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蒼祖境。
自從圣師現世,上官幼麒出世之后,祖境之中便已在籌備諸事。
在獲悉上官幼麒隕落于殤日圣地后,一尊上蒼大圣出關,就定了將來祖境入世,供圣師驅使,以及諸般善后事宜。
準確地說,這些籌備的方向,是上蒼的歷代先輩,早就已經為后世定下的。
直到蒼龍老祖隕落之后。
上蒼祖境便時刻準備著入世!
來到上蒼之前,林焰也考慮過很多東西。
例如調走上蒼高層強者之后,祖境之內該如何維持若上蒼祖境位置暴露,那么僅存的上蒼人族,又該如何自保 但上蒼祖境之內,早已根據當前的局面,進行了妥善的安排。
這一次,上蒼六圣,皆追隨圣師入世。
而諸位長老當中,挑選了一百三十六人。
其中三十六位造景神主,百位神境的武夫。
他們修煉的是殺伐之術,驍勇善戰。
過往因為上蒼祖境,隔絕外界,未曾面臨外敵威脅,恐怕修行殺伐之術者,過于勇武,致使內亂,所以對于這一類法門,把控得最為嚴格。
但久安之下,內部人心浮動,常有亂象,又需要一批善于殺伐的強者,鎮守四方,維持秩序。
所以上蒼之中,對于修行殺伐之術的人選,自有一套嚴格的挑選方式。
而第一個走出上蒼的易乾,便是修行殺伐之術,本領極高,震懾祖境。
而在后來,上蒼人族入世,已非禁忌。
上蒼人族,于外界須有自保能力,不能空有道行,而無護道之法,所以殺伐之術,便也徹底放開,任由修行。
“祖境之中,留有十二位造景層次的長老,連同三十六位煉神境,他們結成大陣,調動祖境之力,可抵擋外敵入侵。”
黎承道緩緩說來,道:“這是初代人皇留下的神陣,長久以來,由蒼龍老祖維護,近些年來應該是后輩人族,歷代修繕......雖然不是鼎盛時期,但至少留有八成功效,只要不是踏破極盡天的存在,基本無法攻破。”
他這樣說來,又道:“煉丹堂的這一代堂主,已經擔任天爐圣地的新任圣主!煉器堂主也在上一次,跟隨我上蒼的太上長老,前往天命城!”
“如今祖境當中,丹道、器道、符道、陣法、以及栽種靈藥的植夫等,相對來說,造詣不俗。”
“既然已經入世,等我等在圣盟站穩腳跟,一切盡數穩定下來,便可以打通外界交流。”
“待到那個時候,我上蒼祖境可以源源不斷,為圣師提供幫助。”
“這里的事情,暫時交由宇文旗大長老,我等盡數追隨圣師,明日啟程!”
林焰本以為,安置上蒼后續事宜,要耗費一些時日。
未有想到,上蒼早有籌備,在明日便可啟程。
這一日,林焰憑著萬象無形幻靈功,改換面貌,在上蒼各方游走。
上蒼之中,不但有城池,還有小鎮,甚至村莊。
那些即將追隨圣師,外出征戰的上蒼強者,便出自于這些地方。
不但有大城出身的家族人物,以及宗派高層。
也有出自于小鎮的一方豪杰。
甚至是有著出身于偏僻村落,走入城池當中,闖出了一方天地,修成了強大本領的天驕。
而這些高層人物、一方豪強、天驕人杰,都將追隨圣師,進入圣盟,面臨詭夜,從此浴血奮戰,與妖邪廝殺,與天爭斗,與神仆交戰!
這是上蒼歷代以來,等了數以萬載的時機!
在這一代,圣師出現了,時機到來了。
這是當代上蒼人族的幸運!
是先輩求之不得的時機!
但或許也是當代人族的悲哀!
城池之中。
一位家族老祖,大擺宴席。
他看著即將追隨自己,一并離開上蒼的族內中流砥柱。
“先輩都期盼著圣師降世,如今真到了我們這一輩,圣師出現了......”
“先輩求而不得的機緣,也許對咱們來說,是索命之音。”
“我們也許要葬身于外界,無法再歸返祖境,今日就不用族規約束你們了。”
“此去必然萬般兇險,雖說未必會死,但總要抱著回不來的念頭。”
“去罷!去彌補你們心中的遺憾,明日就要背井離鄉了!”
這是一座小鎮,規模不大。
而這里權力最高之人,有煉神境的修為。
他的官職,被稱為鎮守使。
“我知道在座的諸位,想要我這個位置,已經很久了,如今我要離開,上面將要挑選一位煉氣境巔峰的人物,繼承我的位置。”
這位鎮守使淡淡說道:“未來的時代,牢記本心,治理一方!你們若能突破煉神境,也許咱們有機會在外界相見,并肩作戰,與圣師同行!”
與圣師同行!
這是多么巨大的榮耀!
眾人眼神之中,神采奕奕。
鎮守使也不由得笑了一聲,他擺了擺手,回到宅院當中。
家眷已備好宴席,準備為他送行。
看著家中的父母妻兒,他展顏一笑,道:“家里到我這一代,也算光宗耀祖了,往后的歲月,上蒼史冊,記我一筆,今后兒孫,皆有榮光!”
鎮守使的父親,也曾是煉氣境的修為,此刻老邁,真氣外泄,已是命不長久。
這位老人嘆息道:“在為父還是壯年之時,也曾想過,若正逢壁畫上的人降臨世間,我必追隨而去,建功立業!”
“這是每一代上蒼的修行者,心中期盼的機緣。”
“但到了你這里…”
老人神色復雜,說道:“其實為父更希望,所有的一切,都能夠如過往一樣,平淡如水,安穩度日。”
鎮守使沉默了下,道:“是啊,上蒼之外,詭夜無盡,妖邪橫生,舊神作祟,人族內亂.......我上蒼祖境,堪稱世外仙境,不受外界威脅。”
“在今日之前,孩兒也期盼著,走出祖境之外,征戰四方。”
“臨到近前,確實有些心緒復雜,也許留在家鄉,安享晚年,陪伴父母妻兒,是最好的選擇。”
“可這是我上蒼的使命。”
他正色道:“當年上蒼避世,不是舍棄人間,是為了在我們這一代,保留有更完整的傳承,重塑人間!我們繼承先祖之志,先祖則受人間之助,才有至今安寧......豈可背棄祖宗”
老人神色復雜,終究說道:“為父也知曉,蒼龍老祖隕落,上蒼祖境也維持不住太久......總不能事到臨頭,才決定命運,此刻追隨圣師出世,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他微微垂首,低聲道:“可是為父,怕是等不到你回來了......”
身邊的老嫗,輕聲啜泣,道:“最好是等不到你回來。
二老年邁,壽元不長。
鎮守使此去,恐怕難以歸來為二老送終。
但最好是如此!
若二老閉眼之前,等到了鎮守使歸來,那多半歸來的,便只是一具尸身,或是殘尸,甚至是衣冠………
“孩兒不孝!”
鎮守使面色肅然,躬身拜倒。
一座村落當中。
這里只有二三十戶人家。
但今日整個村莊,都張燈結彩,萬般喜慶。
只因從這村莊當中走出去的少年,如今已是執掌一方權勢的大人物,煉神境的武夫。
“慚愧,我自入城之后,修行有成,得授權柄,卻沒能為家鄉父老,謀得一二利益。”
少年已成中年,面露愧色,低聲道:“我這一生,光明磊落,不曾貪墨半點,未曾徇私舞弊,未有以權謀私,問心無愧!但唯獨愧對家鄉父老………”
這位煉神境武夫,朝著前方的家鄉眾人,躬身拜倒,輕聲道:“往后,恐怕很難回來了。”
他捧起地上一撮泥土,用布帛包住,收入懷中。
城外百里,荒郊野嶺。
光芒閃爍,顯出一個青年,醉眼朦朧,搖搖晃晃,打了個嗝。
“醉花樓的花魁,滋味還真不錯呢。”
他喘息著,自言自語,旋即靠在邊上的巖石上,抬頭看向天穹,說道:“這輩子,只看見上蒼祖境的星空,聽說是蒼龍老祖衍化而成的,大約明日就能看見,大千世界的真正天空了......”
他提起酒壺,徑直倒在口中,喝得醉醺醺,嘆道:“不過在上蒼之中,也沒什么牽掛了,孑然一身,死在哪兒都一樣………”
“歷代先輩,都等著這個機緣,出世殺敵,建功立業。”
“在我這一代,總算是碰見了,我比歷代先賢,命好得多。”
“我未必有先輩之賢才,但先輩亦無我命之幸運。”
他哈哈大笑,將酒壺一拋,指向天穹,道:“此番離開祖境,定要攪得外界天翻地覆!不作出一番功業,老子就不回來啦!”
“不對,要是命不好,死得早,大約還是有人會送我回來的。”
“有句話怎么說來著,不成功,便成仁。”
“老子不成曠世功業,便殺身成仁!”
“無論上蒼史書,還是外界人族歷史,將來都記我一筆!”
而在上蒼祖境,大殿之中。
黎承道微微閉目。
“離開上蒼,兇險難測,絕大多數人,秉承先祖遺志,愿追隨圣師!”
“但有少數人,在祖境之中,位居高層,得享太平,難免惜命,必會弄虛作假,藏匿真身。”
“還有些人,原來本事不夠,等著祖境的各方高層離開,定要趁機上位,成為一方霸主,作威作福。”
“我等離開之后,這些家伙,必將作亂。”
隨著黎承道的聲音。
大長老宇文旗低聲道:“殿下離開的那一日,我等就按照祖訓,成立監天司,巡察各方,如有貪生怕死之徒,按律懲處......若有趁機獨攬大權,妄圖在祖境稱霸,作威作福,凌駕眾生者,斬不饒!”
“好!”
黎承道伸手一揮,道:“本座授你神符一十三道,憑此神符,你有堪比人間武圣的能耐!”
“就算我等離開之后,將來的歲月,祖境之中,有天縱奇才,接連突破,直至人間武圣,你也有制衡之力!”
“當然,只要我等沒有死絕,祖境如有變故,定會回援。”
“往后諸般雜事,你且用心料理。”
停頓了下,黎承道繼續說來:“圣盟與我上蒼,畢竟非屬同脈......而且圣盟高層,受舊法隱患,受天人影響,受舊神蠱禍,或有私心,將來諸事,也許會有刁難。”
“同為人族,只要圣盟并非完全腐化,上蒼就絕無可能與圣盟開戰。”
“但在這些刁難之下,后續諸般事務,也許都只能依靠祖境支援。”
“例如丹藥、法器、符紙、陣法,以及其他各類。”
“你還要好生安排后人修行,我等出戰,必有死傷,萬一將來人手不足,便須得從祖境當中,繼續調兵,為圣師驅使。
“若祖境缺乏資源,本座會與圣師商議,從圣盟之中,調用過來。”
“總之,外界之事,本座與圣師商議,進行決斷!祖境之中,是我等背后的源泉,交由你全權處理,莫要讓本座失望!”
黎承道這般說來,看向遠方,吐出口氣。
在他目光所視的方向。
一個年輕人,站在山巔,俯視下方的村鎮。
在那小鎮上,有位造景層次的神主。
這尊神主,年過花甲。
他是這小鎮上的平民,幼年時習武,少年時得遇機緣,修行有成,打下一番基業。
年過三十,辭別親友,游歷祖境十方。
時至今日,造景有成,已是被列在離開祖境的人選之一。
故而今日歸來家鄉,與后人重聚,留下功法,留下寶物。
林焰靜靜看著這一幕,沉默不語。
他忽然想到,若是自己沒有這一身神通,沒有諸般機緣,也許就如對方一樣。
小有成就,然后打下一番基業。
接著游歷十方。
在某一個需要他為人族赴死的時日。
他大約會回到高柳城,與家人重聚,吃最后一頓飯。
“老爺”
小白猿見他神情復雜,低聲道:“老爺是覺得,如今您代學上蒼,卻讓上蒼強者進入圣盟,為外界人族拼殺,是虧欠了他們”
“這是他們的祖訓。”
林焰神色肅然,說道:“上蒼的人族,等到今日,就是為了安定天下!但是......”
他終于還是嘆了聲,道:“有這個志向的,是他們的祖輩。”
“對他們來說,上蒼祖境,隔絕世外,不受詭夜侵蝕,不受妖邪襲擾,沒有舊神之禍。”
“這是一座太平盛世,一片安寧凈土,是人皇的福澤,是蒼龍的洞天,是上蒼先輩的守護。”
“他們跟我不同!”
“我的祖輩,到我這一代,都是受外界人族強者的庇護。”
“而我修為微弱之時,托庇于高柳城,平安長大,同樣承了先輩的恩情。”
“從我修行開始的法門,到我所用的一切,包括這一柄照夜神刀,都源自于人族。”
“人族敬我為圣師,我理當守護眾生!”
“但他們不一樣。”
停頓了下,林焰說道:“至少對他們來說,他們沒有虧欠外界的人族。”
