極有可能失控時,對于監天司來說,其實就已經結案了!接下來,是我的私事!”
陸公沉默了下來,旋即又道:“此事其實還有些疑點,興許不完全是意外。”
林焰額間天眼睜開,神威浩蕩,沉聲道:“若是所謂的意外,我便永世鎮壓那所謂的凈地鎮物!若不是意外,無論此事涉及到誰,我一定滅盡其全族!”
南海之外。
一道血光,四下沖撞。
血光之中,赫然是一道人影,身著盔甲,雙眸猩紅。
他微微張口,已是獠牙尖利。
盔甲之內,有一道青色光芒,不斷閃爍,抑制著他肉身的失控,守護他魂魄的動蕩。
只是在血色光芒不斷侵蝕之下,青光已經逐漸黯淡。
“沒用的!”
冥冥之中,一道聲音,在他腦海之中響起:“在你魂魄之中,種入了三千六百道惡念,就算有梧桐神母的本體枝條壓制,憑你這點修為,元神未成,壓不住的。
“這化妖之法,已經讓你肉身失控了。”
“聽說圣師行事,公正無私,對于妖邪之類,定斬不饒。”
“不知道對你這頭肉身邪祟,他該如何下手”
“他修為進境,一日千里,傳說已經擁有了威壓十方的能耐。”
“但畢竟未有成就人間武圣!”
“不知道你的分量有多重”
“斬殺了你之后,對于圣師的心境,會造成多大的沖擊”
“就算不能斷絕他成就人間武圣的道路,怎么著也該讓他遲緩幾年......”
“不過,我只是想阻他修行,這里想要殺他的,不在少數。”
“你們兄弟,同葬于此,也不失為一場人族的佳話。”
“你得要感激我們,圣師死了,必定名留萬世,你這無名之輩,也能隨他名留史冊,該要歡喜才是!”
隨著這一道又一道聲音響起。
血光盔甲之中的男子,低吼了一聲,仿佛惡虎一般。
他眼眸之中的血光,愈發兇惡了些。
“后悔了不該孤注一擲,為了救下你的同伴,飲下妖血,修行化妖之法,來借此修成煉精境,嘗試打破禁地桎梏”
“當時你那同伴,不是已經勸說過你了嗎”
“你怎么說來著”
那聲音哈哈笑道:“你說......若不修此法,救不得他們,將要后悔終生!”
“結果如何你高估了自己的理智,修成此法,嗜血癲狂,最終他們反而是死在你的手里!”
“眼下連累了你引以為傲的兄弟,將你林家有史以來,最能光宗耀祖的人物,葬送在這里。”
“憤怒!是滋生惡念的源頭!”
“你的憤怒還不夠,掌握不了這大惡神器!”
“只有極致的惡念,才能掌握大惡神器,從而讓你不再被操控,反而能夠掌握大惡神器,也許......也許真能恢復一二分理智”
那聲音哈哈大笑,嘲弄地道:“林淼,你回不了頭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